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明皇》 作者:Toots 前言和楔子 写在最前面的话 这篇文章完结了,能够看到的章节就是全部。这是一个关于皇权争斗的故事,很多读者看过前面几章以后很笃定地说过,这不是和康熙晚年的九子夺嫡一样嘛,其实我自己回过头来看看,开头真的很像。不过我可以很保证地说,只是开头像,后面真的不像。 也有人告诉我,这里面阴谋太多了,看着累,如果你也这样觉得的话,我也只好说一声抱歉,以后不会再写这么多阴谋的故事了。新开的文章《夏·倾城》是一个比较温馨的故事,如果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最后,要把文章的楔子补在这里,呵呵,不知道有没有人会注意到,哦,原来这里还有一个楔子呢,下面是楔子: 大雪纷飞。 除夕夜,灯火通明。 是年明皇十年,北方狩国大举南下。 璇镜宫中,火盆中的火烧得极旺,整个宫殿都是暖暖的,空气中浮着些许木炭的味道。 明皇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冷眼看着殿中歌舞升平,脸上已经许久没有笑容浮现了。 谭襄急急忙忙从偏殿跑进正殿,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明皇,恭敬道:“皇上……外面有人想见您。” “是谁?”明皇皱了皱眉头,没有看谭襄一眼。 谭襄声音变低了些:“先帝的儿子……” “他?”明皇脸上浮起些许淡薄的笑意,“他回来了?朕等他等了十年了。”看向谭襄,他笑起来,殿下的群臣莫名有些害怕:“叫他进来吧。” 谭襄躬身离去,不久就带着一个年轻人进到大殿中。 明皇起身,示意群臣退下,自己缓缓走下了丹殿,和年轻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浅笑。 “大伯,我来拿属于我的东西。”年轻人温和地笑着,目光中却透露出隐隐约约的凌厉。 明皇轻轻笑着:“你和你父亲真像。” “是么?”年轻人不禁莞尔,“大伯爱说笑,做儿子和当然和父亲相像了,您说是不是?” 明皇不置可否地笑着:“陪朕吃年夜饭吧。” 年轻人不推辞,一拱手,在首席上坐下,看向了明皇:“大伯,吃过了年夜饭,您准备把我的东西还给我了吧?” 明皇笑笑,没有接话,看向外面纷纷扬扬的大学,思绪渐渐飘远,回到当初,当初他还是皇子的时候…… 这篇楔子的名字叫做《除夕》是最后加上去的,因为红袖一章的内容不能少于1000字,所以我说了这么多的废话。完结了这篇文章,给我的感觉,真的是松了一口气,我喜欢这篇文章,喜欢这篇文章里面的人物,在写作的过程中常常会因为里面的剧情而感到一些烦恼。或许是因为阅历太少的缘故。希望和大家多多对此文进行交流,不过很遗憾,在红袖这边实在是太少交流的情况,好像最后的恶性循环就是,我也懒得过来交流,读者最后也懒得留言了。曾经有人告诉我说,我宣传得太少了。笑,说到宣传,这果真是我的弱项。好像,除了默默写文以外,我真的什么都不会了 最后,祝大家看文愉快 第一章 风雪 壬辰年十一月初七,大雪纷飞。 是年贤皇四十年,国内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宁漾宫门前张灯结彩,锣鼓喧天。为庆贺寿皇后五十整寿,皇上颁出旨意,大赦天下,举国同庆。 寿皇后身着吉服,高坐在凤椅上,一脸漠然。等了许久都不见皇上到来,寿皇后有些失落,招手叫了太子祺煜过来,有千言万语,却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握住太子祺煜的手,轻轻一叹,看向殿下欢乐的人群,寿皇后淡淡开口: “太子,皇上不来了吗?” 太子祺煜一笑,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好笑笑,没有说话。太子祺煜是寿皇后唯一的儿子,如今已有31岁了。看着寿皇后微蹙的眉头,太子祺煜一阵心痛,安慰道:“既然父皇颁下旨意为母后贺寿,父皇就一定会来的。还请母后多等一会儿吧!” 话音未落,宁漾宫外传来了太监的通传声:“皇上驾到——丽嫔娘娘驾到——” 众人向宫门口看去,纷纷拜倒在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丽嫔娘娘吉祥。” 皇上拥着丽嫔满脸喜色进了宁漾宫:“都起吧!今儿是皇后好日子,怎么不给皇后贺寿?丽嫔,去,代朕向皇后敬酒贺寿。” “是,皇上。”丽嫔娇笑着福了福身,接过宫女递过的酒,来到皇后身边,盈盈施礼:“愿皇后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寿皇后接过酒杯,一口饮尽,微微一笑,把杯底亮给皇上看。张口准备说些什么,她突然感到胸口闷得厉害,眼前一片亮白…… 所有人都察觉了皇后的异常,皇上更是一步上去扶住了皇后,口中喊着宣太医。所有人都乱成一团。寿皇后沉沉倒在了皇上怀中,喘着粗气,却有一丝笑容浮在嘴角: “臣妾记得十年前的今天……” 话没说完,皇上便打断了她,柔声安慰着,却发现怀中的人已经软了下去。他一愣,更抱紧了她,可是一切都晚了。 十年前,他失去了最爱的宸妃,十年后的今日,他失去了皇后……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给整个宫殿涂上一层使人心醉又叫人感到沉重的暗红色。皇上独坐在璇镜宫外的玉阶上,眯着眼睛看着那纷纷扬扬的雪花。 寿皇后去世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可他还是常常会想起她,想起她在怀中没说完的那句话。李宸妃、寿皇后,这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常常会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寿皇后的刚,李宸妃的柔…… 不远处,身着粉色裙装的丽嫔正带着刚满三岁的安禧公主在芙蓉溪边踩雪,兴致盎然。 大太监秦德同捧着内阁刚送来的奏章小心翼翼来到皇上身边,双手捧着奏章,小心道:“皇上,这是户部通过内阁送上来的奏章。” 皇上接过奏章,徐徐展开,飞快地看一遍,嘴角漾起一丝笑容。他合上奏章,收入袖中,轻松笑道:“秦德同,去,把丽嫔和安禧带这儿来,这儿的雪厚一些。” 秦德同疑惑地看一眼芙蓉溪那边,忙过去叫来了丽嫔和安禧公主。 皇上起身抱起安禧,慈爱地笑道:“禧儿,刚才在芙蓉溪那儿玩雪呢?” 安禧呵呵一笑,亲昵地抱着皇上的脖子,笑得开心:“母妃在教禧儿堆雪人。” “是吗?”皇上看向丽嫔。 丽嫔忙笑道:“是。” 皇上溺爱地摸摸安禧的小脸,慈爱道:“雪人堆好了吗?带父皇去看看好吗?” 安禧一听,高兴得要从贤皇的怀里跳出来。贤皇忙放下她,她牵着贤皇的手,开心地向芙蓉溪边跑去。贤皇也乐呵呵地同安禧一起跑,引得秦德同和丽嫔在后面跟着慌不迭地喊小心。 安禧开心地来到溪边,指着一个尚未完工的雪人,开心地嚷着:“父皇快看,这是母妃同禧儿一起堆的。本来想用个胡萝卜作鼻子的,可母妃说,用扣子好 看。” 贤皇溺爱地抱起安禧,道:“朕也觉得胡萝卜好看。秦德同,去找个萝卜来。” 他看向秦德同,秦德同慌不迭去找萝卜了。 贤皇若有所思看向东宫,又低头看了看安禧,向丽嫔道:“丽嫔,你先带安禧回宫吧。天冷,别冷着孩子。” 丽嫔顺从地福了福身,从贤皇手中接过安禧,向宁璐宫去了。 从芙蓉溪到宁璐宫要经过弘徽殿——整个皇宫中最美丽的宫殿——也就是李宸妃生前的寝宫。自从李宸妃十年前去世后,贤皇便让人封了这宫殿,不许任何人居住。丽嫔尽管受皇上宠爱,也向皇上要过这宫殿,但也是冰冷的拒绝。或许在这宫中,再没有第二个女人,能在皇上心中有这样的地位。 丽嫔看着弘徽殿,心中总有些不是滋味。只顾看着宫殿,她竟没有在意到贤妃和贵妃向她走了过来。安禧看见云贵妃和玉贤妃,甜甜地笑着,手舞足蹈地要从丽嫔怀中出来,口中早就“云母妃,玉母妃”地喊了起来。 丽嫔一惊,这才看到贤妃和贵妃,忙放下安禧向二人行礼。而安禧却高高兴兴地向两人了跑过去。 “起吧。”贤妃淡淡道。 贵妃没有看丽嫔一眼,俯下身去抱起安禧,和颜笑道:“好久没见我们的小禧儿了,有没有想云母妃啊?” 安禧亲昵地搂着云贵妃,娇声道:“有啊有啊。禧儿最喜欢云母妃抱了!云母妃身上是香香的。”一边说着,她还不忘在云贵妃身上蹭了蹭。 云贵妃笑着看向玉贤妃,道:“难怪皇上那么喜欢她,真是讨人喜欢呢!” 贤妃一笑,看向丽嫔,道:“有其母必有其女,是不是呢?” 丽嫔陪着笑笑,道:“若二位娘娘无事,臣妾先行告退了。” “去吧。”云贵妃开口了,她看了看丽嫔,笑了:“禧儿是个惹人疼的孩子,就让她在本宫那儿玩会儿吧。” 丽嫔愣了愣,竟忘了拒绝,只是呆立在那里,看着贵妃和贤妃走远了。一时间也忘了回宫,站在雪地里,过了好久才把目光收回来。安禧如此聪慧,真不知是福是祸了。 到了晚些时候,安禧才在秦全同的护送下回到了宁璐宫。 见她玩得辛苦,丽嫔忙叫了安禧的奶妈带了她去休息。看见安禧平安回来,丽嫔心中算是松了口气,于是拿了早先没有绣完的一方手绢在窗下绣了起来。 安禧终究是小孩子心气,玩得开心了就舍不得休息,无论奶娘怎样劝都不肯休息一会儿。闹到丽嫔这儿,丽嫔宠她,也不肯说她,便依了她让她再玩会儿。冬日里天黑得早。到了掌灯的时候,安禧还是不愿休息,只是缠着丽嫔,要她陪着把那个没堆完的雪人堆完。 外面雪下得很大,风也很大,丽嫔只好好言劝着,不肯答应。 安禧锲而不舍地在丽嫔身边磨着,不肯去睡: “娘,就出去一会儿好不好?” “娘,就去看一眼,想看看父皇有没有把萝卜安上去。” …… 却说丽嫔与安禧走后,秦德同拿着个萝卜匆匆来到溪边,不知该不该把萝卜给皇上。在一边站了好久,也不敢说话——贤皇的脸色很是阴沉。想来是刚才那份奏则引起的吧。 在溪边站了好久,看着纷飞的雪花,贤皇感到有些冷。当年安皇去得突然,身为安皇唯一的儿子,年仅七岁的他就不得不在众大臣的拥簇下登上皇位。光阴似箭,一转眼,已经过去了四十年。人们把他与开创一代盛世的洛皇相提并论,称他为圣君。然而,在他的心中,人们称道的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却是一片萧条之意,或许,只有他,不愿意被那太平的金粉蒙住眼睛吧! 皇后走后,他常常会想起景皇晚年的故事:三位封王的皇子为争夺皇位而相互算计、甚至要杀了互相,最后胜利的宁皇,无疑是个好皇帝,但是代价实在是太大——在那次斗争中,就有外敌趁虚而入。他常常会想,如果自己的十七个儿子也争起来呢,会是怎么样的呢。他不敢想下去。 刚才户部送来的折子上说,户部存在巨大的亏空,不知是谁写的则子——没有属名。他很想知道那个写折子的人是谁,如果找到那个人,他要升他的官。 一转眼看见秦德同站在一边,贤皇淡淡开口:“你去宣祺谧进宫,然后叫太子也来。”说完,他便往璇镜宫去了。 此时此刻,明亲王府中,四皇子明亲王祺谧正同十六皇子瑞郡王祺璇在后花园下棋。祺璇是李宸妃唯一的儿子,最是受贤皇疼爱。祺璇的棋技好的惊人,是人人称道的棋王。一如往常,祺谧投子认了输。 “十六弟啊,你什么时候才能让四哥我赢一次啊?”祺谧戏笑着捡着棋子儿。 祺璇嘿嘿一笑,道:“四哥,您看我什么时候让过别人?下棋这事,让了别人就没有乐事了不是?”说到这里,他的话锋突然一转,正色道:“四哥,刚才我出宫时听说户部有人上了折子,说是户部有大亏空。父皇已经着秦德同来宣你进宫呢!” “是么?”祺谧皱皱眉,“父皇找我,怕是要我去查这事。”他放了棋子站了起来,踱着方步,道:“这事可不好办,是门苦差啊!这一查,牵扯的人就多了。” “四哥,你会接吗?”祺璇捡着棋子,漫不经心地问道。 祺谧挑了挑眉头,看向远方:“要真办起来,户部不得翻个底朝天?户部的牵连太大了……”他没有把话说下去。 祺璇明白他的意思,理解地笑笑:“可若是父皇硬要你去办呢?” 祺谧正要说话,这时,有下人来传报,说是皇上宣明亲王入宫。祺谧忙换了朝服,叫人牵了马,急急进宫了。 祺璇看着祺谧忙忙碌碌的样子,却是禁不住一笑,捡完了棋子便潇潇洒洒到东市上闲逛去了。这难得闲适的下午,自然是要好好逛逛的。 璇镜宫 贤皇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看着跪在丹殿下的太子祺煜和明亲王祺谧,心事重重。太子,是他亲手选定的接班人,学识自是不用说,可就是对什么事都不太上心,做什么事都先想到自身利益;明亲王,不用说,无论是学识还是能力,都是一流,做起事来,是滴水不漏,平日里说话办事也都是小心谨慎,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要是有一天,他们为了皇帝这个位子斗起来了呢。他再一次想起了这个问题。 好容易收回思绪,贤皇淡淡看了他们一眼,故意漫不经心道:“你们都听说户部的事了,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听听。”他紧紧盯着太子祺煜:“太子,你的想法是什么?” “依儿臣看,这件事应该彻查到底。“祺煜恭敬道。 “唔。”贤皇点点头,“那你再说说怎么去查呢?” 祺煜看一眼贤皇,很快低下了头,不敢说话,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实在是恨透了这种召见,要是在朝会上,此刻早就有人出来为他说那该死的彻查办法了。 “你觉得呢?“贤皇把目光投向祺谧。 “回父皇,儿臣以为,户部的亏空是因为江南几省的税银迟迟没有上交的缘故。”祺谧一本正经谨慎道,“儿臣请命,前往江南各省,催交税银,解户部亏空之难。”一边说着,他一边向贤皇磕了个头。 看着丹殿下的两兄弟,一个是只会说不会做,一个呢,是打定了心思只想管外省的事。贤皇又是一叹:与祺谧比起来,祺煜只能称得上是笨拙了,要是这两兄弟有一天真的斗起来,祺煜决不是祺谧的对手。想到这里,他突然自失到一笑:怎么老是想他们兄弟有一天会斗起来呢,他们兄弟关系可好着呢。贤皇自己安慰自己。可他心中也清楚,如果照这样下去,他们兄弟间一定会为了这龙椅争起来。想到这里,贤皇不自觉想起了祺璇,若是祺璇,他会怎么做呢? “那好,你就去江南的税银吧!”贤皇淡淡道,“你还有什么要求么?” 祺谧微微一笑,谨慎道:“儿臣想让八弟协同办理。八弟管理户部多年,在这些方面,他到底熟悉一些。望父皇恩准。” 贤皇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头,心下也是暗暗赞叹祺谧的精明。他意味深长地一笑:“好,朕准了。” “谢父皇。”祺谧的眉头轻轻一跳,嘴角的笑容也跟着轻轻一跳。 “你去德妃那儿辞一下,今天就动身吧。”贤皇漫不经心淡淡道。 听了这话,祺谧忙退下了。看着祺谧的背影,贤皇感到一些决然,这是他在太子身上没有发现过的。他看向太子,古怪地一笑,叫他也退下了。 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困扰,祺谧来到了阕颐宫。 雪德妃倚在软榻上悠闲地磕着瓜籽儿,她的小儿子十七皇子福郡王祺玫在一边喝着莲子羹。母子俩亲亲热热地说着话。 “母妃,今儿的莲子羹可真不错。”祺玫把空碗推开,笑咪咪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还是母妃这儿好啊!满屋子人侍候着,又暖和,还有好吃的莲子羹。” 德妃慈爱地一笑,拍拍身边的空处,示意他坐过来。祺玫急忙坐过去,顺手抓了一把瓜籽在手里。 “你宫里难到不是满屋子人侍候着,又暖和?”德妃抿嘴一笑,“净在我这儿胡说。” 十六皇子祺璇和十七皇子祺玫是仅剩的两名还在宫中居住的皇子,虽然他们已有资格到外面分府,但贤皇没给出任何理由,就让他俩一直在宫中住着,所以,只有极少数的大臣认得出他俩,大多数人是只闻其名而不识其人。 “我可没胡说。”祺玫挑了挑眉毛,“您又不是不知道,那弘露漪脾气坏的很,整日里挑三挑四的,好像除了会发脾气就什么都不会似的。整天跟这样一人杵着,哪里还有温暖可言啊。”说到这里,他故意长长一叹,偷看德妃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又满脸堆笑地嗑起瓜籽:“母妃,您当初怎么不给我找一个像四嫂一样的、那么聪明、体贴、漂亮、识大体的女孩子啊。您看四嫂多好,我都羡慕死四哥了。“他看着德妃,像个小孩子一样蹭到她怀中:”母妃,什么时候也替我物色一个像四嫂一样的女孩子吧!“ 德妃一笑,推了他一下:“你这孩子,净说些没边的话。弘露漪怎么不好了,你说给我听听。“ 祺玫嘿嘿一笑,低了头去嗑瓜籽,没有接话:弘露漪怎么会没有好的地方呢,他也不会忘了的。只是四嫂的印象在他脑中实在是太深了,他总是会不自觉的把她同四嫂相比… 德妃看着她心爱的小儿子,暗暗叹了口气。 “母妃,你听说了么,户部出了大亏空,父皇正着人去查呢。”祺玫有意识换了个话题,“父皇叫宣了四哥进宫,你说会不会把这事落在四哥手上?” 德妃皱皱眉,却又轻松地一笑:“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你四哥不会不接,也不会全接,毕竟还有太子呢。”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慈爱的一笑,道:“你也不小了,这种事是该关心关心了。不过母妃在这里要叮嘱一句,这些事,不要背着你父皇关心,也不要太过于关心。” “知道的母妃。”祺玫一笑,又开始开开心心地嗑瓜籽。嗑完手中的瓜籽,祺玫拍拍身上的碎屑,站了起来,又伸了个懒腰,眼风一扫,瞥见祺谧在院中准备进来,向德妃一笑:“母妃,四哥来了。”一边说着,他一边向门口走去,却刚好与祺谧撞了个满怀。 兄弟俩一愣,旋即笑了起来。 “你明明已经从窗户里看见我要进来,怎么还会与我撞到。”祺谧揉揉被祺玫撞到的地方,又好气又好笑,“敢情你是故意的?” 祺玫也在揉着撞到的地方:“你不也看到我了么,难得去给你掀一次门帘,就被你撞。我说四哥,没事你走那么急干什么!”他很快一笑,凑上前去,道:“父皇宣你是为了户部的事儿吧,你接了没?” “这不是来向母妃辞行了么。”祺谧一笑,向德妃行母子之礼:“儿臣向母妃辞行,愿母妃安康吉祥。” “户部的事,不应该在京中处理么。”祺玫奇怪道,“你怎么要去外省?” 祺谧一笑:“我和八弟一道到江南收取拖欠的税款,不就要到外省去么。”说着,他看向德妃:“母妃,儿这一走,也要费好多时日,不能在母妃身边了,母妃不要挂念。母妃要好好保重身体。” 德妃笑着点点头,慈爱道:“这些我都知道的。你也不要挂心,好好办差,注意身体,知道吗?” “是,母亲。”祺谧恭敬道,“请母亲放心。儿会照顾好自己的。” 祺玫一笑,道:“四哥,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呀。”一边说着,他已经出了阕颐宫。 祺谧只是一笑,把目光投向了德妃,道:“母妃,有件事,八弟说不出口,也不好说,我就替他说吧。贤娘娘一向不喜欢燕王妃,老八这一走,贤娘娘不免会找燕王妃的茬儿,您还是多照顾一下吧。” 听了这话,德妃的眉头不经意间一跳:“这是你的意思,还是老八的。” “是我的意思。”祺谧一笑,看得德妃和祺玫有些迷惑。 “好吧。”德妃淡淡道,“我会尽力。关键还是在燕王妃,而不是我。” 燕亲王府,书房。 八皇子燕亲王祺瑾在书桌边挥毫洒墨,从阕颐宫跑出来的祺玫在一边坐着,翻着桌上的书画。 祺瑾掌管户部已有三年了,这三年来,户部在他手中,总有种暧昧不明的朦胧。 “知道么,父皇让四哥去江南。”祺玫突然道。 “知道。”祺瑾淡淡一笑,温和道,“今儿户部递了个折子上去,说是户部有大亏空,父皇是想要四哥到江南去收取税款,先把坑填一填。” 祺玫呵呵一笑,道:“恐怕你也是要去的呢。” 祺瑾反而一笑,放下了手中的画笔:“高明的一招,救了他自己,也送了我一个天大的人情。四哥就是四哥,在我们这些皇子中,有几人能有他这样的手段?” 他看向窗外,雪下得很大,可他知道,雪要停了。 送走了祺玫,祺瑾轻叹一口气,静静在书房坐下了。 燕王妃月玲珑帮着祺瑾整理随身要带的物件。月玲珑生得十分小巧,模样也很俊俏,平日里不言不语,心思却是缜密,祺瑾最看中的也是这一点。但贤妃并不喜欢她,尽管她聪明、伶俐、善解人意。贤妃最看不中她的一点就是她的出身:月玲珑的父亲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五品小官,她还是庶出而非正出。本来母子俩关系就僵,再加上一个月玲珑,这母子俩的关系就更加不好了——祺瑾已经好久没进宫给贤妃请安了。 收拾好了要带的物品,就只等着祺谧来,两人一同上路了。祺瑾深知贤妃的为人,知道她一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让月玲珑好过,心中始终放不下。“玲珑,我不在的日子还是不要单独进宫给母妃请安了。”祺瑾轻轻一叹,“请安的事就让燕儿和宁妃还有屈妃她们去吧。” 月玲珑咬咬嘴唇,似乎有些为难,没有答话。 祺瑾看了她一眼,又是一叹:“听话,好吗。你不是苏燕儿,不会讨到母妃的喜欢。明白吗?不要去自讨没趣,知道吗?” 月玲珑勉强一笑:“你不去母妃那里辞一下吗。这次去那么远,母妃会担心的。” 祺瑾淡淡一笑,漫不经心地:“一见面准得争起来,何苦去呢。反正她也不会不知道,也不愁没人告诉她。” 月玲珑正要说话,有侍卫进来说明亲王已经在府门口等着了。祺瑾忙辞了众人,同祺谧一道上路了。 珑颐宫。 贤妃坐在窗前,看着外面飘飞的雪花,表情是平静的,可眼神中分明带着期盼。雪下得越发大了,密如帘拢,仿佛从天顶垂下一面巨大的轻纱。 侍女子潭端了一杯热茶轻轻来到贤妃身边,柔声道:“娘娘,天凉,喝口茶暖暖身子吧!” 贤妃没有接茶,依旧看着窗外,仿佛自言自语般开了口:“雪下得这么大,路上也没个贴心的人照顾着……” 子潭自然知道贤妃说的是谁,她也不点破,只是柔声道:“娘娘不必挂心,一会儿王爷来了,您叮嘱几句就是了。” “不,他不会来的。”贤妃的语气十分肯定:自己的孩子自己还不知道么,虽然他不是在自己身边长大,可她还是了解他的,就像了解安玉一样。他不会来的,她很清楚,可还是不甘心,在窗前等了这么久…… 又一个小丫鬟进来:“娘娘,王爷和明王爷已经动身了。” 果真如此,贤妃不由地苦笑一声,突然想起要到贵妃那里去,便叫了人,披了衣服,往琥颐宫去了。 琥颐宫中,贵妃与叶嫔、袭嫔,还有良贵人、齐贵人一起嗑着瓜籽儿,聊着天。妃嫔之间聊天也不过是说说近日皇上去了谁那儿,谁谁又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从她们的话语中不难知道,丽嫔就是皇上最宠的人了。就是贵妃,谈到丽嫔,眼神中都带几分嫉恨。 然而在宫中,贵妃最担心的不是丽嫔,而是雪德妃。丽嫔身分摆在那里,入宫这么些年也只生下个女孩儿,皇上再怎么宠她也不会把皇后的位置给她。而德妃,在宫中地位仅次于贵妃,又有明亲王祺谧和福郡王祺玫两个儿子,还有大公主安雪和八公主安祯两个女儿,为人最是温和,又有二十余年的圣眷不衰。这些,都让她不能不防。 没有丫鬟通报,贤妃掀了帘儿进了琥颐宫,见一屋子人,尖声笑了:“哟,姐姐这儿好热闹!”叶嫔、袭嫔等人见了她,忙站起身来行礼。贤妃只是淡淡一笑,示意她们回避。 贵妃抬头一笑,向她招手:“怎么才来。先前说的好好的,说一会儿就来,怎么拖到现在!” “来的路上听说宁璐宫那边出了点事,差了人去看看,耽误了会儿。”贤妃坐到贵妃身边,“那儿闹得可真是天翻地覆的,也不知是什么事。” 一语未了,贤妃派去的人回了,带来了一个让人吃惊的消息:安禧公主死了! 太子和明亲王走后,偌大的璇镜宫只剩了贤皇一人。看着那越来越大的雪,他不禁想起已经过世十年的宸妃。他突然想到弘徽殿去看看。 没有叫任何人跟着,他一人便往弘徽殿去了。不过走到半路,就不怎么想去了,这么多年了,还是怕见着那一切会伤怀。 在雪地里站了许久,愣了许久,最后往德妃的阕颐宫去了。 德妃靠在软榻上,顺手拿了本书看看,索性也把所有的丫鬟、太监支走,宫中越发安静了。 “怎么大白天的宫里一个人都没有!” 一个突兀的声音吓了德妃一大跳,忙站了起来:“是谁啊?”话刚出口,她就看到了说话的人——贤皇。贤皇站在门口正看着她。她急忙放下书迎了上去。 贤皇一笑,道:“好一阵没见你,今儿来看看你。” 德妃请了贤皇坐下,叫了人来侍候着。她看着贤皇,忽然抿嘴一笑:“皇上是想念宸妃了吧。” 贤皇一笑,没有否认:“这宫中只有你可以同朕说说心里话了。从前有宸妃,有皇后,还有你,现在,就只剩你一人还在朕身边了。”说到这里,他的脸色突然一暗,声音压抑了许多:“你替朕去一趟宁璐宫吧,刚才秦德同报上来说,安禧殁……” 德妃微微一愣,点了点头。 宁璐宫。 丽嫔紧紧地抱着安禧,口中不停地在说些什么,但谁也听不真切。乌泱泱跪了一屋子人,求丽嫔节哀顺便。 皇上没有来,派了人到璇镜宫去找,当职的太监也说不知道。也不知是什么人去通知了雪德妃,没过一会儿,她便冒了风雪来了。德妃来得十分匆忙,只披了件斗蓬,没穿靴,也没戴手笼。她走得飞快,身后的太监宫女一个个慌得不行,却不敢大声喊,怕惊了她。 带着风雪的寒气,德妃进了内室,还来不及脱下斗蓬,一声“妹妹”已脱口而出。 丽嫔骤然抬头看向她,憋了好久的眼泪随着一句不完整的话语迸出:“有人……害,我的禧儿……” 德妃忙递上手绢,道:“妹妹,这事我也听说一二,还不是下定论的时候,谁是谁非也说不准,等皇上来了再说吧。”一边说着,她一边试图把安禧从她的怀中抱出来。“节哀吧妹妹,安禧已经走了。不要让下人们难做。” “不——”丽嫔更加抱紧了安禧,“谁也不许带走我的禧儿!不许——”一边嚷着,她一边四处看着,“皇上呢,皇上,我要见皇上——” 德妃极有耐心地陪着丽嫔坐下,一个眼神,屏退了众人。“妹妹这是何苦呢?”看着房中没有别人,德妃缓缓地开口,“这样闹下去,不成体统。安禧走得不明不白,你不想为她报仇?皇上没来,你这一切是做给谁看呢,谁会真心说一句怜悯的话呢?” 听着德妃的话,丽嫔安静了许多。 德妃看了丽嫔一眼,继续说下去:“或许你听说过十八皇子的事。那时你还没进宫,宸妃和皇后也都在。十八皇子也是三岁,被人用药毒死了,他的生母云嫔也是像你这样,结果呢,就在云嫔闹的时候 奇 书 网 电子书,凶手被人灭了口,死无对证,这事就不了了之了。你也想安禧的事也不了了之吗?” 丽嫔看向德妃,眼睛中闪烁着光芒。 “你知道此时此刻有多少人等着看你的笑话吗。”德妃淡淡地说下去,“你想让她们笑话吗?” 丽嫔咬着嘴唇,放下安禧,艰难的扯出一个带着恨意的微笑;“我都明白,明白了。” “来人。”雪德妃叫了人进来。一边说着,她也站了起来向外走去。 “雪娘娘,皇上在哪儿,您知道吗?”丽嫔突然问道。 雪德妃轻轻一笑,没有回头:“是皇上让我来的。” 第二章 阴晴(1) 日子就那么波澜不惊地过着,很快就是新年,祺谧和祺瑾在江南,也没有回来,只是来了信,问了好,拜了年。这个新年过得十分冷清,贤皇似乎是有意识去避免了热闹。 安禧的死好像被人遗忘在了那逝去的一年,贤皇也迟迟没有着人去查这件事,也一直没有到丽嫔那里去过。一晃已过了元宵,年真正是过完了,可天气还是阴冷阴冷的,不时下一场大雪,几乎让人忘了春天就要来了。 时近黄昏,西天的晚霞给四周悄悄染上淡淡的紫色。在这淡紫的暮霭中,大内重重叠叠的宫脊飞檐,都蒙上一层忧郁的雾,压角的一排排蹲兽,也显得神秘而奇妙。深寂无人的御街御道,更令人心头空落落的。 贤皇独自坐在璇镜宫外的玉阶上,身影分外孤单。他不禁在回想,三个月前,他就是在这里看着他心爱的安禧在芙蓉溪边跳着笑着堆雪人,如今,她已经不在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地一叹,站起身来。 秦德同见贤皇起身,忙跑了过来,口中笑道:“刚才太后娘娘打发了人来请皇上您去一趟。” “是吗?”贤皇看向他,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什么时候的事?” “回皇上,就是在刚才。”秦德同笑道,“现在就去吗?” 贤皇想了想,道:“去吧,好久都没去请安了。” 秦德同答应着,叫人抬了肩舆来,侍侯着贤皇往宁音宫去了。 年太后不是贤皇的生母,但因为贤皇的生母孝静安皇后去得早,贤皇就是由她养大。年太后已经有76岁了,但精神还是很好,她也是安皇一朝唯一还健在的宫人了。 贤皇到时,年太后正在侍弄她心爱的梅花。年太后是极喜欢梅花的,回想起来,当年安皇为了讨她的欢心,曾在内苑辟出一大块地,特地种上梅花。不过,安皇去后,年太后就命人砍了那些梅树,让它们统统去陪安皇了,于是,曾经的梅苑,如今就成了海棠苑。 一抬眼看见贤皇站在门口,年太后暖暖地一笑:“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人通报一声。快过来坐吧。” 贤皇一笑,忙过去坐下,口中笑道:“儿臣见母后在专心赏花,不想打扰,就没叫人通传。” 年太后依旧是暖暖地一笑,指着梅花,道:“好多年没见这么好的花了,四十年了。” “这是谁进上来的,回头儿臣好好赏他。”贤皇笑道。 “年前,安禧带来的,当时还只是一株小苗,现在已经很美了,是不是?”年太后淡淡道,把目光投向了贤皇,“知道我叫你来的原因了吧。” 贤皇一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梅花。 “有时,我常常会想起你的母亲。”年太后看着梅花一笑,“丽嫔处处在模仿她,但是画虎不成反类猫。她没法像你母亲那样放下,也舍不得放下。安禧的事,快些处理了吧。不要拖得太久。”年太后用手拨弄着梅花的瓣儿,“后宫本来就不太平,不要让后宫更不太平。” “朕自有分寸的。”贤皇一笑,很显然,他不想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看着年太后,淡淡一笑:“好些日子没有来请安,母后没有怪罪吧!” “哪里会。”年太后很自然地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你很忙,我都知道。我在这里过得很好。虽然你不常来,但德妃是每天都来,陪我说说话,解解闷。”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你和德妃,从来都不让我操心,从来都不把烦心的事带到我这里来。” 贤皇握着年太后的手,笑道:“母后年纪大了,就应该不操心才好。” 年太后暖暖一笑,看了看外面:“天晚了,你回吧。天凉,夜里多加件衣裳,别着凉了。我也乏了,你回吧!”说毕,她颤颤地站了起来,往里间去了。 贤皇看着她的背影,淡淡一叹。 看来是有人在太后耳边吹了风吧,贤皇暗自一笑,不由得想起了宸妃,有宸妃在的日子,后宫从来没有这么多风波。如果可以回到十几年前,贤皇想,他一定要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把宸妃封为皇后,那么或许现在,她也不会死,后宫中也不会有这么多风波。 想着这些,他不自觉来到了阙颐宫前。满园冰冷的桃树,宫中带着几分萧瑟感。贤皇轻笑一声,表意不明的笑,带着任何人都揣测不透的冷意。 进了阙颐宫,只见德妃正在研读棋谱,贤皇饶有兴致地笑了:“怎么,研究这个呢,让朕来和你下一局吧。” 德妃抬眼一笑,笑了,笑得很是随意。 看着德妃,贤皇微微一怔,她还是和过去一样,这么多年来,她几乎没怎么变呢! 两人在棋桌前坐下,贤皇执黑,德妃执白,两人的棋风都很凌厉,棋盘上的厮杀甚是剧烈。 “叫吃。”德妃落下一子,淡淡道。她没有抬头看他,只是专注地看着棋盘上的形势。 贤皇一笑,看向她,淡淡落下一子:“雪儿,你好久没这么畅快的同朕下棋了吧。” 德妃抬头看向他,也是一笑:“好久没下棋了,都忘了该怎么让棋了。”说完,她又低下头去琢磨棋局了。 贤皇愣了愣,放下了手中的棋子,看着德妃:“安禧的事,你怎么看。” 德妃抬起头,也是一愣:“皇上,您要查安禧的死?” “是时候查查了。”贤皇看着她,“朕想知道,你怎样看。” 德妃再次去看那局棋,淡淡一笑:“臣妾好久没有下棋了,有些规则都淡忘了。再执棋的时候,不免会走一些不该走的地方。” 贤皇听了这话,不禁一笑:“难怪母后会喜欢你。你真的很懂得分寸。”他落下一子,看着她的表情:“逼到死角,不得不走呢?” “该弃则弃。”德妃一笑,在棋盘的东北角落下一子,“到不得不走的时候,会有一条路可走。” 贤皇看着棋盘,一笑:“要是后宫中的那些人都有你这种心境该有多好。”他顿了顿,道:“本来想把那件事交给你的,可现在,朕不想让你去趟那浑水了。” 第二天一早,贤皇命赵淑妃全权调查安禧之死一事。 宁璐宫。 丽嫔表情木然呆坐在窗边,手里早先没绣完的一方的手绢,有一针没一针地绣着。宫里很是冷清,连宫女都不敢出声。 “这方帕子怕是绣不好了。”丽嫔像是在自言自语般自失地一笑,却抬起头,看向她的贴身侍女红扇,柔柔一笑,“你过来帮我配配线。” 红扇急忙过去,接过那方帕子,不由地一愣,旋即笑道:“娘娘,这帕子绣得这么好……” 丽嫔的眉头一挑,看向红扇,笑得淡然:“是么。色儿太艳了,没绣好。你替我重新配了线,再绣吧。”说完,她站起身,向里间走去。 “娘娘,皇上下旨,查公主的死因了。”一个小宫女急急跑进来。 丽嫔一顿,转过身来:“真的?” 她的嘴角旋即浮上一丝笑意:终于等到为安禧报仇的时候了,让她知道了那个人是谁,她一定要将她碎尸万段。一边想着,她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了。 “娘娘,德娘娘来了。”红扇进来通报。 丽嫔一笑,站了起来,只见德妃已经进来了,正要行礼,被德妃一扶,制止了。德妃的表情很淡,没有笑:“知道淑妃要查安禧的事了?” “是,刚刚知道了。”丽嫔喜道,“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可以为安禧报仇了。” 德妃看着她,却是轻叹一声:“你太天真了。淑妃不可能查出谁是真凶。”她看着丽嫔,脸上没有半丝笑意。 丽嫔一愣,几乎嚷出来:“这怎么可能!皇上亲自下的旨意,难道还有假么!” 德妃一叹,压抑道:“具体的我也不甚清楚,只是想告诉你,不要对这次调查抱太大的希望。我本来也想帮你,只可惜,我没这个能力,帮不了你。你不要怪我……”话没说完,她的眼眶已经红了。 丽嫔心头一颤,下意识握住了德妃的手,声音也哽咽起来:“姐姐说的是哪里的话,怎么会怪你呢。要不是有你,我哪里会坚持到现在!”说到这里,她顿里顿,又道:“只是我想不通,到底是谁,做了那件事……” 话没说完,德妃就打断了她的话:“再忍忍吧,除了忍,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是……”丽嫔松开可她的手,“我都明白的,姐姐不用操心。我都明白……”话没说完,她的眼泪已经滚了出来。 德妃一叹,也不好说什么了。 “你说,为什么皇上突然要查那件事啊。”叶嫔和袭嫔走在去琥颐宫的路上,听了皇上的圣旨,她们都感到很奇怪。 “我说啊,皇上一直都想查,不过没找到好时机罢了。”袭嫔道,“皇上要是不查,那就更奇怪。” 叶嫔皱了皱眉头,却又一笑:“要是查得出来是谁,那才叫奇怪。淑妃那人,根本没能力办这案子,要是换了德妃,这案子或许还有一说。” “不过,我听说,皇上本来是要德妃办这事的。”袭嫔刻意压低了声音,“可后来,皇上又说什么‘不想让你去趟那浑水’就把事交给淑妃了。” “这真是一趟浑水。”叶嫔笑笑,“皇上是真疼德妃。这一点,宫中是没人可比的。从前宸妃还在的时候,也没见皇上这么为她想。” “说的是啊。”袭嫔一笑,“平日里见她,她总是淡淡的,柔柔的,话也不多说,可皇上就是宠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叶嫔一笑,道:“德妃的温良和宸妃的温良,不一样。否则的话,宸妃不会那么早就去了。要是玩起心机,我们可都不是德妃的对手。贵妃也不会是她的对手。” “未见得吧。”袭嫔挑了挑眉头,“德妃,要是真那么有心机,怎么会是今天的地位,应该早就坐到皇后的位子上去了。” 叶嫔看了她一眼,道:“你知道为什么丽嫔一直都这么安静,好像不在意安禧的事?” “难道是因为德妃?”袭嫔疑惑道。 “不错。”叶嫔一笑,“安禧去的那一天,丽嫔本来准备大闹一场,可却被德妃几句话打消了念头,试问有几人可以做到这一点?更何况,丽嫔是怎样一个人,她听过谁的劝?怎么就几句话就善罢了呢?” 袭嫔正想说话,只见贵妃宫中的侍女总管丹悦向她们走过来,忙岔开了话:“你看,那不是丹悦么。” 说话间,丹悦已走到她们面前,恭敬地行礼:“奴婢丹悦参见二位娘娘,二位娘娘吉祥。” “起吧。”叶嫔淡淡道,“你这是要去哪儿呀。” “回娘娘话,奴婢是奉贵妃娘娘之命,在此迎候二位娘娘。”丹悦盈盈笑道。 叶嫔一笑:“那就有劳丹姑娘去通报一声,就说我和袭嫔娘娘已经到了。”一边说着,她同袭嫔一边往琥颐宫走去。 一进琥颐宫,只见贵妃正在同淑妃喜笑颜开地谈着什么。见了淑妃,两人不由地一愣,这种情形,完全出乎人的意料。 见叶嫔和袭嫔进来,贵妃一笑,道:“你们怎么来了,快过来坐吧。天儿冷,喝点热茶,祛祛寒。” 淑妃也是一笑:“不必行礼了。好久没见你们了,倒是漂亮了呢。” 叶嫔和袭嫔一笑,四人又笑说了些话,喝了点茶。见淑妃和贵妃像是有重要话要说,叶嫔和袭嫔也不多留,坐了一坐就走了。 见她们走了,贵妃一笑,淡淡开口:“妹妹接了那事,准备怎么去做呢?” 淑妃伤脑筋地一笑,道:“还能怎么样,查,一查到底,直到皇上满意。” “妹妹有没有想过,皇上真的是想查这件案子么?”贵妃一笑。缓缓道,“或许皇上只想敲山震虎。否则,又怎么会拖了这么久呢?” 淑妃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道:“皇上把这件事提出来,不会只是那么简单,不过,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妹妹善良,不了解这后宫的事。”贵妃的声音柔和很多,“有些事该扬出来,有些事要压下去。比方妹妹你接手的事,就应该压下去。皇上心中一定也是这样在想。否则,为什么不要德妃去查呢?” 淑妃皱了皱眉,却只是淡淡一笑:“不敢去揣摩圣意,皇上既然命我去查,就没有再压下去的道理。您说是不是呢?”说毕,她站了起来,淡淡道:“打扰了这么久,我也该走了。”也不等贵妃说话,她就转身离开。 她是想起了皇上早上同她说的话:“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朕眼里,不要做出让朕失望的事。”刚才与贵妃的谈话,算不算让他失望呢? 煜镜宫(皇帝寝宫) 贤皇坐在御案前,皱着眉头看着大臣们递上来的折子。朝堂,后宫,没有一个让他省心。他看着折子,不禁一叹。一闪眼看见秦德同皱着眉头站在门外,就知道,后宫准是出了问题,他不禁又是一叹:“秦德同,有什么事就说吧,别在那儿傻站着了。” 秦德同一愣,很快就一笑,道:“回皇上,是淑妃娘娘差了人来,说是伤害公主的主谋已经找出来了。” “是么。”贤皇不禁一笑,他能不知道淑妃是什么水平?她要是能查的出来,她就不会是现在这个地位了,看来是有人布了阵,推了个替罪羊出来了。他揉揉眉心,却笑道:“那就摆驾妩颐宫,叫上德妃和丽嫔,去听听淑妃审这桩案子。” “不叫别的妃嫔娘娘么?” “就她俩。”贤皇一笑,站起身来。就她俩就够了,人多了,淑妃的故事就编不圆满了。想到这些,他有一些恍忽,这还像是他的为人么,这么大一件事,就这么压下去?他能不知道是谁害死的安禧么,安禧去的第二天,他就命人秘密的去查清了,他不说出来,实在是不想让那个人下不了台。他在帮那个人保住一点面子,可那个人好像不怎么领这个情,硬是把这件事弄得全宫上下无人不知,逼得他不得不查。 到了妩颐宫,贤皇倒是不急着进去,反而在外面等着还没有到的德妃。丽嫔是早就到了的,却是一言不发站在窗边看着外面。而淑妃,一心在想着该怎么和皇上说,皱着眉头,只看着面前的一本书。 远远的就看见贤皇站在门口,德妃命人加快了速度,很快就到了宫门口。一下肩舆,还没站稳,她就俯下身去,柔柔笑道:“臣妾来迟了,让皇上久等了。还请皇上恕罪。” 贤皇一笑,伸手扶起了她:“也没什么,阕颐宫离这儿远,你也算快的了。”语气中全是怜爱,没有一丝责怪。“进去吧,听听淑妃是怎样找出了那个主谋。”一边说着,他一边拉了她往里见去了。 相互见了礼后,也不等贤皇说话,丽嫔就开口了:“淑妃娘娘,您就直接告诉臣妾,谁是主谋,我不想听故事,也不想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做。” 听了这话,在座的人都是一愣。淑妃看向贤皇,不知该不该回答。 贤皇一笑,道:“既然丽嫔这样问,你就简单的告诉她吧。” 淑妃点了点头,看向丽嫔:“是云嫔。” 她?丽嫔有些想笑,怎么可能是她?后宫中谁不知道,云嫔一向连门都不出,知不知道有她这个丽嫔都是问题,怎么可能去杀她的安禧呢?真是笑话。她看向贤皇和德妃,他们的表情很奇怪,很难说得清是相信还是质疑。 只听贤皇一笑,语调十分奇怪:“这样啊,查出来就好,很好,很好。”说完,他站了起来,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要在提了。”他把目光投向丽嫔,一笑…… 这件事的确是到此为止,就这么压了下去。云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处罚,不过是罚抄女则十遍。一件理不清的案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第二章 阴晴(2)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给整个宫殿染上一层使人心醉又叫人感到沉重的暗红色。 贤皇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丹殿下跪着四皇子明亲王祺谧和八皇子燕亲王祺瑾。皇帝眯着眼睛看着他俩,听祺瑾说着在江南收取税款的种种情形。听着祺瑾的呈述,皇帝却把目光盯在了祺谧身上。静静地听着祺瑾说完,贤皇淡淡开口: “祺谧,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八弟已将儿臣的话上奏,儿臣没什么要说的。”祺谧谨慎道,“这次收取税款,全倚仗八弟。才能这么成功……”他观察着皇帝的表情,没有把话说下去。 祺瑾看一眼皇帝,又看了看祺谧:“四哥夸奖了,若没有四哥的指导,弟弟实在是不知从何下手……”他也没把话说完。 “唔。”皇帝点点头,嘴角有一丝丝微笑,“江南的事办得很好,你们各自回府吧!别忘了到娘娘那儿请安。” “是。”两人一起磕下头去,“儿臣告退。”两人一同退出璇镜宫,向后宫走去。 这边,祺璇笑嘻嘻从偏殿出来了,贤皇看了他一眼,淡淡笑道:“怎么,听见你两个哥哥的话了么,你觉得怎样?” 祺璇一笑,道:“哥哥的话当然是有道理,只是,儿臣以为,两位哥哥都有所隐瞒。” 贤皇微微一笑,饶有兴致道:“如果让你去接这个案子,你会怎么做呢?” “我?”祺璇一笑,嘴边的笑容很有算计的味道,“回户部杀一个措手不及。户部那群老狐狸,都以为朝廷不敢动他们,若是真心想要查,就该把他们都给革了。乘机换了新血,户部才算得上干净。” 贤皇赞许地点点头,道:“你说的对,可在朕手上,这样的事情暂时还做不得,你可明白为什么?” 祺璇看向外面,老成道:“朝内外不够稳。” 冬天已经差不多过去了,但风依旧有些刺骨。祺瑾搓着手,往手心中呵着气,望着祺谧。笑笑道:“四哥,你说父皇是什么心思呢?” 祺谧把双手笼到袖中,淡淡一笑:“父皇的心思,谁知道呢?” “是不是我们做得不好?”祺瑾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他,目光有些复杂,“或着是,办得太好了?” 祺谧愣了愣,只是摇摇头,没有说话。他拍了拍祺瑾的肩,两人一起向前走着,心中再也平静不下来。 贤皇站在璇镜宫外的玉阶上,看得到越走越远的祺谧和祺瑾,自失的一笑,看向身边的秦德同,笑道:“你是怎么看祺谧的?” 秦德同愣了愣,忙笑道:“奴才不敢妄言。” “说吧,没有关系的。”贤皇一笑,“朕想知道,你是怎样看他的。” “明亲王很聪明。”秦德同小心地斟酌着词句,“还有就是,很有威严,做事很有手段,也很有效。” “他的确很聪明。”贤皇赞同的点点头,“还是那种不会太外露的聪明。”一边说着,他一边随意走动着。“只是不知道,他和朕的十六儿,哪一个更聪明呢?”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秦德同,你去把太子叫来。”说毕,他就进到宫中去了。 秦德同忙去叫太子了。 阕颐宫。德妃欢欢喜喜地在正厅等祺谧已经很久了。虽然他只离开了三个月,但她感觉好像是离别了三年。她膝下的四个孩子,加上在她身边的祺璇,他是她最疼爱的孩子,但也是她最感到无可柰何的孩子,他总会让她感到没法把握,尽管他是她的亲生孩子。 侍女戴庭进来通报:“明亲王和燕亲王来了。” 德妃一愣:祺瑾也来了?她有多久没见过他了。他和贤妃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母子俩,是谁也不肯先低头。想到这里,她不禁在想,她和她的儿子们会不会也有这样一天呢? 正想着,他们已经进来了。 “儿臣向母妃请安,母妃吉祥。” “儿臣向德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两人规矩地行了礼,德妃忙让他们坐下。“祺瑾好久没来了,现在看你,倒觉得比从前出落得更好些,越发英俊了。”德妃笑道,“越来越像你父皇。” “谢娘娘夸奖。”祺瑾笑着说,“好久不见娘娘了,娘娘身体还好吗?” “好着。”德妃笑得开心,“你们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头吧,看你们俩,都瘦了。今天来了就在我这儿吃了再走吧。” 祺瑾一笑,与祺谧对视一眼,笑道:“多谢娘娘的一片心。” “去见过你母妃了么。”德妃淡淡笑道,“她很惦记你呢。” “儿臣好久没见母妃了,也没好意思去。”祺瑾一笑,“见了面,又少不了一番争执,还是不要见了。” “你这孩子。”德妃一叹,“母子之间哪有隔夜的仇啊。你和贤妃之间的关系早一天缓和,玲珑才可能得到她的认可嘛。难道要玲珑一辈子躲着婆婆?去你母妃那儿请个安吧。” 祺瑾笑笑,道:“多谢娘娘教诲,玲珑的事儿,娘娘费心了,儿臣谢过娘娘。只是母妃那儿,要缓和关系已经不太可能了。您是知道母妃脾气的……”他没有把话说下去,德妃也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见过玲珑了么。”德妃一叹,“上个月,她进宫请安的事,你知道吗?” “什么事?”祺瑾一紧张嚷了出来,“母妃难为她了么?” 德妃愣了愣:“你不知道?玲珑没去信告诉你?那天,她受了一顿鞭打……” 德妃还在说些什么,但祺瑾已经听不进了,他的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那九个字:“那天,她受了一顿鞭打!”受了一顿鞭打!他攥紧了拳头,目光有些迷离。“八弟,八弟,你还好吧。”祺谧推了推他,他回过神来,尴尬地一笑:“失礼了。”他看向德妃,勉强笑道:“德娘娘,儿臣还有些事,不能陪娘娘用饭了。” 德妃点点头,他便退下了。宫中便只剩了德妃和祺谧两人。没有祺瑾在旁,母子俩都随意了很多。祺谧喝了一大口枣茶,大大地笑道:“儿臣好久没见着母妃,心中好牵挂呢!母妃身子骨还好吗?” 德妃拍拍身边的空位,示意他坐过去:“我能有什么事儿,身子骨好着呢!”祺谧笑眯眯地坐到德妃身边:“怎么不见老十七啊,他不是一向粘着您吗?”一边说着,他一边四处看着。 德妃一笑,道:“那孩子,还不是和十六到一起去了,两个人总没有一个消停的时候。说起来啊,你父皇还真喜欢他们哥俩儿,随着他们的性子闹,也不管管。” 祺谧笑着,心头突然一凉,却突然想起了祺瑾说的那句话:“或着是,办得太好了?”他只觉得一阵心寒,心中闪过数百个念头,化做一个主意。他笑着看向德妃…… “快快,快去传太医……祺谧,祺谧你怎么了!?” 璇镜宫 贤皇正在披阅奏折,太子还没有来。秦德同匆匆来到皇帝身边,小心道:“刚才明亲王在德娘娘那儿吐了血,晕过去了。” “什么?”皇帝不可置信地看向秦德同,“祺谧吐血昏迷?传太医了吗?快带朕去看看。”说着,他放下奏折,披了件斗篷便匆匆往阕颐宫去了。 一进阕颐宫,只见满屋子的太医。德妃在外间由祺玫陪同着,眼泪淌个不停。见贤皇来了,更是哭得伤心。贤皇一叹,免去了礼节:“是怎么回事,怎么就吐血了呢?刚刚还有说有笑的,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一口血就吐了出来……” 这时,太医出来了。见过了贤皇,太医道:“王爷的病,怕是拖了好久了吧。要不也不会来得这样汹涌。王爷平日里思虑过多,劳心费神,再加上长期奔波营养不良,更重要的是,有病拖着没有延医用药,才会吐血昏迷。待小臣与太医院众人商议,拟出个稳妥的药方,细心调理,就会渐渐好转。不过,要完全康复,还要多些保养,保持心情开朗才好。” 皇帝点点头,向德妃道:“那就让祺谧在你这儿养病,等身子完全调理好了再回府。养病期间要什么,尽管开口向朕说。” 珑颐宫 贤妃坐在窗前,默然看着窗外:天已经很晚了。侍女子潭细心地为她披上一件大衣,温婉笑道:“娘娘,天不早了,用些点心吧。您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贤妃淡淡一笑,拉了拉大衣:“是啊,天不早了。”一边说着,她一边站了起来,向里间走去。“听说,祺瑾到德妃那儿去了,是不是啊?”贤妃淡淡道。 子潭忙道:“是。想毕,一会儿王爷也会过来的吧。” “当然会来。”贤妃轻轻一叹,“为了他的玲珑他也会来。唉,我和他,像是一对仇人,而不是母子。” 一语未了,门外传来宫女的通报声:“燕亲王到了。” 贤妃抬头望去,只见祺瑾已经进来了。他的脸色不太好,但还不致于表露在脸上。见了贤妃,他规矩地行了礼:“儿臣见过母妃,母妃吉祥。” 贤妃一笑,让他起身:“坐吧,这么晚了,吃了没有。在母亲这儿吃点东西吧。” 祺瑾得体地笑道:“儿正好没有吃什么,能陪母妃用膳那是再好不过了。”一边说着,他扶了贤妃往桌边走去,口中笑道:“儿这次给母妃带回了好多特产,明儿叫人给您送来,您看着喜欢就留下,不喜欢的就看着送人吧。” 贤妃脸上笑着,看着他,心里知道,他不会是单单来为她请安的,她的儿子她还不知道吗? 两人坐下,贤妃屏退了众人,淡淡一笑,把话挑明了:“有话就直说吧,现在这里没有外人了,你不必为我留面子了。”她看着他,笑得很淡。 祺瑾也是一笑,声音更加淡然:“刚才听说,您打了玲珑,是吗?”他淡淡地看着她,依然在笑。 “是。”贤妃的回答很干脆,“我就知道你是为了这件事来的。想知道为什么我要打她吗?” “想。”祺瑾看着她,表情没有一丝波澜,“想知道,她哪儿得罪了您,惹得您要动手打她。” 贤妃看着他,淡然道:“错在嫁给了你。你和她实在差得太远,不相配。” 祺瑾一笑,却又一叹:“有时我在想,为什么我们不可能像德娘娘和四哥、十六弟十七弟那样和睦呢。或许,是因为,您太想让我们之间和睦了。没有玲珑,我们也会走到今天的地步。没法儿去避免。”说完,他站了起来,淡然一笑:“天晚了,母妃早些安置吧。儿臣告退了。” 燕亲王府 月玲珑正在小厨房为祺瑾准备糕点。 也不知祺瑾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没听见有人通报,只听见祺瑾在偏厅中大喊:“王妃,王妃呢?王妃到哪里去了?” 月玲珑在小厨房听到,忙擦了手出去,慌张地福下身去:“臣妾不知王爷回府,有失远迎,望王爷原谅……” “连迎接礼都行不周全,怨不得娘娘罚!”祺瑾怒道。 月玲珑一怔,抬头看他,眼中迅速噙满了泪水,她拼命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走之前怎么提醒你的?你都忘了?”祺瑾更加愤怒,“多次告诉你,在我没有与她和解之前不要单独、进宫请安,怎么就不听,恩?” 月玲珑用力咬住嘴唇,没有说话。 祺瑾看着她,终于平静下来,轻轻扶起她:“她下手一定很重吧,对不对?伤好了吗,传太医看过了吗?” 月玲珑看着他,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已经好了,不碍事了。德娘娘差了人来侍候着,前儿才走的。” “要好好谢谢德娘娘。”祺瑾终于笑了笑,但笑得很勉强。 阕颐宫 白婉带着贴身丫鬟洛姗急急进了宫。只见祺谧躺在榻上不安地说着胡话,喂了药也不见好转。白婉心疼地用手绢擦拭着祺谧额角的汗,一脸的担心。白婉是白王唯一的女儿,模样是极美的,像极了逝去的白王妃——那个天下最美的女子。白婉同祺谧一样,谨言慎行,说话做事那是滴水不漏。 洛姗进来通报,说是瑞郡王祺璇来看望祺谧。白婉忙整了整衣衫站了起来。 祺璇和祺玫一同进来,一齐行礼:“四嫂好。”两人是同一年出生,只差着月份,看上去倒也相似。这兄弟俩一小就在一块儿,自从李宸妃过世后,祺璇在德妃那儿长大,两人关系更是好到不行。 “快起吧!”白婉忙道,叫人上茶。 “嫂子这么见外干什么呢?”祺璇笑道,“本来就是一家人,嫂子不必这么见外。我也是来看看,四哥好些没。”一边说着,他一边走到床前去看祺谧。 祺玫也笑嘻嘻地凑过去:“十六哥儿,你看四哥怎么样了?你是饱读医书的,太医院的医生都说你医术好呢!快给瞧瞧。“ 祺璇一笑,道:“请四嫂还有丫头们出去会儿,祺玫你也出去。让我静静探会儿脉息。” 祺玫奇怪地看了眼祺璇,同众人一道出去了。他没有看见,白婉脸上突然浮起的一丝笑容。 人都退出后,祺璇在床边坐下,小声唤道:“四哥,这儿没别人了,别装了。”他看着祺谧,轻轻推他:“就我一人儿,没事儿了。等来人了再装。” 祺谧睁开一只眼睛,见真只有他一人,才睁开另一只眼睛,笑着推他:“连太医都瞒过了,还瞒不过你?” “那是自然。”祺璇得意地笑,“你也不想想,这招是谁教的。”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只是,太医所说的,你要听。若不是你真的有病在身,太医可不会这么轻易相信。不过,到底出什么事了,犯得着这样装病?你的差事不是办得挺好的?” “唉。”祺谧一叹,坐了起来,“办砸了反而好,大不了挨父皇一顿骂,再大不了除了爵位,这太办好了……唉,这以后就得提着胆儿过日子了。” 祺璇一笑,道:“说的是啊。近来父皇常对我说起景皇晚年三子夺嫡的事儿。看来今后,我们这些皇子都得战战兢兢到过。听说了么。”祺璇突然转变了话题,“你走的那天,小安禧被人下了药,死了。” “什么?”祺谧一惊,“真的?” “真的。”祺璇道,“父皇叫了淑妃娘娘去查,你知道,查出来是谁?居然是云嫔。” “怎么可能!”祺谧道,“云娘娘是最不可能的人,难道父皇信了吗?” “表面上是信了。”祺璇一笑,“但是人都看得出来父皇不信。因为父皇对云嫔的处罚只是抄女则十遍。其实父皇老早就知道那个人是谁,他不说出来,实在是不想让那个人下不了台。他在帮那个人保住一点面子,可那个人好像不怎么领这个情。四哥,我呢,到底不如你和十七在娘娘面前那么亲,十七呢,又藏不住话,你就悄悄给娘娘提个醒儿,别着了道儿。” “知道了。”祺谧沉沉一叹。 这时,厅外传来白婉的声音:“母妃吉祥。十六弟在里面呢,说是给王爷请脉,不让人去打扰。” 听了这话,祺璇一笑,压低了声音:“看来四嫂知道你是在装病了。” 祺谧一笑,忙躺下,闭上眼睛。祺璇则装模作样地拿起脉。一会儿白婉同德妃还有祺玫一道进来,问了问情况,见没什么大碍,也就放心下来了。 璇镜宫 贤皇正聚精会神地听太子祺煜呈述各部近况,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太子祺煜呈述完毕,小心地看着皇帝,有些不安,没有说话。 贤皇看着手中的奏折,似笑非笑:“看来,六部近来很是太平呢!不知是真太平呢,还是粉饰太平呢?这奏本儿,祺煜,你花了不少心思吧!“ 太子祺煜拘谨地看着皇帝,不敢说话,又不敢不说话:“六部自然是太平……” “可是这儿却有份折子,说是户部有很大的亏空,你不知道?”皇帝轻描淡写地从御案上拿起份奏折,扔到祺煜脚下,“还是装不知道?” 太子祺煜颤抖着拾起那份折子,颤抖着打开,颤抖着读完,扑嗵一声跪在了地上:“儿臣的确不知啊!户部一向是八弟全权负责的,八弟交上来的帐目上没有这么多亏空啊。四弟和八弟从江南带回的税款补上后,儿臣以为……” 皇帝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这三个月来燕王协同明王在江南收税款,户部不是交给你了吗?难道交接的时候你没查查帐目?” “这,这,儿臣一向信得过八弟,这,帐目,也就没细查……”太子祺煜紧张道,“儿臣这就回去查个明白!” “好啊!”皇帝似笑非笑,“那整顿户部的事儿就交给你了。你可别让朕失望。” 燕亲王府 祺玫和祺瑾一块儿说着话,兄弟俩多日没见面,讲起话来也是滔滔不绝。 旁边是祺瑾的侧妃之一苏燕儿侍候着,没有别的仆人在场。苏燕儿是前朝洛皇的皇后叶嫣蝼的曾外孙女,是个极乖巧的人。奉上了新鲜的糕点,燕儿便退得远远的去做女红了,留了他们兄弟围着小茶炉毫无顾地说着话。 “八哥,这次的事儿,办得可真漂亮呢!”祺玫乐呵呵笑道,“这次八哥你可露了脸了,父皇肯定会重用你。” 祺瑾没有接他的话,却笑道:“四哥病了,你倒是也不怎么关心,你还是他亲兄弟呢。” 祺玫喝了一口茶,淡淡道:“该关心的时候,我不会比任何人关心得少。” 祺瑾了然地一笑:“倒是和十六在一起长了,说话也像。说起来,兄弟这么多,只有四哥和十六弟让我有些忌惮。” 这时,苏燕儿端了茶水过来,淡淡地笑了:“刚才宫中来了人,说是太子爷今天宴请众皇子呢!” 东宫 太子祺煜与大学士寿惕顺在内堂中谈着什么。寿惕顺是已故寿皇后的父亲,是朝中最有影响的人之一。 太子祺煜安心地吃着茶,耐心地听着一边的寿惕顺说话。 “太子爷啊,不是老臣说您,这户部的事儿您是太不小心了!”寿惕顺道,“当初发现燕王的帐不对,您就该上奏皇上,这样就不会有今日了。” “现在也不晚呢。”太子祺煜慢条斯理道,“所谓是放长线,钓大鱼。老四和老八,跳得太高了,就该压下去。谁跳得高了,谁就该被压下去,不得翻身!户部的帐目是老八一手做的,在怎么怪罪,本太子不过是个从犯。至于老八嘛,无论有多少理由,也是主犯。” “话是这样说。”寿惕顺捻着胡子,“可如今燕王圣眷正浓,皇上听得进燕王的坏话么,再者说,这三个月户部可是太子爷您全权监管,这才是事情的棘手之处啊。太子爷要是没管过户部,现在便可以一碗儿推给燕王,可是太子爷您毕竟管过,就难逃干系啊!” 太子祺煜冷笑一声:“户部的事儿,能顺顺当当解决了,固然是好事儿;可要是没法儿解决,闹大点儿也不失为一个好的解决方法。户部牵连甚广,上至我们这些王公下至你们这些臣子,有几人与户部的事儿没牵扯?这一点,父皇最明白不过了。” 寿惕顺赞许地点点头,又换了个话题:“听说明王病了,病得不轻吧?” “是。”太子祺煜一叹,“听太医说,病得很重,要休养很时间。要是他没病,倒是个不错的帮手。他一向最是聪明谨慎,病得也最是时候。要不是太医说成那样,我真怀疑啊,他是在装病。” 装病?寿惕顺眯起了眼睛:明亲王是极小心谨慎的人,无论是什么事,都是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这风急浪尖的关头,他自然是要躲得远远的,怎么会往这涡漩中钻呢?“太子爷,让老臣陪您去看看明王如何?”寿惕顺道,“老臣也略通歧黄之术,也能为明王看看。” “也好。”太子祺煜点点头,“反正宴会还有一个时辰,现在去看看也好。” 阕颐宫 祺谧依旧在榻上躺着,白婉在一边侍候着,德妃在佛堂念着经,祺璇和祺玫在外间下着棋。两人是杀得难舍难分时,阕颐宫的执事女官福身进来了:“二位王爷,太子爷和寿大学士来了。” “哦?快去与母妃说一声儿。”祺璇和祺玫相视一眼,挥了挥手让她出去。他二人整了整衣衫,快步到院中,恭敬地等着太子祺煜和寿惕顺。 一会儿太子祺煜和寿惕顺进了阕颐宫,两人恭敬地行礼:“臣弟见过太子爷,给太子爷请安。” 太子祺煜忙叫他们起身。寿惕顺刚要行礼,祺璇便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行礼。德妃笑脸盈盈站在正殿门口。太子祺煜忙过去请安。一行人寒暄几句后便往偏厅去看望祺谧了。 明亲王妃白婉带着丫鬟洛姗候在厅门口,一见着太子便福下身去:“臣妾见过太子爷,太子爷吉祥。” 太子祺煜挥了挥手命她起身,便往内厅中去,却不曾料到白婉玉臂一伸,拦住了他们。 “太子爷日理万机,还抽出时间来探视我家王爷,臣妾替王爷谢过太子,等王爷痊愈,臣妾定与王爷亲去东宫道谢。”白婉不卑不亢盈盈笑道,“只是现在,王爷需要静养,见不了太子爷。再者说太子爷玉体最为重要,怕会有病气过到太子爷身上。所以,太子爷还是请回吧!” “哦?”太子祺煜饶有兴致地看向白婉,“弟弟病了,做哥哥的来看望弟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又哪来这么些俗礼?再者说,我来看老四,还带了寿大人来为他诊视,寿大人是通医理之人,为老四瞧瞧,难道不行?”说着,他便要绕过白婉进偏厅。 白婉再次拦住了他们。她依旧是盈盈浅笑:“臣妾替王爷谢过太子爷。只是,刚才十六弟已为王爷诊视过,又有太医开过药方,寿大人医术虽好,终不及太医的医术专业,也不及十六弟的医术精深。依臣妾愚见,寿大人的诊视就不必了吧!”说到这里,她抬头看向太子,柔声道:“太子爷是最深明大义的人。定是不会为难臣妾的。太子爷保重玉体要紧,探病的事,该缓则缓。再说了,王爷尚未苏醒,太子爷又怎么去问候?” 太子祺煜挑起眉头,看一眼德妃,有看了看祺璇和祺玫,最后看向白婉:“你的意思是不让我进去看我弟弟?”语气很淡,但在有意无意之间带出了几分压力。 “太医说,王爷需要静养,不得有人打扰。”白婉不卑不亢盈盈笑道,“太子爷,臣妾替王爷谢过太子爷美意。今儿臣妾多有得罪,恳请太子爷恕罪。” 太子祺煜正要说话,偏厅传来了祺谧喑哑无力的声音:“白妃在外面么?在和谁说话呢?进来说吧……” 白婉答应了一声,匆匆进了偏厅。太子祺煜皱皱眉,同众人一道进了偏厅。白婉扶了祺谧起身,在他身后塞了个大靠枕不让他滑躺下去。祺谧只是看着白婉上上下下地忙活,目光根本不移开,好像根本没看见太子一行人进来。 “王爷,太子爷来看您了。”白婉柔声道。 祺谧略一抬眼,目光便与太子祺煜的目光对上。他抓住白婉的手,想要翻身下床行礼。祺煜上前一步,按住了他:“不必行礼了。” 祺谧感激地一笑,哑声道:“劳烦太子爷过来,臣弟心中真是过意不去。” “这倒没什么。”祺煜故作漫不经心道,“兄弟之间么,本该友爱。只是刚才在厅门口,你媳妇儿倒是拦了我好久,还以为你故意躲着我呢!” 祺谧怔了怔,看向白婉,嘴角还残余几分笑意,声音是柔柔的:“真的?” “是……”白婉扑嗵一声跪下,“臣妾是想……” “不必多说了。”祺谧打断了她的话,冷冷道,“给太子爷磕头认错,在出去自行领二十鞭子。“他松开她的手,淡然看着她。 白婉咬着嘴唇,缓缓地顺从地跪下:“臣妾知错了,求太子爷原谅。“不等太子反应过来,她已起身,向厅外走去了。 “这……太子祺煜看着她的背影,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倒是没料到祺谧会这样做。 一时间厅中无人说话,只听得见祺谧粗重的呼吸声和厅外鞭子划过空气打在白婉身上的声音。一会儿鞭声没有了,再过一会儿白婉踉跄着进来了——已经换了衣服,不过脸却是白得吓人。 白婉不说话,静静地在厅中忙碌着:收拾杂物,归置书籍。脸上没有表情。众人站在那里,看着躺在床上的祺谧和四处忙碌的白婉,惊异着,没有人说话。 祺谧看着太子祺煜,太子祺煜看着白婉。 祺谧突然一笑,吓了众人一跳:“太子爷怎么不坐下呢?还有母妃,寿大人,十六弟十七弟,你们都坐啊!站着干什么呢?” “啊?”祺煜微微一惊,慌张道,“哦,不了。打扰这么久了,这就要走了。太医,不是说你要静养吗。那个,恩,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先走了。恩……四弟,你……多保重。”说完,他便略显慌张地同寿惕顺一道离开。 “恩,那什么。十六哥,咱那棋还没下完呢,该你下了。”祺玫不安地看了德妃一眼,拉了祺璇飞也似的出了偏厅。 德妃看了眼白婉,又看了看祺谧,轻轻一叹:“洛姗,同我一道去看看药好了没。”洛姗忙扶了德妃出去。 厅中只剩了祺谧和白婉两人。 祺谧轻轻一叹,从床上起身,走到白婉身边,把白婉搂在怀中,没有说话。白婉长长地舒了口气:“我是不是把事儿办砸了。” 祺谧一笑:“没有。一切都做得很好。婉儿,你做得很好。” 第二章 阴晴(3) 戌时三刻,东宫,灯火通明。 太子祺煜同众位皇子一道,欢宴一室。除了养病的明王和领兵在外的元亲王祺琅,其余十四位皇子都到了。宴会上欢声笑语,觥筹交错。 太子祺煜高坐在太子位上,还想着刚才的事,怀疑着祺谧是不是在躲着他,放心不下。细想起来,这些年祺谧帮着他做了不少事,虽然受赏的总只有他一人,但他也不忘分一份儿给祺谧——尽管他从来也不曾收过。有时他在怀疑,要是没有祺谧,他还能不能那么出色的完成好皇上交待下来的事儿。所以,他早早就下了决心,等他登上皇位的那一天,他一定要给祺谧最显赫的地位。然而,刚才的事儿,他却没法儿释怀。 想到这里,他又不自觉地想起了祺瑾。他是和祺谧一样优秀的人,可是他却好像从来都看不起任何人。他会和他争起来的。 燕亲王祺瑾与七皇子祺珉和九皇子祺珞在同一席。七皇子祺珉是齐贵人所生,而九皇子祺珞是熹贵人所生。子凭母贵,两位皇子虽然尊贵,但远不及早已加官进爵的祺瑾。这三人在一起倒也难得——无论是皇上赐宴还是过去皇帝赐宴,都极少按众皇子齿序来设席,所以他们在一起不致于太热闹,也不致于太冷清。三人说着冠冕堂皇的场面话,你一杯我一杯,喝得也不少。 祺容和祺珊本来不在一席,但两人却换到了同一席,乐呵呵地吃菜喝酒。 祺璇和祺玫两人是一席,正好两人关系好,又成天在一起。但这两人却都不怎么喝酒,倒是茶,喝了不少。侍候他们这一席的宫女太监也乐得自在,泡好了一大壶茶也就完事了。 略往席下一看,太子祺煜便看见祺璇和祺玫两人在喝茶而不是在喝酒,他便端了酒杯往他们席上走去。 见太子过来,他俩人忙举了酒杯站了起来:“太子爷。” 太子祺煜一笑,看了看他们桌上的菜,故意板起脸:“怎么,嫌你们二哥这儿酒不好?我来了才肯举杯?” “哪儿会呢?”祺璇忙道,“您这儿的酒自然是好酒。” “那怎么要喝茶呢?”太子祺煜又道,“祺玫,二哥知道你酒量好着呢!怎么不喝酒?” 祺玫看了祺璇一眼,呵呵一笑:“这不是晚上还有事么,酒喝多了,多少有些误事儿。所以才不敢多喝。二哥,您就别见怪。我们在这儿罚三大杯就是。” “是是。”祺璇忙帮腔,并一叠声儿叫人拿了大杯来,同祺玫一道连喝三大杯。祺璇和祺玫相视一眼,祺玫笑道:“这酒也罚了,哥哥还是饶过我们吧。” 祺煜一笑,正要说话,没想到一个柔宛的声音静静的从殿外就那么悠悠飘了进来: “十六弟十七弟年纪尚小,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太子爷最是疼爱弟弟,怎么会与十六弟十七弟计较是喝茶还是喝酒呢?” 祺煜一愣,循声望去,却见着白婉带着洛姗婷婷站在那灯火阑珊的地方,大方得体地浅笑着。 白婉微微一笑,进了正厅,端正地向祺煜福下身去:“臣妾参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祺煜一笑,虚扶一下:“弟媳妇儿不必多礼。” 白婉就势起身又向三皇自康亲王祺月福下身去:“给三哥请安,三哥吉祥。” 祺月哈哈一笑,忙道:“快起来吧……”他的话没有说下去,见着太子祺煜略显阴沉的脸,也就知道其中必有些不知情的过往了。不过他心中还是暗自奇怪:白婉一向谨言慎行,说话做事那是滴水不漏,难不成得罪了太子? 白婉微微一笑,看了祺煜一眼,淡然起身。 见着白婉,五皇子、八皇子,还有十六、十七这些弟弟忙起身行礼:“见过四嫂,给四嫂请安。” 白婉一笑,温和道:“弟弟们快起来,都是一家人,何必拘礼呢?”说到这里,她看向祺煜,顺手拿起洛姗手中的礼盒:“这是王爷差我送来的礼物。王爷说:‘因生着病,刚才的事多有得罪,请太子爷见谅。太子爷的晚宴,臣弟不能参加,心中实在不安。’所以差臣妾送来上好的梨花白,给太子和各位爷助兴。” “呵呵,还是四弟有心。”祺煜不自然地一笑,命人接过礼盒,“弟媳妇儿既然来了,就喝杯酒再走吧!” “谢过太子爷美意。”白婉莞尔一笑,“臣妾不胜酒力,怕酒后失态,扫了太子爷兴致。臣妾这就告辞了。”她盈盈福下身去,转身向厅外走去。走到祺璇和祺玫席边,她停住了脚步,却淡淡看了祺煜一眼:“刚才父皇吩咐,叫我见着了你们,就告诉你们,明儿要亲自考察你俩的学业,叫你俩今晚好好准备。”说毕,她又看了祺煜一眼,却是冰冷得紧,出了正厅,很快就离去了。 有白婉的话在那儿搁着,祺璇和祺玫就有了正当的理由离席,而太子也不好说什么。在座的皇子都不以为意,唯有祺瑾盯住了他俩。打着方便的幌子,他出了大厅。在夜风的吹拂下,他的头脑分外清醒。招来自己亲醒的侍卫,低声叮嘱几句,侍卫迅速离开。祺瑾进了大厅。 星夜。 觥筹交错。 暗流涌动。 第三章 棋局(1) 清晨。 太子祺煜刚刚起床。昨夜侍寝的南妃云鬓松散,懒懒地倚在梳妆台边描眉涂粉,不时从镜中窥视着穿朝服的祺煜。 祺煜脸色不太好,他依旧在回想着昨夜与祺瑾的冲突恍忽间好像两人还动了手,是谁给劝开的,哦,是祺月和祺容,之后怎么样,他就记不清了。可他清楚地记得他和祺瑾的争吵: “谁不知道您太子爷最妒贤能!”这是祺瑾说的,“要不是四哥病了,不知道您会怎样挤压他呢!太子爷,二哥,我没说错吧!” 他气得脸煞白,只觉得愤怒:“说什么浑话!这满朝文武谁不知道我最敬贤能,这朝中多少贤士都是我推荐的……” “你?”祺瑾大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天大的笑话!您,太子爷,二哥,您举荐的人有几个是贤士?笑话!不能谏,不懂言,只知道拍马阿谀,这叫贤士?笑话啊,天大的笑话!” “住口!”一怒之下,他摔了酒杯,却又隐忍下来去维护太子的尊严,“八弟你喝醉了。来人送燕王回府。” “不用人送。”祺瑾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扫了一眼那些目瞪口呆的皇兄皇弟,他祺瑾清醒得很,没醉,但想借着这酒,把话挑明了,“多谢您了,太子爷,二哥。太子爷,二哥,您很愤怒吧,对不对?不用忍,在这儿,在东宫,您不用忍。父皇不在这儿,您不必装大度,装温良!太子爷,二哥,您是不是在盘算着怎么把我,您的八弟,不着痕迹地挤压出朝堂,甚至至于死地呢?户部是个很好的工具,对不对?毕竟管了户部三年的人是我,您不过接手三个月,我是主犯,您是从犯,再怎么着,您也没罪,干脆一古脑儿推给我,您就高枕无忧了……” 他的一个耳光让祺瑾闭了嘴:“你醉了八弟。来人,送燕王回府。”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祺瑾竟还了他结结实实的一耳光!祺瑾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你没资格打我,不自律何以律人!” 再然后,他们就打起来了,再后来,祺月和祺容拉开了他们。祺容和祺珊送了祺瑾回府,而他,叫人散了席。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摸了摸脸,自失地笑了笑。南妃从镜中看着,娇滴滴地笑道:“太子爷,有什么好笑的,说给妾妃听听,成吗?” 祺煜看向她,一笑:“怎么,从镜中看我呢,是镜中的我好看,还是镜外的我好看,恩?” “恩,当然是一样好看。”南妃极妩媚地对着镜子笑道。 祺煜一笑,正要说话,一个侍卫慌慌张张从门外进来,举着一个信封:“户部紧急调人。” “什么?”祺煜顾不得南妃,一把夺过信封,急急拆开:昨夜皇上亲下手逾任命两名侍郎……怎么会这样?祺煜皱起眉头:信上没有两名新侍郎的名字,看来是没有人认识,会是谁呢?“备马。去户部衙门。”祺煜把信收好,匆匆出了门。 宁音宫 年太后倚在窗前对着光看着一本书。一个小宫女蹲在她脚边轻轻为她捶着腿。年太后看了会儿书,又放下,把目光投到了那个小宫女身上。她暖暖地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一惊,小声答道:“回太后的话,奴婢贱名丹雪。” 年太后暖暖地一笑,又问:“多大了?” 丹雪有些惶恐,依旧是小声答道:“回太后话,奴婢十四了。” “到本宫这儿多久了?”年太后暖暖笑着,“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丹雪依言抬头,怯怯地看着年太后,不敢出大气。 年太后暖暖地一笑,略一抬头,见贤皇进来了,便站了起来:“怎么今天有空过来。这么早,不用上朝么。” 贤皇一笑,快步来到年太后身边,扶着她坐下,自己也坐下了:“昨儿夜里就把事交代下去了,今天休朝一日,来陪陪母后。”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见了丹雪,便肃起了面孔:“这是哪儿来的宫女,见到朕不知道行礼么。” 丹雪一听这话,吓得快要哭出来,更加忘记了该行礼,只是瑟瑟地跪在那里,不敢动,更不敢说话。 见此情景,年太后反而是一笑:“她还是个孩子,又没见过你,你这么一嚷,吓着她了。”说到这里,她和颜看向丹雪:“你下去吧,叫荷茗上茶。” 丹雪怯怯地向太后和皇上告退,什么都不敢多说,飞快地出了正殿。 看着丹雪的背影,年太后暖暖地笑着:“当年我进宫时也是这么大,也是被分在太后宫里。一晃六十多年都过去了,我都是太后了。看到这样的孩子总会有一中心疼的感觉。”她看向贤皇,笑得依旧温暖:“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也会有这样的感觉。” 贤皇一笑,道:“母后仁德。” 年太后一笑,淡淡看了他一眼:“今儿要没什么事,陪我下下棋吧。好久没碰棋了,还有些想念呢。” “好啊。”贤皇满口答应,“难得母后有兴致,儿也好久没同母后下棋了。” 随侍的宫女听了他们的对话,忙取了棋来,放在茶几上,知趣地退了下去。 年太后的棋风和贤皇的棋风很是不同,,贤皇是激烈的,太后是柔婉的。不同于贤皇与雪德妃的对弈,太后的迟缓,让贤皇感到很急,有时,他甚至想代太后落子。白子连连被吃,丢城失地,这时,本该苦恼的太后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 “今儿早上我听说,昨儿祺煜和祺瑾打起来了是不是啊?”年太后淡淡一笑,看向贤皇。 “是。”贤皇奇怪的看向她,想不通她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你怎么看这事呢?”年太后笑得温暖。 贤皇一笑:“母后,儿不想多说那事。” 年太后一笑,道:“在这个位置上那么多年,经过了那么多血雨腥风,有什么是我看不透的呢?这局棋,表面上你占尽上风,可如果你仔细看看,你会发现,你没有任何胜算。我不是你的生母,但是我养你成人,扶你上皇位,助你掌得大权。我也老了,日子也不长了,只有一句话想告诉你,不要让景皇晚年的旧事重演。”说着,她颤颤地站了起来,依旧是暖暖地一笑:“年纪大了,容易乏。这棋看来是没法儿下完了。叫人原样收好,咱下次再下吧。” 户部衙门 太子祺煜高坐在大堂上,户部的大小官员整齐地站在堂内,唯独不见皇上新任命的两名侍郎。太子祺煜不免有些不满。 “新来的两位侍郎呢?”太子祺煜故意闲闲地问,“怎么不见人影啊?到任的第一天就不到,太嚣张了吧。是不是该罚呀?”他看向户部尚书骆武寅,把最后一句话又重复了一次:“是不是该罚呀?” 骆武寅恭敬地点了点头:“太子爷说的是,今日户部大小官吏都来,独缺他二人,分明是不把太子爷您放在眼里,受罚是理所当然。” 听着骆武寅的话,太子祺煜感到一些欣慰,他一笑,又道:“那你说说,该怎样罚呢?” 骆武寅微微一笑,不卑不亢道:“臣不知。两位侍郎到任时带来了皇上的圣旨,圣旨上说,没有皇上的亲笔喻,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处罚两位侍郎。故,臣只知两位侍郎该罚,但不知道该如何去罚,才不会违抗圣旨。” 听了这话,祺煜一愣,差点儿就说不出话来。他镇定了一下,心下知道那两人的来头一定不小,但又不知道底细,心中略有些不安。他看了众人一眼,不想再在两个侍郎的问题上纠缠:“户部的亏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原来户部是燕王在管理,我也不知情,也不想知情。现在父皇把户部交到我手中,来清查亏空。我也不想与你们为难,你们尽快把帐目列个详细的单子呈上来,在交上来具体的解决方案来,你们快些把这事儿给做了罢。” 听了太子祺煜的话,骆武寅恭敬地一笑,道:“户部大小官员,除新调任的两位侍郎外,都是带罪之人,带的是管理户部不当之罪。皇上之所以委任了太子爷您来整顿户部,是因为臣等没有这个能力管好户部。臣等惶恐,怕交上去的方案,污了您的眼睛。”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从一个属官手中接过一把钥匙,交到太子祺煜手中:“这是帐房的钥匙,臣等避嫌,不敢私动帐目,一切请太子爷定夺。” 太子祺煜一愣,感到很愤怒,但他依然在笑:“如果你们真要避嫌,你们都该在家躺着,而不是站在这里,同我说话;父皇没有说你们有罪,你们就不是带罪之人。”他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又道:“整顿户部,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户部要是整顿不好,你们也脱不了干系。不知道从前燕亲王管理户部的时候,你们是不是也是这样同他讲话,恩?”他把目光投向骆武寅。 “太子爷说的是。”骆武寅道,“臣等定会忠于职守。” 听骆武寅这样说,其他的官员,也纷纷表态。 见此情形,太子祺煜满意地笑了。这时,大堂外传来了爽朗的笑声,太子祺煜循声望去,却看见祺璇和祺玫两人牵着马,正从外面进来。见是他俩,太子祺煜站了起来,笑道:“你们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吗?” 祺璇和祺玫对视一眼,祺璇笑道:“我们俩这不是来上任了吗?”“是啊,也不知道,是不是迟了些。”祺玫接过话来,笑道,“二哥,你不会要处罚弟弟吧!” 祺煜愣了愣,他们就是那两个新来的侍郎?难怪说没有皇上的亲笔喻,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处罚两位侍郎,这两人就是皇上的心尖尖么。但是,皇上为什么要派他俩来呢,有什么特别的用意么?他很快回过神来,笑道:“原来那两个新到任的侍郎就是你们,我说是谁,父皇还特下旨意,不许处罚。”一边说着,他出了大堂,来到他俩跟前,故意板起面孔:“到任第一天就迟到,是一定要罚的。你们自己说,该怎么罚吧。” 祺璇笑道:“这有什么好罚的。二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俩是不按时间来的。从前在书房不也是这样么。”一边说着,他与祺玫对视一眼,又道:“反正有二哥在嘛,我们也就不用那么早来,对不对,二哥?” 祺玫也是一笑,道:“二哥最宽厚的,一定不会同弟弟计较的,对不对?而且会护着弟弟,不会同父皇说的,对不对?” 这两句话一说,祺煜也是一笑:“得,你俩就别说了,我算是知道你们的嘴有多厉害了。难怪每次祺谧看你俩要开口,就要你俩打住。算了,我不计较。” 堂内的大小官员听了他们的对话,才知道早上来的两个新侍郎是名动京城的瑞郡王和福郡王,心又是提得老高,不知道皇上到底想怎样了。 璇镜宫 贤皇高坐在龙椅上看着奏折,面无表情。秦德同在一边小心侍候着。贤皇看了看外面,突然放下了奏折,看向秦德同:“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秦德同忙道:“巳时刚到。皇上有什么吩咐吗?” 贤皇一笑,站了起来,缓缓向宫外走去。秦德同忙跟着。走到宫外的玉阶上,贤皇站下,看向远处那些辉煌的宫殿,淡淡一笑:“春天要来了吧,连风都带些暖意了,是不是?” 秦德同夸张地吸了口空气,道:“是啊,风中还有花的香味呢!” 贤皇一笑,却又一叹:“是啊,春来了。”他看向东宫的方向,略带伤感:“朕没有在那里住过一天,他在那里已经住了30年了。你说,他会不会等不及呢?” 秦德同听了这话,心猛然一跳:“太子是个乖孩子……” 贤皇一笑,打断了他的话:“他不乖,一点也不乖,朕是他的父亲。朕能不了解自己的孩子吗?” 秦德同听着这话,总觉得有些不安。他偷透看向贤皇,他的表情很平淡,看不出一丝波澜。 第三章 棋局(2) 阕颐宫 祺谧同德妃一道,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桃树——春来了,桃花的苞儿鼓鼓的,像是要开了。 “母妃,您看那桃花,像是要开了。”祺谧笑道,“儿记得母妃最喜欢桃花了,所以这阕颐宫中才会有这么多的桃花。” “是。”德妃一笑,也看向窗外,言语中却有些悲伤,“一晃都那么多年了,这院中的桃树,和你娘一样,老了。” “母妃不老。”祺谧笑道,“母妃还是宫里最美的那一个。” “是么?”德妃开心地一笑,“你们兄弟三个,个个嘴都是这么甜。”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微微一笑:“你知道为什么我喜欢桃花么?” 祺谧一笑:“桃花艳丽么,和母亲一样。对不对?” 德妃抿嘴一笑:“你就只看到桃花艳丽么。其实,我喜欢桃花,是因为,桃花很普通。因为它普通,所以,喜欢。”她看向他,一笑:“越普通,越美丽。” 祺谧正要说话,只听得戴庭进来通报:“禀娘娘、王爷,燕亲王看望王爷了。” 德妃站了起来,扶了戴庭往里间走去:“你兄弟慢慢地聊吧,我就不在这儿扫你们的兴了……” 这边德妃进了里间,那边祺瑾进来了。 祺谧叫人上了茶,笑道:“你怎么来了,真是没想到呢。” “来看看你好些了没有,昨儿听说病得挺重的。”祺瑾认真道,“四哥,你怎么也不好好照顾自己,在江南的时候,你都只顾着我,结果呢,自己病了不是?” 祺谧一笑:“也不是什么大病,太医不是说要多休息就好了吗?你们不用担心。”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听说昨儿在东宫,你和太子爷打起来了,是不是真的。” “是,当然是。”祺瑾答得毫不迟疑,“他先动手的,所以我才还手。要不的话,谁愿意动手!” 祺谧一笑,脸色有些苍白:“平日里见你挺沉得住气的,你这是怎么了。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 这时,白婉进来了,见了他,淡淡一笑:“八弟来了呢。”祺瑾见了她,忙站起来来要行礼。白婉一笑,拦住了他:“都是自家兄弟,不必拘礼。”说着,她来到祺谧身边,柔柔笑道:“王爷,您起了这么久,乏了吧,歇歇,好吗?” 听着这话,祺瑾已经明白了白婉说这句话的意思,便站了起来,道:“那四哥好好休息,弟弟改日过来看您。”说着,就辞了辞,离开了。 白婉也不留他,笑盈盈地看着他出了宫门,才看向祺谧:“他怎么来了?” “说是来看我的病好些没有。”祺谧淡淡道,“你不必担心。” 白婉冷哼一声,道:“我看是来探虚实的吧!看看你是不是真病,真不能参与朝政,才是真正的目地吧!”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来。” 祺谧一笑,把白婉拉到怀中,柔柔道:“你以为呢,我看出来没有呢?” 白婉看着他,笑道:“我可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谁看得透你是怎么想的。”她看着他,认真道:“真的。” 祺谧笑得开心,把白婉搂得更紧:“真的?我可不信。” 东宫 太子祺煜坐在一把椅子上,挑着眼睛看着太子妃凌婷:“你这么着急把我叫回来有什么事啊,你说啊。” 凌婷看着祺煜,柳眉一挑,道:“当然是大事。听丫头们说,你昨儿招幸了南妃,是不是?” “是啊。”祺煜皱皱眉,淡淡道,“有什么不妥吗?” 凌婷冷笑一声:“是啊,没什么不妥。可是南妃恃宠而骄,就妥当吗?……” 祺煜皱皱眉,一挥手打断了她的话:“这事就交给你处理,你爱怎样怎样,行不行?”说完,他就起身出了东宫,往户部去了。刚才凌婷急急找人去户部找他,说是东宫有急事,他就回来了,可没想到,只是这件事。他坐在马上,看着东宫,不由地一叹。 这时,秦德同急急跑了来,拉住祺煜的马,急道:“太子爷,皇上急着要见您,您快些去吧!” 璇镜宫 贤皇高坐在龙椅上,冷冷地看着跪在丹殿下的太子,淡淡道:“户部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回父皇的话,户部的事刚理出个头绪,正在着人办理。”太子祺煜小心道,“父皇不用担心,有十六弟十七弟在户部,您不用担心。” “唔。”皇帝点点头,站了起来,目光依旧是冷冷的。他走下丹殿,缓步来到太子身边,从袖中掏出一份折子,轻轻扔在太子脚边,轻描淡写地一笑,笑得依旧是冷冷的:“这里有份折子,你看看吧。” 太子不安地看了眼贤皇,心下知道,这折子定不是什么好事。他突然想起,那次户部的事,他也是这样把折子扔在他的脚下。他颤抖着拾起折子,迟疑着看了贤皇一眼,打开折子,匆匆看了一眼,差点儿嚷出来:废太子!另立新太子!他抬头去看贤皇,贤皇却看着宫外,表情是冷冷的。 “父皇……”祺煜欲言又止。 贤皇看向他,淡淡道:“看完了?说说你的想法吧。今天朕问了好多人的想法了,也想听听你的。”他的语气,就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祺煜一愣,更加不明白贤皇的用意。他看着那折子,咬咬牙道:“儿臣以为,这折子中的种种都是无稽之谈。儿臣没有任何地方对不起父皇的一番培育……” “唔。”贤皇打断了他的话,把目光投向外面,淡淡道:“你下去吧。去户部看看,你十六弟十七弟还是孩子,别让他们受了委曲。” 燕亲王府 祺瑾悠闲地坐在回廊中,开心地逗弄着一只白鹦鹉。祺玫站在一旁,手中拿着个碟子,碟子中装满了点心。一抬眼,祺瑾就看见了他,忙叫他坐下:“你在哪儿找来了这么多点心?”一边说着,他一边从碟中拿了一块,扔到嘴里。 “嫂子给的。”祺玫道,“刚才路过嫂子的夏园,我进去坐了会儿。八哥,嫂子的精神好像不大好,是不是该找人瞧瞧?” 祺瑾的脸色暗了暗,又很快明亮起来:“是么,呆会儿我去看看。”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你不是该在户部么,怎么又跑出来了?” 祺玫一笑,吃了一口点心,道:“我和十六哥在那儿,不就是个眼线么,跟十六哥说了一声,我就出来了。反正太子也不会说什么。” 祺瑾呵呵一笑,道:“谁敢说什么,都知道父皇宠着你们俩,就是你们把户部给拆了,都每人敢说什么。” 这时,苏燕儿过来了:“王爷,贤娘娘差人来请您入宫。” 珑颐宫 贤妃端坐在正堂中等待祺瑾。她不知道他会不会来,可她盼着他来。坐了许久,终于,子潭进来通报说他来了。她微微一笑,只见祺瑾已进了大堂。依旧是一丝不苟地行礼。她想起了德妃,她的儿子们可没有一个是这样生疏。她不禁哑然。“起吧。”她淡淡地笑。起了身,依旧是坐得远远的,声音依旧是冷冷的:“母妃,有什么事么?”没有事就不能看看你么,她淡淡地笑,口中却在说:“听说了璇镜宫的事么,我想知道,你是怎样想的。”她怎么会不知道他是怎样想的,可她想听他说。依旧是客气地一笑,声音冷得紧:“回母妃的话,儿臣不知道璇镜宫的事,不知该怎么回答。”不知道么?她一笑,站了起来:“你知道为什么你不是我养大的么?”她看见他一愣,是的,他不知道原因。这么多年,她也不想让他知道。她看着他,淡淡地一笑: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不是我亲手养大?因为我生你的时候还不是妃,连嫔都不是,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御,没有资格养皇子,本来安玉也不该由我来养,是德妃向皇上替我讨来的这个恩典。在宫中过了这么多年我才到今天的地位,这都是为了你,为了你有一天能出人头地,不再看人家的眼色活,可你呢,不顾自己的前程,娶那个卑贱的女人作正妃,一个娘家没有势力的女人,只会成为一种累赘。这是我想对你说的话。”她看着他,“你可以走了。你我缘分尽了。”说完,她不在看他一眼,向内室走去。她真的伤心了,这样一个孩子,既然从小就不在跟前长大,就当从来就没有过他吧。 她没想到,他抱住了她的腿,她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哭腔。 “母妃,是儿错了。”他在哭么,她微微一惊,低下头去看他。他仰头哭泣,像个孩子一样哭着。“母妃是儿错了。原谅儿的过错吧,儿不会再惹母妃生气了。” 她看着他,感到很累。原谅了又如何,他和她的关系不会改变多少,还是会像现在这样,淡淡的,冷冷的,客气得就像陌生人。可她还是要原谅,子凭母贵,反过来,母也是凭着子而贵。她笑了,她从来没有觉得,笑,也会这么累。 “母妃原谅你了。你起来吧。”她看着他,再也没有从前的温情。他看出来了吧,她分明看到了,他眼中的失落。那么一瞬,她感到心酸。 璇镜宫 贤皇站在璇镜宫外的玉阶上,看着后宫的方向。秦德同小心地在一边伺候着,看着他的脸色,不敢多说话。 “秦德同,你还记得宸妃吗?”贤皇突然问道。 “当然记得。”秦德同忙道,怎么会不记得她呢,且不说宸妃在宫中有多得人心,宸妃去后,贤皇不时的提及,他也不会把她忘记。 贤皇看向他,一笑:“对,你应该记着她,没有她你不会到朕身边来当差。”他又看向后宫的方向,自失地一笑:“这世上只有宸妃最了解朕,只有她,会将心比心地为朕着想,不会误解朕。”只有她,可她去的那么早,他感到很孤独。此时他在想,废了太子,可以吗?他感到一种熟悉的压迫感。 燕亲王府 夏园 月玲珑坐在窗前,看着窗下的一个棋局:占尽优势的白子,丢城失地的黑子,哪一方会赢呢? 这时,有丫鬟进来通报:“王妃,王爷来了。” 她抬眼看去,只见祺瑾已经掀帘进来了。他好久没有来了吧,她淡淡一笑,没有站起来:“怎么有空过来?” 祺瑾一笑,坐到她身边,柔柔道:“听祺珊说,你脸色不太好,来看看。是哪里不舒服吗?” 月玲珑摇摇头:“我很好。”她看着他,嫣然一笑:“你有兴趣陪我下这局棋吗?” 祺瑾看向那棋盘,温和地一笑:“好啊。好就都没有下棋了。你挑吧!”他一眼就看出,黑子生还的机会小之又小,他想让她赢,想选黑子。 月玲珑一笑:“我选黑子。”也不等祺瑾说话,她就落下一子。她淡淡看向他,等着他落子。 祺瑾愣了愣,迟疑着看着她:黑子再怎么样也赢不了啊。他看着她,落下一子,没有说话。 月玲珑又落下一子,笑了:“你觉得谁会赢?你,还是我?” 祺瑾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又落下一子。 月玲珑笑笑,落下一子:“我知道,你刚刚做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与我有关的,对不对?” 祺瑾惊奇地看着她,落下一子:“是。你会恨我吗?” 月玲珑没有说话,淡淡地落下一子:“叫吃。” 祺瑾看向棋盘,不知什么时候,局上的形势已大变了。他惊异地看向她,她淡淡地笑着。再下几着,白子的优势尽失。他愣在那里。 月玲珑一笑,落下最后一子:“你输了。”她看着他,淡然一笑:“这盘棋我赢了,也输了。我赢得了性命,输掉了幸福。这些本不该属于我,现在该物归原主了。祺瑾,我希望你能得到你想要的……”话没有说完,她站了起来,“我没有那个命,当你的王妃。”说完,她淡淡地转身,往里间去了。 癸巳年春,贤皇四十一年 燕王妃月玲珑因多年无嗣,削为侧妃,特命永居夏园,不得出王府一步。 第三章 棋局(3) 宁璐宫 丽嫔站在院中,若有所思地看着院中的杏树。红扇捧着斗蓬,站在她身边,看着她的表情,不敢多说话。 “红扇,皇上有多久没来了?”丽嫔悠悠道,“这宁璐宫,如今也是冷清了。” 红扇不敢接话,只好点着头。 丽嫔自失地一笑,看向红扇:“去德娘娘那儿看看吧。” 红扇忙答应着,给她披上斗蓬,口中笑道:“天还不是很暖,披件斗蓬,就不会着凉了。” 丽嫔感激地笑笑,扶着红扇出了宁璐宫。 从宁璐宫到阕颐宫是不得不经过琥颐宫。自从上次和云贵妃的事后,两人见面虽还是笑脸相向,但说起话来,还是夹枪带棒的。本不想和贵妃见面的,却没想到,贵妃就站在琥颐宫门口。这下见了面,是不打招呼也不好,打招呼也不好。 两人见面,都是一愣。贵妃本没想到丽嫔会给她行礼,却没想到丽嫔恭敬地福下身去,柔柔道:“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贵妃只好笑道:“不必拘礼,快起来吧。” 丽嫔一笑,直起身来:“谢娘娘。臣妾要往阕颐宫去看德娘娘,就不同娘娘多叙了。臣妾告退。‘说完,她便娉娉婷婷地往阕颐宫去了。 贵妃看着她,没有怜爱,又多了几分厌恶。她本来也是要到阕颐宫去的,见丽嫔去了,自己就回去了。 一进阕颐宫,就看见满院子的桃花含苞待放,整个宫殿都带着粉红的喜庆。德妃正和白婉在窗边描一个花样。戴庭从窗里看见了她,忙笑着迎了出来:“娘娘来了,快进去吧!让奴婢去禀报一声。” 丽嫔淡淡一笑:“不用禀报了。”一边说着,她缓步进了大厅。 白婉略一抬眼就看见丽嫔进来,忙站起来,笑道:“丽娘娘来了,怎么也不通报一声。”一边说着,她一边恭敬地福下身去:“娘娘吉祥。” 德妃抬头,见丽嫔来了,忙放下花样笑道:“也不叫人通传,真是。” 丽嫔一面让白婉起来,一面给德妃行礼:“见过娘娘。” 德妃一笑,让她起身:“干什么这么多礼。快过来坐吧。” 丽嫔过去坐下,白婉送上茶:“母妃,娘娘,聊着,儿臣告退。”说完,白婉就退出去了。 丽嫔拿起茶几上的花样,笑道:“这是明王妃画的么,画得可真漂亮。” 德妃一笑道:“可不是?她的画画得可漂亮呢!”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道:“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丽嫔一笑:“今儿在宫中,觉得孤独得很,就来姐姐这儿看看。” 德妃一笑:“谁没有个孤独的时候,就该出来转转,在宫里闷得久了,就容易想不开了。既然来了,就陪着我下盘棋吧!” “棋?”丽嫔一笑,“我不会下。” 德妃一笑:“在后宫,怎么能不懂棋?这后宫就是一局棋,有人中途出局,有人坚到最后,最后不是棋局完毕,而是另一局棋的开始。后宫这局棋,永远没有下完的一天。博弈是两个人的事,所以注定了有人会是棋子。当棋子有当棋子的好处,要是没有非凡的本领,不要去坐博弈者的位置。最笨的人才会去抢那个位置。” “我不明白。”丽嫔看着她,“为什么不去抢?” 德妃看了眼院中的桃花:“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第四章 投石(1) 春天的第一朵桃花开放时正是一个黄昏。金红色的霞光涂抹在恢宏的宫殿上,让它更加金碧辉煌。德妃站在阕颐宫的园子里,仰头看着那一片蒙着金黄的粉红,笑容和那花儿一样灿然。 祺谧坐在窗前,看着德妃,笑得很安心。白婉站在他身边,微笑着看着德妃,柔柔道:“母妃真漂亮。” “是。”祺谧笑道,“母妃是宫里最美的女人。只可惜,我们兄妹几个没有一个像她。说起来,只有祺玫最像母妃,只可惜又是个男孩。” “是男孩又怎样,还不是漂亮。”白婉笑道,“你们兄弟十几个,祺玫是最俊俏的那一个。” “什么?”祺谧故意肃起了面孔,一动不动看着她。 白婉不好意思地笑笑,飞快地把话题岔开:“王爷,您饿了吧,我去叫戴庭拿些吃的来。”她飞快地说完,就要走开去找戴庭。没想到,祺谧一伸手,把她拉到怀中,她一惊,看向祺谧:“母妃在外面!” 祺谧看一眼外面,德妃还在看着桃花。他把白婉抱得更紧,柔柔道:“刚才说什么?祺玫最俊俏的那一个,恩?” 白婉咬着嘴唇,看着祺谧,小声嚅嗫:“恩,是我说错了。”一边说着,她一边在他怀里挣扎着要出来。祺谧一笑,紧紧地抱着她,不松手。白婉急了,看着德妃好像要进来的样子,又不好喊,只好压低了声音:“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嘛!” 祺谧一笑,把头搁在她的肩上,柔柔道:“我有说你错了吗,恩?” 白婉很无奈地去看他,叹气:“那怎样了?” 祺谧笑咪咪地看着她,柔柔地一笑:“你说呢?”不等她反应过来,他抱了她起身,大步进了内间。 德妃进了屋,看了一眼屋内,没见着祺谧和白婉,便问一边的戴庭:“见着祺谧了么?” 戴庭一笑,道:“刚才王爷和王妃闹了会儿,进里间去了。” 德妃看了眼内间,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只听得殿外有人说话:“妹妹这儿的桃花可真漂亮!” 德妃转身,只见云贵妃站在园中,正看着她园中的桃花。 德妃忙迎了出去,口中笑道:“姐姐怎么有空过来看看?” 贵妃一笑:“听说妹妹这儿的桃花儿开得艳,是宫中一景,怎么能不来看看呢?再说了,好久没见着妹妹了,来看看妹妹。” “真多谢姐姐了。”德妃笑道,拉着贵妃的手往屋里走,“姐姐来了,就往屋里坐会儿吧!” 贵妃一笑,同德妃一道往屋里走去,口中笑道:“妹妹屋里都是一股子桃花的香味儿,真是养人啊!” 两人一同进了大厅,在窗边坐下。戴庭给二人上了茶。 “今儿来,是有见事想和妹妹商量一下。”贵妃笑道,“想听听妹妹的意见。” 德妃一笑,道:“姐姐请讲。”她看了眼戴庭,戴庭忙出了大厅。 “自从皇后仙逝,后宫之中便少了主持,姐姐是想,应该劝皇上立一个新的皇后。” 德妃的眉头轻轻一跳,口中笑道:“姐姐的提议自然是好,可皇后才去不久,这么急着立新后,是不是有些不妥呢?” 贵妃一笑,道:“皇后之位空缺已久,难道不应该议立新后吗?妹妹好好想想,是不是?” 德妃正要说话,白婉从里间出来了。她看了眼德妃,不好意思地笑笑,从容的向贵妃福下身去:“儿臣见过云娘娘,娘娘吉祥。” 贵妃一笑,让她起身,淡淡道:“刚才怎么不见你呢,现在才出来!过来坐吧!” 白婉依言坐到贵妃身边,乖巧地笑道:“刚才和王爷在里间……下,下棋呢。娘娘是什么时候来的,也没听有人通报一声。” 德妃一笑,很高兴她现在出来。她看一眼里间,祺谧掀开帘子的一角,正对着她笑。她很快把目光收回来,笑道:“上次姐姐不是说,妹妹手绢上的花样好看吗?就是这丫头给画的。” “是吗?”贵妃拉着白婉的手笑道,“老四真是个有福的呢!” 听了这话,白婉乖巧得一笑,道:“娘娘要是喜欢,赶明儿儿臣给娘娘画几张娘娘喜欢的画样。” 贵妃一笑:“你画的我都会喜欢的。”她看了眼德妃,心下知道不可能当着白婉的面继续刚才的话题。她看了看外面,笑道:“天也不早了,我就不多打扰了。这就要回去了。”说着,她站了起来。丹悦忙进来扶着她出去了。 德妃和白婉笑着看着贵妃离开,等她出了宫门才进屋坐下。见她们进来,祺谧也从里屋出来了。 “母妃,婉儿是不是出去得很及时?”祺谧笑着说着,扶着德妃走到窗边坐下。 德妃一笑,看了眼白婉,又看了眼他,笑道:“是,当然是。”她看了眼外面,道:“天的确是不早了,你们早些休息吧!”说完,她便往暖阁去了。 这一夜,德妃睡得并不安稳。 桃花在那一夜开得灿烂。德妃坐在窗边良久,很早就起了身,在案边临帖。德妃写得一手好字。天刚亮,德妃就叫了戴庭往弘徽殿去了。夜里她想了很多,很怀念有宸妃在的日子,贤皇说的对,宸妃是会让人记一辈子的。如果宸妃没死,皇后的位子就一定是她的,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弘徽殿的梨花是宫廷一景,每到梨花开时,从弘徽殿散出的香味似乎可以把人迷醉。宸妃在时,常用梨花酿酒,那是皇上最爱的酒。 站在殿外,德妃看着殿内的花草,没有进去就回了阕颐宫,留下了一柱清香,在晨晖中,香烟与阳光缠绕。 回到阕颐宫,白婉和祺谧已经起了,祺璇和祺玫也过来了。这一天同过去的每一天没什么不同。德妃笑了。 珑颐宫 贤妃很早就起了身,在宫外的玉阶上已经坐了好久了。她不记得自己已经过了多少个不眠的夜晚,只知道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入宫二十几年发生的事情就会很清晰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记忆中,美好的太少。她不想去回想。 远远地看着阕颐宫中的桃花,艳丽中带出些凄伤,贤妃下意识看自己的园子,蓊蓊的翠竹,她不喜欢。是啊,在这宫中能有几人可以像德妃一样在自己宫里栽种自己喜欢的花儿呢?想起来,德妃还是她的堂姐呢,从前在家里的时候两人还是极好的姐妹,可是如今呢?贤妃自失地一笑:自从进了宫,她就把德妃看作她的对手,姐妹之情,就这么断了,她就开始恨了吧,甚至,家里也因为自己没有快些得到那么高的地位而放弃了对她的援助,转而全力支持德妃……想起来,也有些心伤。贤妃站了起来,想到阕颐宫去看看。 珑颐宫和阕颐宫很近,不一会儿就到了。还没进去,就听得从宫中传出的欢笑声,贤妃又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在珑颐宫,似乎就从来没这么热闹过。叫了人去通报,不一会儿就见德妃迎了出来,笑靥如花,可眸子里却是疏离。她感到一些恍忽,她从未见过德妃眼中有这样明显的疏离,即使是二人关系最僵的时候,德妃也是满眼的柔和。 不等贤妃说话,德妃就一把拉过她,亲热地笑道:“妹妹怎么有空过来?正好,姐姐这儿有孩子们送来的松仁糕,姐姐记得你是最喜欢的,快去尝尝吧。“依旧是不等她说话,她就拉了她进了阕颐宫。 阕颐宫满园子的桃花,在近处看,又是不同,分明是多了几分喜庆,又多了几分粉红的温柔。贤妃看着这满园的桃花,笑道:“姐姐这儿真美。” “是么?”德妃一笑,看了眼桃花,“等花儿落了,就比不上妹妹的绿竹了。这不过是一时的绚烂,过了就没有可看之处了。”还是不等她说话,她就拉了她进了大厅。 厅中只有白婉一人,问起祺谧他们,说是祺璇说他宫里有件新鲜玩意儿,他哥仨就去了。白婉也不在厅中多留,陪着说了几句话就退下了。于是,厅中就只剩了德妃和贤妃。 人都退下了,德妃脸上的笑容也淡下去了。眸子里依旧是疏离,还多了几分冷漠。她看着她,淡淡道:“今天来有事么?” 贤妃一笑: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么。可嘴中说出的却是:“也不是什么大事。昨儿听说,贵妃想要议立新后,想听听姐的看法。” 德妃看向窗外,冷哼一声:“我的看法很重要么?” 贤妃依旧是一笑:“只是想知道。没有别的意思。姐姐不要多心。” 德妃看了她一眼,嘴边漾起几分笑意:“贵妃不可能当上皇后,我也不可能,淑妃不可能,你也不可能,我们四妃中没人可能当上皇后;后宫这些佳丽没有一个人可能成为皇后。这就是我的看法。” 贤妃惊疑地看向她,嘴边勉强扯出一抹笑意,没有说出话来。她承认她说的对,她心中也是这样认为的,可她并不认为没有一个人有机会。 德妃看了她一眼,把松仁糕推到她面前,却是一叹:“尝尝吧。” 显然是精心制做的糕点,贤妃吃了一块,却再也不想吃第二个。她都忘了她有多久没有吃它了,再吃起来,已经不是她心目中的美味了。她看了德妃一眼,突然意识到,她和她之间多年的仇恨,已经在彼此心中成了一种习惯。她是明白这一点的,所以都不做过多的掩饰。而她呢,还以为两姐妹还可以回到从前。 德妃淡然看向窗外,淡然道:“昨儿秦德同来说,大公主要回来省亲。你知道么。” “还不知道呢。”贤妃笑道,“姐姐很开心吧。大公主嫁到白府那么多年,好容易才回京一次。” 德妃笑笑,依旧看着园中的桃花:“白府虽然远,可是个好地方。你看白婉不是养得水灵灵的。” 贤妃一笑,心下知道,她已经不想把话说下去了。她站了起来,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就走了。 宁音宫 年太后倚在软靠上看着书,丹雪在一边给她捶着腿。秦德同匆匆进来,打了个千儿喜道:“大公主要回来省亲了!” “是么?”年太后暖暖地一笑,“安雪要回来了?好多年没见她了,应该是大姑娘了吧!她应该有有24了吧,是不是,秦德同?” 秦德同笑着扶着年太后坐起来,笑道:“是,大公主嫁到白府已经十年了。” “是。”年太后笑笑,“可不是十年了!还记得她出嫁的那一天,抱着我的腿不肯走,哭的像泪人似的,不肯嫁到白府去。是不是啊,秦德同?” “是。”秦德同笑道,“太后说的是。听白府来的人说,大公主已经有两个儿子了。恭喜太后,都是太祖母了。” 年太后笑得更开心:“真的?安雪要把我的曾孙带回来么?真想看看那两个小家伙。”一边说着,她一边站了起来,向丹雪笑道:“快去拿些银子来打赏秦公公。” 听了这话,丹雪忙下去了。秦德同知道,这是太后有话要说,忙低下了头,听太后说话。 年太后沉吟片刻,道:“大公主要回来的事,德妃知道吗?” “昨儿奴才就去告诉德娘娘了。”秦德同道,他小心地看着年太后的脸色,小心道。 “她怎么说?”年太后又问,“高不高兴?” “奴才拿不准。”秦德同实话实说。 年太后正要说话,只听外面有人通报,说是德妃来向太后请安了。 话音未落,德妃就已经进来了。依旧是盈盈的笑意,端正地福下身去,字正腔圆地吐出“太后吉祥”的话语。秦德同不好多留,接了丹雪递来的几两银子就匆匆离开。 “知道大公主要回来了吧!”年太后暖暖地笑道,“高兴吗?” 德妃一笑,道:“高兴是自然。只是近来烦心事太多……”她一叹,没有把话说下去。她顿了顿,抬头看向年太后,眼睛里似有泪光,声音也似乎有些哽咽:“母后,我的看法很重要么,为什么老是要用这样那样的问题来刁难我呢?” 年太后一愣,忙把她拉到身边,和声道:“怎么了?谁为难你了?跟母后说说,别哭啊!” 德妃看着年太后,硬是把眼泪忍住了:“母后,立皇后很重要么,立皇后一定要看我的想法么。” 年太后暖暖地一笑:“你不想争,不代表别人不想争。你们让我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争个不停,到头来呢,只有这太后的名份,什么都没了。雪儿,你不要把这些放在心上。她们想争就让她们去争好了,你何必为这事不开心呢?”年太后看着她,暖暖地笑道:“安雪要回了,你应该开心才是。” 第四章 投石(2) 懿镜宫 贤皇高坐在龙椅上,丹殿下,朝臣站得整整齐齐。这次的朝会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了。争论了很久了,但还没有结论。争论的内容是,太子的存废。此时此刻,太子祺煜还在户部整顿帐目,没有人去告诉他朝堂上在争论的是什么,也没有人敢去告诉他。很多人都不明白,为什么贤皇要把这样一个折子拿出来让众臣在朝堂上讨论。 贤皇很平静地听着朝臣们的争论,并没有显示出偏向哪一种观点。看他的表情,他听得很认真。争了许久,朝臣们停下了争论,看向他。他一笑,挥挥手笑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儿再议。散朝吧。”说完,他就离开了。 朝臣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要不要废了太子。废了太子,又要立谁呢?所有的朝臣中,最担心的恐怕就是寿惕顺了。如果太子被废,对于寿家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明白。于是,散朝后不久,贤皇就差了秦德同来,让他到璇镜宫去。 进了璇镜宫,却没有看到贤皇,寿惕顺有些慌张,只敢一动不动地跪在丹殿下,等着贤皇出来。等了许久也不见贤皇,寿惕顺更加慌张了。难道皇上真的要废太子?寿惕顺有些不安。在不安中,他抬了头,却看见贤皇坐在龙椅上,正笑咪咪地看着他。 “也不知你在想什么,朕来了这么久,你都没有察觉。”贤皇笑着说,“今儿在朝会上你一句话也没说。朕想知道,你是怎样想的。” 寿惕顺愣了愣,颤声道:“臣,没有什么想法……” “怎么可能没有?”贤皇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朕给你面子,让你单独和朕说,不要驳朕的面子。” “是。”寿惕顺小心地看着贤皇,颤声道,“臣以为,太子殿下没有什么大的过错,可以改。还没有到要废了太子的地步。” “唔。”贤皇道,“你退下吧。”说完,他便起身离开了。起身后也没走远,贤皇踱到偏殿中坐下,长长的叹了口气。太子该废吗?没有充足的理由,他不会去废一个他培养了三十年的太子。 秦德同进来了,他看着贤皇,小心道:“皇上,寿大人已经走了。您看外面的风景这么好,出去转转吧。” 贤皇一笑,从窗中看向外面,果然是春意盎然。 “到阕颐宫去看看桃花吧。”贤皇笑道,一边说着,他起身,出了偏殿,往阕颐宫去了。 燕亲王府 祺瑾坐在回廊中逗弄着那只白鹦鹉,苏燕儿在一边端着鸟食,默默地看着他。他在那里已经坐了很久了,连那只白鹦鹉都学会了他的叹气声。苏燕儿也不敢说话,只盼着祺玫能来,那样就能让他笑笑,说说话了。她害怕他的沉默,甚于他的怒火。 “燕儿,去夏园看看玲珑,恩?”祺瑾突然开了口,淡淡看向苏燕儿,“我不好去,你替我去,恩?” 苏燕儿一愣,突然明白,他的沉默只是因为月玲珑,他的叹气也是为了月玲珑。既然放不下她,还爱着她,又为什么要对她那样呢?苏燕儿一叹,不敢看祺瑾一眼,很怕看到他眼中的伤痛。“今天早上去过了,月妃的起居一切正常。”苏燕儿道,“王爷不用担心。” 听了苏燕儿的话,祺瑾“唔”一声,又不讲话了。他看着那白鹦鹉,寂寞地一笑,沉默了下去。 这时,祺玫的声音响了起来:“八哥,你又在逗那只鹦鹉呢!” 祺瑾循声望去,只见祺玫站在回廊尽头,一身月白的长衫,风流潇洒的模样。“怎么,八哥,你又在逗那只鹦鹉呢?”祺玫又说了一遍,“今儿在朝堂上也不见你人,还以为你病了呢,没想到,在这儿逗鹦鹉,让我白白担心了。” 见了他,祺瑾一笑,站了起来,之前脸上的阴霾尽数除尽:“早上起来头晕得厉害,就没去。在这儿坐了好一会儿才好些了。今儿散朝有些晚,父皇又说什么大事了么?” “也不知怎么说好。”祺玫一笑,“今儿朝堂上就说了一件事,就是太子的存废。也不知父皇是什么态度,满朝文武争得脸红脖子粗的,父皇都没有说哪一方的不是。” “是么?”祺瑾淡淡笑道,“父皇是舍不得废太子,才会把这件事放到朝堂上让朝臣讨论的。”说着,他一笑,又坐下了,“知道你十六哥怎么看这件事情的么?”他用手逗弄着那只鹦鹉,淡淡道,“要是想要太子倒下,户部的事就不能不圆满。” “十六哥?”祺玫呵呵一笑,“谁知道他在想什么,今儿他又没去早朝,赖在寝宫舍不得起床。” 祺瑾挑了挑眉头,看向祺玫,道:“你和十六弟一向亲厚,难道你也不知道?” “十六哥的心思,恐怕只有父皇才明白一二。”祺玫笑道,“猜他的心思,还不如直接去猜父皇的心思来的快。” 听着这话,祺瑾却是一叹,引得那那只鹦鹉也跟着一叹。 祺玫看着他的脸色,试探着笑道:“八哥是有什么心事么,怎么这样叹气啊。” 祺瑾看向他,淡然一笑,不自觉地看向夏园的方向:“没什么,不过是太累了。你们不用担心。” 户部 太子祺煜坐在大堂上认真地听着官员的报帐。他对朝堂上的事还是一无所知,户部的人对那件事都不是很清楚。祺璇在大堂外的石凳上看书。虽然整个户部忙得焦头烂额,也没有人去喊他。 听完了官员的报帐,太子祺煜一抬眼没看见祺璇和祺玫心里又是一悬,忙站了起来。身边的官员知道他是在找祺璇和祺玫,忙道:“太子爷放心,瑞郡王看书呢,没走远。福郡王说是到燕亲王府上去了,您不必担心。”听了这话,祺煜松了口气,但还是去看了看,心才放下来。他很清楚他们在贤皇心中的地位,特别是祺璇,如果他们要是出了什么问题,贤皇永远都不会原谅他的。 祺煜头疼地揉揉眉心,让那个官员退下,自己又拿起帐本看着,思索着该怎么做。 过了会儿,祺玫回到了户部,还是和祺璇两人开始下棋。 突然听得外面祺玫的抱怨:“你都赢了多少回了!不行我们再下。”然后是祺璇的回答:“下就下,十七,你赢不了的。你看你那心浮气躁的样子,赢得了才怪。”祺煜一时兴起,也想去看看他俩下棋。一出大堂就看见他俩在捡棋子,祺煜笑道:“怎么两人下棋也会争起来?” 两人一见祺煜来了,忙站了起来,请祺煜坐下。祺玫看了眼祺璇笑道:“二哥,你要是下一局输一局看看,能不急么!” “是么?”祺煜一笑,“二哥和你下一局,看看你‘棋王‘的名声是不是属实。” 听了这话,祺玫忙让出了位子,让他与祺璇对弈。祺璇也不推辞,当然也不会让着他——他是不让人的,就是同皇上下棋也不让。 祺煜落子很快,但不稳,太想顾全大局,反而让祺璇有机可趁。不过几着就断了他的后路,在过几着,祺煜就感到棋局上的力不从心。祺璇看了眼祺煜的脸色,笑着站了起来,急急笑道:“二哥,弟弟突然想起来有件事没办,在不去就要迟了。”说完他就走,也不等祺煜的回答。 祺煜一笑,也不计较,向祺玫笑道:“棋艺,他真是一流,没话说。”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你知道大公主要回来省亲么。” 祺玫一笑,道:“听母妃说起过,也不知道大姊怎样了。她出嫁的时候我还是个孩子呢。” 祺煜一笑,笑容中带出些寂然:“安雪,是个极好的女孩子……”他没有把话说下去,站起身,向祺玫笑道:“呆会儿祺璇回了,你们到大堂来一下,有件事想让你们去做。”说完,他就转身进了大堂。 祺煜刚走没一会儿,祺璇就跳出来了。见了祺璇,祺玫一笑,道:“你出来了,恩?听到他说的话了吧,到大堂去吧。”说着,两人就进了大堂。 大堂中,祺煜还是在看帐目,抬眼见他俩进来,他放下奏折,笑道:“你们来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让你们到燕王府上去一趟,把你们八哥请来。” 燕亲王府 祺瑾依旧坐在回廊中逗着那只白鹦鹉,沉默着,不多说一句话。白鹦鹉已经学会了第一个词:玲珑。得了表扬,白鹦鹉开心地把这个词不停地重复着,听着这个词,祺瑾的脸色更加冷淡,人也更加沉默了。 苏燕儿小心地带着祺璇和祺玫来到回廊,小心道:“王爷,瑞王爷和福王爷来了。” 祺瑾淡然抬头,淡淡一笑:“哦,是你们来了。坐吧!”说着,他欠了欠身,让他们坐下,笑道:“平日里总是祺玫过来,也没怎么见你过来,十六哥儿今儿怎么突然想到过来呢。” 祺璇一笑,拿了块糕点去逗那鹦鹉:“听说八哥这里规矩大,我又是不讲规矩的人,不太敢来。” 听了这话,祺瑾一笑,道:“今儿来了,看你八哥这儿规矩多么。“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笑道:“是太子爷让你们来的吧,恩?是不是啊。” 祺玫一笑,淡淡道:“是啊,八哥,不要让我们哥俩为难,好吗?您是和二哥闹矛盾,又不是和我们。” 祺瑾刚想发作,转念一想,实在是犯不着和他们闹矛盾,况且,和他们闹矛盾,他占不到半点好处。他看了他俩一眼,笑道:“是,老十七说的有理。我这就同你们去。”说着,他站了起来,同他俩一道去户部了。 从燕亲王府到户部并不远,三人说笑之间就到了。临了到了户部的大门口,祺璇突然笑道:“八哥,你这马可真漂亮啊。” 祺瑾愣了愣,立刻笑道:“要是你喜欢,就送给你,好不好?” “听他说!”祺玫抢着开了口,“他嘴里说好看,心里不定在怎么想呢!你要真把这马送了他,他也不会当回事的。他也不知用这一招在父皇那儿套了多少好东西了,拿来了还不是在他宫里放着睡觉?” 祺璇正想说话,只见东宫的执事太监急急进了户部大门,连个安都没有请。三人奇怪地看着那人,也跟了进去。刚进大门,就听见太子祺煜的怒吼:“有什么事就让她处理,不要什么事都找到我这里来!不就是几个妃子侍妾么,找了我回去,她会轻易放过她们么?何必在这儿装贤良!”伴着他的怒吼,还有杯子摔到地上的声音。 只见那太监灰溜溜地出来,才看见他三人,忙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退下了。刚目送那太监离开,三人就看见太子祺煜出了大堂。 看见他三人,祺煜显然很吃惊。他尴尬地一笑,忙用言语去遮掩他的不自然:“你们来了啊,正好,有件事要请教一下八弟。” 祺瑾一笑,客气道:“哪里谈得上请教!太子爷有事就直接问吧!” 太子祺煜忙拉了他往厅中去。祺璇和祺玫没有跟过去,而是在树影下坐下,又下起棋来。 不过一会儿祺瑾就出来了,脸色并不太好;太子祺煜也跟了出来,笑容满面;也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 祺璇和祺玫忙站了起来,看着他俩。 祺瑾看向他俩,突然一笑:“你们在下棋呢?已是个残局了吧,让我和太子爷来下完它吧。“说完,他就走到棋桌前坐下,也不管太子愿不愿意。太子咧嘴一笑,走到棋桌前坐下。 三着棋!祺瑾封死了祺煜的退路! 祺瑾冷冷看着祺煜,冰冷的话语从他嘴中迸出:“你有一个好的基础又如何?祺璇的棋是无人能破,可在你手里,不过三着,你却再没有生还的余地!”说到这里,他的嘴角浮上一抹尖刻的笑意:“你还不知道,今天在朝堂上大臣们争论的是什么吧!让,我,你的八弟来告诉你!父皇让大臣们议一议,你这个太子该不该废!”这话一说出去,祺瑾就看见他的脸色大变,只是在勉强维持着一点镇定。见他这样,祺瑾的笑容中又多了些嘲弄:“户部又算什么呢?你可以拉了我来顶罪,我为什么不能在拉人出来?你以为你已看透了户部的帐吗?让我来告诉你,你没有!你看出了那些夹帐吗?你没有!你看出了那些被删改的痕迹吗?你没有!骆武寅给你什么你就信什么!你以为他是向着你的吧,恩?听了他的几句冠冕堂皇的话,你是不是想和他称兄道弟呢?你就是那么好掌握,真的很好掌握。”说到这里,他又是一顿,更盯紧了他,目光也凌厉起来:“就算你现在得到了江山,你也会把它拱手相让——就像这局棋。”说完,他站了起来,大步向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祺瑾突然一顿,笑着看向祺璇:“哥哥知道你喜欢那马,哥哥就留给你了。” 夜 璇镜宫 两份折子星夜递到贤皇的手上。一份折子是前方战场的捷报;另一份折子是礼部尚书闵政泽的上书:废太子!前方的捷报让他快意,而另一份折子,他感到一些苦涩。合上了两份折子,他的脑海中就只回旋着一句话:臣冒死上奏,太子行为乖张,实在难堪治国之大任。 他真的难堪治国的大任么?贤皇头痛地揉揉眉心,他可是自己一手培养的太子,自己手把手地教了他那么多,难道自己没有教好他么。贤皇自失地一笑,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废太子的事。 刚才还听祺玫和祺璇讲了今天在户部发生的事,贤皇也是一想起来就头痛,祺煜和祺瑾闹起来,对谁都不是什么好事啊,这俩人怎么就想不通呢?不过,他并不认为祺瑾有多少错,毕竟,是祺煜把他叫到户部去的。想到这里,他又是自失地一笑。 烦心事太多,太多太多了。贤皇感到很累。 秦德同轻轻地进来,小心道:“皇上,早些休息吧。要不,吃点东西?” 贤皇看了他一眼,一笑:“叫他们都去睡吧,不必陪着朕熬了。” “是。”秦德同小心地应着,轻手轻脚地下去了。 贤皇拿起那份捷报,又看了一遍,心下想着,该让祺琅回来了。这一仗打胜了,至少可以保证边疆十年无虞,不用他在边疆守下去了,心中想着,他马上写了一道圣旨,让人连夜发了出去。他希望,祺琅的回来,可以给祺煜提个醒,他在朝中并没有他心中想的那么重要。 静谧 燕亲王府 祺瑾静坐在回廊中,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谁也不知道他在坐了多久了。那只白鹦鹉也把头埋在翅膀里睡了。 隐隐听得夏园中传来的萧声,祺瑾站了起来:这么晚了,她还没有休息么?他不禁向夏园走去。一步步接近夏园,萧声一点点清晰。不知是首什么曲子,只是悲伤得厉害,听得人心中酸酸的。 祺瑾站在夏园门口,静静地听着。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萧声戛然而止。祺瑾也是一愣,忍不住进了夏园。夏园中静静的,如同从前一样,没有多少下人。月玲珑坐在石凳上,手执玉萧,面前放着一本乐谱。她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你吹的是什么曲子,挺好听的。”祺瑾淡淡一笑。 月玲珑一惊,站了起来,看向他:“怎么,你怎么来了?” “听你在吹萧,进来看看。”祺瑾笑着走到她身边,顺手拿起那曲谱翻了翻,“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 月玲珑笑笑,淡淡道:“王爷,你也没有休息,不是吗?不知道王爷有什么烦心事,让贱妾为您排解排解吧。” 祺瑾看着她,淡淡一笑:“整个王府,只有你敢问我有什么烦心事。”他顿了顿,放下了乐谱,“可我愿意告诉你。我知道你可以为我排解。” 月玲珑笑笑:“王爷抬爱了。贱妾何德何能呢?” “我不习惯听你一口一个‘贱妾’的。”祺瑾笑道,“有一天,我会恢复你的身份。你是我的王妃,永远都是。”他认真地看着她,认真道。 月玲珑惊讶看向他,没有说话。 “你听说了今天在户部的事吧,我想知道你是怎样看的。”祺瑾很快转变了话题。 月玲珑略思索了一下,道:“我并不认为你做的有错。得罪太子,如果可以给众人一个全新的形像的话,是值得的。此刻你得罪太子,而下一刻,你也有可能与太子重新修好。算来算去,不过是看舆论罢了,是不是?” 听了这话,祺瑾开心到一笑:“今天所有人都在指责我莽撞,只有你看出了我是怎样在想。”说到这里,他却一叹,“真不知道母妃为什么不喜欢你,要不是要讨得母妃的原谅,你也不会是现在这样了,在这夏园中。”他看着她,笑笑:“我想听你吹萧,好吗?” 半个月后,大皇子元亲王祺琅回朝。 璇镜宫 贤皇高坐在龙椅上,看着丹殿下的朝臣,一脸阴沉,一言不发。朝臣们在争论的还是太子的废存问题,祺琅回朝后,这个问题又被重新提了出来。同半个月前一样,贤皇很平静地听着朝臣们的争论,并没有显示出偏向哪一种观点,但没有半个月前那么耐烦。 “祺琅,朕想听听你的看法。”贤皇突然道。 祺琅一愣,很快平静道:“儿臣以为,太子的存废不是只看一件事或几件事,要全面地考察才公正。” “唔。”贤皇点点头,“你们都听清楚了?不要再争下去了,你们说去说来也不过是户部这一件事。刚才,太子给朕的折子上说,户部的事处理的差不多了,不日即可结案。”他看了眼群臣,淡淡道:“今天都散了吧。”说完,他起身,往后殿走去。秦德同紧紧地跟着,生怕他会出点事。 到了偏殿,贤皇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他看一眼秦德同,淡淡道:“你去把祺谧叫来,快去!” “这……”秦德同有些迟疑,“前儿太医给明王请脉的时候说过王爷不可以太过劳神……” “叫你去!”贤皇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他的目光也厉害起来。 秦德同慌慌张张地去了。没过一会而就叫来了祺谧。见了祺谧,贤皇看着他,很久没有说话,也没有理会他的请安,祺谧只好那样跪着,不敢动。 过了很久,贤皇也看了很久,他突然一叹:“你起来吧!” 祺谧依言起身,恭敬地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你的病怎么样了啊?”贤皇淡淡一笑,“太医说要休养到几时?” 祺谧恭敬地笑道:“回父皇的话,太医说,休养到夏末大概也就全好了,不过还是要小心调养,不能思劳过度。” 贤皇皱了皱眉,依旧在笑:“你要好好休养,但是,朕不想你把朝政全推出去。” 听了这话,祺谧一愣,看着贤皇,没有说出话来。 “病前你兼过内阁学士,你还是兼个内阁学士吧!”肯定的语气,不容祺谧推辞。 祺谧犹豫了一会儿,听出了贤皇话语中的不容推辞。他只好道:“儿臣领旨,谢父皇。” 贤皇这才满意地笑笑:“今天你就去上任吧!” 燕亲王府 祺瑾端坐在书房里,认真地临着帖。祺玫反而在外面帮他喂那只白鹦鹉。那白鹦鹉至今只学会了“玲珑”这个词,见了谁都是喊这个词。 喂完了鸟,祺玫进了书房,笑道:“八哥,你教那鸟别的词啊,整天喊那两字,你听得不厌啊?” 祺瑾抬头一笑,道:“你可以去教它啊,我不想教了。教会了这个词,我就很满足了。” “得,您那鸟,我可不敢教。”祺玫连连摆手,“连喂食它都不听我的,要我去教它?别弄得我也只会说那两字了!” 祺瑾一笑,笑得很快意:“怎么可能呢?” “今儿朝堂上的事你怎么看?”祺玫一笑,很快就把话引上正轨,“你说父皇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单单问大哥呢?” “没什么意思。”祺瑾一笑,“如果三哥、四哥在,父皇也会问他们的。这有什么!不过,父皇的意思很暧昧,太子到底是废还是不废,他不想给我们一个肯定的答案。” 祺玫抬眼看向祺瑾,试探道:“八哥觉得大哥可能会取代二哥的地位么?” 祺瑾微微一愣,却是一笑:“大皇子军功显赫,或许是父皇的选择之一,可不会是最终的选择,太子还没有被废,想这些,似乎太早了一些。”说到这里,他又拿起笔开始临帖了。 明亲王府 因为要办公事就不好在阕颐宫再住下去了。接到皇帝的旨意后,祺谧和白婉就回府了。虽然一个多月没回府,但府中一切都很有秩序,一点也不乱。 祺谧和白婉刚到王府,祺璇就来了。还没进门就听见他在笑:“四哥,四嫂,我来了。“ 祺谧抬头看去,只见祺璇牵着匹马进了府,见此情形,他愣了愣,笑了:“你把马牵进来干什么,栓在外面又不会有人牵走。” “这马是送给你的。”祺璇笑道,“这可是好马。前儿向八哥讨了匹马,就没怎么用这匹了。放我那儿也可惜,就送给你啦!” 祺谧一笑,叫人牵了那马到马厩去,口中笑道:“不知要怎么说你好。你是看什么好都想要,父皇也宠你,你要什么就给什么,弄个这习惯可不太好啊。” “我知道。”祺璇笑道,“不过那马可不是我开口要的,我只是说那马好看,然后就给我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父皇让我来跟你说,内阁复杂,你就当个好好先生就好了,[ 奇 书 网 ·手机电子书-wWw.QiSuu.cOm]多看,少管。” “我知道的。”祺谧一笑,“我本来也不想多管的。太医不是说要少劳神费吗,要遵医嘱的。” 祺谧听着他的话,一笑,又道:“父皇还有句话想让我问问你的意思。” “说吧。”祺谧轻松地一笑。 “太子是不是该废,如果废了太子,立谁好呢?”祺璇看着他。 祺谧一笑,看向他:“我只有一句话,你可以去告诉父皇。”他顿了顿,慎重道:“有太子在一天,就绝不谈另立的事。” 第四章 投石(3) 桃花落尽的那个夜晚德妃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呼吸着桃花最后的香气,她感到一阵一阵的心悸。 梆子敲过了三更,大内万籁俱静。 这时,却听得一声尖厉的叫喊,划破了夜的宁静:“大公主回宫——” 德妃一惊,几乎从床上跳起来:安雪回来了?!她手忙脚乱地起身,光着脚就跑出了阕颐宫。静静的宫道,漆黑的夜空,远远看见些仪仗灯火,德妃不顾一切地向那些仪仗跑着。 整个皇宫里的人都在跑着,谁也想不到大公主会在三更时分回宫,谁也想不通为什么大公主要在这时入宫。 大公主静坐在玉舆中,听着舆外的慌乱,不禁在笑:她专门挑的这个时辰入宫,她不愿让人看见她的仪仗,她痛恨别人看到她的仪仗以为她很幸福! 礼官气喘吁吁地跑到舆前,镇定了一下,朗声道:“恭迎大公主回朝,请大公主下舆。” 随行的侍女掀开帘子,大公主淡然起身,端正地下了玉舆。眼光一扫,只见些礼官和宫人,没见着皇帝娘娘们。她不禁一笑:真是一个好时间,见不到那群虚伪的人。她不介意没有那么多人来迎接,真的不介意。不经意地侧头,却看见一个不是礼官和宫人的女子站在仪仗的另一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天啊,这不是自己母妃吗?大公主睁大了眼睛,她一定也是跑着来的,难道她听到了那声“大公主回宫”?怎么可能!阕颐宫是距离这儿最远的宫殿,听不到的。可是,那分明就是母妃,不是么? 德妃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的女儿,她的安雪,意欲泫然:十年了,整整十年了,她还会不会怨她,把她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呢?德妃凄然一笑。 大公主看着德妃,很久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她想跑过去抱住她,可是,她知道,那样不可以。她和她的怨结,还没有解开。 在众人的目光就要齐齐投向德妃之前,德妃淡然转身,留给大公主一个凄然的背影,一点点变小,一点点消失在夜色中。 大公主收回目光,简单地瞟了眼自己的仪仗,突然发了火:“把这些旗幡都给我撤了!还有这些灯,也给我灭了!” 幡旗悄无声息地撤了,灯也无声无息地灭了,夜色吞噬了这一切的华美。 大公主看向德妃离开的方向,一滴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德妃慢慢回到阕颐宫,宫里依旧是静静的,似乎没有人察觉到她离开了。走进内室,她无力地坐下了。 这时,外室的灯亮了。德妃抬头看去,却看见白婉举着灯站在门口。她怎么会来呢? 只见白婉一笑:“母妃回来就好,刚才戴庭急得不行,叫人让我进宫来看看。”一边说着,她进了内室,笑道:“不早了,母妃早些休息吧!儿就在外面,母妃有什么事就喊一声。”说完,她留下灯,便出去了。 德妃看着她的背影,不禁在想安雪,很想很想她。“婉儿,你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吧!” 白婉转身,乖巧地在她身边坐下:“好啊。”她伸手把灯挑亮,笑着看着德妃。 “你还记得安雪么?”德妃看向白婉,笑得有些可怜。 “大公主是个极好的女子!”白婉试探着说着,言语间不自觉地在揣摩着德妃的心思。 德妃一笑:“她是最好的孩子。”说到这里,她看向窗外,低低地一叹,“可是,她恨我,也许,会恨一辈子。” 白婉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总记得十年前,皇上为了安抚白王,答应了与白王结亲,于是,你就嫁到了皇宫,而我的安雪,就嫁给了你的哥哥。”德妃看向她,“她不愿意嫁。我还记得她说:‘纵然皇宫里没有自由,可我有美好的回忆。我不想要那个没有美好的自由。’我也不想她嫁,可是,皇命难违,我只能要她嫁。别人都只看到她在哭,却看不到我也在流泪。她出嫁的那一天,抱着太后的腿不愿走,而我却在阕颐宫,不能去看她最后一眼。等她的车驾离开了,我跑去看,只看到长长的车队,招摇的幡旗,奢华的仪仗……”她一叹,没有把话说下去。 白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心中一阵莫名的酸涩。德妃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看她一眼。两人就这样坐着,直到天明。清晨里的第一缕阳光射入阕颐宫,白婉吹灭了灯,起身笑道:“母妃,天亮了,我也该回去了。母亲休息一会儿吧,儿臣告退了。“说完,她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德妃看着她,温和地一笑:“你去吧,你也累了。” 璇镜宫 贤皇高坐在龙椅上,丹殿下站着的,是在三更是回宫的大公主安雪。两人也不知这样多久了,没有动也没有说一句话。 “你去看看你母妃吧!”终于,贤皇开口了,“十年了,不要再怨她了。” 安雪一笑,笑得很冷:“母妃,还有您,毁了我的一辈子。您一句话就想让我放下怨恨?”她说的很平静,平静到让人无法接受。 “白府有什么地方亏待你?你在白府和在皇宫,有什么很大不同!”贤皇怒道,“过多的怨恨会毁了你的。安雪,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想通了。” “我想不通。”安雪淡淡道,“我也不想去想通。我只知道,白府没有我想要的,也没有人在等我。” “你想要的是什么,又有谁在等你,你告诉朕,恩?”贤皇皱起了眉头,“你说啊,你把你十年来想说的话都说出来,恩?” 安雪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没有说出话来。她看着贤皇,一笑:“父皇,你为什么不十年前问我?” “你去休息吧!”贤皇叫了秦德同进来,他站了起来,淡淡一笑:“朕知道,你回京是为了给你的丈夫求得白王的爵位,如果你放不下你和你母妃之间的仇怨,朕不会考虑答应你的要求。”说完,他便往偏殿去了。 安雪看着他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力地跌坐在了地上,却不禁想起德妃那凄然的背影,泪水盈在眼眶中,没有流出来。 秦德同忙过去扶起安雪,口中道:“大公主快起来吧,地上凉。大公主跟着奴才去休息吧,一会儿,皇上还要在这儿召见朝臣呢!” “好。”安雪深吸一口气,竭力维持着公主的尊严,站了起来,看向偏殿的方向,缓缓出了璇镜宫。 贤皇站在窗前,看着安雪的背影,也是一叹:她回来了,还是和十年前一样,倔强;她怕是不会去看德妃的吧,她宁愿自己的丈夫没有爵位,也不愿放下那份怨呢! 秦德同送走了安雪回到贤皇身边,恭敬道:“皇上,要不要请太后去劝劝大公主呢?” 贤皇一笑:“她谁的话也不会听的。你去叫祺谧来,朕有事找他。”说着,他匆匆去了正殿,御案上有很多折子。 燕亲王府 祺瑾还是在回廊里喂着那只白鹦鹉,正教它说第二个词:逝离殇。这个词是他昨晚听到的那只萧曲的名字。白鹦鹉很是聪明,很快就学会了这个词,得了祺瑾的夸奖,它高兴地重复着那个词。 苏燕儿端着早点小心来到回廊,小心道:“王爷,吃点东西吧。这是厨房专门为您做的,都是您爱吃的。” 祺瑾抬头看了苏燕儿一眼,淡淡一笑:“放这儿吧!”他的心情好像好了很多,“去把祺玫叫来。今儿得闲,叫他来玩一天。”话音未落,只听得祺玫的声音传来了: “八哥,您不用去请了,我来了。” 祺瑾循声望去,只见祺玫正笑着走过来。祺瑾站了起来,笑道:“快过来吧。用过早点了么,这儿有些新鲜点心。” “您还是快些吃点儿吧。”祺玫笑道,“今儿来是同您一块儿去见大公主的。” “大公主回了?”祺瑾挑了挑眉头,“什么时候的事啊?” 祺玫一笑,道:“大公主可挑了个好时间,三更时分入的宫,把那群礼官累得够呛。偏偏大公主又是马虎不得的人,折腾得那些人一夜都没睡。” 祺瑾看向那鹦鹉,仿佛又想起了什么,一张口,又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那我们这就去吧,晚了也不好。” “不急。”祺玫忙道,“听说,大公主和父皇起了争执,父皇让她去休息了,现在怕是见不到她的。”一边说着,他一边拿起一块点心,塞到口中。 祺瑾还是看着那鹦鹉,有些心不在焉:“也是。那父皇的反应是怎样啊,有说什么吗?” 祺玫一笑,道:“那谁知道!谁也打听不到的。不过,后来,父皇召了四哥进宫,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祺瑾一笑,道:“昨儿学了首萧曲,我用琴弹给你们听吧!”他飞快的把话题岔开了,心情似乎好了很多。 “萧曲用琴弹?八哥,你是不是饿晕了?”祺玫笑道,“快吃点东西吧!再不吃点东西,你还指不定会说出什么话呢!” 东宫 太子祺煜端坐在书桌前看着户部的帐簿。已经半个月了,户部的事虽然从表面上看有了一些起色,但实际上还是乱得很。他很清楚,但着手做起来却是困难得很。难得这么上心地做一次事就是这样的情况,不免会感到泻气吧。 放下帐簿,他站了起来,舒展了一下身子,就看见凌婷进来。他皱皱眉,依旧是笑着:“你过来了,有什么事么。” 凌婷一笑,道:“没什么事就不能来么?我是来看看,你这儿有没有藏个宫女啊,侍妾啊什么的。” 一听这话,祺煜就上火,她就喜欢揪这这种事不放,也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可是他还是在笑,不想不给她脸色看:“你看有吗?要是没别的事就出去吧,我还有事要做。” 凌婷看了眼他,笑容满面:“恩,我就不打扰您了。”说完,她就娉娉婷婷地出去了。没有看到那些宫女侍妾,她的心情好了很多。 祺煜缓缓舒了口气,又坐回到椅子上,思绪却飞得远远的,想起一些往昔的甜蜜,脸上的表情也柔和起来。 “哼,又在想谁呢?”一声尖利的叫喊,打断了他的回忆。他急忙看向门口,只见凌婷正站在门口,满脸怒火地看着他。 祺煜淡淡一笑:“你想知道?”他看着她,话也不想与她多说:“你不配知道。”他看着她,看到她眼中的怒火,言语更加淡漠:“你尽管闹,你闹够,闹到你满意,恩?闹完了你我就恩断义绝。你闹了十年了,十年。我不会再纵容你十年。” “谁要闹?”凌婷冷笑一声,“今天我不闹,闹够了。与你闹,没意思。你有那么多心爱的侍妾、侧妃,哪一个不是你心头肉?我就把她们……” 祺煜一个耳光打断了她的话。祺煜看着她,没有愤怒,只有冷漠。他一字一顿缓缓道:“你不及她们十分之一。” 凌婷大笑起来,捂着被打的脸颊,异常平静:“你在打你自己。当初是你选中的我来当太子妃……” “我选?”祺煜大笑,“那是我选?那是父皇选好的,我不过是个摆设,装装样子罢了。你想得太天真了吧,太子妃不是那么好当的,你十年来的所作所为,只要我肯说出去,你会连葬身之地都没有。你以为我不知道,南妃两次流产是你做的、晋妃的补品里的药是你下的?你要不要我把你做的那些事都抖出来呢?” 凌婷呆住了,她后推几步,跌坐在地上,没有说出话来,也没有哭出来。 “来人,送太子妃回房。”祺煜冷冷得说着,不再看她一眼。 第四章 投石(4) 璇镜宫 贤皇站在宫外的玉阶上,看着东宫的方向,在他身边站着的祺谧。两人在玉阶上已经站了很久了。 “你的身体吃得消么?”贤皇暖暖笑道,“上次你要祺璇带的话,朕知道了,朕很高兴你会这样说,很高兴。”他看着祺谧,脸上洋溢着一个父亲的笑容。“你是最让朕放心的儿子,你不会让朕伤心的,是不是?” 祺谧谨慎地笑笑,道:“做儿子的自然不会让父皇伤心。不知父皇今儿找儿子来有什么事呢?” 贤皇一笑,看向他:“也没什么,想看看你,知道你好些了没有。今天朕见了安雪,又是一场吵闹。儿女的事,没几件顺心的。” “父皇不必忧心。安雪的性子,一会儿也就好了。她不过是放不下十年前的事,等她想明白了也就好了。”祺谧笑笑,得体地说道。 贤皇一笑,道:“或许你说的是对的,但是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安雪就真的让朕很伤心。让朕伤心的儿女,朕不想多她一个。” 祺谧一笑,得体道:“父皇不是还有儿臣和祺璇么?还有祺玫,我们是不会让您伤心的。不知道安雪在哪儿,儿臣想见见她。” 贤皇一笑,道:“你去吧!她在宁漾宫的偏殿,那儿没什么人。有什么话,你们可以尽情说,不会有人把你们的话说出去。” 祺谧应了一声,便辞了贤皇,往宁漾宫的偏殿去了。 妩颐宫 淑妃正在窗前做一件绣品。淑妃的绣活是做得极好的,这一点,也是年太后最喜欢她的地方,也是因为年太后的喜欢,她才会有淑妃这个头衔。淑妃宫中的宫女很少,总是安静得厉害,要不是祺月不时来宫中看她,这宫里就更加地静,静到让人觉得这宫是一座冷宫。 绣完了最后一片花瓣,淑妃放下绣品,正好从窗中看见祺月进来。她急忙起身,走到门口去迎着他,口中笑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明天来的吗?” 祺月忙上前扶着她,笑道:“儿想念母妃么,就来看看母妃,也想跟母妃说说话,难道不行?” 淑妃笑了,道:“盼着你来呢,谁说你不能来。” 祺月笑得更开心,道:“母妃这儿清静,好地方啊。只是我又不能常来。真是憾事啊!” 淑妃一笑,道:“我呢,虽是四妃之一,但总不及那三位那么有地位,你常进宫来,别人也爱说些闲话。” 听了这话,祺月一紧张,忙道:“母亲你不要去争,儿会让母亲过得很好。现在这个样子就很好啊,清清静静的,多好,是不是?” 淑妃一笑,道:“怎么会去和她们争呢?傻孩子,我很满足,干什么去趟那趟浑水?” 祺月笑了,道:“就这样,真的很好,真的。” 宁漾宫偏殿 安雪和祺谧坐在窗前,喝着茶,聊着天。两人都回避着那些敏感的话题,聊得很开心。 “四哥,你可没怎么变啊,还是那样子,笑起来那么温和。”安雪笑着说,“还没见着那些哥哥弟弟呢,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还有那些妹妹,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祺谧一笑,道:“你的妹妹们,嫁的嫁人,没什么好还是不好。” “是这样啊?”安雪一笑,“都是一样,我还以为我最不幸。想想也不过如此。四哥,你说,我是不是想不开。” 祺谧一笑,道:“没什么,谁都有想不开的时候。就像白婉刚嫁过来的时候,不也是一样?整天都看不到个笑脸,过了好久就才好些了。” “可我过了这么久,还是放不下。”他们的谈话最终还是绕到了这上面来。安雪看着祺谧,认真道:“我真的放不下,四哥,我的兄弟姊妹那么多,可我只想听你说,你娶了白婉,你了解白婉,我想,你也会理解我的,是不是?我想听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祺谧一笑,呷了口茶,淡淡道:“背负了太多的信任就该对得起这些信任。你是,我也是。有些事在怎么放不下都过去了,不能重新来过的,是不是?安雪,有些事,过了那么久,该忘记了。” “忘记?”安雪一笑,“你指的是我和母妃吗?” 祺谧笑着摇了摇头:“十年前,我从东宫的旧宫人那里听到一个故事……”他没有把话说下去,只是站了起来,把刚才的话抛开,笑道:“我还要去内阁,你要是有闲,就到我府上去玩几天,我让你四嫂给你准备好吃的,恩?” 祺谧刚出宫门就看见祺璇和祺玫站在那里等着,见了他,他们就迎了上来,满脸堆笑地拉着他。祺谧一笑,道:“有什么事就说,不用这么拉来拉去的,啊?” 祺璇笑道:“我们呢,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跟着四哥到内阁去玩会儿。” 祺谧一笑,道:“那可不行,内阁可不是随便进的,你们到别处去玩,啊?”说完,他便往宫外走。 祺玫忙拦住他,笑道:“那,四哥,我们想到你府上去吃四嫂做的桃花蜂蜜糕,可又不好去……”他看着祺谧,故意没把话说下去。 祺谧一听这话,就知道他们要去内阁是虚,想吃东西才是实。他一笑,道:“那你们把大公主也叫上,让大公主去说,不就可以了?反正我也要大公主到我府上去玩几天。” “这主意好!”祺璇忙道,“那四哥,我们就不打扰你办公事了,我们走了。过会儿我们在你府上见。”说完,那两人就慌慌张张地往宫里跑去了。 祺谧看着他们的背影,不禁一笑,也不去多想,上了马,往内阁去了。内阁中也没多少事,他本就不是去做事的,那些内阁大臣也只是把他们做好的折子送到他那里看看,等他看了在送到皇上那里。把那些折子看完也到了下午,祺谧叫人送折子到皇上那里去,自己就回了府。 回到王府,已时近黄昏了。白婉依旧是站在大厅中等着他,见他回来,马上就迎了上去。也不多说话,就只是递上茶,送上糕点,然后就各忙各的去了。因一早说了祺璇和祺玫要来,祺谧也就多问一句:“婉儿,今儿祺璇和祺玫来了吗?” 听了这话,白婉一笑,道:“哪能不来,现在还没走呢!” “是么?”祺谧也是一笑,“他们在哪儿呢?我去看看。” 白婉一笑,道:“在花厅那儿下棋呢。您先过去,我去厨房催人做些糕点。” 祺谧点了点头,便往花厅去了。祺璇和祺谧果然在那里下棋,两人正斗在兴头上,祺谧也没说什么,就出来了。等他们下完了棋出来,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了,结果还是祺璇赢了。见了祺谧,两人忙笑道:“四哥,你什么时候回的啊?” 祺谧一笑,道:“回了有好一会儿了,吃到你们想吃的了吗?” 祺璇一笑,道:“那肯定是吃到了。不过,大公主不愿来,只好是我们兄弟俩厚着脸皮找四嫂要了。” 祺谧笑了,道:“你们到底有什么事,就说吧,知道你们是有事才找到我这儿来的,这儿也没外人。” 祺玫一笑,道:“四哥,我们是想知道,你到底对废太子这件事怎么看啊?” “是你们想知道,还是父皇想知道,恩?”祺谧闲闲地笑道,“不过,无论是在父皇那里还是在你们这里,我的答案是一样的。有太子在一天,就绝不谈另立的事。明白了?” 祺璇一笑,又道:“现在满朝文武都把这件事闹的沸沸扬扬,你就不动个心思么?” “你们还小,等过几年,你们就会明白,为什么到这时我也不提另立太子的事。”祺谧道,“太子是安定,有太子就意味着有安定。” 第五章 转折(1) 两旁宫墙矗立,头顶只露出窄窄的一道蓝天,重重殿阕,层层宫院,仿佛都深深陷没在厚重的宫墙之下,只有一道道深黄的琉璃瓦屋脊,高高翘向天际的飞檐和檐上九个欲飞的压角兽,求救似的浮出墙头。 贤皇独自一人走在宫道上,背影是难以名状的孤独。 刚才,他到阕颐宫,知道安雪还没有到那里请过安,他也不想去指责安雪了,只是为德妃感到伤心。出阕颐宫的时候,他看见了安雪,她就站在另一边,看着他,欲言又止。他没有过去,只是向璇镜宫走去。他不想再多一个让他伤心的孩子,可是,事与愿违。 抬头看看那碧蓝的天空,贤皇无奈地笑了。 秦德同气喘吁吁得跑到贤皇身边,拿出一份折子,急道:“这是户部递上来的折子,请皇上批示。” 贤皇看了秦德同一眼,皱了皱眉:“是内阁递上来的?” “不是……”秦德同怯怯地开口,“是太子爷直接递上来的……” “交还到内阁。”贤皇把折子扔回到秦德同怀里,冷冷道,“让祺谧批示,再交到朕这里来。” 秦德同忙带着折子走了,心下知道贤皇是在火头上,越快离开越好。 贤皇看着秦德同的背影,冷笑着掸了掸袍子,向璇镜宫走去。他宁愿把朝政交到祺谧手上,至少,他没有让他伤心。 秦德同走了不远,贤皇又开口了:“秦德同,送完了折子,叫太子到璇镜宫。” 秦德同忙应了,飞快的去送折子、找祺煜去了。 贤皇看着秦德同,皱了皱眉。不用看也知道那折子上写的是什么,总归就是要为户部一些涉嫌的官员开脱,好让户部的事简单化,可是,贤皇不想让户部的事就那么草草收场,他心下明白,内阁、六部,没有一个是干净的,早就黑了,而现在户部的事捅出来,刚好也就是趁此机会,把六部都整顿一次。 没走几步,贤皇又听见了秦德同的声音,听上去是急得不行:“皇上,皇上,明亲王、明亲王,他、他……” “他怎么了?”贤皇转过身来,看着秦德同,一字一顿道。 “王爷,受伤了……”秦德同小心道,“现在正在德娘娘那儿……” 贤皇一愣:“什么时候的事?” “回皇上,就是刚才,王爷是在去内阁的路上受的伤……” 贤皇看着秦德同,脸色变得很坏:“传旨,彻,查!”说毕,他便扔下秦德同匆匆往阕颐宫去了。 阕颐宫安静得厉害,满园桃树的绿意却带了几分凄伤。贤皇看到了安雪。两人见面,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眼神的交流。他进了大厅,只见德妃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地看着茶几上一把带血的匕首。血迹还是新鲜的,这匕首就是凶器吧! “祺谧怎么样了?”贤皇柔声道。 德妃抬眼看向贤皇,摇了摇头,声音是僵硬的:“很不好。太医说,伤口太深,失血太多……也不知可不可以活下去。”她看着贤皇,眼泪突然涌了出来,声音中带了几分激动:“要是他去了,我一辈子也不认她!” 贤皇一愣,下意识看向站在门口的安雪:是她?安雪? 德妃也看向安雪,没有一丝表情:“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反正你也恨我,不认反而是好事,省得你还为了要那个爵位来心口不一地喊‘母妃’!” 安雪看着贤皇,只是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贤皇看向德妃,关切道:“先去看看祺谧吧,恩?太医还在里面吗?” 德妃一叹,道:“太医都在里面,说是还不能打扰。伤得太重了,太重了,还伤到了要害……祺谧的病还没好,又受了伤……”她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却又竭力忍着眼泪,不想哭出声来。 贤皇从袖中掏出手绢,递到德妃手中,道:“别哭了,啊?擦擦吧!” 德妃接过手绢,擦了擦眼泪,哽咽道:“是,臣妾知道了。” 这时,太医出来了。见了贤皇,太医慌忙的行了礼。 贤皇皱着眉头,道:“祺谧怎么样了,伤得是不是很重?” “回皇上,明亲王的伤,伤得太深,又伤在要害,所幸没有伤及内腑。依下官看,还是过了今夜,明天再说吧。亲王正烧着呢,伤口不要恶化才好……”太医小心地斟酌着词句,“现在,还是凶多。”见贤皇没有说话,太医忙叫人拿了方子去抓药了。 安雪无力地跌坐在了地上,靠在门框上,淡淡地一笑,说出的话是冷漠:“凶多?他死不了,急什么?” 德妃看向她,眼中再也没有一丝柔和:“滚出去,别弄脏了这阕颐宫!” 贤皇看向德妃,又看看安雪,轻声一叹,心下明白,她们和好的可能基本上是不可能了。“你到璇镜宫去吧,朕一会儿有话对你说。”贤皇看着安雪,道。 安雪摇摇晃晃地起身,也不答话,就往外走。德妃见此情形,心中终究放不下,悄声叫了两个宫女跟着,怕她出了什么事。 “嫂子?”安雪听到一声淡淡的呼喊,她循声望去,却见白婉站在璇镜宫门口,正看着她。十年了,白婉还是没怎么变,安雪想起了她刚嫁到白府的时候,白婉那声怯生生的“嫂子”,让她潸然。 一边喊着她,白婉一边走过来。她脸上带着官样的笑容:得体又不失妩媚。 “你不在你丈夫那里,跑到这里来赶什么,恩?”安雪冷笑道:“来兴师问罪?还是来看我现在有多落拓?” 白婉一笑,道:“嫂子,我来看看你,有什么不对?我想知道,我哥哥好不好。”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道:“难道嫂子不想告诉你小姑子?” 安雪疑惑地看向白婉,冷笑一声:“你哥哥好得很,你难道一点都不关心你的丈夫,恩?” 白婉看着安雪,笑道:“关心,当然关心。” “关心?”安雪皱着眉头看着她,“关心还站在这里?也不知你是真关心还是假关心。” 白婉高傲地看向安雪,声音冷得厉害:“公主以为怎样就怎样,没什么好在公主这里辩解的。公主,我只有一句话,是王爷今天遇刺前告诉我的,我现在告诉你,有些事是掩不住的,不管做了什么也掩不住。”说完,她淡然转身,离开。 安雪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心慌:难道那件事不只两个人知道?还有第三个人? 这时,秦德同进来了,见了安雪,他一笑,笑得有些古怪:“公主怎么坐在这里呢?进去坐吧,要让……恩,看见了就,恩,还会以为是奴才们亏待了公主呢!” 安雪看着他,眼中再次闪过一丝不安。她站了起来,看了眼秦德同,话语中带了几分疑惑:“怎么,不在父皇身边侍候着,跑这儿来看我的笑话?” 秦德同谄媚地一笑:“怎么会呢?公主多心了。奴才本该是在皇上身边侍候着,可……有个人有句话,托了奴才告诉公主,奴才这才来了不是?” 安雪愣了愣,道:“是谁让你带话,恩?你这奴才胆子不小啊,都敢在私下传话了,恩?” 秦德同一笑,道:“奴才可没这胆儿,只不过是极重要的事儿,才传了这么一回儿,要是公主想责罚奴才,奴才受罚就是了。不过,要是让人知道奴才是为了传这样重要的一句话,或许……” “慢。”安雪打断了他的话,“你说,是谁叫你传的话?” 秦德同看着安雪,故意压低了声音:“是您的二哥啊……” 安雪一愣,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迅速打断了他的话,迅速笑道:“好奴才,到我二哥那儿去领赏吧,就说是我说的。你下去吧!” 秦德同诧异地看了安雪一眼,心下知道,话是不用说下去了,便告了礼下去了。临了出门,他回头偷偷看了安雪一眼,见她的脸色很是不好,心下又多了几分疑惑。 安雪不安地看了眼远走的秦德同,心中突然泛起白婉说的那句话,心中更加慌张。她从未像这样想见到贤皇,她看着璇镜宫门口,有些焦急了。她的脑海中快速地闪过很多过往,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有人要向太子下手了! 这时,只听得外面的宫人在通报:“皇上驾到——” 安雪看向门口,一眼就看到了贤皇身边那个熟悉的身影——太子祺煜。她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却在不经意间,遇上了太子祺煜探究的目光。刚要行礼,贤皇便开口让她免了这俗礼。 “安雪,见过太子吧!”贤皇看着她,淡淡一笑,“你回来了还没见过太子呢,在朕这儿礼可以免了,可在你二哥那里,这见面礼还是不能缺的。” 安雪应了一声,往太子那儿走去,端正地行了礼。抬了头看向贤皇,安雪微微笑道:“父皇,若是没有儿臣什么事,儿臣就告退了。” 贤皇一笑,看向太子祺煜,道:“你先下去,朕有话同你妹妹说。” 太子祺煜答应着退下了,殿中只剩了贤皇和安雪两人。如同以往一样,贤皇依就是和颜,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波动。“现在这里没有外人,或许你愿意告诉朕为什么要伤你四哥。”贤皇看着她,“在宫中,在你的兄弟姐妹中,或许只有你四哥是真正把你当妹妹看。你伤他,朕很不解。朕希望你能给朕一个让朕信服的理由。” 安雪看着贤皇,自失地一笑:“如果说,我只是很怕,所以伤了他,父皇,您信吗?” 贤皇看着她,淡淡一笑:“朕当然知道你是出于害怕。朕想知道的是你害怕的原因。” 安雪低下了头,低声道:“父皇,我,不想说。” “十年前你出嫁后,朕在贵妃那里听到了一个有关你的故事。”贤皇看着她,笑容有些晦涩,“朕想知道,那个故事是不是真的。” 安雪惊恐地看向贤皇,没有说出话来。 “朕也知道这件事,你是不是也要对朕下手呢?”贤皇盯紧了她,“还有你母妃也知道这件事,你是不是还要对你母妃下手呢?安雪,你让朕,很伤心。” 安雪看着地板,光洁的地面,可以映出她模糊的影子。她沉默了很久,想起了很多早就过去的事,远离皇宫太久了,早就不习惯什么事都想那么多了。那本该是一种本能,可她却失去了,不知道是不是一种悲哀。 “父皇,这是不是我要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的原因?”安雪看着贤皇,突兀地问道,“因为有了那件事,所以你才下了这个决心要把我嫁出去?” “是。”贤皇答道,“本来是应该由安玉嫁去的,可听说了那件事,朕不得不把你嫁过去,嫁得远远的。你知道为什么你母妃不敢为你公开地求情,因为你做的事……” “是这样……”安雪一笑,打断了贤皇的话,“那还为什么要我回来?我不该在那里一辈子都不回来吗?” “你是不该回来。”贤皇说话一点也不委婉,“可是朕不愿看到你的母妃因为你的事,一辈子都无法安心。朕要让你的母妃看到,你嫁到那里去,没有受到一丝委屈,你得到了一份属于你自己的幸福。”说到这里,贤皇顿了顿,看着安雪,“可是,过了十年,你还是一样执着着那个你偷来的快意。” 安雪看着贤皇,神经质般向后退着,跌坐在了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贤皇看着她,心中有一些不忍,说出的话还是冰冷:“你回偏殿去吧,明天见见你的兄弟姐妹,还有你母妃们。太后的身子不太好,你就去问个安就好了。后天,如果你的母妃原谅了你,我就把白王的爵位给你的丈夫。”他看向殿外的宫女,道:“你们把大公主送回去。” 安雪自己擦了眼泪,任由那些宫女送了她出去。 贤皇轻叹一声,向偏殿道:“祺煜,你出来吧。” 祺煜很快就出来了,看和贤皇,没敢说话。 贤皇看着他,道:“今天你叫秦德同递上来的折子,朕退到内阁去了。你有明白一点,折子要通过内阁,下次不要再这样了。”他的声音是温和的,听不出什么端倪。 “是。”太子恭敬地答着,“儿臣不会再犯了。” 贤皇点点头,又道:“户部的事,你也办了快一个月了,朕想听听户部具体的情况。” 太子祺煜愣了愣,道:“回父皇,户部整顿了这么长时间,大部分的亏空……” …… …… 过了好久,太子祺煜才说完了户部的事,而此时已近黄昏了。听完祺煜的话,贤皇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平静地一笑:“恩,做得不错,就是,查得还不够彻底,力度不够。” 太子看向贤皇,有些慌张,道:“回父皇,儿臣以为,户部的事可以点到为止,查得太深,怕是会引起朝臣的不安……” “你不必多说。”贤皇打断了他的话,“让你大哥到户部去帮你吧。朕的意思是,彻查到底,你明白吗?” “是。”祺煜答应着下去了,他明白,祺琅一旦进到户部,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了,搞得不好还会把两人都拖下水。 酉时三刻,元亲王祺琅入户部与太子祺煜同查户部亏空。 这一夜,祺谧昏迷不醒,安雪一夜未眠。 璇镜宫,众臣早朝。 户部的事闹的沸沸扬扬,在朝堂上,朝臣们反而安静了许多。君臣相互沉默着,不同的是,臣是有话不敢冒然说。而君是不想多说话。贤皇看着殿下的朝臣,等待着他们说话。 这时,秦德同小心地进来:“皇上,大公主来了。” 贤皇愣了愣,却立刻想起了还在昏迷中的祺谧。他皱皱眉,让秦德同叫了她进来。 行过君臣大礼,安雪立刻把话题切入了主题:“父皇,请满足儿臣一个小小的请求。”她不想多在别的话题上停留,她知道,这种话,如果藏得太久,说出来会很不自然。她回到皇宫也只是为了她丈夫能袭上白王的爵位,没有想到会出这么多的事。 贤皇看着她,古怪地一笑,道:“你说说看,看朕有没有必要满足你的要求。” 安雪看着贤皇,心下明白,那件事可能的机率不大。但她还是笑道:“儿臣请求父皇,赐给我的丈夫白王的爵位。” 贤皇冷笑一声,言语中没有一丝感情:“他没有军功,不能承袭一个战斗英雄的爵位。你下去吧。” 安雪心下知道这是贤皇给她做足了面子,也不多说,就拜了礼出去了。可她心中也清楚,那个爵位给她的可能性不大了。 贤皇看着她的背影,轻叹一声,皱了皱眉头。他不是不想把爵位给她,可是,她太让他失望了,太让他伤心了。看一眼殿下的朝臣,他感到有些累:“你们有什么奏章就递上来吧!要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儿,今儿就散了吧!”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递上奏章。 贤皇等了一会儿就要他们都散了。不知为什么,贤皇的耐心少了很多,再也没有从前那种心性同大臣们耗下去了。就好像户部的事,如果是在从前的话,他是不会急着彻查到底,而是会一点一点地让事情明朗,再下手,可现在,他好像等不急事情明朗了。 看着朝臣们都走了,贤皇坐在高高的龙椅上,轻叹一声,叫人摆驾往阕颐宫去看祺谧了。 燕亲王府 祺瑾称病不去上朝已经有好多天了,刻意地远离了朝廷。只是觉得户部的事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他知道,迟早有一天会扯到他的身上来——只要他还在朝廷一天。但是,刻意的远离,并不意味着对朝廷上的事一无所知,他人不在朝廷,但是却对朝廷上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就比如安雪没有请到白王的爵位这件事。 逗了好久鹦鹉,终于感到一些无聊,祺瑾先是开心地听了它不停地说他教它的话,后来听得也烦了,便开始喂它吃东西,硬是把那鹦鹉撑得没力气叫唤,这时又开始心疼了。 苏燕儿在一边看着,也不好说什么,可她心里却知道,如果现在月玲珑在的话,是可以劝住他的。心下想想,宁妃已怀孕五个多月,可他却鲜少问起她,反而是在夏园的月玲珑常叫人送些补品过去。这燕亲王府虽没有正妃,可在王府中的人心中,月玲珑还是他们的正妃,这就是她最大的成功了吧! 祺瑾突然看向苏燕儿,笑道:“怎么,想什么这么出神?”他鲜少这样随和地同她这样说话,这一开口,倒是让她一愣。 苏燕儿很快一笑,道:“我是在想,这鹦鹉现在是什么感觉呢?是开心,还是 沮丧?” 祺瑾看着苏燕儿一笑,眼中都是笑意:“要是我是它,一定是沮丧死了,吃了那么多,没一处是舒坦的。” 苏燕儿一笑,道:“你知道它沮丧还喂它那么多?” 祺瑾看着她,笑道:“太吵了它,想堵住它的嘴。你看它现在可不安静了?” 苏燕儿看着祺瑾,也笑了:“安静倒是安静了,过会儿你又要觉得闷了。我说得可不会有错的。” 祺瑾一笑,道:“也说不准不是?燕儿,你可以陪我说话的是不是?”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向苏燕儿,语气变了许多:“有时,我觉得我亏待了你许多。” 苏燕儿看着他,一笑,道:“没有,你没有亏待我。我在这里过得很好,没有哪里受到委曲。”她看着他的表情,认真道,“这是真话。我不想骗你,要不的话,你也不会对我这么信任的,是不是?” 祺瑾一笑,却没有刚才笑得那样舒心:“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没有得到你真正想得到的幸福……” “没法得到。”苏燕儿打断了他的话,“我没有办法得到我想要的幸福。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谁叫我生在一个太显赫的家族,我的婚姻注定了只是家族的一项酬码。” 祺瑾一笑,笑得有些呛咳:“是啊,你和我很像。你身不得已,我也身不由己。你我应该在一起,聊慰相互受了伤的心。”一边说着,他伸手把苏燕儿拉入怀中,暖暖笑道:“你看我们府上的杏花开得有多好!” 户部 祺璇和祺玫还是在树下下着棋,不理会大堂上祺琅和祺煜的争执已经不可开交。谁都有理由,可谁都说服不了谁。他们当然是想要祺璇和祺玫也进来说说看法,可一见他们在下棋,谁都不愿去叫他们了——下棋是他们最大的兴趣,他们到户部不是为了查什么,就是来当眼线的,打断了他们的话,就怕他们会在皇上面前说些什么不好的话。 也不知祺琅说了句什么,就只听见太子祺煜冷笑一声,道:“是,父皇让你同我一起办户部的事,可不是要我全部都听你的,你的办法总会有漏洞的。现在,我不管了,你爱怎样怎样吧!”说完他就出了大堂。出大堂是本是满脸怒气,见了祺璇和祺玫,却又换上个笑脸。 祺琅急急追了出来,忙着向祺煜陪笑脸,口中笑道:“太子爷,我不是那个意思,您别这样啊!” 祺煜一笑,道:“怎么了,我怎么了,恩?你的办法不是很好吗,你去做吧。我今儿也乏了,要回府休息了。”说着,他向祺璇和祺玫点点头,就出了户部。 祺琅看着祺煜的背影,尴尬地看着祺璇和祺玫,笑了笑,道:“你们下棋吧,我还有事,进去了。” 祺璇看着他,笑道:“大哥,你不要和二哥闹,闹得我们做弟弟也不好做,是不是?”说着,他看了祺玫一眼,笑道:“我和十七也要回宫了,回去晚了,母妃担心,父皇也会说你们不体谅弟弟。”一边说着,他同祺玫站了起来,向祺琅行了礼,便同祺玫一起离开了。 临了出门,祺玫突然回头,开心地笑笑,道:“大哥,那局棋还没下完呢,你别让那群人给毁了。” 阕颐宫 祺谧还是在昏迷中,烧得厉害。太医依旧是神色凝重地出来,见了贤皇依旧是仔细地斟酌着词语,不敢多说一句话。贤皇的问题也是越来越直白,直接就问,祺谧有没有可能活下去。而太医,给出的永远是那个暧昧不明的答案:王爷的病过了今晚或许就会有起色。永远是这一句,可已经过去了五个晚上,祺谧没有醒来,病也没有什么大的起色。 然而,就在这五天,户部早就天翻地覆了。 祺琅和祺煜始终是不和,闹到最后,祺琅上奏了贤皇,让他单独去查户部的亏空。最出人意料的是,贤皇竟也答应了下来。就这样,太子祺煜被迫让出了权力,暂回东宫避嫌了。太子一走,户部就是大变化,但在贤皇的坚持下,祺璇和祺玫还是留在了户部,继续他们无关紧要的工作。 祺煜不比祺瑾,在东宫呆了不到半天就没法儿静下来。好容易在东宫过了五天,第六天就找了个借口到户部去了。借口很简单,——去看看祺璇和祺玫。 不管怎么说,立过军功的祺琅还是有些能力的,在他的整顿下,户部倒是带出了几分军营的味道,令行禁止。看惯了过去的户部,现在看到户部这么整齐,倒是让祺煜感到有些不习惯了。 见了祺琅,两人也没有多说什么,也就是几句官场上的场面话。这两兄弟,自从户部的事后,生份了许多。说完了那几句场面话,两人沉默了会儿,祺煜便出了大堂去找祺璇和祺玫了。 祺璇和祺玫还是像过去一样在树下下棋,祺玫的棋艺已有了很大提高,不过还是下不过祺璇。说来也真是有趣,德妃和宸妃在后妃中就是下棋的高手。见了祺煜,两人还是笑嘻嘻地行过礼,便拉了他坐下说棋。 起初祺煜还听得有趣,可过了没一会儿就失去了兴致。他看向说得认真的祺璇,不由地一恍乎,感觉好像看见了贤皇——祺璇在很多地方与贤皇都很像。他不由地联想到贤皇对祺璇的溺爱。想到这里,他又不禁自失地一笑。 这时,只听得有人在身后一笑,笑得爽朗:“都在这儿说棋呢,难得有这么好的兴致呢,今儿真是赶巧了。” 三人回头看去,只见祺瑾笑脸盈盈站在门口。许久不见他,倒觉着他又多了几分逼人的气势。 祺玫和祺璇一笑,规矩地行了礼,口中笑道:“好久没见八哥了,八哥这一向可好?” 祺瑾一笑,道:“在家养着哪有不好的道理?”一边说着,他看向祺煜,却依旧是不客气地一笑,说出的话却还是恭敬有加:“弟弟见过太子二哥,二哥这一向可好?” 祺煜一笑,道:“这一向都好得很。只是许久没见你,也不知你怎样了。今儿怎么有空过来户部转转?”[ 奇 书 网 -wWw.QiSuu.cOm] “是大哥叫来的。”不经意间,他皱了皱眉头,却又在瞬间舒展,“要不谁愿意到这儿来!”说到这里,他看向祺煜,表意不明地一笑,道:“这户部可是是非之地,二哥,您说对不对?所以啊,这儿还是少来得好。” 祺煜看向户部大堂,嘴角浮上一丝笑意,带出一种说不出的得意:“怕是你大哥要问的,与我之前问过的是一样的。我说八弟,你该不会把他也给一顿臭骂吧!” 祺瑾挑了挑眉头,嘴角带出一丝笑意,刚要开口,却没想到在一边的祺璇说了话:“有人骂也是福气呢!这说明啊,有人是在为你着想,替你着急;要没人敢说一句不是,由着那人独行下去,到时候一个不小心,那人就是粉身、碎骨。八哥,您说我说得对不对?” 祺瑾一笑,却不敢看他一眼,祺璇的笑容中不知在什么时候竟多了些逼人的气势。“十六弟的话倒是入木三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故作轻松地一笑,道:“我说十六弟,你现在说话可是越来越狠了,也不知是像谁。”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祺煜和祺玫,“四哥说话那是温和平缓,德娘娘更是暖意融融;父皇也是和蔼可亲。可都没你说话这么狠啊。” “我可没觉着十六哥说话狠。”祺玫乐呵呵地插上了话,“谁说话都不狠。话狠不狠在于听的人心中是怎样在想。八哥,您说是不是呢?” “你们兄弟俩就是嘴快!”祺瑾刚想说什么,这边,祺琅已从大堂出来了,“有几人能说得过你们俩!” 听了这话,这兄弟几个都是一笑,仿佛彼此之间的间隙已少了很多。 祺瑾见了祺琅,忙过去行了礼,倒显得比对祺煜更加尊敬:“大哥这么急着找了弟弟来有什么事吗?” 祺琅一笑,亲热地拉过祺瑾,口气放温和了很多:“这帐上有很多地方看不明白,想请八弟来给看看。你也是在户部干了那么多年的,这些帐你应该看得明白的,对不对?” 祺瑾笑咪咪地看着他,眼中却闪过一丝寒意,说出的话还是温和:“大哥有所不知。自从户部开始清查亏空后,所有的帐都重新做过,我从前做的帐都在大内存档,在这儿看不到我做的帐。大哥,这新做的帐我并不清楚,是帮不了你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眼光一扫,看了眼祺煜,笑道:“不过,大哥,二哥是亲手做过这帐的,你怎么不问问他呢?” 见他如此轻巧地把事儿推开,祺琅感到一些难堪:他还是把事儿推给了太子,他是一点儿也不想同户部的事沾边!那句“我从前做的帐都在大内存档,在这儿看不到我做的帐”说得多好!就这么一句,就把他祺瑾划到了户部之外。祺琅皱了皱眉头,却是一笑,道:“说的也是,那就请太子爷来看看吧!”这话说得并不恭敬。 这边太子祺煜听着却是一笑,笑得有些尖刻:“这户部的事,我本不该再插手的……”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顿,拖长了声音,看着祺琅的表情。见他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祺煜又是一笑,话语中又带出几分漫不经心:“不过,这样吧,我回去问问父皇,要是父皇允了,我就过来。” 祺琅故作爽朗地一笑,目光中却闪过一丝阴沉:“那我在这儿等着太子爷来了?我想父皇是不会不允的。”他盯着祺煜,想从他那里看到他想看到的表情。 这时,却是祺璇开口了。他依旧是和颜一笑,却带出了同贤皇有几分相似的朦胧:“二哥,我同你一道进宫吧!正好我要回宫有点事儿。”他看了眼祺玫,两人相视一笑。 祺玫在一边看着祺璇,笑道:“要你走了谁来陪我下棋呢?”他看向祺瑾,笑了:“八哥,干脆,我到你那儿玩会儿算了。” 听着这话,祺琅反而急了,忙道:“十六、十七,你们俩可别乱跑。回宫可以,要去别处……” “到我那儿怕什么,”祺瑾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再说了,我那儿是别处么!我可是他亲哥。” 第五章 转折(2) 杏花飘落 璇镜宫,贤皇和祺璇坐在窗边的茶几边下棋。祺煜站在一边已有好久了。可贤皇好像没有看见他一样,只是专注地下着棋。 棋盘上不怎么激烈,好像陷入了僵局。 握着黑子想了好久,贤皇没有落下那一子,终于把目光头向了祺煜:“户部的事也拖了好久了。人多了反而不好去查,你就不要再插手了。户部的骆武寅是个能人,要是祺琅有什么不明白的,问他就可以了。你就这样去告诉他吧。”他的眼神中有祺煜看不明白的决然。 祺煜答应着下去了。贤皇也落下了那一子,看向祺璇,笑得慈爱:“你在户部还好吧,好像你弄得比我还忙似的,总不见你的人,” 祺璇一笑,带出了几分孩子气:“我也见不到你啊!” 贤皇溺爱地摸摸他的头,道:“最近是忙了些。前儿听说兰若病了,就出宫去看看她。你要是有时间也去看看她吧。你就她这一个姐姐……”他一叹,没有把话说下去。 “兰若姐姐病了那么多年了,瞧了那么多太医也不见好,就让儿去为兰若姐姐瞧瞧吧!”祺璇听着贤皇的话,心中也是酸酸的。他没见过兰若几面,印象中的兰若始终是淡淡地笑着,脸色苍白。他知道贤皇有多么心疼这个姐姐,他对兰若也有一种难以说清的心痛感。 贤皇惨淡一笑,却是摇头:“兰若,没几天了。你要是想为她医,就去吧!也是你的一片心。”他一叹,语气中露出了鲜有的父亲的悲痛:“可怜的兰若,我可怜的女儿,生在帝王家,却无福享受这样的荣华,伴着青灯古佛长大,却又要在这样如花的的年纪离开这缤纷的世界……”话没有说完,贤皇不禁有些哽咽。 听着这样的话,祺璇心一紧,握住了贤皇的手,像个大人一样安慰着贤皇:“父皇,您不是还有我和福妹妹么。” 贤皇看着他,蓦的一笑:“我的璇儿长大了。长大了。”他看向棋盘,仿佛是自语般喃喃:“凝儿,我们的孩子长大了。” 这时,秦德同慌慌张张进来了,就差没有跌在地上,口中慌张道:“皇上,皇……上,延公主……她她,她……” “她怎么了?”贤皇瞪大了眼睛,急着拉了秦德同起来,“快说!说!” 秦德同惊慌地看着贤皇,完全没有平日的平静:“延公主,殁……” 贤皇一惊,一下子站了起来。他几乎是把秦德同从地上拖了起来:“你说什么?”还没等到秦德同的回答,贤皇却已经一下子踹开他,大步往宫外奔去。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q i s h u 9 9 . c o m 、q i s h u 6 6 . c o m 、q i s h u 7 7 . c o m 、 q i s h u 9 9 . c C 等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秦德同惊讶着紧紧跟上,祺璇忙叫了人同贤皇一道往宫外去了。浩浩荡荡的仪仗穿过京城最繁华的大街,皇帝在车撵中,不停地催促着让车更快一点。 城外静谧的寺院,兰若静静地躺在一张华丽的床上,表情很是平静,没有痛苦。她的身上覆着一张巨大的袈裟,床边众多僧侣在为她超度。 念经,像是在唱一首悠长平稳的安魂曲,清越的撞钟、清脆的碰铃、深沉的大鼓小鼓,余音袅袅的磬适时的加入,使平稳中不时荡出活泼的涟漪。贤皇呆立在门口良久,没有动也没有说话。良久,仿佛是自语般喃喃,贤皇惨淡一笑:“你不要你父皇了吗?”颤抖的声音,贤皇好像一下子老了很多。 扶着门框,贤皇的身体一点点软下去,一点点滑了下去。 祺璇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了贤皇,几在同时,贤皇向后仰了过去,沉沉倒在了祺璇的怀中…… 待到贤皇醒来,已是在璇镜宫中了。身边只有祺璇一人,没有宫女,也没有太监,更别说那些皇子公主妃嫔。祺璇蜷坐在床边的脚踏上,趴在他的身边,沉沉地睡着。贤皇轻叹一声。这是作为父亲的一叹,带着些许难以言喻的悲伤。 祺璇一惊,醒了过来,像个孩子一样揉了揉眼睛,看向贤皇,却是一笑,口中嘟哝了句:“父皇你醒了。”又趴了下去,沉沉睡下了。 贤皇慈爱地一笑,拉了祺璇起来,耐心道:“好好在床上睡吧。”一边说着,他下了床,让祺璇睡好,自己踱了出去。虽是春天了,可还是凉得很。贤皇看着外面,眼前却还是兰若,还有那大大小小的鼓,一时间,他又一次陷入了那沉重的回想。 眼前的一切,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悲伤,贤皇看着天,有一种难以明了的绝望缭绕在心间。子女有很多,可在他的心中,真正在乎的有几个呢,真正让他有疼惜感觉的又有几个呢?在不自觉中想起了安雪,贤皇看着外面,叹了口气。 里间的祺璇翻了个身,惬意的嘟哝了了句什么,一下子没有在意,竟从床上滚了下来。轰的一声响,把贤皇和祺璇都吓了一大跳。祺璇睡眼朦胧看着贤皇:“父皇……” 贤皇只觉的好笑,忙过去拉了他起来:“睡觉也不老实!你这孩子。” 祺璇借力起身,揉了揉摔到的地方,像个孩子一样嘟哝着:“这床怎么这么高啊?”他看着贤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时,秦德同小心地进来了,声音是喜悦的:“皇上,明亲王醒了。” 贤皇和祺璇齐齐看过去:“真的?” “是。”秦德同的声音都带了些喜悦,“刚才太医来过了,说明亲王不仅醒了,还能起身了呢!” “恩……”贤皇沉吟了会儿,“祺璇,你去看看吧,一会儿回来告诉朕。朕还有些事要处理。” 祺璇答应着去了,璇镜宫便只剩了贤皇一人。兰若去了,祺谧醒了,一悲一喜,反而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不知是该为兰若而悲,还是为祺谧喜。站在窗边良久,看着外面的春意盎然,心中只觉得凉凉的,他觉得他欠了兰若很多。可是对别的子女呢? 一瞟眼看见安雪在外面,贤皇一叹:“安雪,有事就进来吧!” 安雪应了一声,小心地进来。贤皇示意免礼,她便在一边站下了。两人相互看着,没有说话。良久,还是安雪开口了:“父皇,我想知道,你会不会原谅我。”或许,这就是现在的安雪最关心的问题了。 贤皇看着她,一愣,而后却是一笑:“朕不知道。”是的他,不知道,也不曾想过这个问题,给不了安雪答案。他看着安雪,突然一笑:“或许,不会原谅。” 安雪抬头看着他,没有问原因,只是落寞地一笑:“我,知道会是这样的。我不该回来的……” 贤皇看着她,没有计较她的话:“或许是这样吧!”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雪儿,有句话,朕还是想问问你,你为什么要对你四哥下手?是不是有人对你暗示过什么?” 安雪看着贤皇,淡淡地又是坚决地摇头。 贤皇没有问下去,他也不想问下去。他看着安雪,淡淡一笑:“朕曾很疼你的,只是,你伤了朕的心。”说到这里,他悠然一叹:“你们都喜欢拿着刀,往朕的心上捅,只有兰若不会……”他看着安雪,笑得还是很淡,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感。“雪儿,有些事儿,朕没法儿原谅你。你明白吗?” 安雪看着贤皇,笑了:“我知道的。”她忽而一笑,道:“我很知足的。今天来,是向父皇辞行。” 贤皇一叹:“去吧,路上小心着点儿。” 安雪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看着安雪的背影,贤皇有些伤感,但没有表露出来。那边祺璇高兴地跑了过来:“父皇,四哥好了!”真的吗?贤皇自问,脸上有了一丝丝笑意。喊来了秦德同,贤皇下了道让人感到吃惊的旨意: 追封安延公主兰若为孝定昭静安延公主,全国为她戴孝三天。 祺谧渐渐好了起来。安雪走得坚决,没有一个人去送。她走的那天,德妃刻意开了场宴会,宫里热闹非凡。宫里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户部的事儿还是老样子,没什么起色。那众多的皇子大臣们还是每一天都忙地不亦乐乎。 站在高出的贤皇,看着宫里宫外的热闹,笑容少了很多。很难说清,他到底是怎样看待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他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中状态,内敛到没有人能看出他到底想干什么。 对朝臣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儿。 在一种怪异的平静中渡过了春天,迎来了初夏。夏,有几分压抑的平静,还带着几分难以忍受的躁意。说不清也道不明,带着几分难以用言语去说的冷意。 此时此刻,朝中最平静的莫过于贤皇了。看着朝中浮动的不安,贤皇知道,是时候该动手了。等这一刻,他等了太久。 依旧是黄昏,带着夏的气息。户部还是像从前一样忙碌着,祺琅亲自在户部已经好多天了。忙了一整天,他坐在大堂中翻着刚送上来的帐簿,骆武寅在一边讲着。虽然已在户部做了很久了,可对帐簿,他还是有的地方看不明白。 祺璇和祺玫还是在外面下棋,静静的,没什么声响。祺璇轻轻落下一子,等着祺玫落子,近来,祺玫下棋已谨慎了很多,落子总要想很长时间。迟迟没有落子,祺玫却是显得比祺璇还急。 这时,却听得身后一声轻笑:“十七,你什么时候学得这样迟疑?” 祺璇祺玫齐齐看向那说话的人,却没想到是祺谧站在不远处,正向他们走过来。只见他身着月色袍子,脸色依旧不是太好,可笑容还是同从前一样,有些暖意,可更多的是冷峻。 祺璇忙站了起来,口中笑道:“四哥今天怎么有空过来?”这边,祺玫也站了起来,笑得开心:“是啊,四哥怎么有空过来?” 祺谧一笑,道:“是父皇叫我来看看,你们俩在不在这儿。” “父皇?”祺玫一笑,“父皇来了吗?”一边说着,他一边伸长了脖子往外看。祺璇拉了他回来,笑道:“看你那样儿,就是那长颈鹿也比不得你了!” 祺谧一笑,道:“这话说得可真好。看来现在就只有十六说得过你了。”一边说着,他看向外面,恭敬道:“父皇,您进来吧!” 话音未落,贤皇已经进来了:“祺谧这话说得没错。也不知有多少人在朕这儿说你们俩嘴皮子厉害了。”他是笑着说的,看样子好像十分开心。 祺璇一笑,同祺玫一道行了礼,口中笑道:“父皇说的也不全是对的吧,那些人不知是安的什么心,这不是在挑拨我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么!” 听着这话,贤皇还是一笑,道:“听你这话,可见他们可没有说错,是挺厉害。”一边说着,他一边在石凳上坐下,看了他们的棋局,道:“祺璇,你这棋下得太绝了,弄得祺玫都没有退路了。”一边说着,他看了眼祺玫,笑道:“难怪你想了那么久呢!” 祺璇却是一笑,道:“怎么会没有退路呢?”一边说着,他抢先下了一步,抬头看向贤皇,笑道:“父皇你看,这不就是退路吗?” 贤皇一笑,认认真真坐下:“你来下白子,看你怎么赢。”一边说着,他看向祺玫,道:“你可好好看看,你十六哥可不是和谁下棋都这么用心。” 祺玫和祺谧听了这话都是一笑,认真去看祺璇怎样来解局。这边下棋下得火热,那边,户部大大小小的官员早就跪了一地,不敢出声。祺琅则更加小心,站在一边,不时观看着贤皇的脸色,心中没有底。 就这么看了好一会儿,祺琅也不知道贤皇来干什么,心中却是不安。 好容易等到祺璇和贤皇下完了棋,祺琅小心地插上话:“儿臣参见父皇。不知父皇到来,有失远迎。” 贤皇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没什么,是朕一时兴起来看看,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祺琅答应着退下了。户部大大小小的官员也退下了。贤皇看着祺琅的背影,突然开了口: “祺琅,你没有什么要和朕说的吗?” 祺琅近乎失态地回头,眼神中带出些惊恐:“父皇,有什么事儿臣做错了吗?” 贤皇又是一笑,温和道:“也没什么事儿,你去忙吧,忙完了朕有话说。你去吧!”一边说着,他看向祺璇,道:“这棋是没法下下去了,你说说,这棋有什么解法,下来下去的,怎么好像优势总在你那一边!”这话说出来,是明着不想要祺琅再在这儿呆下去。 祺琅脸色变了变,还是恭敬地到大堂去了。 这边贤皇和祺璇若无旁人地讲着,祺谧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祺玫更加关注棋局怎样发展。 听着祺璇把棋讲完,贤皇笑眯眯地起了身,道:“你的棋,的确是一绝。没有几个人能敌得过你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向祺玫,道:“你进去把祺琅过来吧。他现在在大堂里也干不成什么事儿。” 祺玫依言叫出了祺琅。祺琅站在一边,看着贤皇,不敢说话。 贤皇依旧是温和地开口:“你把这户部弄得也算是有声有色,倒有几分军营的味道了。可是,这户部,不是军队,你说是不是?” 祺琅听着这话,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只见嘴角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算是笑了笑:“父皇说得有理。可没有个好的纪律,这事儿也做不好,不是吗?” 贤皇一笑,看了眼他,道:“有军功,不代表可以做好每一件事。户部不是军营,对不对?”一边说着,他一边站了起来,依旧是笑道:“你很想在户部这件事上也立功,可是,太性急了。”贤皇看着祺琅,眉头皱了皱,道:“你太性急了。明白吗?” 祺琅心下一惊,这样的话用这样平常的口气说出来,一定不是什么好兆头。他看向贤皇,没有敢说话。 祺璇看着祺琅,向贤皇道:“父皇,大哥不也是想把户部整顿好吗,有些性急也可以理解的,是不是?” 贤皇看着祺璇,却又是一笑,道:“你才多大,你又明白什么!户部的事,急不得,却也缓不得,明白吗?”说完这句话,贤皇看向祺琅,口气依旧是温和:“朕想听你说说户部的情况,你不要给朕粉饰太平。” 祺琅听着这话,颤声开口:“父皇,您不信儿子么?” 贤皇看着他,只是一笑:“信。可是,朕还是想听你亲口说说。”一边说着,贤皇缓缓向大堂走着,“这户部的事,也拖了好久了。快些了结了比较好。” 祺琅看着贤皇,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在户部这么些日子,他明里是在清整,可暗里,也不知包庇了多少人。这要怎么说呢,说户部整顿得好吗?可听贤皇的口气,分明是知道一些什么。 一时间,所有人都是沉默,看着祺琅和贤皇。可祺谧和祺璇竟在棋局上又动起了脑筋,好像根本不关心祺琅和贤皇之间的事。 贤皇看着祺琅,等着他说话。等了许久都不见有回应,贤皇开了口:“怎么,自己做过的事这会儿说不出口了?”依旧是温和的口气,没有什么大的波澜。可这种口气,仍让祺琅感到不安。 看着祺琅很久没有说话,贤皇眼中闪过一丝丝寒意,然而却是一叹:“敢做,为什么不敢说呢?连说出来的勇气都没有,你为什么要去做呢,恩?”说到这里,贤皇的语气突然一变,“你以为你做的事是天衣无缝吗?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在包庇那些人吗?想培养在朝中的势力了,对不对?有军功了,再也耐不住寂寞了,是不是?有几个大臣把你推出来,想推你上太子位你就不知所以了,对不对?”话说到这里,贤皇却又是一叹:“好孩子,你没有什么心眼,你不适合在官场上打滚。你还是回家好好休息吧!你母妃好久没见你了吧,你去好好陪陪她。”说到这里,贤皇的语气又硬了起来,“可户部的事,还是要罚。你说说,怎样罚呢?” 听着贤皇说了那么多,祺琅早就不知该怎么办好了,再听这个问题,更不知该怎么回答了,只好看着贤皇。 看着祺琅这个样子,贤皇皱了皱眉,道:“既然你不说,那就别嫌朕罚得太重。即日,削去大皇子祺琅元亲王爵位,降为元安侯,罚俸一年!”贤皇冷冷地说完,看向下棋的祺谧和祺璇,又看了看祺玫,却又是一笑:“在户部呆了也够久了,走吧。” 那边祺谧和祺璇应了一声,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的棋,看向贤皇。贤皇也没说别的话,就这么淡淡然出了户部。 黄昏时分,皇城的宫殿在暮霞的背影上渐渐变成深色的剪影,寂寞的宫廷透露小湖一股无法言喻的忧郁和惆怅。初夏温馨的空气柔柔地散在大大小小的殿堂中。 太子祺煜站在东宫外的台阶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南方的某个点,一丝淡淡的忧伤在他脸上也好像凝固了。 凌婷站在他身后不远出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中有些得意。“怎么了,我的太子爷,一个人在这儿吹冷风啊?这夏天的风啊,最伤身子了。”一边说着,凌婷走到祺煜身边,“太子爷,回屋去吧。” 祺煜看了她一眼,却笑了:“怎么,来陪我吹风?不去找那些妃子们撒撒气?”说这话时,祺煜的忧伤更加浓了。他的语气是从没有过的平静,“你难得这么平静地和我说话啊!” 凌婷倒是一愣,却笑了:“是啊,我们从前倒是没这么说过话。” 祺煜看着她,笑了:“你很可怜,知道吗?”怜悯的口气,就像刀一样扎在凌婷心上。看着凌婷脸色一点点的变了,祺煜的笑容有一些残忍:“凌婷,你明白我的话吗?你很可怜。” 凌婷看着他,眼光也凌厉起来:“太子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我……” “你是个可怜的、没有人疼爱的孩子。”祺煜截断了她的话,“所以你才想抓着一切不放手,想不一切都占为己有。要学着放手,明白吗?”说到这里,他看向她,语气蓦的一沉,“户部的事,压下了大哥,我怕也是不能幸免吧!” 凌婷听着这话,不由地一愣,没有说出话来。 这时,只听得秦德同的声音由远及近:“太子爷,皇上请您过去呢!” 祺煜听着这话,轻叹一声,没有看凌婷一眼,淡淡然向璇镜宫走去。进了璇镜宫,祺煜惊奇的发现,人到得格外齐:诸大臣,诸皇子。那么多人都在等他一个人。 行过了礼,祺煜恭敬地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贤皇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头,却笑道:“今天人来得齐,有些话就在今天说了吧!户部的事闹了这么久还没有个说法,换了好几个人还没有查出个什么来。还是把户部交还到燕王手上去办吧!”一边说着,他看向祺瑾。 祺瑾没有推辞,大大方方地应下了。 贤皇满意地笑笑,看向祺煜,却对着众大臣说话:“前些日子,你们闹着要废了太子另立,闹得那么凶,现在也该停停了。”淡淡的语气,却还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力,“太子没有什么大的过错。即使是太子有过错,可以改。到了他的错已经无力回天的时候,再提另立的事吧。” 听着这话,大臣们感到有些惊恐,有些害怕会有打击和报复跟在后面。却没想到贤皇又是一笑: “朕知道你们也是为了国家在想,不会追究你们的话,要是有人要追究的话,你们就到朕这里来说,朕来替你们做主。” 这拖了好久的户部亏空,还有久争无果的太子废立之事,就在贤皇淡淡的几句话中得到了一个完整的了结。 朝会就这么淡淡然散了。 祺谧和祺璇走在去华仪宫的甬道上。华仪宫是祺璇的寝宫。两人都是悠闲得很,说着那天没有下完的那局棋,对朝堂上的事好像一点儿也不关心。身后传来了祺玫的声音: “四哥、十六哥,你们又把我给落下了?” 祺谧和祺玫停住了脚步,祺璇笑道:“也不知你在和八哥说什么,以为你要去他那儿呢。” 祺玫一笑,道:“说说嘛,问问八哥,我们还要到户部去吗,我可不想每天耗在那儿了。” 听着这话,祺璇一笑,道:“八哥肯定是说,你还是去问问父皇吧,对不对?这话,他怎么敢作主!” 这边祺玫一笑,道:“说的也是。不过啊,无论父皇怎么说,我都不去了。要在宫里好好陪我的弘露漪了。” “她怎么了?”祺谧笑道,“病了吗?” 听着这话,祺玫笑得开心:“不是不是。”说到这里,他几乎是要跳起来了,“四哥,我要当爹了,她怀孩子了!”说出这句话,他脸上的笑容都快要从脸上跳下来,这种极度的快乐,带给了他一种从未有过的活力。 祺谧喜庆地一笑:“真的?怎么没听说啊,你们想瞒多久啊?” 祺玫一笑,道:“没瞒没瞒,就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知道有多高兴吗?我快要当爹了!”说到这里,他开心得有些找不到北了。 第五章 转折(3) 暮云满天。 这初夏的风,还有些凉意,德妃坐在宁颐池边流云亭中,淡淡然看着天边的那抹朝霞一点点隐去。德妃看着天,脸上依旧是带着那抹暖暖的笑意 那边丽嫔走了过来,看到德妃还有些吃惊,却还是亲亲热热地到亭中来了:“姐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坐着呢?”一边说着,丽嫔一边盈盈行了礼:“妹妹在这儿给姐姐问安了。” 德妃看向她,还是暖暖地一笑:“坐会儿吧。好久都没见着你了。怎么也不到我那儿去坐坐,整天闷在宫里,有什么好啊。” 丽嫔乖巧地一笑,在德妃身边坐下,柔柔道:“除了在宫里呆着,还能怎么办呢。”说到这里,她的脸色暗了暗,“自从禧儿的事后,皇上也很少到我那儿去了,这宫里的人,哪一个不是看脸色的,看皇上不再那么宠我,也都不待见我了。”她看了德妃一眼,却自失地一笑:“姐姐,这话,我也就和您说说。别人那儿,我不敢说,这宫里头,只有姐姐您,是把我当了真妹妹看。不像有些人,嘴上喊着妹妹,心里恨不得杀了你才好!”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丽嫔的脸色好了很多。 德妃一笑,道:“这话,可别让别人听去了。我听了可就忘了的,可别人就说不准了。” 丽嫔低头一笑,道:“谁爱听谁听去吧,谁也不怕谁。这后宫中不就是整天你算计着我,我算计着你呢。说不准,我身边的这几个宫女,心里就算计着,怎么把我刚才说的话传到哪个嫔妃贵人那儿去呢!” 这话一出,丽嫔身边的几个宫女脸都白了,齐齐地跪在了地上咚咚地磕着头:“娘娘,奴婢们怎么敢呢?” 丽嫔看了她们一眼,冷笑一声:“嗬,你们倒是急得很,难不成心中真有鬼吗……” “算了吧。”德妃笑着截断了她的话,“你看,天边的那朵云,是不是很美呢?”她看向丽嫔,道:“知道你还对安禧的事对有些人有些事心存恨意,你知道么,皇上并没想这样就把那件事儿给了了。那事,还没有完呢,你明白吗?” “没完?”丽嫔轻声重复着,“可能么,连皇上都定了云嫔的罪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她看着德妃,道:“姐姐,我知道你想安慰妹妹,只是……”她一叹,没有把话说下去。 德妃一笑,没有多说,只是淡淡地岔开了话题:“妹妹这是去了哪里的呢,看脸色好像是受了什么气似的。” 丽嫔撇了撇嘴,道:“不是闷得慌吗,到蔷薇庭去转了转,偏生遇到了太后,太后又训了我。” 听了这话,德妃的眉头一跳,和颜笑道:“太后也是为了你好不是?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呢?” “说是这样说,可心里还是不高兴,谁愿意被训啊!”丽嫔像个小孩子一样,看着德妃,笑着说。 德妃看着她,笑了。她还是个孩子,她只比她的大女儿大一岁而已。“这天也不早了,你还是快些回宫去吧,好好休息,知道么?” 丽嫔笑着点了点头,辞了德妃往宁璐宫去了。 这边德妃看着丽嫔的背影,那边贵妃看着她俩已经好久了。见丽嫔走开,贵妃进了流云亭,口中笑道:“可是好久没见着她了,你说是不是?” 德妃见是贵妃,礼节性地一笑:是啊,好久都没在宫里见她了。贵妃姐姐今儿怎么有空到这儿来呢?” 贵妃看了她一眼,尖锐地笑道:“还不是听了妹妹宫中的丫头说你在这儿,我才过来的?” “哦?是这样的。”德妃笑了,“我该在宫中等着姐姐呢,不该在这儿,让姐姐找得烦心。是不是?”这话说得并不中听,可从德妃口中说出来,又听着有几分受用了。 贵妃一笑,笑容中隐隐有些还没来得及敛下的尖刻:“这话可不是这样说呢,妹妹,都说你是个明白人,你难道不知道,你的那话,说得很伤人吗?” 德妃看着贵妃,睁大了眼睛,嘴角笑意未减:“这是妹妹疏忽了不是?姐姐不要见怪才好啊。妹妹要没有姐姐护着,哪有妹妹今天呢。姐姐你说是不是啊?”一边说着,德妃拉了贵妃坐下,和婉笑道:“姐姐,您看那天上的云,是不是很美呢?妹妹还记得,当初,皇上亲口对您说,您就像那天边的云一样美丽呢!” 贵妃看了她一眼,口中笑道:“难得妹妹还记得这么句话,姐姐真是好生感动呢!”说道这里,她把话题突然一变:“妹妹,有件事儿,你怎么看的?” 听着这话,德妃眉头一跳,脸上笑容没变:“姐姐请讲,是什么事儿啊?要是妹妹我知道的,我一定知无不言……” “你真不知道?”贵妃打断了她的话,“还是在姐姐这儿装不知道呢?”她盯着德妃,却是一笑:“也不管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我只问你,你对立皇后这件事怎么看,恩?” 德妃从容一笑,淡淡道:“这事,我可说不好。”她笑脸盈盈看向她,“就是说得好,也不敢说啊,姐姐,您说,是不是啊?” 贵妃一笑,道:“有什么是不敢说的呢?我的好妹妹,这不是什么禁忌的话题,皇后之位,哪里有空悬的道理呢?” 德妃看着贵妃,笑了笑,道:“姐姐说的是,那妹妹就斗胆,说一句吧!”德妃看向宁颐池的那一边,“这皇后的位置,现在还定不下来。” “定不下来?”贵妃皱了皱眉头,盯紧了德妃,“这话,是你的意思?” 德妃一笑,道:“您要我说我的想法,这当然是妹妹我的意思了。”德妃看着贵妃,笑容没有减半分,可言语中却带出了隐隐的疏离。 贵妃看着她,笑得有几分尖锐:“妹妹啊,我可知道,你在这后宫中,是有威信的人,要是连你都这样说的话,这皇后的位置就真的没法儿定下来了。” 德妃一笑,道:“我何德,有影响后宫的能力呢?”一边说着,德妃站了起来,看向弘徽殿,笑道:“姐姐,要是凝姐姐还在的话,哪里还轮得到我们在这儿谈皇后之位该不该悬虚,你和我,还有那些妃嫔们,都是没有能力当上皇后的。”说完,德妃看向她,微微一笑:“这天也不早了,还是早些休息吧。妹妹就不陪姐姐你多坐了。”说着,她淡然转身,向外走去。 走到流云亭门口,德妃转身,笑得尖锐起来:“:我的好姐姐,我今儿可是说了真心话了,姐姐要觉得妹妹没说真话,我也可没办法了。” 贵妃看了德妃一眼,笑道:“做姐姐的怎么会怀疑妹妹呢?是妹妹你多心了。” 德妃笑笑,转了身,却还淡淡地留下了句话:“姐姐,有些事儿,争也争不来的……”她的声音不大,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那后半句话,就那么在风中飘散了。 贵妃看着她的背影,没有说话。不经意间的抬眼,只见天边淡淡的云,映在深蓝色的天空中,有些凄伤。她不禁想起了十多年前的一个夜晚,也是这样一个夜晚,她在宫里等了好久,没有等到贤皇过来,可贤皇分明答应了要到她的宫中去的,那天没等到他,第二天也没等到他,第三天也是,他没有来。过了好久,她终于知道那天贤皇没来的原因。那是因为德妃,德妃的一句话。她早就忘了德妃说的话是什么,只是记住了那夜的云,也是这样,有些凄伤。 贵妃轻叹一声:其时她早就输了,可她还在争取着…… 扶了身边的小丫头回宫,贵妃走到宫门口,看到那辉煌的灯火,她淡淡然笑了,看向阕颐宫,嘴角不经意间带出了几分恨意。 恨,恨的是什么,贵妃摇了摇头,进了宫门。 夜静得有几分凄凉。 珑颐宫(贤妃宫) 贤妃只披着件单衣,坐在桌前,拿着本书看着。 烛光一闪一闪的,屋里忽明忽暗。贤妃抬了头去看那烛光,另一只手捏紧了那本书。看着那火光,贤妃愣在了那里,竟用手去触摸那火光。刚触到一点,她便飞快地缩回了手,目光却飘开了。 没有声音,贤妃看着外面,手轻轻一颤,却把那本书捏得更紧了。贤妃轻叹一声,手指蓦的一松,手中的书“啪”的一声掉到了桌上,烛光又是一闪。贤妃愣了愣,颓然靠在了椅背上。 这时,只听的外面传来了一声叫喊:“走水了!”贤妃抬眼向外望去,只见外面已是一片刺目的火红,风带着点点火的气息飘进来。 宫女太监们急急担水救火,寂静的宫殿一下子热闹起来。 子潭急急冲了进来,一把拖着贤妃就往外跑,口中急道:“娘娘,快点到外面,西厢那边着火了!” 贤妃一愣,差点瘫软在椅子上。 见此情形,子潭忙背起了她,往外跑去。此刻,珑颐宫中已是浓烟滚滚了。贤妃愣住了,她一下子从子潭身上跳了下来,却往西厢跑去。 子潭一下子拉住她,口中喊着:“娘娘,你这是要去哪里!那边去不得!” 贤妃甩开子潭:“安玉在西厢!我要去把安玉救出来!”一边说着,她一边拼命往西厢跑去。 眼看子潭就要拉不住她,安玉慌慌张张从外面进来:“母妃,我在这儿呢!” 贤妃一下子转过身去,看见了安玉,长长地舒了口气,却骂道:“死丫头,你到哪里去了!这么晚不在宫里!” 安玉没有计较她的话,她拉起她,急急往外跑去,口中说着:“母妃,还是快些出去吧,这儿留不得了!” 贤妃又看了眼西厢,眼中闪过一些难以明说的疑惑,跟着安玉跑了出去。 等到出了珑颐宫,贤妃才发现整个皇宫的人都在往这边来。 见贤妃出来,德妃忙过去拉住了她,连眼泪都涌了出来:“你算是出来了!这么长时间没见着你,吓死我了!” 贤妃笑笑,看着德妃,道:“你看我不是好好的?”说完这句话,她看向人群中,口中却问道:“姐姐,您知道这是什么回事吗?” 德妃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道:“妹妹话问得巧了,姐姐我还没有问你呢,这夜里也不知道注意些,要真的烧了起来,那可不得了了!” “姐姐说得是。”贤妃笑道,她再次看向人群中,眼神中闪过一些失落。 德妃隐隐一笑,道:“天也不早了,妹妹到我宫里去休息一夜吧!你看这珑颐宫,哪里还能住人!“ 贤妃一笑道:“那就多谢姐姐了。” 德妃听了这话,笑得更加和婉。她看向那些宫女太监,道:“你们都听好了,快些把这事给我处理好了,要是明儿还是这样的话,可别怪我罚你们!” 这边说着,德妃已拉了贤妃往阙颐宫去了。眼光就那么一闪,德妃看见贤妃眼中的怔忡,她装作没有看见,拉了她就走。 璇镜宫 贤皇还没有睡下。坐在御案前,他拿着本书,没有看进去。脑中却想着白天的事:皇后,该立吗? 该立吗? 他轻叹一声,放下了书。 这时,秦德同在外面轻轻敲着门,小心道:“皇上,妩颐宫走水了。” “什么?”贤皇站了起来,提高了声音,“有人处理了么?”一边说着,他一边匆匆过去开了门。 秦德同一愣,跪在了地上,小心道:“回皇上话,德娘娘去处理了。除了妩颐宫的西厢外,没有别的地方有烧毁。也没有什么人受伤。” 听着这话,贤皇点了点头,看了看妩颐宫方向,淡淡道:“嗯,朕知道了,你下去吧。去跟贤妃说一声,叫她在德妃那儿好好住下。” 秦德同答应着下去了。贤皇关了门,又在御案前坐下了。 想着这火灾,贤皇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他去看了贤妃,没有多说些什么,还是那些安慰的话。贤妃听着这话,却是安稳了很多。没多久,祺瑾也进了宫,还是说些安慰的话,也没有多留,便到户部去了。 贤皇都去看了贤妃,后宫的妃子们也都去看了她,阙颐宫一下子热闹了很多。可人都走后,宫里还是冷冷清清,只有德妃和贤妃。两人是很久都没有坐在一起了的,这突然之间要面对着面,反而有些不自在。 两人说了会儿闲话,便相坐无言了。 沉默了会儿,贤妃开了口:“姐姐,我们好久没这么说过话了吧。”贤妃淡淡笑着,没有看着德妃。 德妃一笑,道:“进了宫,我们姐妹俩就结了仇了,那里还有好脸色看对方呢?”她也没有看她,只是看着窗外,“玉儿,你说是不是?” 贤妃自失地一笑,看向她:“是啊,我们老早就结了仇了。可是,你和我,还是姐妹,不是吗?” 德妃看着她,道:“玉儿,你和我不可能在回到从前了。” “是啊。”贤妃笑了,她站了起来,“昨天我看见你和贵妃,你们是在说立后的事吧。贵妃恨你,你怎么还和她谈那么多呢?” 德妃一笑,道:“恨归恨,可是她还是四妃之首,我不能拿她怎么样,该说得还是得说。可是,有句话,我只对你说,我还当你是我妹妹。” 贤妃看着她,道:“姐姐请讲。” 德妃看着她,笑了:“这立后的事,急不得,更搀合不得,姐姐我是不得已,要不谁愿意去趟这浑水。你说是不是呢?” 贤妃一笑,道:“这事,最热心的可不是我,我也没有兴趣去搀合这事。”说到了这里,她们又是一笑,没有再说下去。 这时,戴庭进来了:“二位娘娘,皇上叫二位娘娘去呢!” 德妃贤妃站了起来,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然出去,没有再说一句话。 璇镜宫 贤皇站在御案前,丹殿下贵妃、淑妃,还有宫中有地位的宫人,整齐的站着,就只等着德妃和贤妃了。 秦德同在外面通报说德妃和贤妃来了,殿中的人,都看向了她们。贤皇却盯紧了殿下的妃子们,脸色有些阴沉。 进了殿,行了礼,德妃和贤妃在一边站下。贤皇看了她们一眼,又看了看贵妃和淑妃,嘴角扬起,淡淡然开了口: “今儿来,就只有一件事。”贤皇盯着贵妃,“立后的事。” 听着这话,贵妃的眉头轻轻一跳,嘴角不经意那么一跳,笑容就那么隙了出来。德妃看了眼贵妃,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手指却不经意蜷了起来。淑妃还是那样淡淡的。而贤妃,却在那一瞬变了脸色,她看向德妃,又看向贤皇。 贤皇很满意地看着她们的表情,道:“这事,老早就有人提了吧,今儿,就说说吧。”他顿了顿,看了众人一眼,又道,“朕只说说朕的想法,立皇后是必要的,但不是现在。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呢?” 听了这话,德妃嘴角一扬,笑容中带出几分得意,却又有些隐讳。贵妃看着德妃,眉头轻轻皱着。淑妃还是一如从前,淡淡的,没什么波澜。贤妃看着德妃,眼角闪过一些难以说清的光芒, 贤皇看着她们,淡淡笑了:“你们没有话说吗?” 德妃看了眼贵妃,款款开口:“皇上,臣妾有个想法,不知该不该说。” 贤皇看着她,笑道:“说吧,看看你有什么想法.”虽然在笑,可贤皇的脸色并不好看。 德妃莞尔一笑,道:“臣妾是在想,如今九嫔中有一空缺,是当年贤妃封妃时留下的。现在,就把这个缺补上吧,这不也也显得后宫中和谐么?” 贤皇听着这话,淡淡笑了,道:“嗯,这缺是该补上了。”说着,他看了眼贵妃,接着说道,“这事儿,云妃,还有雪妃,你们商量着报到朕这里来吧。”一边说着,他看着贵妃,笑得有几分快意了。 贵妃看了眼德妃,款款笑道:“臣妾遵命。”一边说着,她看了德妃一眼,又道:“这也要云妹妹多帮帮啊。” 德妃看着贵妃,笑道:“那是当然了。” 听着她们的话,贤皇一笑,道:“那这事就交到你们手中了。” 琥颐宫 贵妃怒气冲冲地坐在椅上,叶嫔和袭嫔在一边陪坐着。 “这事一定是德妃在后面捣的鬼,没得说!”袭嫔道,“要不皇上会那么容易答应了她的请求?” “说得是。”叶嫔附和道,“现在德妃得意着呢,这个嫔的位置,看来也在她手中了。” 听着这话,贵妃冷冷一笑,道:“这个她可别想抓在手里!这个缺虽然不大,但也是举足轻重。这宫中的嫔,没有一人是皇上亲自册封,唯独这一个会是,可见这个位置的重要了。所以,这个嫔的位置,一定要是我们的人去当。” 叶嫔点点头,道:“说得是。这位置,依我看还是给良贵人或者是齐贵人吧。” “这两人一向是最向着娘娘的。”袭嫔道,“特别是良贵人,对娘娘那可是忠心不二,娘娘您看呢?” 贵妃沉吟片刻,道:“良贵人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可是她愿不愿意是个问题,良贵人这个人,不怎么好说啊。”说到这里,她的脑海中浮现了良贵人淡淡的神情,有着同德妃相似的淡然。“你们去她那儿探探口气,看看她的意思,我们在做下一步的打算。”贵妃看着她们,笑了:如果良贵人可以晋封为嫔的话,她在后宫的地位就更加稳固了——九嫔当中,几乎都是她的心腹:云嫔是她的小妹,叶嫔和袭嫔本来就是她提携上来的,还有淑嫔和祥嫔,更是因为她才封的嫔,如果再加上个良贵人的话,这后宫就是她的后宫了。 叶嫔一笑,道:“这事还要问么,这天大的好事,她还会不要?“ 贵妃摇了摇头,道:“你们不明白她,我也不明白。你们知道吗,本来她在很多年前就可以晋封为嫔,可是她却推辞了。这次,也难免不会推辞啊。” “这么些年了,她也该变了吧。”袭嫔道,“在后宫这么些年,她早该明白在后宫的生存之道了啊。” “去问问吧。”贵妃没有多说,只是淡淡的加了这么一句便往里间去了。 叶嫔和袭嫔告了礼,也退了出去。 却说叶嫔和袭嫔出了琥颐宫,便往良贵人宫中去了。到良贵人宫中时,良贵人正在里间画画。听到了宫女得通传,她放下画笔迎了出去,口中盈盈笑道:“见过叶嫔娘娘、袭嫔娘娘,二位娘娘吉祥。” 叶嫔淡淡一笑,虚扶了一下,道:“快起来吧,姐妹之间,这么多虚礼干什么啊。” 良贵人就势起身,得体地笑道:“谢娘娘了。” 袭嫔看着她,道:“我们来也就是有件事想知道你是怎么看的。” 良贵人看着袭嫔,得体地笑道:“娘娘请讲,奴婢当言无不尽。” “那个嫔的位置,你愿不愿意去争?”叶嫔开门见山地笑道。 良贵人淡淡一笑,看了眼袭嫔,道:“这怕是要让娘娘失望了,奴婢可没有去争那个位置地想法。”一边说着,她一边观察这二人地脸色,“这嫔地位置,奴婢爬不上去,也没有那个能耐爬上去,二位娘娘说是吗?” 袭嫔脸色微微一暗,道:“当了嫔不比守着个贵人好?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啊。” 良贵人笑了笑,道:“贵人和嫔也没什么很大区别,不是吗?我不想去争这个位子,我很满足如今的现状。嫔和贵人其实没有多大区别,不过是多几个丫鬟,多几两月钱而已。” 袭嫔愣了愣,看向叶嫔,没有说出话来。叶嫔一笑道:“就算你说的有理吧,这位置你是铁定不要了?这可是难逢的好时机,皇上亲封的嫔,说起来比我们的地位都要高呢,良贵人,你可要想清楚啊。” 良贵人看着叶嫔,淡淡笑道:“这事,我不想去争。”是的,她不想去争,在宫中这么多年,这种争斗看的多了,心都寒了。直到现在,她还记得十余年前的那个夜晚,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勇气去争,去夺。她看了叶嫔一眼,淡淡地下了逐客令:“二位娘娘,这天也不早了,二位还是早些回去吧。” 第六章 暗斗(1) 没有风的下午,淑妃坐在妩颐宫中,淡淡然看着太阳西斜。宫中静悄悄的,阳光撒在纤尘不染的梳妆台上,大大小小的首饰折射出粲然的光。 突然听到有人通报说是德妃过来了,淑妃站了起来,看向外面:果然是德妃来了,还是一身淡淡的裙装,这么多年来她好像没有变过什么,还是那样的淡然和雍容。 进了大门,德妃看着她,口中笑道:“好久没有来看你了,你不会怪我吧。”还是那样的语气,不算疏远也不算熟络。 淑妃淡淡一笑,道:“怎么会呢。”一边说着,她走了过去,拉了德妃的手,笑得有几分落寞,“如今在这宫中,恐怕就只有你还把我当妃看待了。” 德妃看着她,笑道:“你想的太多了,这宫里谁见了你不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笑得还是那样温和,没有什么波澜的笑,却总可以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呢?”淑妃一笑,拉了她坐下,“不是要和贵妃一道商议册封一个嫔的呢?” 听着这话,德妃一笑,道:“这事,可由不得我和贵妃啊,虽然皇上说了这事给了我和她来做,可是呢,怎么都不可能是我和她来定夺啊,既然如此,还那么费心干什么呢?你说是不是呢?” 淑妃淡淡一笑,道:“你倒是看的透啊,这宫里没人比你更明白了。”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却道:“可是,有时我就想问问,把什么事都弄得这么明白,不累么?” 德妃微微一笑,道:“说句不怕忌讳的话,这宫里,明白点儿才好啊,要是太糊涂了,恐怕哪一天死了都不知道为什么呢。”一边说着,她看着淑妃,道:“这话,也就只在你这儿说说,我知道,这宫里,你最是明白我的。” 淑妃淡淡笑了笑,却道:“你知道吗,我老是会想起十年前的事,宸妃还在的日子,宫中要比现在平静很多。”她看着德妃,温和地笑着。 “宸妃……”德妃轻轻一叹,“每一个人都在怀恋她,可有人想过她的苦吗?” 淑妃和婉地一笑,道:“她的苦也好,她的甜也罢,在人眼里看来,都是好。十年了,整整十年。” 德妃看着淑妃,古怪地一笑,道:“你知道吗,当年宸妃死的时候,还怀着孩子。” 淑妃眉头一跳,没有接话,却道:“今儿熬了些粥,尝尝吗?” 德妃温和地一笑,点了点头。 宁音宫 年太后坐在桌边手中拿着本书,饶有兴致的看着贵妃拿着块绣品滔滔不绝的说着。 也不知说了多久,年太后笑眯眯开口了:“云儿啊,这绣品是从哪儿来的啊,真是漂亮呢。” “是吗?”云贵妃眉头喜庆的一跳,“这是臣妾专门为母后绣的呢,母后喜欢,臣妾真是太高兴了。” 年太后笑笑,道:“难得你有这个心了,这东西我就收下了,这天也不早了,就在我宫里吃点东西吧。” “谢母后。”贵妃喜不自禁,“正好能陪母后多说说话呢。” 年太后一笑,道:“你们这群孩子啊,是一个比一个嘴甜。哄得我老太婆开心就好办事了吧。” 贵妃心一跳,声音中带出一丝颤抖:“母后说笑了,不是要让母后开心吗?” 年太后笑了笑,刻意忽略了贵妃声音中的颤抖,道:“知道你们都是有孝心的,你可别多心。” 贵妃不自然的笑笑,迅速的把话题扯开了:“母后今儿有去看看芙蓉溪的荷花吗,今年的花开得可好呢。” “是吗?”年太后微微一笑,“明儿叫了雪儿,我们三人一起去看吧。”说着,她淡淡看了贵妃一眼,道:“你觉得怎么样呢?” 贵妃心下一紧,脸上笑容没变,道:“这是最好不过了。德妃对各种花草颇有研究,想来这荷花,她懂得的也多吧。” 年太后满意地笑笑,却道:“选嫔的事儿,听皇上说,是交给你和雪儿去办了.这事办的怎么样了?” 贵妃一愣,旋即笑道:“臣妾的意思是,良贵人在宫中多年,为人忠厚老实,又有皇子在膝下,想把良贵人……” “雪儿的意思呢?”年太后不动声色地打断了她的话。 贵妃一愣,笑道:“德妃的意思……” “我们不说这个了。”年太后再次打断了她的话,“明天再说吧,我也乏了,我们先吃点东西吧。” 夏日的傍晚,残阳尚留有几丝余晖,几颗斗大的星星却已登上天际,闪闪烁烁地发出涩白的光芒,映满屋梁。 德妃握着本书斜倚在窗下,一边看着书一边吃着茶几上的茶点。 这边戴庭进来通报说贵妃来了。德妃有意无意看了眼外面,瞥见了贵妃粉色的衣裙,一抹精明的笑意跳上眼角。她随手放下了书,站了起来。 这边贵妃已经进来了,只见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一进来就笑道:“雪妹妹,姐姐过来看看你呢。” 德妃一笑,道:“姐姐来的正好,妹妹正想去看看姐姐呢。” 贵妃眉头一跳,道:“那可是真巧了呢。姐姐来啊,是想问件事儿。” 德妃笑得有几分意味了:“姐姐尽管说吧,妹妹一定知无不言。” “关于那个嫔……”贵妃看着她,刻意没有把话说完。 德妃漫不经心地捻起一块点心,道:“这事就由姐姐作主好了,妹妹一切听姐姐的安排。姐姐到底是比妹妹早进宫几年,姐姐看人总归是要比妹妹我看得准些吧。” 贵妃挑眉一笑,道:“难得妹妹也是这样想的,今儿太后问起了这事,说是叫明儿我们去说说,让哪个宫人当这个嫔好呢。” 听着这话,德妃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口中却道:“姐姐以为让谁来当这个嫔好呢?” 贵妃笑得有几分得意了:“冷眼看了这么些年,我看良贵人就是极好的人选。妹妹你觉得呢?” “只要姐姐觉得好,妹妹一定支持就是了。”德妃笑道。 贵妃嘴角漾开一抹笑容:“你这样说,姐姐就安心了。这宫中就是要咱们姐妹多扶持才好呢,是不是?” 德妃看着贵妃,笑得温和却又带着几分尖锐:“姐姐说的是。”说到这里,她刻意顿了顿,道:“也不知道姐姐用过晚膳没有呢,要不就在妹妹这里随便吃点什么吧。” 贵妃一笑,道:“我刚刚在母后那儿陪母后用过了,谢过妹妹的好意了。” 德妃微微笑了,仿佛是不经意间看了戴庭一眼。 这时,只听得戴庭朗声道:“禀娘娘,晚膳备好了,是现在用么。” 贵妃听着这话,微微皱了皱眉头,却笑道:“你还没吃呢,那姐姐就不打扰了,先走一步了。” 德妃笑了笑,也不留她,笑道:“姐姐走好,妹妹明儿到姐姐那儿去看望姐姐。” 听着这话,贵妃心中一虚,又看了德妃一眼,但没有说什么,还是盈盈笑着出了阙颐宫。 德妃看着她的背影,眉头轻快的一扬,顺手把手中的点心放回到碟中,道:“戴庭啊,你去一趟宁音宫……” 七月的夏,满园的天空只见槐榆杨柳那遮天蔽日的碧绿。 贵妃德妃陪着年太后在芙蓉溪边看着新开的荷花。年太后很显然很高兴,脸上的笑容是放松而又快意,看着一朵粉红的花朵,年太后笑眯眯的开了口:“你们看那朵花儿,这可是最美的时候,含苞待放。” 贵妃和德妃顺着她的眼光看去。贵妃忙笑道:“母后说的是,这花啊就是这个时候最美丽了。” 德妃看了眼花儿,又看了看年太后,眉头轻快的一跳,道:“母后说的是啊,这花啊,就是在这样的时节最美丽了,等过了这时节,也就不好看了,还是母后选的时机好嘛。” 年太后暖暖一笑,道:“你们的嘴一个比一个甜啊。你们知道么,这溪中的花儿,是洛皇专门为了叶皇后种下的呢。” 听着这话,德妃和贵妃相视一眼,都没有接下话来。 年太后自顾自一笑,继续道:“叶皇后是极有智慧的人,当年洛皇去的突然,全仰赖着叶皇后支撑着,要是没有叶皇后,恐怕就没有今天了。”说到这里,她看向德妃和贵妃,笑道:“你们说是不是呢?” 贵妃眉头一跳,笑道:“母后说的是。” 年太后微微一笑,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当年叶皇后对付这后宫中的争宠之势,你们知道是怎样做的吗?”说到这里,她刻意顿了顿,看了眼贵妃和德妃,道:“叶皇后只说了一句话,她说,你们怎么争我都可以放任,只是有一条,要是哪一天算起帐来,可不要怪我无情。” 德妃看了眼年太后,没有说话。 贵妃勉强笑了笑,也没有说话。 “上次听贵妃说,你们俩商议着要把良贵人加封为嫔,是不是啊。”年太后看了眼德妃,淡淡道。 听着这话,贵妃忙道:“这正是雪妹妹和儿臣的意思呢。” 听着这话,年太后却盯着德妃,口气还是温和:“德妃啊,你是怎么看良贵人的呢。” 德妃看了眼贵妃,盈盈笑道:“良贵人入宫多年,为人温和,是个极好的人。再加上又生下了五皇子祺珠,给个嫔的封号也不过分。” 年太后看着她,淡淡一笑,却道:“我好像记得很多年前,就有人提出要把良贵人封为嫔,可当初,是良贵人自己拒绝的呢,你们这次也不见得可以说动她吧。你们这样似乎有些欠妥吧。” 德妃听着这话,低了头,道:“母后教训的是,是儿臣考虑不周了,还请母后明示。” 听德妃这样说,贵妃忙道:“雪妹妹说的是,还请母后明示。” 年太后微微一笑,道:“我能明示什么,这事情是皇上交给你们俩去做的,你们就好好做就是了。我只是说说我的看法。” 德妃嘴角微微扬起,却道:“其实母后,我心中还有第二个人选,还来不及和贵妃姐姐商议,私认为也是不错的选择。” 听着德妃说出了这样的话,贵妃眉头微微一皱,口中却笑道:“你说说也无妨,我们就在母后面前商议一下也好嘛。” 德妃看着年太后,笑道:“儿臣看母后宫中的丹雪是个不错的女孩子呢,模样长得也好,做事也伶俐,这样的女孩子想必自然是会讨皇上欢欣的吧。只怕母后舍不得这么伶俐的丫头呢。” 年太后听着这话,却是一笑,看向了贵妃:“你觉得她说的怎么样呢?” 贵妃忙笑道,“我倒是没想到呢,还是雪妹妹想得多呢。丹雪这丫头论相貌也是上等,做事也伶俐,只是一下子从个宫女加封到嫔或许太惹眼了吧。” 德妃看了眼年太后,道:“这也不是没有先例,当年丽嫔不也是一下子从宫女提升到了嫔的么,只看姐姐觉得这孩子可不可以封为嫔。” 话说到了这里,贵妃只好笑道:“这孩子的资历当然是可以的,只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呢。” 德妃一笑,道:“这也好办,叫了丹雪来问问不久知道了么。只是不知道母后舍不舍的这么伶俐的丫头呢。” 年太后一笑,道:“什么舍得不舍得的,这事不是你们俩作主么。” 听着这话,德妃笑得有几分得意了,她看了眼贵妃,叫人去宁音宫叫来了丹雪。 癸巳年夏,贤皇四十一年。 袁氏丹雪,年太后宫中宫女册封为袁嫔,赐居青鸾宫。 琥颐宫 贵妃淡淡然坐在正厅中,叶嫔和袭嫔在一边陪着说这话。话题很自然的说到了袁嫔身上。 只听的叶嫔冷笑一声,道:“那丫头也是撞了大运,不知怎么竟然攀上了德妃,这丫头看人可不是一般的准呢。” 这边袭嫔接过话来:“说得是啊,这丫头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在母后那儿也不见怎么受宠呢,可见这丫头心机有多深了。” “她心机深?”这边贵妃笑了起来,“还不如说是德妃的心机深呢。那丫头没什么心眼,不过是德妃手上的棋子罢了。德妃,她真的很有心思。她把握住了母后是怎样想的。”说到这里,贵妃自失地一笑,拿起桌上的茶盏,浅啜一口,若有所思看向外面。 这夏天的空气,湿湿热热的,天空却是分外的蓝呢。 叶嫔笑笑,道:“说来也奇怪了,这德妃怎么就能那么准的抓住母后心中怎样想的呢。” 袭嫔冷笑一声道:“听说,那天德妃差了戴庭到宁音宫。” 听着这话,贵妃眉头一跳,道:“这事她做得巧得很,她派了戴庭去宁音宫不过是去做个幌子而已,给我们看看而已。其实,她老早就看准了丹雪了。”说到这里,她看了眼外面,继续道:“我昨儿才知道,那丫头本来就是阙颐宫的人,是德妃把她送到母后那儿去的。” 话说到了这里,似乎这一切都不言而喻了。 贵妃看着外面,淡淡笑了。 叶嫔看了眼贵妃,道:“娘娘是要向德妃投降了么。德妃是怎样的人,娘娘还不清楚么,就这样让她继续在后宫里猖狂下去?再这么下去,这后宫中就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了。”一边说着,叶嫔观察着贵妃的表情,继续道:“她不过是讨好了太后和皇上,这后宫中有几个人喜欢她呢。这后宫中的人可都看着您呢,您才是那个应该在后宫中发号施令的人啊。论资历,您在宫中最久,论出身,您的出身不比德妃好上千百倍?再说了,大皇子可是立了战功的人,就凭这一点,德妃也得让您啊。” 贵妃静静的听着,放下手中的茶盏,淡淡笑了,却是轻描淡写地开口了:“在这后宫中,不就是玩心眼么。”说完这句话,贵妃看了眼叶嫔和袭嫔,道:“抽个空儿,去看看袁嫔呢,那丫头也是可惜了。” 青鸾宫 丹雪忐忑地坐在窗下,忐忑地看着宫女为她摆好茶点又恭敬的退下,一直没有说话。 这边只听得有人通报,说是德妃来了,丹雪慌忙站了起来,似乎都不知道该怎么站了。 德妃笑脸盈盈进了青鸾宫,口中笑道:“姐姐在这里恭喜妹妹了。这青鸾宫好些年都没主人了,今儿恭喜妹妹了,姐姐给妹妹带来了好些衣服料子,看看喜不喜欢?” 丹雪刚要说话,又听得外面有人通报说贵妃也来了。丹雪愣了愣,看着德妃,没有说出话来。 贵妃很明显看到了德妃,她笑得自然:“雪妹妹也在这里啊,真是巧啊。早上还说要到妹妹那儿坐坐呢。” 德妃笑道:“姐姐说的是哪儿的话,当然是该我这个做妹妹的去看姐姐了,哪有姐姐亲自去看妹妹的道理呢。” 贵妃笑了,道:“妹妹这话说的可见外了呢,我们姐妹之间,分得那么清楚干什么呢,你说是不是?”说到这里,她看了眼丹雪,和颜笑道:“在这儿恭喜妹妹了,妹妹居得这青鸾宫,前途不可限量呢。” 丹雪讪讪地一笑,拘谨道:“娘娘说笑了,奴婢还不是托了娘娘的福么。” 贵妃极妩媚地一笑,道:“妹妹这话可说得真中听呢,真不愧是母后宫里出来的人呢。” 德妃自然而然的一笑,道:“这宫里谁不知道,母后宫里的丫头最是伶俐的呢?姐姐倒是忘记了呢。” 贵妃一笑,道:“雪妹妹不觉得,我们袁妹妹最是伶俐吗?”一边说着,贵妃刻意加重了语气。 德妃轻松地一笑,道:“姐姐说的是呢,要不的话,母后也不会格外看重她了。”一边说着,德妃看了眼贵妃,又道:“听说皇上挺喜欢袁嫔的呢,看来这次我们的选择可选对了呢。” 贵妃淡淡然一笑,看了丹雪一眼,道:“这是袁妹妹的福气呢,只盼着妹妹早日生下皇子才好呢,要不的话,是福是祸也说不准呢。” 丹雪怯怯地看了德妃一眼,笑得有几分勉强,道:“娘娘,进来坐坐吧,奴婢这儿有新来的茶点,娘娘们尝尝看看好么。” 贵妃看了德妃一眼,笑道:“这可是妹妹的一番心意,怎么能不去尝尝呢,你说是不是啊雪妹妹?” 德妃温和地一笑,道:“姐姐说的是呢。” 天空是湛蓝湛蓝的,知了空洞的叫声似乎都融在这蓝天中了。 送走了贵妃,丹雪看着德妃,淡淡笑了,不过是在一瞬间,她身上青涩的感觉悉数褪尽:“丹雪在这里谢谢娘娘了,要不是有娘娘的栽培,断断没有丹雪的今日了。” 德妃冷笑一声,道:“不用谢了,我只有一句话要送给你,希望你记好了。” 丹雪看着德妃,脸色有几分变了:“娘娘但说无妨。” “不要做第二个丽嫔。”德妃淡淡然说出这句话,笑容中有几分嘲讽的意味,“我可以扶了你起来,也可以让你跌下去。皇上的爱,毕竟不是长久的,爱了一时,爱不了一辈子。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像宸妃一样让皇上记一辈子。”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着丹雪,道:“你是个明白人,话就不用我多说了,是不是?” 丹雪看着德妃,没有说出话来,一张脸早已是惨白。 “好了,我也该走了。”德妃淡淡然笑道,笑容中还是带着几分暖意,“你好自为之吧。” 看着德妃的背影,丹雪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却不自觉想起了冬末的那个阴霾的傍晚: 德妃来到她的身边,用两根指头挑起她的下巴,笑得温暖:“真是个漂亮的丫头呢,你叫什么名字?” 她只敢怯怯的说出自己的名字:“丹雪。”话还没说完,就被德妃身边的戴庭喝断:“你是什么人,敢呼娘娘的名讳!” 德妃却笑道:“丹雪,很漂亮的名字嘛。”一边说着,德妃的声音更加温暖了,“丹雪,你愿不愿意去侍候皇上呢?” 她伏在地上,不敢说话,却听得德妃温和的声音:“也是一个伶俐的丫头,先送到太后宫里去吧,丫头,想要出头的话,好好在太后面前表现,我可以随你心愿的。” 然后那天她就到了宁音宫,再然后呢,她到了年太后的身边,得到了太后的欢心。可是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弄清楚,到底为什么年太后会看重她这个小丫头,因为德妃吗,还是有别的原因呢。 那天夜里戴庭到了宁音宫,还没开头就是笑脸盈盈:“恭喜姑娘了,明儿就是袁嫔娘娘了。” 果然,第二天她就被封为了嫔…… 德妃在宫中到底有怎样的能耐,能做到这样呢? 丹雪轻叹一声,在窗边坐下。 第六章 暗斗(2) 欲望之外,寂寞如海。 三皇子康亲王祺月松松散散的束了头发悠闲地躺在树荫下的藤椅上,手中的书早已掉落在地上——他已经睡着了。细看来,祺月和赵淑妃很是相像,眉目间似有似无的恬淡,还有嘴角似有似无的笑容,总是一副和蔼的模样。 一只手捡起地上的书,接着是一声轻叹。 祺月睁开了眼睛,见是卫绮便没说什么,只是淡淡一笑。 卫绮亦是微微一笑,道:“就在这里睡了,叫人好找!” 祺月拉了卫绮到身边,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儿么。” “大哥来了呢。”卫绮笑道,“现在正在大厅里等着呢。到你书房去也没见着你,就寻到这里来了。” 祺月微微一笑,没有起身的意思:“现在大哥还等着呢?” “可不是呢。”卫绮笑着要拉祺月起来,“叫大哥等着多不好。” 祺月不情愿的起来,道:“有没有什么大事,我和他一向又没什么深交,随便找个理由打发了不就好了嘛。” 听着这话,卫绮“噗哧”一笑,道:“怎么像个孩子似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干嘛要让我为难呢?” 祺月笑着看着卫绮,道:“你也不是第一次为我解围了,再说了,你说话比我说话更有威慑力呢。” 卫绮抿嘴一笑,道:“我说话怎么有威摄力了?弄得我好像是母老虎似的。” 祺月笑了,亲亲热热地把卫绮拉到怀中,道:“我知道你是最好的了,我实在不想去,你也不想勉强我是不是?” 卫绮一笑,笑容中有几分淡然:“祺月,你真不想去争那个位置么?” 祺月看了眼卫绮,道:“有去争的必要么,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不好么?” 卫绮愣了愣,旋即笑道:“当然好啦,这是再好不过的事儿了。” 祺月嘴角微微扬起,一只手抚上卫绮的面庞,带着几分宠溺的口吻,道:“绮儿,你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么?要是不喜欢的话,你可以选择离开。” 卫绮看着祺月,没有说出话来,只是虚弱的笑了笑,起身离开。紧走了几步,卫绮转身,勉强笑道:“我这就去跟大哥说去,你好好休息吧。” 祺月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继而仰面躺了下去,却是重重叹了口气。卫绮一定可以轻松的打发祺琅走的,这一点他很自信。卫绮是个好姑娘,可是就是耐不住寂寞啊。可是,这些官家小姐有几个愿意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呢?况且,就连他自己也不是一开始就打算这样平淡的过一生呢! 眯着眼睛看粲然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之间漏下来,祺月顺手拿书掩面睡下,却没能掩住嘴角一丝落寞的笑容。 燕亲王府 祺玫懒洋洋地躺在祺瑾的藤椅上,大大咧咧地拿着本书翻着。 祺瑾在一边坐着,手中拿着鸟食,逗弄着那只白鹦鹉。被祺瑾这么几个月喂下来,这鹦鹉胖了很多,几乎都飞不动了。但是只要祺瑾把鸟食放到鹦鹉嘴边,这白鹦鹉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吃下去。 祺玫笑眯眯地看了眼祺瑾,道:“八哥啊,你也不怕把这鸟撑死了。” 祺瑾一笑,道:“就是喜欢这鸟儿胖胖的样子,你难道不觉得这样他会安静很多吗?” 听着这话,祺玫喷笑出来:“八哥,你就是在折磨它呢!” 祺瑾淡淡一笑,仿佛是不经意间说出来:“十三弟,你知道吗,你八哥也被人折磨着呢。” 祺玫奇怪地看了祺瑾一眼,呵呵一笑。一晃眼看到苏燕儿过来了,祺玫笑道:“八哥,你的燕儿来了。” 祺瑾一笑:“什么燕儿啊。”一边说着,他也看到了苏燕儿,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却还是笑道:“你来了啊,去看了去过月妃那儿吗,夏园暑气重……”话说了一半,他突然换了话题,道:“宁妃快要临产了,你多照顾照顾她吧。” 苏燕儿点了点头,心下知道这话的重点在前一句,也不多言,轻快的把话岔开:“王爷今儿是在饭厅用膳么,还说叫人送到这里来?” 祺瑾深深看了眼夏园的方向,口中笑道:“就摆到这里来吧,这儿凉爽些呢。”一边说着,他看向祺玫,道:“今儿就在哥哥这儿吃点什么吧。” 祺玫爽朗地一笑:“这是再好不过了呢。好久没到八哥这里来呢。”一边说着,他笑嘻嘻地看向苏燕儿,“嫂子啊,今儿有什么来招待弟弟我啊?” 苏燕儿拘谨地看了祺瑾一眼,口中笑道:“弟弟想吃什么就给做什么好么?” 祺玫看了眼祺瑾,祺瑾微微笑着,却没有看他和苏燕儿一眼,只是看着那只鹦鹉,淡淡道:“你这不是在为难你嫂子么?你要吃的都是些稀奇东西,她上哪儿找去?” 祺玫笑笑,道:“八哥府里什么没有?上次不是还用那豆腐做的那个……”话说了一半,祺珊突然住口,讪讪地笑笑,没有说下去。 祺瑾看着他,淡淡笑笑,道:“怎么不说下去了?那样的东西怕是再也吃不到了吧。”一边说着,祺瑾自嘲般的笑笑,看了眼苏燕儿,温和笑道:“你下去叫人备膳吧。” 苏燕儿识趣地一笑,便下去了。 祺瑾落寞的笑了,看了眼祺玫,叹了口气,道:“你知道么,我就这样一点一点被逼上绝路了。我的好弟弟,你愿意一直都支持我吗?无论我做了什么事儿?” 祺玫愣了愣,没有说出话来。他看着祺瑾,祺瑾却看着夏园的方向。 祺瑾察觉到祺玫在看他,只是淡淡一笑,跳开了那个话题:“知道么,我这府里,夏园是暑气最重的园子了,可是却也是最美丽的一个。有时候我在想,玲珑在那里过得好不好呢?知道么,我都不敢去看她。”淡漠的话语,却带出些深刻的失落感。 祺玫看着祺瑾,却是坚决道:“八哥,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八哥,你会相信我么?” 祺瑾微微一笑,道:“你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如果连你都没法相信的话,我还能相信谁?”是的,他现在还有几个人可以相信呢? 祺玫看着祺瑾,却想起了那个月夜,他来到燕亲王府,苏燕儿说他病了在房中休息,他悄悄到他房中看他,却没看到他休息,他站在窗边,手中拿着一柄破旧的团扇,扇上的鸳鸯早已褪色,可不难看出,那就是当初月玲珑手中的那柄扇子。他的八哥还是放不下月玲珑,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放下,八哥到底是要江山还是美人,说不清,如果是要江山的话,为什么放不下她呢,如果是要美人,那又为什么,要把月玲珑逼到那样的地步呢? 这时,只听见宁妃住的露苑传来一声惨叫,不一会儿就有露苑的嬷嬷跑过来说宁妃要生了。 祺瑾微微皱眉,轻叹一声,却看向夏园的方向,口中说道:“你先回夏园照顾宁妃,宣太医吧。” 嬷嬷急匆匆的走了,祺瑾看了眼夏园,便匆匆去了露苑。 宁妃在内室痛苦地呻吟着。祺瑾站在园中的一棵大树下,仰头看着那眩目的阳光,眼睛眯了起来。 苏燕儿领着太医匆匆来到露苑。祺瑾看了眼太医,却是淡淡一笑,免了他的礼,但也没说什么,就让他进去了。 宁妃还在内室痛苦地呻吟着。太医进去了不过一会儿就匆匆出来了,神色中带几分慌乱,来到祺瑾身边,却没有说出话来。 祺瑾看了他一眼,没有等他说话,却道:“要是母子只能救活一个,留下大人吧。” 太医惊讶地看着他,诺诺的点头,手却有些颤抖,不敢看祺瑾一眼。 祺瑾看了眼苏燕儿,仿佛是自言自语一般,淡淡道:“我不喜欢这个孩子。”不喜欢这个孩子,或者说是不喜欢宁妃的孩子。 苏燕儿怯怯地看了他一眼,暗地里向太医使了个眼色,太医会意,同苏燕儿一起进了内室。 太医看着苏燕儿,欲言又止。 苏燕儿惨淡一笑,道:“大人不必多想了,就按照王爷说的做吧。” 太医惊愕地看着苏燕儿:“皇家惯例……” “王爷不希望有这样一个孩子。”苏燕儿截断了太医的话,“我也不怕告诉您,王爷根本不把这个孩子放在心上,要不是月王妃坚持,或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许这个孩子早就消失了。” 太医愣住了,默然点头。 宁妃叫喊声更大了。 祺瑾在园子里踱着步子,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宁妃的叫喊声传到了园子里。 祺瑾停在了葡萄架前,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祺玫轻轻走到他身边,故作轻松地拍着他的肩:“八哥别担心,一切都会好好的。” 祺瑾一拳重重地砸在葡萄架上,架子晃了晃,掉下几串青涩的葡萄。 “我在想玲珑。”祺瑾轻轻吐出这句话,“如果不是因为太子,她早就有了孩子,又怎么会是现在这种情况呢。” 祺珊愣愣地看着他,他却没有把话说下去。 内室宁妃一声惨叫,却再没了声响,内室顿时乱作一团。 “我负玲珑。”祺瑾轻叹一声,“也对不起这些人。”他看了眼内室,轻叹一声,却道:“户部还有事儿要忙。祺玫你帮我照看一下吧。”也不等他答话,他就摇摇晃晃地出去了。 阳光下,颀长的身影,带着几分萧瑟,还有几分无奈。 静谧 明亲王府 白婉倚在窗下的藤椅上懒懒地绣着一方手帕。椅边的茶几上放着新鲜的水果。夏淑在一边站着,忐忑地看着白婉,不知道白婉叫她来干什么。 白婉也不看她一眼,只是绣着那朵花。 屋内静的有些骇人。 夏淑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你就跟了王爷吧。”白婉淡然抬头,淡淡笑道,“今天是个好日子,你现在回去准备准备,反正这事儿也是早就定下来了的,你哥哥那儿早就打了招呼了。”一边说着,她盯着夏淑,语气还是淡淡的。 夏淑愣了愣,眼神中有无法掩饰的喜悦,口中却是平静道:“谢王妃抬爱了。” 白婉没有再看她一眼,低头去配线,嘴角的笑意是淡淡的,隐隐带着几分涩意。 夏淑又在一边站了会儿,看着白婉,却没有说出话来。又站了一会儿,白婉都没有抬眼看她一眼,夏淑便静静地出去了。 七月的夏,热的有几分病态。 白婉在里屋静静的绣着那方帕子,没有察觉祺谧在门口站了好久了。阳光静静洒在祺谧身后,留下一片冰冷的灿烂。 “你作主把夏淑给我了?”祺谧冷冷问道。 “是。”白婉抬头看到了他,语气还是平静,“夏淑是个聪明的姑娘……” “你怎么不问问我想不想要她!”祺谧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 白婉站了起来,放下手帕,淡淡笑道:“你以为我喜欢把你推给别人么?” 祺谧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挑了眉头听她说话。 “夏淑的哥哥,你不该去笼络着么?”白婉看着他,“夏铭万这个人,你难道要让别人挖走么?用他妹子牵住他是最好不过的事了,你难道不这样觉得吗?” 祺谧看着白婉,没有说话,只是淡淡一笑,竟然就在门槛上坐下了:“这个人,现在还不能要。”说了这句话,他看向白婉,笑得温和,“婉儿,你明白么?” 白婉微微皱眉,却又在瞬间舒展。她缓缓坐下,拿起那方没绣完的手帕,道:“夏淑生得也有几分姿色,有这样一个美妾,你也不算吃亏么。” 听着这话,祺谧眼中闪过一些笑意。他站起身,道:“今儿你同我一起进宫给母妃请安吧。” 白婉抬眼看了看窗外,道:“现在去也好呢,正好和母妃说一声你要纳夏淑为妾的事儿。” 听着这话,祺谧眉头一跳,含笑道:“怎么,这么想要我纳她为妾么?” 白婉微微一笑,却没有说话,放下手中的绣帕,拿了片西瓜递到祺谧手中。 祺谧接过西瓜又顺手放在了一边,继续笑道:“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呢,婉儿?”一边说着,他早就把白婉拉到怀中。 白婉笑恼着推着他:“这么热的天呢……” 贤皇四十一年夏,四皇子明亲王祺谧纳侧妃夏淑。这本是件热闹的事儿,可王府的处理却是平静,甚至没有摆出大筵席宴请众人,只是拜了贤皇和德妃。本指着妹妹的婚事可以为自己的官路添光彩的夏铭万也没得到什么好处。这件可能掀起大风浪的事情,就这样淡淡然过去了。 而几在同时,十七皇子福郡王祺玫宫里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弘露漪流产了。 中午的阳光火辣辣地烤着福珠宫。 弘露漪静静躺在窗边的榻上,眼睛闭得很紧,脸色很差。祺玫在一边坐着,手中拿着一卷书,有一行没一行地读着。 弘露漪无力地睁开眼睛,无力地看了眼祺玫,又无力地闭上了。两行清亮的眼泪顺着脸颊飞快地滑下。 “祺玫,你会不会不再喜欢我了。”弘露漪的声音很小。 听着这话,祺玫一惊,看向她,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解:“怎么说这话呢?为什么要说这话呢?” 弘露漪看着祺玫,没有说出话来,只是泪水不断流着。 祺玫忙放下书为她擦眼泪,口中依旧是笑道:“你一定是多心了,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你现在身子弱,别胡思乱想的了,好好休息吧。” 听着这话,弘露漪却是轻叹一声,道:“祺玫你不必用好听的话来安慰我,我知道,你喜欢的人一直都不是我,不是我。” “不要胡思乱想。”祺玫淡淡重复着这句话,“不要胡思乱想。好好休息,知道么。” 弘露漪突然睁开了眼睛,笑得有几分异样:“你骗我,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何苦说这些话呢。” 祺玫眉头皱了皱,站起身来:“你不要想太多了,现在你的身子还没恢复,好好休息吧。我知道,失去了那个孩子,你很伤心,我也不希望这样,我也伤心……” 弘露漪自嘲般的笑笑,道:“你伤心么?你有伤心么?你不是该高兴么?” “我不知道你听说了些什么。”祺玫叹了口气,“但是,如果你要一直这样认为的话……我不知道我还可以爱你多久。” 弘露漪看着他,目光渐渐有些散了,声音也有些散了:“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欢我,我以为有了孩子你会爱上我,不,是把我放在眼里,可是,孩子也没了。” 祺玫向前踱了几步,眯着眼睛看着灿然的阳光,轻轻叹了口气,没有说话。良久,他闷闷的开口:“太医说,你流产是因为你的身子太弱了,要好好养着,知道么?” 弘露漪沉沉躺在榻上,无力的吐出一句话:“真的么,为什么我的感觉是,有人向我下毒呢?” 第六章 暗斗(3) 太阳靠近西山,地面上的人影拉得长长的了。 贤皇站在璇镜宫外的玉阶上,漫不经心地看着脚下层层宫阙,没有说话,身(奇*书*网-整*理*提*供)后依旧是跟着长串的太监和宫女。 一切都是静静的,就连天空中飞翔的鸟儿都是静静的。西边的天空像血染过一般,空气中似乎漂浮着莫名的血腥的味道。 祺璇手中拿着个蜜桃,大大咧咧来到贤皇身边,把蜜桃塞到他手中,口中笑道:“这蜜桃很甜呢。” 贤皇看了他一眼,嘴角扬起了笑容:“这桃儿哪儿来的?” 听了这话,祺璇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儿跑远,口中犹然笑道:“父皇,儿臣还有功课没做完呢!儿臣先告退了!” 贤皇好笑地看着祺璇的背影,扭头去问秦德同:“这蜜桃是他从贡品里拿的吧!” “是。”秦德同小心笑道,“瑞郡王小孩子脾气,也是一时兴起。奴才这就去好好责罚那些不懂事的奴才……” 贤皇呵呵一笑,打断了他的话:“这孩子,越大越没有规矩。”说到这里,贤皇看向秦德同,漫不经心地笑道:“你叫人把每一样贡品都捡几样送到祺璇宫里去,要他喜欢哪一样的话,就把哪一样全送到他宫里去。” 听着这话,秦德同暗暗吃了一惊,小心地看向贤皇,不知道贤皇心中到底是怎样在想。 贤皇向祺璇跑走的方向踱了几步,又道:“朕记得今儿祺璇没有功课吧,是不是啊?” 秦德同愣了愣,没能答上话来。 贤皇微微皱眉,却是笑道:“你们都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静。” 秦德同小心地观察着贤皇的脸色,难以辨出是喜是怒,便迅速带着那些宫女太监们下去了。 贤皇看着那层层宫阙,没由来地一叹,伤神地揉了揉眉心,却没能掩住嘴角的一抹笑意:“出来吧,躲在哪里也不嫌难受!” 话音未落,祺璇便从宫殿的拐角转了出来,口中笑道:“父皇不尝尝那蜜桃么?” 贤皇呵呵一笑,道:“你倒是大方,拿朕的东西请朕吃。” 祺璇嘿嘿一笑,道:“那父皇愿不愿意跟儿臣去吃点不一样的东西呢?前儿儿臣在东市吃了碗馄饨,味道好得不得了。要不,让儿臣带您去尝尝吧!” 贤皇一跳眉头看向祺璇,却对上一双灵动的眼眸。“你整天就只惦记着吃,好吧,朕就随你去尝尝,看看那馄饨有多美味。” 祺璇一笑:“听老板说,那可是独门秘方呢!” 夜未深,东市热闹非凡。 祺璇和贤皇闲闲地坐在馄饨摊位上,等待着要出锅的馄饨。贤皇看着周围热闹的人群,嘴角漾起点点微笑。 突然听得北边一阵喧哗,还夹杂着女人和孩子的哭声。 祺璇和贤皇循声望去,只看到一群人围在一家珠宝店门口,不知道在争吵些什么。 贤皇微微皱眉,刚想说什么,被祺璇抢了话:“您尝尝着馄饨,可是很好吃的呢!”一边说着,祺璇把一碗馄饨放到贤皇面前,笑着把汤匙递到贤皇手中。 “那家珠宝店是四哥家的产业,出不了什么大乱子。”祺璇闲闲笑道,“也不过是些价格上的纠葛吧,没什么好看的。” 贤皇默默吃着馄饨,依旧看着那边,嘴角的笑容有意无意淡了许多。 祺璇看着贤皇,继续道:“您看,那边来人了呢!估计啊,是要闹事了。”他看了眼贤皇,笑咪咪吃了个馄饨,又道:“您觉得这馄饨怎么样啊?” 贤皇笑着点点头,道:“不错,这味道和宫里很不一样。” 祺璇一笑,笑容中带出几分得意:“那是当然了。” 贤皇呵呵一笑,放下了碗,淡淡道:“吃的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不急嘛!”祺璇笑嘻嘻拉住了贤皇,“那边还有个酸梅铺子呢,我们也去逛逛去吧!” 贤皇顺着祺璇的方向看去,笑了:“好吧,我们去看看。” 这时,那边珠宝铺又是一阵喧哗。 祺璇的嘴角在不经意间扬起一丝笑容,口中道:“那边的酸梅可是一等一的美味呢!” 贤皇的眉头不经意间皱了皱,依旧是笑道:“那我们去看看吧!”临走,他淡淡看了眼那边的珠宝铺。 还没走多远,只听见那边一个尖刻的声音从喧闹声中跳了出来:“怎么,仗着是王府的铺子就不得了了?” 贤皇闻声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绿衫的女人叉着腰,大咧咧站在珠宝铺门口,指着店门大声嚷着:“王府又怎么了,还不是欺软怕硬的,欺负我们妇道人家!那镯子明明就是上好黄玉,怎么在你们这里就成了赝品了!” 这边话语未落,那边一个淡淡的声音飘了过来:“赝品也拿来我看看吧,犯不着这么大声嚷嚷。” 众人循声望去,一个身着紫衫的年轻男子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马上,淡淡看着众人:“这里怎么说也是明亲王的产业,还是得给皇家留点面子不是?” 绿衫女子冷笑一声,却道:“谁不知道你是明王的弟弟,还能不护着自己的哥哥么!” 紫衫男子微微一笑,道:“既然认识我,就应该相信我的眼光才是。别的事情我不敢下结论,可这玉器,我还是行家呢!” “是么?”绿衫女子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呢?要说也是你的王妃是行家,怎么也不会是你!哦,我还忘记了呢,你的王妃不也被废了么!连自己的老婆都保不住,还有什 奇 书 网 电子书么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呢?” 紫衫男子脸色微微一变,却还是保持着淡雅的微笑:“看来你也是皇室中人。既然都是皇室的人,又何必和我四哥过不去。这黄玉镯子,我看着也眼熟……” “嗬!你还认识这镯子呢!”绿衫女子声音更大了,“这就是你的废了的王妃的镯子,她病了,教我拿了这镯子换点银子,去请个大夫……” “你说什么?”紫杉男子脸色彻底变了,“你在说什么?” 绿衫女子冷笑:“难道王爷你还不知道么,月妃病了,已经好几天下不了床了,不是你吩咐了苏燕儿那个贱人叫她不要打理我们的事情么?现在倒是推得一干二净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紫衫男子身子明显一震,脸上的笑容未减半分,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所有人都看向他,他愣愣看着绿衫女子,眼角滑过一丝泪光。眼光儿一扫,却看见了贤皇和祺璇,紫衫男子回了神,却掩不住声音中涩涩的颤抖:“这两件事儿,混在一起说,难免有些不好吧,还是不要再在这里给四哥难堪了。要多少银子到帐房去支……” 绿衫女子猖狂地一笑,道:“说的轻松。”说了这句话,她突然一顿,笑容又多了几分妩媚,“我怎么忘记了,你们最会做的事情就是遮掩呢?你为我这样,我为你遮掩,这倒是我痴狂了,还想在这里讨个什么公道!” 贤皇冷眼看去,嘴角微微上扬,偏向祺璇,淡淡问道:“这个女子是什么来历,你知道么?” 祺璇看了绿衫女子一眼,道:“是八哥府上的丫鬟吧,看着眼生,也许是哪个王妃的丫鬟。” 贤皇微微一笑,却叹了口气,道:“倒是个好丫头,只是嘴巴不饶人。”说完这句话,他看了眼祺瑾,向祺璇道:“祺瑾的脾气也算是好的了,但这丫头难免不受罚……” “父皇放心。”祺璇淡淡笑道,“八哥是一定不会罚这丫头的,只怕是苏王妃要遭罪了。八哥对月王妃的爱,恐怕连瞎子都看得出来……” 听着这话,贤皇忽然一笑,打断了他的话:“你倒是关心起别人了,怎么没听你说起你喜欢谁家的姑娘呢,说起来连祺玫都娶了王妃了,你连个侍妾都没有……” 祺璇呵呵一笑,拉了贤皇往那边酸梅铺子走,口中道:“哎呀,说这些干什么,我们去看看拿酸梅,味道可是好得很呢!这边的事情,有八哥在,准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那边祺瑾看着贤皇和祺璇的背影,原本挺直的身子,一下软了下来,眉间淡淡的忧伤,让人不忍细看。他轻轻策马,往骆武寅府上去了。 本来就是要到骆武寅府上去说说户部的事情,也不曾想到在路上会遇到这样一出,祺瑾感到几分疲惫。浑浑噩噩来到骆武寅府门口,祺瑾来不及下马就听到府内一片混乱,他皱皱眉,不期然嗅到一股熟悉的血腥味儿,还来不及说话,已经看到骆武寅满身是血横在府前的石狮子边,骆府的家丁们正费力的把骆武寅弄到府里去。 骆武寅,死了?! 祺瑾愣愣看着骆武寅满是鲜血的脸,忍住了要下马的冲动,淡淡转向身后的随从:“你去看看到底怎么了。” 祺瑾看着骆武寅,骆武寅早已没有了知觉,只剩下了粗重的呼吸声。 祺瑾冷冷看着,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心上,却只能淡淡一叹,看向皇宫的方向,一时却想起了久远以前的事情,玲珑的笑,安雪的娇憨。碎片,可是这一切都是碎片了,泡在血里的碎片,任凭满天大雪的无数次覆盖依旧是如同当初一样血红。 随从依言下马来,还没来得及过去问,只听得骆武寅闷哼一声,吐出一口乌血,眼睛睁开,目光还来不及凝聚,便已散开了。 祺瑾轻叹一声,不自觉看向东市的方向:东市,还是那样热闹呢!夜未深,骆府的哭声夹杂着不合时宜的喧闹,一股脑儿冲进祺瑾的耳朵。祺瑾揉了揉眉心,没法静下心来。 骆府的家丁艰难地把骆武寅抬入府中,骆夫人领着一班丫鬟抹着眼泪,声音中却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哭声中带着些许脂粉的味道,手帕下骆夫人的眼睛闪着几分得意的光芒。那边骆武寅的小妾们急匆匆跑过来,却还不忘扶着高高的发髻,生怕掉下一丝头发,更怕有汗水模糊了妆容。一时间,哭的哭,跑的跑,骆府倒是热闹。 祺瑾冷冷看着,半晌,他淡淡然开了口:“送交刑部,这件事,严查。”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所有人都感到有些吃惊。他们怯怯地看一眼祺瑾,又迅速垂下了眼睛,不敢说话了。 祺瑾忽而一笑,话语中带着几分讽刺:“骆大人的后事还是要依仗你们呢,一会儿刑部的人来了,还望你们多多配合才好呢!” 听着这话,骆夫人倒是一笑:“看王爷这话说的,哪里有不配合的道理呢?”这么一笑,骆夫人看上去倒是多了几分风韵,多了几分颠倒众生的艳丽。 祺瑾微微一恍惚,口中平静道:“还请夫人节哀,本王先走一步了。” 骆夫人淡淡然看向东市,嘴角扬起几分难以捉摸的笑意,发髻上的珠钗轻轻晃荡着,竟看的众人俱是痴迷…… 祺瑾回到王府已是深夜了。 夏园的灯还亮着,露苑的灯也还亮着。宁妃到底还是为他生下了一个水灵灵的女儿,虽然,他到现在都没有看过那个孩子一眼。听说是个挺漂亮的女孩儿呢!祺瑾默默想着,嘴角泛上几分牵强的笑意。笑给谁看?他忽然想起,那年在宫外,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兰若的时候,兰若淡淡笑着,却说出了让他铭记很久的话语:“八哥,你是在为谁笑呢?”为了谁?为了地位,为了名声,为了至高无上的尊贵,还为了什么……为了一切,惟独没有为自己笑一笑呢,会有那样一天吗,到了那一天,或许,一切都要随风散了吧…… 苏燕儿站在阶前,笑脸盈盈看着他:“王爷回来了,累了吧,臣妾为王爷准备了些夜宵,王爷现在用么?” 祺瑾淡漠地一笑,淡淡然绕过了苏燕儿,向书房走去,口中语气还是同以往一样温和:“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王爷……”苏燕儿欲言又止,“瑞郡王等了您很久了……” 听着这话,祺瑾眉头不经意间一跳,淡淡应了一声,没有回头,向书房走去。 祺璇很显然在书房等了很久了。他手边的茶都凉得连一点儿热意都没有了。闪烁的灯光把祺璇的身影模模糊糊映在窗上,窗外,祺瑾踟蹰着没有进去。 窗内祺璇看着几案上堆积的书籍,窗外祺瑾看着天上弯弯的月牙儿。 鸟儿扑棱着翅膀低飞而过。 夜,很静。 终于,祺瑾推开了门。祺璇闻声转身,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八哥,你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呢!” “是么。”祺瑾微微笑道,“有些事情耽误了,回来的晚了些。你这么晚到八哥这里来有什么要紧事儿么。” 祺璇淡淡一笑,道:“父皇说,让您把嫂子送到宫里去养病。” “养病?”祺瑾心下一惊,声音还是平稳。 “是。”祺璇笑道,“今儿的事儿,父皇都看到了……” 祺璇微微一怔,止不住心头泛上的酸涩,嘴角的笑容依旧未减半分:“父皇说了什么时候么。” 祺璇一笑,道:“八哥看我等到现在还没走,自然是现在就要接嫂子进宫了。” “好,我这就找人安排。”祺瑾的声音微微颤抖着,手指也微微颤抖着。 谁能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次见到她呢,祺瑾远远看着月玲珑,她还是那样淡淡然的模样,掩不住眼角的憔悴。不敢走近,祺瑾远远看着,眼角闪烁着淡淡的泪光。她也一定看到他了吧! 祺璇看着祺瑾,却还是笑道:“八哥,我这就带嫂子走了呢,您也早些休息,明儿父皇要亲问户部的事儿呢!” 祺瑾扯开嘴角,笑得有几分酸涩,点了点头。 然而,与此同时,发生了一件足以改变天下格局的大事: 白王府八百里加急:白王世子暴毙! 第七章 暖秋(1) 白王,是怎样的一个人,在很多人看来,都是一个谜,没有人真正理解过这个曾经呼风唤雨的男子。他有着任何人都无法与之并肩的高贵血统,还有着任何人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赫赫战功,但是,他却没有要任何东西,只是要了一个白王的爵位,并且,还立下了规矩,他的子孙如果没有任何功绩不能承袭这个白王的爵位。 白婉一身素服,站在窗边已经很久了。风微微吹着,发髻上的珠钗也轻轻晃悠这,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觉得有几分忧伤,但是又说不清,到底是哪里忧伤。 夏淑老远看着白婉,笑脸盈盈过来了。只见夏淑一身淡粉色裙装,梳着婉转的流苏髻,分外动人。人未到,声音已经悠悠然传了过来:“王妃站在这风口干什么,着凉了可不好呢!” 白婉闻声看去,却转了身,淡淡丢下一句话:“多谢关心。”只是这么一句,实在不像是白婉一贯的作风。夏淑愣了愣,张了张嘴,第二句话还没出口,白婉已经淡淡然转身向卧房的方向走去了。 夏淑看着她的背影,皱了皱眉头,转身,却看见祺谧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不是她,是白婉!夏淑眼角扫过一阵不愉,嘴角却扬起了笑容,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祺谧挡了回去: “这儿风大,你回房去好好休息吧!”祺谧冷冷说着,脸上的笑容却带着几分暖意。他走近夏淑,轻轻抚上夏淑的脸颊,可语气依旧是冰冷:“这天一天天转凉了,可要多注意身子呢!” 这少见的亲昵举动,让夏淑有些受宠若惊了。她恭敬地福下身,抑不住嘴角的笑容。 可是,还没等她起身,祺谧已经走远了。笑容不期然僵在了脸上,夏淑不自觉抬手抚上刚才祺谧抚过的地方,呆呆看着祺谧的背影,最终只是自失地一笑:他从来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吧,即使她费尽了心思想要去讨好他,可是,他不会为她而停留,可是为什么还要娶她呢?夏淑抬头看天,想起了出嫁前哥哥夏铭万对她说的话:“妹妹,不是哥哥想要用你的婚事为哥哥换得些什么,明亲王是极好的人,就连当今圣上都赞不绝口,你跟着他,要比跟着其他人都好啊。”可是,真的是好吗?夏淑回想着这几个月来的一切,只想大哭一场。可是,在这里,在明亲王府,她觉得,连哭都是一种奢侈! 她再一次看向祺谧的背影,也看到了白婉的背影。她突然觉得,祺谧和白婉就说天生的一对,她不过是个外人,永远也无法融入这个本来就不属于她的家! 突然,她感到一阵恶心,心头却泛上一阵阵喜悦:一早请了太医来看,太医说,她腹中的胎儿已经有一个月了呢!有了这个孩子,在这个家,是不是可以过得好些呢?夏淑默默想着,却又忍不住笑自己不知足,在王府,谁会亏待她呢?不过是她自己,不甘寂寞罢了! 原来,一切都停在寂寞上了。 寂寞,夏淑默默想着这个词,她原来以为,她永远也不会和这个词联系在一起呢! 或许,到了如今,她要和这个词相伴一辈子…… 她看着祺谧的身影,感到心中一阵一阵的搐动。一阵阵莫名的酸楚,或许,她是爱上他了吧。他呢,或许没有白婉,他根本都不会看她一眼吧。想到这里,她又是一阵心酸。 祺谧轻轻拉住了白婉,夏淑故作淡然地转过了身。是的,她没有勇气看下去了,原来,她还是那样的胆小呢!突然,她觉得脸上凉凉的,原来是眼泪流下来了呢! 祺谧轻轻拉住了白婉:“今儿母妃想见见你呢。”温和的语气,截然不同于刚才和夏淑说话时的冰冷。 白婉愣愣看向他,声音略有些僵硬:“是么,好久没进宫了呢,待我收拾收拾……” “婉儿。”祺谧打断了她的话,“世子的事情,节哀吧,不要太伤心了。” 听着这话,白婉勉强扯出一抹笑容:“不,我不伤心。王爷多虑了。” “是么。”祺谧轻叹一声,“我还不知道你么,婉儿……” 白婉看着祺谧,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一句话到了嘴边,但还是被她咽了下去,只是一如既往淡淡笑道:“我知道的,王爷不用担心我了。”说到这里,她的眼底闪过一丝酸涩之意,“今儿早上太医来过了,夏淑怀了孩子了,你多多关心她吧。” “婉儿,你想要逃避么?”祺谧一叹,“这些我都有数,你不用担心。你就不懂得关心一下你自己么?什么事情都为我想,为母妃想,什么时候,你也为自己想想,可以么?” “我?”白婉自失的一笑,“没必要,也不值得。”她没有再看他,目光转而看向那碧蓝的天空,“我不过是个交换品,这一点我很清楚。或许除了你,每一个人都知道,我是因为大公主嫁到了白王府,我才要嫁给你。”说到这里,她看了祺谧一眼,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了。白婉微微一笑:“不用怀疑,如果不是世子死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告诉你这个事实。”她看着天,笑得有几分忧伤,“如果世子没有死,白王府的担子,不会压到我的肩上。” 听着这话,祺谧眉头一跳,没有说话。 白婉看着他,微微笑道:“你知道么,有些事情,总是事与愿违,不得已的时候,做出了不得已的决定……”她轻轻触碰着他的脸颊,“如果我告诉你,我要离开你,回到白王府,担起那里的一切,你会怎样呢?” 祺谧愣住了,刚想说话,白婉淡淡开口了:“不要让母妃等急了呢,我还是去收拾一下呢!”不等祺谧说话,白婉便绕过他往卧房走去了。 “我不会让你走。”祺谧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然说出了这句话。 白婉的脚步微微顿了顿,但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你和我都知道,有些事情,由不得你我。” 祺谧抬头看天,天空碧蓝碧蓝的,没有一丝杂质呢! 到了阙颐宫已经是中午了,德妃正在偏殿用膳。看到白婉和祺谧来了,她暖暖一笑,道:“过来陪母妃吃点东西吧。” 白婉得体地一笑,刚要说话,却从窗中看到贤皇进了阙颐宫。德妃和祺谧急忙到了门口迎接,白婉愣了愣,也跟了过去。 “嗬,原来都在这里呢。”贤皇一进来就笑道,“自家人,就免了礼吧。”一边说着,他眼光一扫,看到了白婉,脸上的笑容有几分僵硬了,但还是暖暖道:“婉儿也在呢。”说着,他看向祺谧,笑道:“你要好好安慰婉儿,你看,她都瘦了。” 祺谧忙道:“父皇说的是,这不,儿臣领着婉儿到母妃这里来转转,散散心。” 贤皇点点头,看向德妃,笑道:“今儿安桢的生日呢,怎么不见她人呢?” 德妃一笑,道:“桢儿一早上起来,就嚷着要出去玩玩,正好祺玫来了,就让祺玫带她出去了。这会儿,也该回来了吧。”一边说着,她看向戴庭。 戴庭忙道:“回皇上、娘娘的话,福王走的时候说要带桢公主到市集上转转。” “哦,这两个孩子。”贤皇一笑,“桢儿今年14了吧,小七也是14了。” “小七15了。”德妃含笑道,“小七整整比我们桢儿大一年呢。今儿本来说要把小七接过来和桢儿一块儿过生日的呢。” 贤皇微微一笑,道:“朕没想到呢,刚才还在琢磨着怎么跟小七过这个生日呢。”一边说着,他看向秦德同,道:“去把小七接到这儿来,把祺璇也叫来吧。” 秦德同忙笑道:“皇上忘了么,今儿一早,瑞郡王带了福公主出去逛庙会了呢。” “我倒是忘了呢。”贤皇一笑,“算不着这四个孩子会碰到一起去呢!” “是。”德妃笑道,“难得这两个男孩子肯带自己妹妹出去玩呢,平日里兄妹也是不常见面的呢!” 听着这话,贤皇把目光投向了白婉,却对德妃笑道:“这话说的倒是有道理呢,这兄妹之间的情谊还是要好好培养培养才对呢!” 听着贤皇说出这句话,白婉不自觉想起了自己的哥哥,鼻子一酸,眼中已经隐隐有些泪意了。她深吸一口气,扭过头去看外面,没有说话。 贤皇看着她,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到她手边,口中笑道:“白王妃老了,倒也迷糊了,寄给女儿的信倒是同折子一道送到朕这里来了。” 白婉疑惑地看了贤皇一眼,接过信,急急拆开,只是一张白纸而已,一张什么也没写的白纸。白婉看着白纸,突然笑了。她看了眼祺谧,又看了眼德妃,垂下眼睑,收了信纸,朝着贤皇跪下了:“求父皇满足儿臣一个请求。”平淡的语气,没有什么波澜。 贤皇看着她,眉头轻轻一跳,笑了:“你说说看,你的请求是什么呢?”他看了眼祺谧,眼底流过一丝笑意。 “求父皇赐儿臣一死!”白婉看着贤皇,嘴角扬起一抹酸涩的笑意。 贤皇微微一怔,嘴角笑意未减半分:“这话说的,什么事情弄的要死要活的呢,是祺谧欺负你了么。要是是他欺负了你,朕替你责罚他便是了。还是王府的事情不顺心?新纳的侧妃是不是仗着祺谧的宠爱太猖狂了?如果是的话,朕下旨让祺谧休了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便是了。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解决的呢,要死要活的可不是你白婉的作风呢!” “是啊。”德妃接过了话头,“婉儿,是不是祺谧欺负你了,是的话就说出来,有母妃给你作主呢。”一边说着,她瞪了祺谧一眼,“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白婉的事情了?好好的孩子被你弄的要死要活的。” 祺谧无可奈何地看了眼白婉,给了一个“你可害苦我了”的眼神,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怎么辩解了。 贤皇盯着白婉,又笑道:“今儿是小七的生日,小七最喜欢你了,一会儿小七回来了,看着你这样多不好呢!” 白婉一笑,道:“父皇多虑了,婉儿只是求一死而已。婉儿自觉对不起白王府,只求一死。婉儿身为白王府的人,眼睁睁看着白王府沦落,而不能施手以援,实在是没有脸面活下去了。” 听着这话,三人都是一愣。 贤皇看着祺谧,淡淡一笑,道:“你的媳妇儿倒是有心呢。” 祺谧一惊,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婉儿小孩子心气,还望父皇恕罪。” 德妃看着他们,惊的一身冷汗,忙道:“婉儿,你这是什么话呢,白王府不只是只有一个世子……” “够了。”贤皇打断了德妃的话,看向白婉,语气中带着几分失落“婉儿,你不愧是白王府出来的姑娘。或许,朕的儿子们都没有你这样的胆量,敢和朕这样说话。” 白婉一笑,道:“若不是这样的话,当初您也不会坚持要我嫁给您儿子吧。” 贤皇冷笑一声,道:“不错,那你也应该知道朕的要给你的答案是什么了吧。”他看了眼德妃和祺谧,又道:“婉儿,如果你愿意收回你刚才说的话,一切,朕都可以不追究。” 听着这话,白婉冷笑一声,站起身来:“您也知道,我一定不会收回刚才的话。”她看了眼德妃和祺谧,笑道:“白王府出来的女儿,怎么会出尔反尔。” 贤皇眉头轻轻皱了皱,示意所有人出去。他看着白婉,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婉儿,你要的是什么。” 白婉一笑,道:“我要的不多,只是白王那个爵位而已。” “你觉得这个爵位朕会给你么。”贤皇挑眉笑道,“你已经是皇家的媳妇了,还能承袭那个爵位么?” “白王这个爵位,本来就是该我承袭,难道您不知道么?”白婉冷笑一声,“父王留下的爵位为什么迟迟不肯交到世子手中,您难道不知道原因么?” 贤皇冷笑一声,道:“白王的爵位怎么来的,是军功!你有什么资格去承袭呢?” “凭着我是白王嫡出的女儿,而世子,是庶出的儿子。”白婉的笑冷静得让人窒息,“白王的爵位,您和我都知道,并不是因为军功得来的。” “好!”贤皇大笑,“这话说到这样透彻的分上,朕也不妨对你直说了,如果不是有宁皇留下的圣旨,你们白王府根本不会留到今日。这个爵位,你还指望着能给你们白王府的人继承吗?”说到这里,贤皇看着白婉,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不过,你是皇家的媳妇儿,怎么说,也应该满足你的请求呢。” 白婉疑惑地看向他,不知道他的意思是什么。 贤皇一笑,向门外道:“祺谧,你进来吧。” 门外的祺谧听着这话,急忙进来了。 贤皇一笑,道:“祺谧,白王的爵位就给了你吧。”一边说着,他看向白婉,“婉儿,这个结果,你可是满意了?” 贤皇四十一年秋,明亲王祺谧承袭白王爵位,自此白王爵位的更替权回到了皇室手中。 第七章 暖秋(2) 圣旨到白王府的时候正是黄昏,安雪接过自己哥哥承袭白王爵位的诏书,笑得有几分凄伤。 摇摇晃晃上了华丽的马车,北上的路途熟悉又陌生。走得远了,回头看向静谧的白王府,安雪这才感到一些温暖,原来这么多年来,她是那样依赖白王府。如今离开了,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安雪无力地靠在车窗边,默然看着窗外: 走之前,老白王妃拉着她的手,塞给她一枚戒指说是当初灵王妃留下的,如果她不想回去的话,可以拿着这枚戒指去找江南叶姓人家。老白王妃没有说为什么,她也没有问。 叶姓人家是什么,她心中没有定数。如果指的是姓叶的人家,江南何止千万,如果不是指的姓叶的人家,那么,又是指的什么? 突然,马车一个颠簸,安雪差点摔了出去! 仿佛一阵风,一个黑影进了马车,安雪一惊,差点叫了起来——一只手及时捂住了她的嘴巴,安雪惊恐地看向那人,不期然对上一双含着笑意的眸子。 “公主不必惊慌。”来人缓缓道,他并没有松开捂着安雪的那只手。平和并且稳重的男声,无疑让安雪平静了很多。“在下江南叶姓人家。” 安雪一惊,瞪大了眼睛。 来人一笑,轻声道:“公主可以唤在下叶灵。在下是带公主离开的。”一边说着,他轻轻撩起窗帘的一角,嘴角漾起一抹笑容。 安雪惊讶地看着他,心底莫名地紧张起来。 叶灵轻笑一声,伸手点了安雪的穴道,轻声道:“委屈公主了,还请公主多多担待呢。”一边说着,他向窗外扔出了一个小小的弹丸。只听得嘭的一声,炸出了滚滚白烟,外面的侍卫们顿时乱作一团! 就趁着这混乱的当儿,叶灵抱着安雪冲出了马车!叶灵趁乱打倒了一个侍卫,抢了侍卫的马,抱着安雪跳上马,向南边冲去了。 叶灵一边鞭打这马儿,一边笑道:“那些侍卫是不是很没用?连丢了一个公主都没有察觉。” 安雪抬头看着他,诧异地问道:“为什么要带我走?” “不是你要离开的么?”叶灵笑道,“老白王妃的话不会有错,王妃说您早就厌倦了现在的生活,不是么?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您也不会跟我走了,对不对?” 安雪疲倦地一笑:“是,我真的很想逃。” 叶灵低头看了安雪一眼,口中笑道:“公主愿意的话,可以在我们江南叶姓人家的庇护下过一辈子。” “江南叶姓人家,到底是什么?”安雪疑惑地问道,“为什么要叫这样一个奇怪的名字呢?而且,你们和白王府有什么关系么?” 叶灵轻松地一笑,轻描淡写道:“这是当初灵王妃为了保全自己的儿子秘密建立的组织。白王,是灵王妃唯一的儿子。” “灵王妃?”安雪疑惑地重复着。 叶灵看着她,笑道:“难道老白王妃没有和你说过么,老白王是宁皇和灵王妃的儿子,正是因为灵王妃,白王才能有这么大的势力,也正是因为这个,皇室才对白王府那么忌惮。灵王妃早就预料到会有今天的局面,在她临死之前,把她身边的一批死士组建这个组织,为的就是保全白王府所有人。” 安雪惊讶地看向叶灵,没有说出话来。 叶灵轻松一笑,道:“公主很惊讶么,这些事情您都该知道的不是么”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听老白王妃说,公主喜欢临水的地方,在下特地为您准备了一座临水的宅子,公主看看是不是喜欢?”一边说着,他指向前面一栋坐落在水边的小宅,微微笑了起来。 安雪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座落在水边的宅子,带着几分缥缈的感觉,很是漂亮。 “两位小王子都在那里呢!”叶灵笑道,“王妃知道您放心不下两位小王子,就让人送到这里来了,和您一起。” “真的?”听着这话,安雪脸上绽放了快意的笑容。 叶灵一笑,道:“当然了。”一边说着,他轻轻环住了安雪的腰,道,“抓好我,我带您过去。” 安雪迟疑了一下,轻轻环住了叶灵的脖子。 叶灵一笑,从马上跃起,向宅子飞去。当然,他也没忘了狠狠的踹了那马一脚,那马儿便顺着来的方向,跑走了。 一进到宅子里面,就听见两个小孩子的嬉闹声,安雪紧走几步,只见两个小孩子正在庭中欢快地玩耍着。看着这一切,安雪心中一阵酸涩,眼中泪意浓浓。她看了眼叶灵,问道:“王妃有对你说什么么?” 叶灵笑了,道:“还能说什么,还不是说些,要好好照顾好你们,不能让你们受委屈这之类的话。” 安雪深吸一口气,道:“我能拜托你一件事么?” “有什么事儿就直说吧。”叶灵笑道,“王妃连玉指环都给了您了,说明对您有多在意了。” 安雪从袖中掏出戒指,从头上取下一根长长的头绳,把戒指拴在了头绳上。她看着两个孩子,快步走了过去。两个孩子看到安雪也是分外开心,蹦蹦跳跳跑过去抱住了她。 安雪蹲下身去,把玉指环拴在了大儿子脖子上:“喜欢这个吗?这是祖母给你们的。” 大儿子胖胖的小手拉着指环,看着安雪,笑得粘人:“祖母说我们以后都可以和娘在一起了。” 安雪点点头:“是啊。”她拉过小儿子,笑道:“好些时日没看见你们了,娘好想你们呢!” 叶灵在一边看着,感到有几分奇怪,却又说不清哪里奇怪。 这时,安雪看向他:“我能拜托您一件事儿么?”一边说着,她叫两个孩子到里屋去玩,“白王府已经今非昔比了。” 叶灵看着两个小孩子,皱了皱眉头,道:“公主想要做什么?” 安雪一笑,笑得很是疲惫:“皇上颁下圣旨,白王的爵位给了我的四哥。我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皇室对白王府的忌惮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不是忌惮的话,白王的爵位就该早早给了世子,而不是拖到如今,给我四哥。” 叶灵一笑,道:“公主说的没错,现在的白王府已经不是从前的白王府了。” “所以。”安雪无力地笑着,“这两个孩子,皇上不会容许他们长大。”她看着叶灵,“为了白王府最后的血脉,你送走他们吧。”她看向天空,“或许,我一辈子都没法逃开皇宫,迟早有一天我会回到皇宫中,毕竟是皇室的人么!” “您的意思是,送走两位小王子?”叶灵眉头一挑。 “不错。”安雪道,“送走他们,送到普通人家,平安地过一辈子。” 叶灵一笑,道:“您以为真的能让两位小王子平安一辈子么,既然公主知道皇室不会放过两位小王子,公主还以为单单送走了两位小王子就可以让两位小王子平安么?” 安雪一愣,旋即笑道:“我相信你们可以保护好他们,不是么。” “是。”叶灵笑得很开心,“我们江南叶姓人家的存在就是要保护灵王妃的每一个后人。” 安雪没有说话。她抬头看着天空,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这是难得舒爽的秋夜,而她一夜无眠。到了这个时候,她突然有些明了,原来分离对于母亲而言,是那样痛苦。多少年的恨,淡淡消散在这样一个静谧的夜晚。 日子过的平淡,安雪一天天沉默下去。叶灵不时带来京城的消息: “公主,世子的灵柩已经运回京城了。” “公主,世子已经入土为安了。请公主放心吧。” “皇上叫人来寻找公主了呢!” “…………” 这么些日子,他们已经熟悉了很多。安雪本来不是刁蛮的公主,叶灵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两人相处倒是和睦。 离开了白王府的第二十个夜晚,安雪脱下了素服。 “叶灵,你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么?” “故事?当然愿意了。”叶灵笑着说,“我最喜欢的就是听故事了。” 安雪看着他,烛光下,叶灵的模样和祺煜倒是有几分神似呢。她微微一恍惚,旋即回过神来:“我和你讲讲我和太子的故事吧。” 叶灵愣了愣,差点没有说出话来:他知道,这是皇室的禁忌,如果不是这个,安雪不会嫁到白王府来,嫁过来的应该是安玉。他看着安雪,心中有些不安。 安雪自嘲般一笑,道:“或许你知道这件事吧。这件事情但凡和皇室有的一点关系的人都知道,何况是你呢。”她看着闪烁的烛光,眼中也有泪光在闪烁着。她没有看叶灵一眼,仿佛是自言自语一般开始讲述,语气平淡的好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你知道么,十年前的今天,我嫁到了白王府。我还记得那是一个阴沉沉的雨天,空气中滞留着夏日没有散去的闷热。我坐在马车中,偷偷地从车窗中看着二哥离开。说起来也是讽刺,父皇知道我和二哥的事情,却还让二哥送我嫁到白王府。我偷偷地看着二哥离开的背影,我能感受到他背影中隐藏的悲伤。 “我恨过很多人,我的母妃,我的父皇,还有我的八哥。我以为,我可以和我的二哥一辈子在一起,是我痴狂,妄想着不可能的未来。他终究要娶妻,而我夜终究要嫁人。有时我在想,如果当初,我和他懂得一些内敛,或许我们不会分离两地。说起来我还是痴,你说是不是呢?到了现在我还妄想着要和他在一起。 “你知道么,二哥是多么优秀的男人,我所有的兄弟都比不上他。虽然有人说他沉溺于娱乐,不精于朝政,可是我知道,我的二哥,决不是个昏庸的太子,他的能力,决不逊于父皇。只是,他疲于这一切,早早把自己放弃。是的,他放弃了自己,而不是别人放弃了他。想起来真是好笑呢,我的二哥用他的智慧来愚弄自己,以为自己是最没用的人。 “我是在寿皇后的身边长大,所以才会和二哥那么亲近吧。二哥是太子,没有伙伴,没有人知道他的孤单,所有人都只看到他的荣华和风光,谁看到他因为寂寞而几天几夜睡不着呢,我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喜欢和他坐在一起,静静的,什么也不说,只是坐着,直到天明。谁能读懂他言辞中的疲惫,谁能明白他的沉溺是为了什么?他年轻貌美的太子妃,只知道日日做着皇后梦,我的二哥,身边连一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可是我呢,我懂他又如何,我只能远远看着,什么也不能说,不能做。嗬,我是多么痛恨我的身份,因为我的身份,我只能看着我最心爱的哥哥有苦难言。 “都说皇室中人心狠手辣,可是我的二哥,善良到连防备别人的心思都没有!他说,如果他们要的只是这个位置,这个太子的位置,为什么我不可以给他呢,这个位置的寂寞,谁知道呢?没人知道。我的二哥,脸上有完美的微笑,微笑背后呢?有人真正懂么? “你知道么,自从我嫁到了白王府,我的二哥老了很多。我记得春天看到他的时候,他老了,再也没有原来的风采,我不知道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可是我知道,他很累。从前他不是这样,从前,无论他多累,眼睛中都有几分笑意,可现在呢,他的眼中只是疲惫,除了疲惫还剩下什么?什么也没有了。我不敢和他说话,我害怕听到他声音中的疲惫。 “这么多年,我和他,错过了,失去了,如今,什么也没有剩下,叶灵,你说,我是不是很傻?”说到这里,她看向叶灵,烛光下,她的容颜带着几分不真实艳丽。 叶灵认真地看着她,摇了摇头:“我相信这是一份无与伦比的爱。” “是么。”安雪自失地一笑,“或许除了你,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这样想了。或许是因为这个,我才失去了父皇和母妃的宠爱吧。或许你也觉得不值得吧,可是,我不后悔。你知道为什么吗?”安雪嫣然一笑,看向叶灵,“我拥有过这个世界上最出色的男人的爱。 “都说我疯了,爱上了自己的哥哥。皇后恨不得杀了我,我毁了她的儿子,而我的母妃呢,恨不得早早把我嫁出去。于是呢,嫁到白王府的人换成了我。我跪在太后面前求了三天三夜,太后流尽了眼泪,也没有说服我的父皇。我的母后呢,我的父皇说,她舍不得我走,可是呢,我出嫁的那一天,她都没有来看我一眼,这是爱我么?我不信。” 安雪看着叶灵,一笑,有几分失落:“你和我二哥有几分相似呢!你笑起来的样子,和我二哥几乎一样呢!” 颤抖的声音,叶灵看到她的眼中有忍着没有落下的眼泪。 “到底是我痴,这么多年都放不下这件事,其实,就算没有父皇母后,我和二哥也不会在一起。”安雪的声音一下子苍老了很多,“说起来,到底是我坚持吧!”说完,她站起身来,微微笑了:“叶灵,你说是不是呢?” 不等叶灵说话,安雪便出了房门了。 孤单的身影,在夜色中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妖娆和寂寞。 第七章 暖秋(3) 入夜,东宫。 太子祺煜呆坐在宫前的台阶上,呆呆地看着天空。 自从知道了安雪失踪的事情,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原来在心中,安雪还是第一位呢,他不由得笑了起来,笑得酸涩。他以为,他已经忘了她,到现在他才知道,她在他心中一直最重要。他不由得想起那些温馨的过往,心头涌上点点暖意:如果安雪离开了她会快乐,他希望,她一辈子都不要被找到。可是,他又希望她能回来……一切都是矛盾。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习惯了逃避。逃避老师布置的功课,逃避父皇发下的政令,逃避一切需要他的活动,他骗自己说他活的自在,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只觉得孤单。这么多年来,除了安雪,谁懂了他?除了安雪,谁会真正对他说一句安慰的话? 寂寞原来是这样简单! 凌婷远远的看着他已经很久了。孱弱的身子,她本没有看上去那样的泼辣。泼辣的性子,让人敬,可更多的是让人厌恶吧。说出了那么多伤人的话,拿了自己的矜持作抵押,换回了什么,一句句冷言冷语,一句句都像是针往心口狠狠地扎!这一切不过是自作自受吧,凌婷看着祺煜,心头泛上一丝丝浅薄的凉意,说不清的颤栗还有道不明的痛苦。原来,她是那样在乎他! 这时,那边传来何妃娇滴滴的声音:“太子爷——” 祺煜抬眼望去,何妃已经娉娉婷婷走了过来。祺煜眉头一挑,嘴角撕开一抹笑意:“怎么了?” 何妃一笑,道:“臣妾刚刚绣了块帕子,您看看喜欢么?”一边说着,她从袖中掏出一块带着香味儿的帕子,面带几分羞涩的笑容递到祺煜手上。 祺煜愣了愣,看着她,微微一恍惚,以为看到了安雪,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脸上的笑容都有几分难以明说的幸福。 何妃看着祺煜脸上的笑,心头微微一颤,手却有些颤抖了。“您看看喜欢么!”何妃娇柔道。 就这么一句话,生生让祺煜回过神来。他看着何妃,突然想起了他当初纳她为侧妃的原因:她的笑容,和安雪的笑容,有几分相似。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或许就不会纳她为妃吧。细想来,除了凌婷,他的侧妃,不都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么。他自失地一笑,没有说出话来,也没有接过何妃手上的帕子。 见此情形,何妃愣住了,却不敢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心头酸酸的,不自觉握紧了帕子。 “太子爷不喜欢这帕子么?”良久,何妃鼓起勇气问道。 听着这句话,祺煜看向何妃,这才接过帕子,僵硬地一笑,依旧笑得迷人:“让我好好看看呢。”他不动声色看了眼何妃,笑道,“这么好看的花样,我怎么会不喜欢呢?”一边说着,他顺手把手帕掖入袖中,站了起来,一眼看到了凌婷,却是一怔,酸楚地一笑,往书房走去了。 秋风冷冷的,带着几分夏的气息,蕴含这几分冬的味道,吹拂着他的衣衫,飞扬起来,冰冷的飘逸,还有说不清的颓废之意。 挑亮桌上的灯,手心上一道陈旧的疤痕,如同十年前一样刺目。 屋外静静的风声,如同十年前一样,冷冷的,一时间,他想起了很多过往呢,甜蜜的,苦涩的,还有,痛苦的。纷繁复杂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轻轻抚摸着手心上的疤痕,心头上涩涩的苦意化作丝丝甜蜜,甜蜜的日子,太少,太少。 眼前浮上安雪的笑靥,祺煜恍恍惚惚露出一抹笑容,喉头泛上几丝腥甜,只觉得眼前一黑……如果这就是死亡,那么,我愿意现在就离开这个世界。他的心头浮上一丝笑意,看不到屋内屋外的丫鬟侍卫早就乱作了一团。 太医来了一拨又一拨,没人说出病因——或者说,没人敢说出病因。 祺煜躺在榻上,没有任何症状的昏迷着。就这么到了第三天的子夜。 一切都是静静的,他没有任何征兆地睁开了眼睛——可是,他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了,一切在他眼中都是一片混浊的暗红。守在床边的是凌婷——她三天三夜都没有睡觉了。 虽然看不清床边的是谁,可他却一下子就意识到那就是凌婷。他淡淡笑着,语气格外清醒:“凌婷,我们出去看月亮吧,今儿是月圆的日子了吧。” 凌婷惊喜地看向祺煜,眼泪夺眶而出。她胡乱地抹去眼泪,扶起祺煜坐起来,高兴道:“今儿的月色正好呢。” 祺煜抬眼看向窗外,血红的月亮,模模糊糊的带着几分寂寞的味道。 凌婷笑着扶着他走出了房间,却一直无法忍住流出的眼泪。 走了没有几步,祺煜便觉得足下沉重地抬不起来了,他顺势在台阶上坐下,软软靠在凌婷身上:“今天的月亮,很寂寞……” “月亮一直很寂寞,不是么。”凌婷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 祺煜看着月亮,似乎是无意识地笑道:“如果,我走了,你怎么办呢?你膝下无子,在皇室中就没有地位……或许,我该把南妃的儿子给你养,那样,你会有一个保障。” 听着这话,凌婷强忍着眼泪,没有说出话来。 “从前,我和安雪常常坐在宁漾宫外的台阶上,看着月亮,直到天亮。”祺煜喃喃道,“凌婷,我很想安雪。可惜,我和她,再也见不到了。如果,她回来了,凌婷,你能替我告诉她么,我很想她……”说到这里,他自失地一笑,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又多了几分红。 凌婷看着他,点了点头。 祺煜看向她,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你和大公主的故事,可以让我知道么?”不知为什么,这句话,居然脱口而出了。 “我和安雪?”祺煜一笑,笑得有几分甜蜜,“我爱上了她……可是,这个太子位,活活把我们分开了……” 凌婷看向他,只见他脸上带着几分绝望的甜蜜的笑容。 “我很爱她……很爱……”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了。 月亮静静地照耀着他们。 他静静闭上了眼睛,沉沉倒在了凌婷的怀中。 我很爱她,很爱…… 贤皇四十一年秋,太子祺煜病逝东宫,年仅32岁。太子死后,太子妃凌婷,执意出家为尼。 “他死了。”安雪静静坐在池塘边,说出这句话时,没有任何表情。 叶灵看着她,软声安慰道:“公主节哀。生老病死,本是常事。” “是。”安雪笑了,“我知道呢。”她看向叶灵,笑得嫣然:“送我回宫吧。我想见他。” 叶灵愣了愣,没有说出话来。 安雪站了起来,微微仰头看着天空,笑道:“我想见他。我不想连他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毕竟……” 叶灵看着她,却是一叹,还是点了头。 东宫,铺天盖地的白。 贤皇扶着祺璇站在东宫外的台阶上,东宫的正殿,正停放着祺煜的灵柩。一切都是静静的,没有哭灵的声音,也没有法事的喧哗。 前来吊唁的皇子们站在东宫外,没有贤皇的旨意,谁也不敢进来。 突然,远远传来一声长啸,宫外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 贤皇眉头一挑,低声叫祺璇出去照应着。这毕竟是太子的丧事,哪里能有一点半点的混乱。 然而,还不等祺璇带人出去,一匹白马载着一个红衣女子冲进了东宫,一步不停地向正殿冲去,那马上的人,正是安雪! 安雪看也不看众人一眼,跳下马来,便往正殿跑去。 红衣的衣袂飞扬起来,在一片雪白中分外显眼。她冲进大殿,奔向祺煜的灵柩,心中已是一片迷惘混沌,只觉得天地宫殿浑浑茫茫,在旋转,在倒涌。这里就是她最爱的哥哥么?心中不禁冷笑,她没命地推着棺盖,可是,棺盖已经钉紧了…… 她用力敲打这棺材,想要把这棺材打开,仿佛没有听见身后贤皇严厉的斥责,还有礼官一声声的规劝…… “二哥,我回来了,安雪回来了……”她的声音仿佛丢失了魂魄,“安雪回来看你了,二哥……” “安雪!你看你成什么体统!” “公主节哀!还请公主节哀啊……” 无视众人的声音,她瞄准了灵柩尖锐的棱角,狠狠地,撞了上去! 砰的一声,灵柩震动了,东宫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安雪的身子软软地滑倒了在地上。血从她额头的伤口中肆无忌惮地流淌出来,滑过她洁白的脸颊,滴落在青石地板上,一滴,两滴,三滴…… 第八章 樨香 东宫最美的就是园中的桂花了,每到秋天,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子香气。 太子妃凌婷孤孤单单站在一棵桂树下,夕阳懒懒散散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寂寞的味道。她不禁在回想和祺煜第一次相见的情形。原来她是那样的爱他呢,之前为什么都没有发现呢?凌婷自嘲般笑笑,仰头去看桂树上小小的花儿:这淡黄的小花是这样的好看。 安雪躺在东宫偏殿的榻上,额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她无力地看着窗外,回想着那天在灵堂的情形。 凌婷回头看向偏殿,自失地笑笑,走到门口看着安雪,没有说出话来。 安雪也看到了她,也没有说话。 “大公主。”凌婷看着她,终于开了口,“太子爷有句话要我带给你。”勉强撑起的平静,凌婷的语气还是有些不自然。 “是么。”安雪一笑,挣扎着起身,觉得头晕得很,“皇上呢?我想见他。”绝口不问祺煜留下的话是什么,这让凌婷有些意外。 这时,秦德同进来了,看到安雪起身,他夸张地笑道:“大公主醒了,皇上刚刚还念叨着要来看公主呢!” 安雪正要说话,眼光一闪,却看到祺谧进来了。她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 祺谧淡淡一笑,示意众人出去,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了:“怎么,好些了么?那天,你可是吓坏父皇了。” 安雪惨淡一笑,道:“是么,还会吓坏父皇?” “怎么不会。”祺谧淡淡一笑,“父皇也是人,不是神。况且,父皇是那么喜欢你,怎么不担心你呢? “母妃也很担心你,已经差了好些人来看你了。” 安雪冷笑一声:“担心我,怎么不来看我?说来说去,不过是个名声问题罢了,不问候一声,怎么当她的贤德妃!” 祺谧笑笑,没有反驳她的话:“二哥已经去了,世子也去了,你想过以后怎么过么。” 安雪看向窗外的桂树,没有回答。 这正是桂子飘香的季节。夕阳下,一切都蒙上一层金色的阴影。 “四哥。” “嗯?”祺谧看着她,笑得温和。 安雪看向他:“二哥的死,和你有关,对么?” 祺谧一笑,也看向窗外的桂树:“今年东宫的桂花开得格外好呢。从前,二哥总喜欢在桂树下摆一小桌茶点,倚在树下看书。” “他走了。”安雪平静道,“再也回不来了。一切,都会不到从前。四哥,我的孩子,父皇不会放过他们的,你就和父皇说,我把他们杀了……”她看向他,笑得凄凉,“其实,二哥很苦,谁懂他的苦?” 祺谧看着她,没有说出话来。 安雪伤感地一笑,沉沉倒下在榻上,眼角落下一串眼泪。 “安雪。” “嗯?”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爱,对于我们而言,是一种奢侈品。有时。”祺谧笑得很忧伤,“我很羡慕你,因为,我连爱的勇气都没有。” 安雪看向他,没有说话。 祺谧也看向她,握住了她的手:“你瘦了很多,如果二哥看到,会很心疼的。” 安雪愣了愣,看向他。 “我希望,下辈子,你和二哥,不要再是兄妹。”祺谧一笑,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安雪握紧了拳头——他塞了一个小巧的瓶儿在她手中,看着他的背影,止不住眼中的泪水。 夕阳下,祺谧的背影也是金色的,很是眩目。 桂子的香气,静静在空气中飘散。 安雪看着天空一点点暗了下去。她闭上了眼睛。 很静…… 『第一卷完』 番外 烟花 有时候想起,我的一生,好像一场美丽的焰火,美则美矣,不过是一瞬的绚丽。 我拥有过很多,美貌,地位,还有,父皇的宠爱,当然还有别人的艳羡。可是,有时,我在想,我这一生,到底得到了什么,或者,又,失去了什么。不由哑然,这样的一辈子,或许,没有什么意义。 很多时候我在想,我爱上了自己的二哥,这算什么,乱伦?伤风败俗?或者是别的什么呢?皇室有太多龌龊事情,当我们努力掩盖的时候,却不知道,别人正在哂笑。 我是公主,澜朝的大公主,我的母亲是德妃,父皇的宠妃,我的名字不过是父皇一时口误,我的名字,叫做,安雪。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我第一次看到二哥时的情景,二哥翩翩的身姿,笑得温和。那时的我们,都只不过是不喑世事的孩子,可是,皇室的孩子,注定了早熟。寿皇后看着我们,露出了难得笑容。皇后是不喜欢笑的人,平日都是板着脸,冷冰冰地颁布敕令。也许正是有了皇后这种冰冷,才有了后宫中难得的秩序吧。 皇后看着我,说:“雪儿,今儿起,你和你二哥就在一起了,你高兴么?” 我看着母妃,母妃脸上的表情,说不明白的淡然。 父皇说,皇后喜欢女儿,可一直只有二哥一个儿子,所以,要我去陪着皇后。说起来这个理由,我到现在都不赞同。为什么是我呢,安玉也可以,为什么是我呢?这是宠爱么,我更觉得这个,是遗弃。是的,我注定了会被遗弃吧。 遗弃,不是爱,至少,不是我想要的爱。 二哥看着我,脸上的笑容是老成的,我不喜欢他这种笑容,冷冰冰的,好像是戴了一个面具。不信任,我知道那个笑容后面隐藏的是什么,我的二哥,很少信任一个人。对我,一开始,也是敌意吧。 我搬进了宁漾宫,皇后的宫殿,华美的宫殿,也是没有温暖的宫殿。我站在窗前,看着母妃的背影,不敢冲上去抱住她,告诉她,我是多么不想离开她。是的,我不敢。 在宁漾宫度过的岁月是漫长的。 皇后是不爱热闹的人,平日里宫中也没什么声音,就连宫中的宫人走路,都不敢有声音。我常常坐在宫中的那棵桃树下,看着宫门外,盼望着有人进来,就算是一个小太监也好呢——宫中,就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可是呢,从来都没有一个小太监敢溜达到宁漾宫中来。 中宫,说出去多么威风,皇后宫,其实,也是寂寞的很。 可是,这么多人在争在抢,没有人嗅到皇后这个位置后面的寂寞。 我记得那时,宸妃还在。有宸妃,后宫中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挑战皇后的位置,因为,就连宸妃都不争,谁敢去争呢,谁有资格去争呢?很多时候,我在想,宸妃,或许才是最聪明的女人,我的母妃不及她的万分之一。宸妃轻而易举地掌握着后宫中的实际大权,可是却从来没有得罪过任何一个宫人。而我的母妃,这么些年的威望,我想,也不过是用鲜血换来的吧——谁都知道早些年,母妃在宫中做过些什么事情,不过是没人敢提而已。这,或许是宸妃与其他宫人最大不同了吧。 很多时候,宸妃到宁漾宫中小坐,和皇后拉拉家常,我在一边看着,总觉得像是梦。因为,后宫中不允许有梦,所以,宸妃在一个飘着雪花的早晨离开,静静的离开。我记得那一年,我十四岁,那一年,我因为和二哥的事情,被迫远嫁白王府。 我知道父皇派人查过宸妃的死因,我也知道,父皇老早就知道是谁对宸妃下了手,但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没有说。我不知道是怎样的心情,让父皇忍下心,压下了这件事情。或者,这就是帝王的爱?我没有机会去探究,这是不是帝王的爱,为了遮蔽皇室这件见不得人的事情,父皇急急忙忙把我嫁到了白王府,我离开了皇宫,离开了我生活了十四年的地方。有那么一刻,我觉得很开心。 在白王府的日子也是平淡,相较在宁漾宫度过的十年,在白王府的十年,变得快了很多。或许是离开了皇宫,一切都是轻松吧。只是,有时想起我的二哥,会有一丝丝的心痛,只怕,我离开后,没有人再懂得他的疲惫。 有时,回想起我的二哥伏案的情形,单薄的身子,涩涩的带着几分冷意,我不由得感到一丝丝的痛意。 十年后宸妃的忌日,皇后在她自己五十岁寿宴上离开。 那一年,我回宫省亲。 那一年,我知道了什么叫做暗潮涌动。 不过十年的光景,我的哥哥弟弟们都长大成人了,他们拥有着俊美的外表和温文尔雅的性格,千篇一律的淡然,难得几个有几分个性。他们都是在宫中的斗争中长大的皇子,或多或少地继承着自己母亲的手段。说话时似有似无的挑逗,捉摸不透的微笑,难得的几分温情,也不过是一个甜美的陷阱。我感到害怕,这就是二哥生活的地方么,这就是皇宫么? 我瑟缩在宁漾宫偏殿,我从前住过的地方,不敢出去。 我知道,我不再属于这里,二哥不再是十年前的二哥,我和他之间,永远也没法回到过去。我不是十年前的安雪,十年前安雪做不到的圆滑,十年后的安雪也没法做到。我看着二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看到二哥脸上淡淡的忧伤。他轻轻抱着我,没有说话。 一个拥抱我已满足。 只是,那时我没想到,这个拥抱就是永别。 *******分隔线********* 这个小小的番外,当作新年礼物送给各位看官拉,祝各位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哦 第九章 夕雪(1) 十一月初,京城下了第一场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洋洋洒洒飘散在空中,覆盖了辉煌的宫殿,一切湮没在单调而寒冷的雪白中。 东宫偏殿,贤皇闲闲的坐在火炉边,手中拿着一个铜钩儿,拨弄着炉中的的木炭。换上了尼姑衣裳的凌婷垂了手站在一边,脸上的表情很是怪异。 “那天,安雪是在这里去的么?”贤皇低着头,看着炉中的火炭,淡淡地开口了,“除了祺谧和秦德同,还有谁来过么?” 凌婷垂着头,恭敬道:“回父皇的话,还有德娘娘派来的丫头和太后娘娘派来的丫头。” 贤皇挑眉一笑,笑地有几分怪异:“祺谧和安雪说了些什么,你听到了多少?” 凌婷依旧是垂着头,道:“四弟和大公主说‘我希望,下辈子,你和二哥,不要再是兄妹’然后,四弟就走了。” 贤皇看着凌婷,冷笑一声,道:“婷婷,你恨朕了吧,说话都不肯说完全了。” 凌婷一惊,抬起头来:“儿不敢。” 贤皇嘴角一扬,笑容中带着几分宠溺的味道:“朕已经颁下旨意,封了你作公主,你不必担心以后怎么过。” “是。”凌婷又垂下了头,“谢父皇恩典。” 贤皇拨弄着炉中的火炭,闲闲道:“祺煜的事情,你也很想知道原因的是不是?” “是。”凌婷的声音平静的好像死水一般。 贤皇眉头一挑,嘴角泛上几丝玩味:“事到如今,朕想,你一定愿意说说你在东宫都看到了些什么,听到了些什么吧。” 炉中的火噼噼啪啪地响着,空气中漂浮着木材的清香。贤皇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炉中的木炭,表情甚是轻松。一边的凌婷小心翼翼看着贤皇,心中斟酌着词语,没有说话。 “或者,朕问你或者你愿意说?”贤皇抬了头看她,眼中的精明让凌婷不敢直视。 凌婷默默点着头,不敢说话。 “你,恨安雪么?”贤皇漫不经心地问道,“这么写年,祺煜一直都没忘了她吧。” 凌婷愣了愣,没想到贤皇会问这个问题。她低着头,声音中带着几分惨淡的笑意:“恨,怎么不恨呢。可是,恨又如何呢,只能在心里恨一下,嘴上不能说,我还得当一个好二嫂呢,不是么?” 听着这话,贤皇呵呵一笑:“当初你对祺煜怕是没有这么坦白吧。”他看向她,“祺煜不肯接受你,或许和你的态度也有关吧。” 凌婷一怔,没有说出话来。 贤皇顺手拿起茶几上的热茶,浅啜一口,淡淡道:“在东宫这么些年,你也经过了那么多事,愿意和父皇说说么?”他抬眼看向她,“听说,祺煜很喜欢南妃,是么?” 凌婷心一紧,又放松下来:“南妃模样儿好,太子爷喜欢也是正常吧。南妃也是知晓轻重的人,所以才给太子爷留下子嗣吧。” 贤皇眉头一挑,表意不明地笑道:“听说,南妃是祺琅给祺煜送来的,是么?” “嗯。”凌婷毫无心机地点了头,“儿臣还记得,是有一次大哥特地到宫中和太子爷说的呢,太子爷见了南妃一次,就让她作了侍妾,后来逢着册封礼,就封了侧妃了。” “祺琅和祺煜倒是关系好的很啊。”贤皇故作轻松地一笑,又啜了一口茶,看向凌婷。 凌婷没有意识到贤皇话中隐含的涵义,淡淡一笑:“说起来,太子爷和谁的关系都不是很好呢,都不是淡淡的。若是真正说起来,还是和十六哥儿说得来一些,可是十六哥儿还是个孩子,太子爷对十六哥儿,就是对弟弟的那种爱护吧。” “祺璇?”贤皇好笑道,“他在谁那儿都是个孩子,都当孩子宠着。在祺煜这儿,或许得到的宠爱更多吧。” “父皇说的是。”凌婷点头笑道,“十六哥儿总是受宠爱的那一个。有时候,我看着十六哥儿和太子爷在一块儿谈笑的时候,感觉中,太子爷是真心的关爱着十六哥儿。” 贤皇不动声色地听着,笑道:“南妃既然是祺琅派来的人,会那么安分么?” “不安份又如何呢?”凌婷淡淡地笑着,“虽说太子爷不怎么管事,可他心里可是像明镜儿似的。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呢?儿臣不才,可是,儿臣看得出,太子爷对这些事情都明白,只是懒得去管。” “懒得管?”贤皇眯起了眼睛,“这话还是第一次有人用在朕的祺煜身上呢。你倒是说说看,他是怎么个懒得管呢?” 凌婷彻底放松了警惕,道:“就拿户部这件事来说吧。都说太子爷只想着保全那些官员,舍不得做实事,可是,谁真正地考虑过户部的状况呢?户部真的只是单单一个户部么?户部的亏空真的可以单单在户部内部解决了么?或许,除了太子爷,朝中再没有几个人考虑这个问题了吧。” 听着这话,贤皇眉头一挑,道:“这话,是他对你说的么?” 凌婷凄凉地一笑:“太子爷怎么会舍得对我说这些呢?这话,是我在太子爷的笔记上看到的。” “他的笔记,还在么?”贤皇闲闲地问了一句,看向凌婷。 凌婷快步走到书房,取来一个绣面簿子,递到贤皇手中:“这是唯一的一本了,不知道为什么,太子爷去的前几日,他把所有的书信都烧了,这个,不知为什么留了下来……” 贤皇翻开簿子,眉头一跳,没有说话。他顺手合上簿子,顺手放在一边的茶几上,挑开了话题:“祺煜和祺月的关系好么?” 凌婷笑笑,道:“三弟不喜热闹,来东宫少的很,要来也就是一些宴会才过来,关系根本谈不上好还是不好。” “祺谧呢?”贤皇继续问道,他不时拨弄着炉中的炭火,脸上的表情甚是轻松。 “四弟……”凌婷犹豫了一下,看了眼贤皇,“四弟倒是常到东宫来,不过来了也就是喝喝茶,聊聊书啊什么的,很少讲到军国大事。不过,四弟倒是挺伪太子爷着想呢,无论是什么事情,只要太子爷开口,四弟一定为太子爷办的好好的。” “祺煜常开口?”贤皇一笑,看向外面。 凌婷嘴角微微上扬:“开口?谈不上,在自己兄弟面前,太子爷几时开过口呢,仅有的几次也是为了给父皇和母后寻觅些什物,没什么大不了的忙。这些,父皇您都知道吧!” 贤皇闲闲一笑,仿佛漫不经心道:“看来祺谧也是个能人呢?倒是原来没怎么觉得。” 凌婷一笑,道:“父皇这话说的,四弟本来就是能人,不过也是懒得出头罢了。太子爷和四弟的关系也算不上太好,想着是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可细细回味起来,也不怎么像。” “祺谧带过什么给祺煜么?”贤皇继续问道,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 “每年太子爷生辰的时候都送了大礼,平日里有什么东西也不忘了送一份到东宫来,这些也不过是些礼节罢了。”凌婷继续道,“不过说起来,何妃还是从四弟府上出来的呢。” “何妃?”贤皇愣了愣,“那个长得很像安雪的丫头?” 凌婷点点头:“是,就是她了。或许四弟是想着太子爷的心思吧,才把何妃送到东宫来。何妃是个挺好的女孩子,也不怎么争啊夺的,什么事情都是默默地做了。” “呵呵,像是从祺谧府里出来的人。”贤皇闲闲一笑,道,“听说何妃有个女儿?” “是。”凌婷笑道,“挺好看的小丫头,只不过去的早了,刚出生不久就被晋妃下了药了。” “这事……没听祺煜说过。”贤皇眉头一皱,“怎么还有这样的事情。” 凌婷无奈地一笑:“太子爷压下去了吧。这事儿,也就只有我还有何妃太子爷知道,您不记得了,有一年,太子爷报了晋妃的丧事么?那就是就是让晋妃抵命了。”她看向贤皇,贤皇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一脸的淡泊。 “祺煜喜欢何妃?”贤皇抬头看向凌婷。 凌婷摇摇头:“说不清。也许吧,何妃很像大公主,或许,在太子爷心中,何妃只是一种寄托吧。” “寄托。”贤皇喃喃重复着这个词,却想起了丽嫔。他的嘴角扬起一丝笑容,有些苦涩:“那个晋妃,朕记得是贵妃送的吧。” “是。”凌婷道,“晋妃是贵妃送到太子宫里去的。本来是不合规矩的事儿,可是娘娘的意思不好怎么驳,太子爷也就收下了。” “贵妃?”贤皇眉头一跳,“看来宫里是该有个皇后,这些妃子才会安分点吧。” 听着这话,凌婷心一紧,没有说出话来。 贤皇淡淡一笑,和颜道:“祺煜还有两个侧妃,她们呢?” “卢妃和彭妃都是八弟送来的,平日里也没怎么动静,在东宫里也算老实吧。”凌婷的言语在不自觉中谨慎了很多。 “你,觉得,你八弟怎么样。”贤皇突然问道。 凌婷一怔,没说出话来。 贤皇看着她,淡淡地笑着:“说说无妨,这里只有朕和你两个人,没什么的。” “嗯。”凌婷犹豫着开口,“感觉上,八弟和其他的王子们都不是很相同。如果说其他的皇子们都有明确的目标的话,八弟感觉上没有什么目标,而且总在进和退之间徘徊。想要进的时候,会很有作为,比如说现在户部的事情,在八弟的手上,就很顺利。想要退的时候,就很颓废,就好像前一段时间,八弟不是一总是称病不朝么。” 贤皇点点头,淡淡笑道:“说的不错,祺瑾,的确是这种人。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进,又是为了什么退。” “或许理由很简单。”凌婷大着胆子开了口,“或许这一切都是由于他的王妃引起的吧。” “月玲珑?”贤皇笑了,“想想也有几分道理。”贤皇看向凌婷,眼角噙着几分笑意:“到底是朕选出来的人,看事情透彻得很呢!” 凌婷没敢说话,一时间,偏殿静了下来。 外面的雪花纷纷扬扬下的大了起来。 过了许久,贤皇突然开口了:“你知道,这些日子,祺煜的茶饭是谁经手的么?” 凌婷一怔,道:“太子爷的茶饭?这些都有专人检查过的,没有下毒的可能。” “有人给他送过什么吗?”贤皇又问,他的脸色阴沉了很多。他没有看凌婷一样,只是淡淡看着外面。 “前些日子,太子爷身子虚,大哥、四弟和八弟送了些补品,给太医看过了,没什么问题,就用了。”凌婷迟疑道。 “拿来朕看看。”贤皇眉头一挑,眼中闪现了几分寒意。 第九章 夕雪(2) 德妃在宫中静静看着雪花飞舞着,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茶盏,不时浅啜一口。身边陪着的是八公主安桢。安桢正是爱玩的年纪,这会儿拘在德妃身边,总有些不自在,想着法子想要出去逛逛。 “母妃,让女儿去看看七姐姐好么。”安桢笑着开了口,一双大眼睛眨巴着看着德妃,煞是可爱。 德妃看向她,溺爱地笑道:“你七姐姐在念书呢,还是不要去了。”她看着安桢,有种淡淡的忧伤笼罩着自己的心头:其实安福哪里是在念书呢,过了春节,七公主安福就要下降宰相寿惕顺的幼子,现在只是在学习礼仪而已。过去贤皇太宠安福,一直不舍的让安福学习规矩礼仪的,可到了现在,也不得不学吧。 德妃想起了逝去已久的宸妃,心头上泛起一阵阵的酸涩的感觉,原本已经麻木的心灵,似乎又多了点点波澜。她看着安桢,语气依旧是宠溺无比:“桢儿想找溺七姐姐玩的话,等你七姐姐放了学了再去吧。” 安桢撇了撇嘴,小声嘟哝着:“什么嘛,就是不想让我出去玩!” 这边德妃听得清清楚楚,只是一笑,轻啜一口茶,含笑道:“到底是女大不中留,现在已经心心念念要出去了不是?” 听着这话,安桢先是一愣,尔后脸红了起来:“母妃,你在说什么嘛!女儿还小呢!” 德妃呵呵一笑,眼角已经瞥见祺玫和祺璇进到阙颐宫来了,口中笑道:“你看看谁来了?要出去还不快去接着你的两个哥哥?” 安桢急忙看向窗外,只见祺玫和祺璇已经笑嘻嘻地进到屋檐下来了。她一下子蹦了起来,竟然从窗户就翻了出去,一下子抱住了祺玫,口中笑道:“十七哥,带我出去玩吧!” 德妃好笑地看着安桢,道:“真真是一点公主的样子都没有,改天啊,要好好要那些嬷嬷们给你上上规矩了!” 这边祺玫抱着安桢进来,笑道:“八妹还是个小孩子么,等她大了,自然不会这样了,是不是母妃?” 一边说着,祺玫和祺璇一边给德妃请了安。德妃难得开怀地一笑,道:“你的妹妹就是这样被你宠坏的不是?” 祺璇一笑,道:“妹妹们不就是应该宠着么,何况是这么可爱的妹妹呢?” “好好好,合着我是说不过你们哥俩儿。”德妃的眼角都泛上了笑意,“还是皇上说的对,你们这哥俩儿啊,嘴皮子就是厉害。” 安桢不理德妃的话,只是拉着祺玫,笑嘻嘻道:“好哥哥,你就带我出去玩吧!” 祺玫和祺璇相视一眼,祺玫道:“你看这么大雪天,出去也不方便呢,要不,我和你十六哥陪你在外面玩雪怎么样?” 听着这话,安桢看向了德妃,笑着蹭了过去:“母妃,让我和哥哥们在外面玩雪好么?” 德妃一笑,道:“去吧去吧,要是不让你去,你可是要闹翻天的,我说的是还是不是?” 安桢笑笑,开开心心地拉起祺玫的手:“走吧十七哥。” 祺玫看了眼德妃,得到了德妃的暗许,才拉着安桢出去了。 这边祺璇看着她们,却没有动的意思,待到祺玫和安桢都出去了,祺璇才笑着开了口:“娘娘这儿好生冷清呢!” 德妃警觉地一挑眉毛,和颜道:“这阙颐宫一向都是冷清不是么?” 祺璇一笑,笑得有几分隐讳:“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四哥了,四哥没有进宫来给娘娘请安么?” 德妃听着这话,琢磨出几分意味来。她看着祺璇,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祺璇却是一笑,道:“十七还等着我和他一起出去呢,儿臣先行告退了。”说毕,他恭敬地行了告退礼,便出去了。 这边德妃看着祺璇的背影,嘴角略略上扬,浅啜了一口茶,向戴庭道:“你把宫里新制的头花挑几支别致点儿的、好看点儿的,送到明王妃那儿去。” 戴庭答应着下去了。 德妃看着满天的雪花,心头凉凉的感觉,难以说清。心头上渐渐浮上了一丝无力感,伴随着无力感而来的是浓浓的不安。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如此分明地感到了不安。 带着新制的头花,戴庭急急忙忙去了明亲王府。 冷清的明亲王府,带着几分说不清的萧瑟的感觉,门口甚至没有挂上象征着喜庆的红灯笼。 进到王府中,没见着白婉,倒是看到了夏淑陪着祺谧在廊下赏雪。戴庭揣着头花,不知道要不要交到祺谧手上,或者是等着白婉来。 夏淑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犹豫的戴庭。不等戴庭开口,她已经笑吟吟开了口了:“这不是戴嬷嬷么,这么大雪的天儿,快进来吧!” 戴庭一愣,看向夏淑,却对上了祺谧深不可测的眸子。她急忙低下头,快步走到回廊中,正准备请安,便被祺谧淡淡地阻止了: “是母妃叫嬷嬷来安慰婉儿的吧。”祺谧优雅地笑着,眼中却是一片冷漠,“婉儿到城外烧香还愿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戴庭陪笑着,没敢说话。 祺谧又道:“听说今儿母妃的身子不是很舒服?叫了太医了么。” 戴庭眉头一跳,陪笑道:“回王爷的话,娘娘的身子已经好些了,没什么大碍。太医说,只不过是天气变得厉害了些引起的,不是什么大毛病。” “嗯。”祺谧淡淡看了戴庭一眼,却看到了刚刚进门的白婉——一身白衣的白婉,脸上带着几分病态的红。她轻轻咳着,一脸的淡漠。 “王妃回来了!”戴庭也看见了白婉,急忙笑道,拿出了那些头花,“这是娘娘特地叫奴婢送来的头花,您看看,喜欢么?” 白婉远远一笑,绕开了他们,淡淡丢下一句话:“不错,叫洛姗收下吧。”说完,她便往后园去了。 这边祺谧一笑,道:“那,嬷嬷你就交给洛姗吧,回头我会同婉儿一起去母妃那里请安。” 戴庭愣了愣,忙笑道:“是,王爷。那奴婢就回宫了。” 祺谧微微颔首,没有挽留。 眼看着戴庭离开,夏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王妃是不是太高傲了,嬷嬷可是宫里出来的人呢……” 祺谧微微一笑,懒懒道:“从宫里出来,还不是个嬷嬷。在下人面前,还是要有一些必要的矜持。”说完,他站起身来,向后园走去,留下夏淑一人在那里,被他的话噎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远远地就看到白婉孱弱的身影,雪白的衣衫,几乎和周遭环境融为一体。祺谧快走几步,赶了上去,给她披上了他的披风:“怎么,今儿怎么样?” 白婉笑笑,轻轻咳着,眼中多了几分慧黠:“多了几分眉目吧,当初是我母亲派了叶灵带走了大公主。不过,世子的两个孩子还是没什么眉目,或许,过一段时间,叶姓人家会派人来告诉我。现在风声紧,这些事,不好查……”话没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的话。 祺谧心疼地拍着她的后背,继而拥她到怀中,没有说出话来。 白婉僵硬地靠上他的胸膛,身子没由来地颤抖一下,又迅速推开了他,笑容有些虚弱:“我累了,想好好休息,你叫他们不要来叫我了……” 祺谧似乎有些失落地一笑,点了点头。 白婉也是失落地一笑,转身进了房间。 祺谧看着天空,只觉得灰蒙蒙的一片,心头没由来地有些压抑。他的婉儿,已经变了,从前,她不会这么冷漠,可如今呢,似乎从她的脸上看不到第二种表情,除了冷漠还是冷漠,就连说话,都带着几分莫名的疏远。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呢,如果,连她都这样了,他很难想象,在这样的云波诡谲的斗争中他还会不会有信心走下去。他不知道为什么她变了,也不想去打探她变了的原因,他相信,有一天,她愿意把心完完全全交给他——他等待着那一天,他要把天下送到她的手中,博得她的笑颜。 夏淑远远看着他们,心口隐隐作痛。她依旧是优雅地起身,不着痕迹地笑着吩咐下人去准备一些茶点,然后向她的淑园走去。 雪不紧不慢地下着,天地间雪白一片,很美…… 且说戴庭回到宫中,向德妃回了话,德妃似乎并没有怎么吃惊,只是淡淡笑了笑,没有就这件事说什么。 正说着,祺玫带着安桢从外面回来了。虽是冬日里,可安桢还是玩地满头大汗,小脸儿通红,连头上都冒着热气。 德妃忙叫人领了安桢去换上干净衣裳,准备姜汤,这边看向了祺玫,笑道:“怎么,祺璇走了?” 祺玫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汗,道:“刚刚父皇叫人把十六哥传去了,那会儿我们玩的正是兴头上呢。” 德妃一怔,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没有说话。 祺玫正想说话,门外有人通报了:“娘娘,福公主来了。” 德妃眉头一跳,脸上漾起几分暖融融的笑意:“快让公主进来啊!” 这边有人掀起帘子,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进到屋子里了:“母妃,父皇叫我下了学来您这里看看您!”一边说着,她盈盈一笑,解下了身上的披风,交到了一边的宫女手中。 第九章 夕雪(3) 安福是宸妃的女儿,一直都很得贤皇宠爱。自从兰若死后,贤皇更是宠爱她了,或许是基于对宸妃的愧疚,可更多的是对安福的赞赏——或许是因为从小就在贤皇身边长大,她对人对事,一向都很有分寸,甚至很有见地。 安福环视屋中,淡淡笑道:“母妃这儿今儿好生热闹呢!” 德妃一笑,拉了她坐下,暖暖笑道:“快来这儿坐下,外面冷,快暖暖身子。一会儿你打个喷嚏,你父皇该怪我照顾不周了呢。” 安福一笑,道:“这一屋子的人都站着,我一人坐着,总是不好呢!”一边说着,她看向祺玫,带着几分孩子气地笑道:“十七哥,今儿玩雪怎么没叫上我呢?” 祺玫呵呵一笑,道:“不是说你在学习么,学习就该好好学……” “十七哥就是会找借口。”安福抿嘴一笑,打断了他的话,“改明儿,叫十六哥好好替我出气。连玩雪都不算上我,哪次我牵头的玩耍没叫你?” 听着她的话,祺玫好笑地开口了:“小七,你分明是来找茬啊。你十六哥也没叫你啊,干嘛一碗儿全推在我身上啊。” 安福听着这话,眼中立刻泛起些水气,看向德妃,声音中带出了几分委屈的意味:“母妃,您看,十七哥凶我。” 德妃正要说话,门外一个俊朗的声音接过了话头:“你小七不凶别人就万事大吉了,这宫里还有谁敢凶你呢?” 安福循声看去,只见祺谧满眼笑意地进到屋子里来了:“儿臣给母妃请安,母妃吉祥。” 安福一笑,道:“四哥这话说得,好像我小七是个凶巴巴的、不讲道理的丫头似的……” 听着这话,祺谧心中暗感不妙,只好笑道:“四哥可没有这意思,小七可别误会了呢。” “叫母妃评评,四哥话中的意思可不是这样的?”安福笑着看向德妃。 德妃呵呵一笑,道:“你们啊,聚在一起就知道斗来斗去地打嘴皮子官司。好了,今儿人齐,这也是晚饭的时候了,就在母妃这儿把晚饭给吃了再走吧。” 一边说着,她拉着安福在桌前坐下,道:“今儿母妃叫人做了你最爱吃的菜,待会儿你可得好好尝尝。” 话音未落,那边传来了安桢的声音:“母妃你可是偏心呢,怎么没见母妃特地给我做点好吃的东西呢。”声音未落,安桢已经出了内厅,到正厅来了。 看了眼安桢,德妃好笑道:“你可说说,哪天准备的不是你爱吃的东西呢?小七难得来一次,你也和她争,真是越大越不讲道理了。” 安桢看了眼安福,眉头一挑,道:“我可不这么觉得呢。父皇就是宠爱七姐姐,母妃也是宠爱七姐姐,看来我就是那个不受人疼爱的主儿了。” “你……”德妃眉头一皱,“你这丫头……” 见此情形,祺谧忙打断了德妃的话,向安桢笑道:“八妹还是快点给母妃道歉,你那话,说得太过了。” 安桢冷哼一声,道:“说实话就要道歉,我才不呢!本来就是事实。七姐姐和我同一天生日,父皇给七姐姐庆生,要不是母妃提,或许父皇根本不会想起还有个我吧!父皇宠着七姐姐,母妃就和着父皇把七姐姐捧在手心上。说起来,我就是个陪衬吧!” “桢儿,你这话说的让人伤心。”德妃平静了心情,淡淡道,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波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桢儿,你想过这些人,我们怎么想么?” 安桢正要说话,那边安福淡淡然开了口:“母妃,儿还有些事儿,就不在这儿多留了。”说完,她站了起来,嘴角漾起几分笑容,看向安桢:“没想到呢,桢妹妹的话让姐姐开了眼界了。” 平平淡淡的话语,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心慌了起来。 都说在宫中,是宁愿得罪皇上都不能得罪了福公主和瑞郡王,因为皇上宠爱他们,宁愿委屈了自己都要满足他们的请求! 说完,安福接过一边的宫女递过来的披风,简简单单披在身上,淡淡然出了门,没有回头。 德妃冷冷的看着安福的背影消失在雪中,终于把目光转向了安桢,却是无力地一叹:“女儿长大了,桢儿,母妃只是怕,你是第二个安雪。”说完,她无力地转身,向内室走去,淡淡然留下一句话:“你们早些回去吧,天冷,注意保暖。” 安桢愣住了,看着德妃的背影,却哭了起来,继而跑了出去,连披风都没有披上。 祺谧一惊,忙追了出去。 安桢跑出了阙颐宫,也没跑远,就在芙蓉溪边的迎雪亭站下了。一脸委屈地缩在亭中的石凳上,止不住眼泪留了出来。 祺谧一眼看到她,也不说话,只是走到她身边,陪着她坐下了。 “你来干什么!来骂我的?”安桢没好气地嘟哝着,扭过头不看他。 祺谧一笑,道:“为什么要骂你呢?难道你四哥我在你心里,就只会骂人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安桢有些急了,“你们都喜欢曲解我的意思!” 祺谧呵呵一笑,道:“母妃说的对,你长大了……” “哼,我早就长大了,是你们一直把我当成小孩子的。”安桢冷哼着,可语气中还是带着几分孩子气,“你们都向着七姐姐,都不把我放在心上!以为我感觉不到么!” 祺谧一笑,看着那灰蒙蒙的天空,轻轻叹道:“桢儿,你知道么,我们不得不把小七放在心上。” “为什么?”听着这话,安桢有些迷惑了。 “因为,父皇把小七放在心坎上。”祺谧看向她,认真道,“所以,我们都得把小七放在心坎上,除非,你想忤逆父皇。” “不公平!”安桢嚷了起来,“她是公主,我也是公主,为什么我要被忽视!” 祺谧冷冷地看着天空,淡淡道:“没什么公平可言,在宫里,没什么公平可言。桢儿,在宫里,平安一辈子就好,这些事情没什么好去争的。父皇的宠爱,并不意味着什么。说一句实话,小七,比你可怜。” “她有什么可怜的?”安桢的语气有几分咄咄逼人了,“谁都宠着她,谁都把她放在手心里,有什么好可怜的?” “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祺谧轻叹,“她失去了太多,即使父皇给了她再多的宠爱,她也没法得到一份安宁。就好像一只惊弓的鸟儿,生怕有一天,自己母亲的命运降临在自己身上。帝王的爱,有时就是毒药,甜蜜的毒药,杀死了人却给人一种宠爱的假象。”他看着她,“你明白吗?” 安桢沉默了,她看着飘飞的雪花,没有说话。 “而且,小七马上就要出嫁了。”祺谧继续道,“她不会再在宫里待下去。你和她争,实在是没有必要。或许母妃今天的话说的重了些,可是母妃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你不要成为第二个安雪。” “大姐?”安桢疑惑地重复着,却掩饰不住眼中的揶揄,“我怎么会和大姐一样!” 祺谧淡淡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失落:“你不明白母妃的话。安雪错就错在看的太明白,有时候,作为一个公主,还是不要那么精明的好。” 安桢看向他,笑了:“四哥,我不信你的话。如果精明不好,为什么你要这么精明呢?” 祺谧看着她:“你是公主,如果你想平安地过下去不被人利用,还是要守拙,明白么。”说完,他站起身来,淡淡笑道:“今儿到四哥府上去玩玩好么?” 安桢撇撇嘴,点了点头,也站了起来,随着祺谧离开了。 雪依旧是不紧不慢地下着,芙蓉溪上漂浮着薄薄的一层浮冰,冷冷的,好像宸妃离去的那个早晨。 安桢单薄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大雪中,身影中带着几分倔强,像极了十年前的安雪…… 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安雪呢? 德妃站在落满雪花的桃树下,仰望着阴霾的天空,感受到了同十年前相似的慌张,很多年没有感受过的慌张,有一次笼罩了她的心头。十年前是安雪,而十年后,是安桢。 戴庭贴心地拿了斗篷出来给她披上,垂手站在了一边,没有说话。 德妃看向她,感激地一笑,轻叹一声:“戴庭,你说,桢儿会成为第二个安雪么?” 戴庭得体地一笑,恭敬道:“奴婢不敢妄言。” “说吧。”德妃轻轻一叹,“你跟我这么多年,你和我就好像姐妹一样,姐妹之间,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呢?” 戴庭微微一笑,道:“奴婢斗胆,桢公主还比不上大公主。” “是么?”德妃一笑,笑得有几分凄伤。 “大公主的心思远远比桢公主要细腻得多呢!”戴庭小心道,“桢公主是有福的人,娘娘不用担心。” “我不信命运,也不信福祸的说法。”德妃转了身,“但愿桢儿可以守拙,一直到嫁给一个好人家。这宫廷之争,已经夺走了我的一个女儿,我不希望再失去一个了。”她抬头看着那阴霾的天空,没有来地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无奈,“可是,往往都是事与愿违的,不是么?” 戴庭没有接话,只是扶着德妃走进屋子里。 “十年,真的很快,你觉得么?”德妃看向戴庭,“我和你,都,老了。” 第九章 夕雪(4) 贤皇心事重重地在璇镜宫中踱来踱去。空荡荡的大殿,回响着寂寞的脚步声,带着几分莫名的冷寂。 御案上放着四张药方,祺琅一张,祺谧一张,但是祺瑾居然有两张。刚才要太医过来看过这些药方,单独的药方都是没有任何毒性的,但是,如果一起用,有可能是毒药。更有意思的是,祺瑾有一张药方,是解药。 “皇上,瑞王爷来了。”秦德同在殿外小心道。 贤皇揉了揉眉心,淡淡道:“叫他进来吧。” 祺璇进到殿中,恭敬地行了礼,笑道:“不知父皇急急找了儿臣来,有什么事儿么?” 贤皇看了祺璇一眼:“你看看案上的几张药方,有什么蹊跷么?” 祺璇走过去拿起药方,简简单单扫了一眼,道:“单独看,都是大补的方子。只不过,要是一块儿用的话,可是要补死人的。这方子……”他看向贤皇,“是给谁的?” “你二哥。”贤皇简单道,“你二哥的补药方子。” 祺璇眉头一挑,又看了眼药方,道:“其实,这些方子还暗藏玄机。比如这两张方子,一张是致命的,而另一张,则是解药。如果二哥是因为这两张方子而丧命的话,那么,祸在这两张方子,而不在这两张。”祺璇拿着祺琅和祺谧的方子笑道,“这两张才是重点,那余下的两张,起不了什么大作用。” 贤皇古怪地一笑,看向祺璇,道:“你知道么,你手上的两张方子,一张是你大哥给的,一张是你四哥给的,而案上的两张,则是你八哥的。” 祺璇眼睛一亮,道:“父皇是想说,大哥和四哥还有八哥,对太子的位子有觊觎之心么?” 贤皇看着外面,道:“你们都有。孩子们都大了,都知道那个位子的重要了。” 祺璇笑笑,放下了方子,道:“太子的位子很寂寞。” 听着这话,贤皇目光一凛,盯紧了祺璇:“虽是寂寞,但是很风光。祺璇,你不觉得么?” 祺璇一笑,道:“风光又怎么样呢?父皇,要是儿臣说,儿臣不希罕那个位子,您信么?” 贤皇看着祺璇,却是一叹:“你舍得放手,可是不见得他们也舍得。不过。”贤皇顿了顿,“祺璇,有时候,在这个宫廷里面,不争就是死,你知道么?” 祺璇闲闲一笑,没有回答,只是拿起了案上的另外两张方子:“对于一个皇子来说,出生就意味着死亡。” 贤皇一怔,没有说出话来。良久,他慢慢地踱到了祺璇身边,语气中满是溺爱:“如果你不是祺璇,或许你就应该被推出去痛打了。”说完,贤皇呵呵一笑,拍了拍他的肩,道:“如果朕,把江山交到你的手上,你会怎样呢?” 听着这话,祺璇一惊,带着几分惊异地看向贤皇,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儿臣只想当一辈子的平安王爷。” 贤皇略略失落地一笑,却道:“很久以前,朕也想当一辈子太平王爷。”他看向他,淡淡笑道,“这些事,往往不能如愿。不能如愿的事情,坚持也没用。”他看向祺璇,淡淡道:“如果有一天,朕就这样走了,就好像你二哥一样,你会怎么办呢?” 祺璇一怔,惊慌道:“父皇,这话……” “也是说着笑笑。”贤皇打断了他的话,淡淡拿起案上的药方,却揉成了一团,淡淡道:“这件事儿,你知,朕知,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了。他们送给你二哥的,都是上好的补品,只是有人在补品里故意下了毒,明白么。” 祺璇一愣,没有说出话来。 “你二哥的死,都是因为有人下毒。”贤皇继续道,“下毒的人,是太子妃,你记住了么,太子妃因为妒忌,所以下毒毒害了太子。一个女人,妒忌心太强了,容易作出些不好的事儿……” “可是……”祺璇欲言又止,“二嫂,毕竟什么都没做……” “有些事儿,现在还不能承认。”贤皇看着祺璇,“现在,朕不能做这个牺牲。现在,朕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着手改革吏治,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朕不得不稳定这个不稳定的局面。” 贤皇缓步走到窗前,看着那阴霾的天空,悠悠叹道:“有很多事情,都很难遂人意。这个时候,只好忍一下,再忍一下,直到有一天,终于可以不用忍下去了,可是呢,已经错过了着手做的时候。这就是皇帝。”他看向祺璇,“皇帝,就是牺牲了自己,去成全别人。” 第十章 六部(1) 十二月初,祺瑾交上了户部清查亏空最后定夺的折子,满朝哗然。简单明了的解决方法,颇有几分贤皇年轻时的做派。伴随着这份折子交到贤皇手中的,还有一份辞呈,辞去了户部的职务。 都以为贤皇会驳回他的请辞,却没想到,贤皇答应得甚是爽快,还让内务拨款给他,让他好好在府中休息。祺瑾也没有推辞,拿了贤皇拨的钱项就回了王府休息。这刚刚回了王府,他又是一个折子递上来,请求削去苏燕儿,还有几个侧妃的侧妃的称号,降为侍妾。贤皇也是很快就给下了旨意,批准了他的请求。 请辞第二天,月玲珑由皇宫回到了燕亲王府,重新获得了燕王正妃的封号。 一切都在人们的惊异中进行着,来不及提出异议就已经实行了。没有人知道贤皇和祺瑾之间有过怎样的协议,人们热烈地猜测着,越来越多的版本流传在坊间,得到贤皇如此异样的宠爱,有人开始猜测,祺瑾会不会是太子的人选。 冬日的京城,冷的有几分寂寞。 祺瑾裹着厚厚的皮袄,坐在燕王府的后园中。 安静的后园,带着几分压抑的感觉。 祺瑾在茶炉上煮着茶,漫不经心看着雪花飞舞。他轻轻跺着脚,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今年冬天可真冷啊!”一边说着,他一边从茶壶里倒出一杯茶。 一只纤美的手从他手中拿过茶杯,一个淡然的声音蓦地响起:“王爷兴致真是不错呢!” “那是当然。”祺瑾没有抬头,伸手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你倒是难得到这里来呢!还在为我把你们降为侍妾的事儿埋怨我么?” “当然要埋怨了。”声音突然娇憨起来,带着几分甜腻的味道,“为什么不要埋怨,本来好好的侧妃,现在成了侍妾了,说出去总是不好听呢,不是么?” 祺瑾看向她,淡淡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嘲弄的味道:“你们看重的就是这个名位吧,还看重什么?” “是啊,我还能看重什么呢?除了这个,我就什么都没有了不是么?”女子淡然一笑,之前声音中的甜腻消失地无影无踪,“我苏燕儿如今除了看重这个,还能看重什么?说起来我也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吧!” 祺瑾眼中闪过几分玩味:“说起来,你本来不应该嫁给我的。如今落到这般田地,似乎也应该好好埋怨一下。”他没有看她一样,只是默然看着那飘飞的雪花,“说起来,你这么些年,也该满足了不是么?” 苏燕儿一愣,旋即笑道:“是,该满足了。”她看向祺瑾,淡淡一笑:“如今,我只想问一句话,你恨我么,你因为玲珑恨我么?” 听着这话,祺瑾看向她,嘴角漾起几分笑意:“恨?”他收回了目光,抬手为自己续了杯茶,没有说话。 苏燕儿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言语中带着几分刻薄:“看来是连恨都不屑了。祺瑾,你注定了作不成大事,因为你连你心中的恨都不敢说出来!” “大事?”祺瑾落寞地笑,“什么样的事儿叫大事呢?”他轻轻啜了一口茶,淡淡道:“我不敢承认的事情太多了,你知道吗?” 苏燕儿看向他,从袖中拿出一个红色的卷轴,扔到祺瑾手边,冷笑道:“这是你二哥的门人名单。” 祺瑾疑惑地看向她,没有拿起那个卷轴,声音异常冷静:“二哥去了,这些人,现在都是废人。” 苏燕儿一笑,笑容中带出几分嫣然:“这些人是你二哥的人,也可以成为你的人,怎么会是废人?” 祺瑾一笑,道:“我不想争,这些人不是废人是什么?”他紧紧地盯住了苏燕儿:“燕儿,有些事儿,争不来的。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法争取过来。我累了,你下去吧。” 苏燕儿勉力一笑,没有说话。她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淡然转身离去。 祺瑾看着她的背影,轻轻一叹。是真的不想争么?还是没有勇气去争呢?雪花不紧不慢地飘着,看着雪花,他突然感到一些寒意侵袭上了心头。这么些年,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到底为了什么呢?一时间,他感到几分迷茫。 茶炉上的茶水开了好久,他看着飘飞的雪花,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很久以来,他都在矛盾中徘徊,矛盾着该不该去争,矛盾着该不该为了所谓的功名利禄背叛自己的初衷,矛盾着要不要听从自己母妃的忠告……矛盾的事情太多了,有时,他很迷茫,迷茫着不知道何去何从。 祺瑾无助地跌坐在地上,无力地靠着朱红的柱子,轻轻叹了一口气,把茶杯放在了地上,闭上了眼睛,嘴唇蠕动了一下,轻轻吐出了两个字: “玲珑。” 一个纤弱的身影飘然来到亭中,淡紫色的锦袄,更衬得来人有几分霏微的淡定。 祺瑾蓦地睁开眼睛,盯住了来人,眼中闪烁着柔和的光芒:“玲珑,你来了!”一边说着,他站了起来,笑容中竟然带出了几分本不该属于他的青涩的味道,“不是说你的身子还没好么,怎么就出来了!” 月玲珑一笑,轻轻咳了几声,在一边坐下了。她伸手拿起茶杯,柔柔笑道:“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茶,也不知道叫上我?” 祺瑾忙给她倒了茶水,呵呵笑着,自觉不自觉中岔开了话题:“在宫里的那段时间,没受什么委屈吧,也不知道母妃找你的麻烦没有。” 月玲珑看着他,柔柔道:“怎么会呢?父皇特地派了人照顾着,还能受什么委屈呢?恐怕,除了父皇还有你,都没人知道我在宫里了。” 祺瑾一怔,旋即回过神来,笑道:“看来父皇还是看重你的,你看看,我病了父皇都没有说要我到宫里去养病。” 月玲珑轻轻笑了,冰冷的手指触摸到了祺瑾同样冰冷的唇:“我知道你心中很苦……” 祺瑾捉住了她的手,轻轻在自己的嘴唇上摩挲着,喉中含糊地一笑,打断了她的话:“平安就好,平安就好了,不是么。那些苦啊,累啊,都过去了不是么?”他不敢看她的眼睛,笑容中都带着几分自欺欺人的意味 月玲珑看着祺瑾,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真的过去了么?” 听着这话,祺瑾垂下了眼睑,无力地蹲在了她的身边,把头埋在她的腹部,喉中呜咽了一声,身子轻轻颤抖着。 月玲珑轻轻抚摸着他的背,眼中盈盈的泪光闪烁着,回旋着,没有流下来。 雪花不紧不慢地飘飞着,炉上茶水咕噜咕噜地响着,茶香萦绕在亭中,带着几分雪的寒意,京城的冬,总是这么寂静,又是这么寒冷得让人感到无措。 天色渐渐黯了下来,茶炉中的火也渐渐熄灭了。 祺瑾抱着月玲珑,终于把脸露了出来,只见眼睛是红红的,说话的声音也带出了几分嘶哑:“玲珑,我们离开吧。”这是他藏在心底的话,藏了太久,再说出来,都带着几分苍凉的味道了。 月玲珑看向他,笑得很淡,却没有说话。 祺瑾看着她,突然一笑,笑得有几分猖狂,声音因为有些嘶哑,更是显得无羁:“连你也不敢了么?这就是我心心念念的玲珑么?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玲珑么?” 月玲珑微笑着看着他,眼神中的忧伤夹杂着痛苦看得祺瑾不敢直视:“如今,你和我,还能到哪里呢?” 祺瑾哑声逼向月玲珑,声音中带着几分绝望的味道:“只要你愿意,我愿意舍弃一切,我们可以离开,你相信么?”不等她说话,他又是笑,笑得很是放肆:“我知道你不愿意,你不是我的玲珑!我的玲珑不会这样,你也和苏燕儿一样,只知道在乎那些没用的名位!”话没说完,他又抱住了她,抱得她喘不过气来,“为什么你们都只在乎那些名位,为什么?” 月玲珑任凭他抱着,却忍不住眼泪流了下来,口中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你们看重的都是名位。”祺瑾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你们为什么不能放弃,为什么不放弃,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呢?” 月玲珑只觉得他的双臂松开了,身子却压向了她。她急忙后退了几步,还没来得及扶住他,已经被他压倒在地上了。此时祺瑾已经是人事不醒了,月玲珑一叹,早有仆从跑了过来,帮着她扶着他到卧房去了。 请来了太医看过,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压力过大,抑郁过久,急火攻心。开了方子煎药给他服下,已是半夜了。 月玲珑守在床边,窗外雪花飘着,已经小了很多。思绪渐渐飞远了,回到了曾经轻松的日子,想起了曾经的承诺。到底是谁给他们之间设置了这么多的障碍,为什么明明两个人在一起,却被这样或者那样的事情牵绊。到底是她没法兑现给他的承诺吧,那一句不能,已经伤了他的心了吧。 如果真的可以离开的话,她又何尝不想走呢?但是,可是走么?走的了吗? 她惨淡一笑,看向床上的他,冰冷的指尖触摸着他同样冰冷的手指,她突然觉得,那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个好大的笑话![ 奇 书 网 -wWw.QiSuu.cOm] 第十章 六部(2) 明亲王府。 白婉倚在窗前懒懒地看着厅中的歌舞伎妖娆地舞着,眼神有些迷蒙。 大厅的另一边,祺谧目不转睛地看着白婉,丝毫没有在意厅中那些歌舞伎的表演。 厅内散发着浓浓的香气,还有不合时宜的温暖的感觉。 一曲毕,祺谧带着几分笑意开口了:“这歌舞,还喜欢么?” 那边夏淑喜气地开口了:“王爷亲自选定歌舞,臣妾当然喜欢了。” “喜欢就好。”祺谧看着她微微笑道,“这是特地为你准备的歌舞呢,你有孕在身,要心情愉快才好呢!” 白婉看了眼夏淑,嘴角上扬,唇边勾勒出一抹笑意,却没有说话。她站起身来,径直出了大厅。 “王妃走了……”夏淑嗫嚅着,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白婉的事情似的委屈,“是不是妾身让王妃不开心了?” 祺谧看了眼白婉的背影,声音蓦地冷淡了许多:“没什么的,她心情不好,和你无关的。”一边说着,他也站起身来尾随白婉出去了。 雪花不紧不慢地飘着,天地间一片雪白,白婉一身红色的衣衫,在雪中显得格外眩目。 “你连一点场面活都不愿意做了。”祺谧淡淡一笑,声音有几分沙哑,“这么长时间了,你看着全府上下的人都看着你的脸色过日子,你心里好受么?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白婉么,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心狠了,这么冷漠地看着这些事情,你心里就没有一丝触动么?婉儿,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 白婉没有回头,却是冷漠地一笑:“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你不知道么?”一边说着,她一边自顾自往前走着。 祺谧一把拉住了她,声音中多了几分少见的怒气:“你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婉任凭他拉着,没有挣扎半分,嘴角漾起几分笑意,却道:“怎么,动怒了。倒是少见呢。” 祺谧一怔,语气低沉了许多:“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这样。” 白婉一笑,笑得嫣然:“你们皇家,欠了我白王府一条命。我会讨回来的,你信么?”说完,她挣开了祺谧的手,正对着他,笑得很是大气:“要是不想被我拖下水的话,趁早休了我,省得到时候为了我的事情和你亲爱的父皇闹矛盾,弄得里外不是人!” 祺谧看着白婉,惊讶着没有说出话来,只是眼睁睁看着她从身边离开了,有那么一瞬,他觉得,他和她之间,已经离开得很远了,或者说,他和她,根本没有走近过。 厅中乐声阵阵,厅外雪花飘飘。祺谧站在廊中,看着雪花,听着乐声,回想着白婉的话,心上丝丝地痛着:他和她之间真的越来越远了。 祺谧轻叹一声,背着手向书房走去,似乎忘记了大厅内夏淑还在等着他回来。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呢,为什么婉儿会说皇家欠了白王府一条命呢?他心中思索着,却在不经意间停在了回廊中,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明了的光芒:白王世子的死,或许其中还有隐情吧。 他抬眼看着那阴霾的天空,嘴角浮上一丝略带嘲讽意味的笑意。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苍白的天空渐渐变成了如血的红色,带着几分莫名的血腥的味道,笼罩着静谧而又冰冷的京城。 白婉靠在窗边,瑟缩着身子,一动也不动地看着桌上的那盏灯。昏黄的灯,并不明亮,带着几分孤寂的萧瑟感,照得她的影子模糊地映在窗上。摇摇晃晃的影子,总有几分说不清的不安。 祺谧站在门外已经很久了,看着她的影子也已经很久了。 犹豫了许久,他推开了门。白婉一惊,惊恐地看向他,仿佛看到一个陌生人,眼中竟然是恐慌。桌上灯光一闪,白婉尖叫着喊了出来:“你是谁?”尖利而又慌张的声音,是祺谧从来没有听到过的陌生。 祺谧心上一揪,这样的声音从来都不属于他的婉儿,如今,是怎样的事情,让她,他的婉儿这样惊慌!“是我。”他慢慢走近她,轻柔道。 灯光平稳下来,昏黄的灯光照在祺谧的脸上,带出几分不真实的柔和的感觉。白婉抬眼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安宁的神色,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却无法掩饰其中的颤抖:“是你……” “婉儿。”祺谧轻轻把她抱在了怀中,却明显感到怀中人的颤抖,带着几分莫名的抗拒。 “王爷……”白婉的声音颤抖着,看向他,嘴角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意,“祺谧,我累了,让我一个人呆会儿吧……” 祺谧低头看着她,看着她眼中复杂的光芒,轻叹一声,抱紧了她,没有说话。 “让我一个人呆会儿吧,祺谧。”白婉声音依旧是颤抖着,“请你出去,好么?” 祺谧松开了她,轻轻叹气,落寞地转身,向门外走去,却听到了她无力的轻叹: “你们都走的这么坚决……” 他转身看向她,却看见她脸上的泪光,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 “走吧,都走吧……”她的声音颤抖着,却带着几分无助的意味。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本来就断断续续的话。 祺谧几步走到她跟前,轻轻拍着她的背,没有说出话来。 白婉抬眼看向他,轻笑出声,却没有说出话来。冷然的笑意和寂然的泪光混合在一起,在那昏黄的灯光下,显出几分少见的寂寞的感觉。 祺谧低下头看着她,心中有几分酸涩的感觉:“婉儿……”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恐惧就是这样。”白婉自顾自地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我从来都不知道害怕就是这个样子的。不敢眠,不敢休,更不敢听到一丝异常的声音,这就是害怕,怕到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像自己了……” 祺谧看着她,说不出话来,紧紧抱住了她。僵硬的脊背,带着几分倔强的意味,白婉看向他,悠悠开口:“如果有一天,你的父皇要我死,你就可以这样一刀刺入我的身体,是不是……?” “你说什么?!”祺谧惊了惊,“婉儿,你到底在想什么!?” 白婉的身子软了许多,口中的话语也有些软软的:“想什么?想着什么时候,皇帝也要我的命呢?世子死了,白王府只剩下我了,我就是个威胁,是应该除去的时候了,是不是?” 祺谧正想说话,只觉得怀中白婉一沉,倒在了他的怀里,眼睛闭上了,口中依旧喃喃:“真的很怕……让我最后安心一次,好不好……” “好……”祺谧的声音低沉了许多,“婉儿,好好休息吧。”看着她安心地睡在了自己怀中,他突然感到一些内疚,始终是他让她不安,是不是呢? 待到她睡熟了,他轻轻把她挪到床上。睡熟了,可是脸上还是带着几分警觉的神色。祺谧看着她,轻轻叹气:多久了?她这样到底多久了?为什么他一直都没有察觉,她生活在不安中呢?是不是自从世子死了她就这样了呢?回想起这么些日子来她的状态,祺谧不由得开始责备自己的粗心。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绛红色的天空,血一样的颜色,带着几分压抑的味道,笼罩着京城。风继续吹着,寒意一阵一阵侵入房间,灯光一明一暗的,外面的天空却一点点亮了起来,血色一点点褪去,空空剩下了压抑的灰色——天亮了。 “王爷王爷。”门外传来了侍卫急迫的声音,“皇上要您到宫里去。” 祺谧正要说话,床上的白婉却是一惊,睁开了眼睛,惊恐地看向他,没有说话。 “知道了。”祺谧沉声道,转而看向白婉,“婉儿,你好好休息,好么。” 白婉眼神一冷,掩不住眼中的不安,嘴角轻而易举地漾起一抹笑意,带着几分安宁的感觉。她轻轻抱住了祺谧,眼角有泪水滑下:“祺谧,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我只是累了,想逃了,不要找我,好么?” 祺谧一怔,来不及说话就被白婉狠狠敲击了一下,只觉得眼前一黑,听得白婉的最后一句话:“祺谧,不要怪我,好么……” 待到他醒来,天已大亮。环视周围,却是在自己的房中,床边围着一转儿人,贤皇,德妃,祺璇,祺玫,还有夏淑,唯独不见白婉的身影。 见着他醒了,德妃忙叫人送上了参汤:“快喝了这汤吧。” 祺谧推开汤,却是问道:“婉儿呢?” 贤皇眉头一紧,屏退了众人,盯紧了他:“婉儿走了,你不知道么?” “什么?”祺谧一怔,“婉儿去哪里了?” 贤皇看着他,更加盯紧了他:“祺谧,如今的婉儿,就好像昔日的灵若。你,不要成为第二个北辰,知道么?”决口不提白婉的去向,留下了满眼迷茫的祺谧,贤皇淡淡然离开。 白婉,她当然会像昔日的灵若,她的体内本来就流淌着灵若的血液,只是,祺谧真的会和昔日的北辰一样么?贤皇站在门口,看着阴霾的天空,不由得冷笑出声。 第十章 六部(3) 宁音宫。 年太后坐在暖炉边,闲闲地拨弄着炉中的炭火,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得周围的人心惊胆战。德妃坐在一边,心中也是不安。再看看一边站着的几个小丫头,更是害怕了。 “皇上真是这么说婉儿那丫头的么?”年太后终于开了口,看向德妃,“说,婉儿丫头像灵王妃?” “是。”德妃颤声道,不知道为什么年太后这么问。 年太后呵呵一笑,继续拨弄着炉中的炭火:“皇上的话,你怎么看的?” “臣妾……”德妃犹豫着,没敢说话。 年太后抬眼看向她,眼中闪过几分精明:“说说,你心中,婉儿丫头是怎么样的一个丫头。” 德妃心中一紧,不敢看年太后,只是勉强笑着:“婉儿那丫头,怕是没几个人能比上了,心思缜密,或许比祺谧还要胜一筹吧。” 年太后眉头一挑,嘴角漾起许些笑意,带着几分寒意:“你也觉得婉儿丫头像灵王妃么?” 德妃不自觉一颤,看向年太后:“臣妾不敢妄言。” 年太后盯紧了她:“是么,平日里不是挺会说的么。”淡然的话语,却带出了几分讥讽的意味。 德妃心上一紧,没敢说出话来。 年太后漫不经心拨弄着暖炉中的炭火,嘴边的笑意带着少见的冰冷:“德妃,有些事情,你得劝着皇上,就好比这件事情,婉儿和祺谧,你就该好好劝着,而不是等到婉儿走了,才后知后觉地让皇上说出这样的话,这样的话,很让人伤心。”她看向德妃,眼神冷冷的:“婉儿如果有什么不测的话,德妃,不要怪我……”年太后刻意没有把话说完,看向了外面。 德妃战战兢兢得点着头,不敢说话。 年太后冷笑一声,已经看到贤皇进到宁音宫中来了。嘴角笑意未减,却很难给人那种暖暖的感觉了。 贤皇进到内厅,笑得很是快意:“母后今儿可好?” 年太后一笑,看向贤皇,依旧拨弄着暖炉中的炭火:“还好,只是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儿。” “是有人惹母后生气了么?”贤皇笑道,“怎么,你没有伺候好母后?”贤皇看向德妃。 德妃低了头,没敢说话。 年太后一笑,没有看德妃一眼,笑道:“她是那么小心的人,怎么会让人不开心呢?”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继续笑道:“不过是有些事儿,觉得皇上您,做的过分了点。” 贤皇眉头一皱,眼光一扫德妃,德妃忙低了头,不敢说话了。屏退了众人,贤皇的笑容不自觉中淡了很多:“母后指的是白婉的事儿。” “是。”年太后嘴角一扬,挑出一抹笑意,带着几分猜不透的精明,“如果白婉出了什么事情的话,对你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 贤皇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屑,口中依旧恭敬道:“如今的白王府,还能掀起什么大波浪么。” 年太后冷笑一声,看向他,道:“你当了四十一年的皇帝,还看不出白王府在百姓心中是怎样的地位?或许在百姓心中,白王府才应该是国家真正的主宰者。更何况,白王府拥有更纯粹的皇室血统,如果白王府现在振臂一呼,或许天下马上就是他们的了。” 贤皇眉头一皱,脸色迅速黯淡下来,看着年太后,没有说出话来。 年太后一笑,笑得有些讽刺的意味:“知道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天下就是白王府的,虽然看上去这些年来白王府已经没落了,皇室已经收回了兵权,现在还收回了白王府爵位的更替权,可是,这些都不会妨碍白王府一丝一毫。当年灵王妃怒而建白王府,就是为了向皇室示威,而后白王府的历代掌权者恪守着灵王妃留下的话语,如今,白王府,你以为还能那么容易地打压下去么?” 贤皇盯着暖炉中的炭火,眉头皱的更死了:“照母后的意思,白王府就动不得了?” 年太后一笑,道:“白王府么,皇上想除,可是还是得有理由呢,不是么?白王府虽然名义上在皇室手中掌握着,可是,实际上还是在白婉和老白王妃手中,如今白婉出走……” “等等。”贤皇突然想起了什么,打断了年太后的话,眼中流露出几分怀疑的神色,“朕突然很想知道,母后为什么知道那么多白王府的事情。” 年太后神情一凛,笑容依旧温和而不温暖,口气又多了几分说不清的严厉:“你忘了你当年可以登上皇位,全然依靠的是白王府的支持么。”话是这样说的,年太后低下头去拨弄那些炭火,眼中浮现了叶皇后的模样,心上有几分酸涩的感觉,脸上的表情和缓了很多。 贤皇皱着眉头看着年太后,冷笑一声,道:“可朕却觉得,母后是有心在护着白王府呢。” 年太后眉头一挑,看着贤皇,道:“也不愧是当了四十一年皇帝的人,不错,我就是要护着白王府,话说明了了,反而好些。我也不怕告诉你,只要我还在一天,白王府就不可以有任何闪失。” 贤皇看着年太后,嘴角扬起几分冷酷的笑意:“母后想管的事情太多了,母后还是在宫中颐养天年比较好吧。” 年太后一笑,看着贤皇,道:“颐养天年当然好,只不过……” “没有只不过。”贤皇轻松笑道,“母后,朕想告诉您,白王府的事情,没有只不过,也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无论是白婉还是老白王妃,只要有一丝谋逆的心思,白王府都要灭!”他顿了顿,看着年太后,缓缓道:“朕知道白婉是个好王妃,朕也知道,白婉的才华决不逊于祺谧,如果有白婉的话,祺谧的仕途会顺畅很多,只是,如果白婉对祺谧的仕途只会起到阻碍作用的话,她就没有任何必要还在祺谧身边呆下去。您说,是不是呢?” 年太后没有看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没有说话。 “而且,朕知道,您知道白婉的去处,对么?”贤皇漫不经心拿起了几案上的茶水,浅啜一口,“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您不会这样长篇大论地对朕说了这么多白王府的事情。”说到这里,贤皇刻意顿了顿,“您可以告诉她,如果愿意的话,朕还是承认她是朕的儿媳,只要她愿意真正地当一个称职的儿媳。政治上的事情,女子,还是少参合比较好,灵王妃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不是么。”说毕,他淡淡然转身,淡然道:“朕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不陪母后了,还是让德妃多多陪着母后说话吧。这后宫中也不是很太平,如果母后愿意的话,倒是可以为朕看看,到底哪位宫人适合当皇后,这后宫,还是要有个皇后比较好呢?”说毕,他便离开。 年太后正要说话,已经走到门口的贤皇突然转过身来,依旧是得体而又优雅地笑道:“还有一件事儿,母后。”他看了门外的德妃一眼,淡淡笑道,“安禧去了一年了,或许,我们还欠丽嫔一个解释。” 厅内年太后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她看着贤皇的背影,没有说出话来。突然,她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惨白的笑意,勾勒出曾经美丽的面庞。 德妃默默进到厅中来,垂手站在一边,没有敢说话。 年太后拨弄着暖炉中的炭火,看向德妃,却是一笑:“德妃,你觉得,你会赢么。” 德妃惊讶地看向太后,又迅速垂下眼睑:“儿臣不敢妄言。” 年太后自嘲般地一笑,丢下了手中的铜钩:“不敢妄言,呵,好一个不敢妄言呢。”她颤颤巍巍站了起来,甩开了过来扶她的宫女,淡然看向德妃,道:“你去把丽嫔叫来,本宫还欠了她一个解释呢。” 德妃看着年太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很快出去了。 北风肆意地吹着,雪积得厚厚的,丽嫔站在宁音宫华丽的大殿中,默然看着年太后,规矩的磕下了头,声音是从未有过的空落: “谢母后告知儿臣一切。” 重重地磕下了头,两行清亮的眼泪顺着她的脸庞滑下,已经感觉不到痛意了呢!丽嫔自嘲般地笑了起来,冰冷的石板,冰冷的空气,冰冷的话语。丽嫔突然觉得,在宫中,是那么冷呢! 年太后故作镇定地看着她,嘴角扯开一抹笑意。 丽嫔突然看向年太后,眼中迸发出复杂的恨意:“您不想告诉儿臣,为什么您要向禧儿下手么?儿臣还想知道原因。儿臣不仅仅只想知道结果。” 年太后淡淡然看向她,遮掩不住话语中的颤抖:“因为,你不够听话。”这就是原因,丽嫔不够听话,虽然她很聪明。 丽嫔身子一颤,没等年太后说话,她就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向外走去,丢下了一句冷漠的话语:“这就是原因?”她不想知道答案了。这就是原因?她自己问自己,原因竟然是自己不够听话? 丽嫔自嘲般地笑笑,脑海里浮现着年太后平日里温暖的笑意,眼中涌起了浓浓的泪意,这就是自己当作母亲一样去爱的人么,就因为自己不够听话,就要了自己唯一的孩子的性命? 这就是宫廷么?宫廷就是这样的么? 丽嫔走出了宁音宫,毫无征兆地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天空:阴霾的天空,寂寞的天空,冷冷的没有一丝情感。 禧儿,你恨母亲么,就因为母亲不够听话,所以你这么早离开了这个世界…… 空中盘旋着黑色的大鸟,厚厚的积雪覆盖着华美的宫殿。贤皇站在璇镜宫外的玉阶上,远远地看着丽嫔粉色的身影,心头上泛起一丝丝的痛意。 第十章 六部(4) 夜,贤皇派人传旨明亲王府,即日起,明亲王祺谧统领六部。 手中捧着圣旨,祺谧只觉得头晕目眩。为什么贤皇会下这样的旨意呢?他已经可以想象出明日朝臣的嘴脸,还有自己那些兄弟的神色。一时间想了太多,竟然是直到天亮也没能睡着。[ 奇 书 网 ·手机电子书-wWw.QiSuu.cOm]若是婉儿还在的话,他心中不由得假设着,却又自嘲般地笑起来,眼角眉梢落下了忧伤的痕迹。 匆匆叫人拿来了官服换上,匆匆去了皇宫,一路上没有人,空荡荡的大街全然没有平日的热闹。骑在马上,风吹过脸颊,冷冷的吹落了没有系牢的斗篷,他不禁打了个寒噤,目光随着掉落的斗篷,落在了身后的雪地上。一时间思绪繁杂,竟然想起了一年前贤皇命他去江南收取税款的事情。 身边的随从下马去捡起了他的斗篷,细心地为他披上,恭敬道:“王爷,咱们走吧,再不去就要迟了。” “哦。”祺谧回过神来,拉了拉斗篷,感激地笑笑,策马向前走去。 “王爷……”身边的随从欲言又止地没有跟上来。 祺谧奇怪地看向他:“怎么了?” “王妃……”随从哆嗦着开口,话说得有些不是很利落了。 祺谧眉头一皱,眼光扫向周围,神色中参杂着喜悦的光芒。可是这光芒很快就黯淡了下来,语气淡淡地带着几分失落:“走吧,这里哪里有王妃呢。”说毕,他轻轻策马,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风很大,到达皇宫时手和脸都是冷冰冰的了。他搓着手,快步向朝堂走去。 “四哥。” 一个清亮的声音喊住了他。 祺谧转身循声望去,只见祺璇挑眉笑着,倚在回廊的廊柱上看着他:“好久没见四哥了,四哥这一向可好么?” 祺谧笑着走向他,却避开了他的问题:“没想到在这里能看到我们的十六哥儿呢,你说,这算不算惊喜呢?” 祺璇一笑,道:“今儿是父皇三令五申要我一定到,要不的话谁愿意这么早起来在这里吹冷风呢。” 祺谧呵呵一笑,道:“真是父皇惯坏了你呢,这朝堂本来就应该是你应该关注的呢,不是么?” “当个太平王爷多好。”祺璇痞痞地一笑,“这朝堂上下忙来忙去的,累得半死,到头来什么也不见得可以得到,不就是浪费时间么。”说到这里,他可以顿了顿,看向祺谧,笑道:“四哥,你说呢?” 祺谧眉头一挑,道:“你倒是想的开。” 祺璇站直了身子,眉眼中闪烁着笑意,道:“四哥,有件事儿……”他故意把话说了个头儿,却没有接下去。 听着这话头,祺谧嘴角边跳起一抹宠溺的笑意:“好了,就知道你主动打招呼就没什么好事儿。说吧,这次是什么事儿要你四哥帮你做了?” 祺璇嘿嘿一笑,双颊飞快扫上几抹红晕:“弟弟想要一支玉簪子,宫里的那些簪子都太俗了,四哥您经常出去,为弟弟寻一支别致点的簪子好么?” 祺谧眉头一挤,嘴边笑意涟涟,带着几分故意的口气问:“你要簪子干什么呢?” 祺璇挠挠脑袋,掩饰不住嘴边的笑意:“当太平王爷还是得有个太平王妃陪着才逍遥不是?” 祺谧了然地一笑,拍拍祺璇的肩膀:“放心,四哥一定帮你找到一个别致的,不过……”他故意没把话说完,笑着看着祺璇。 “呃,四哥。”祺璇见他把话说了一半,有点急了,“您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只要是我可以做到的,一定帮您!” 祺谧憋着笑,装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他,没有说话。 这下子祺璇更急了,一向伶俐的口齿竟然有些拙意了:“四哥——,有什么就说嘛,难道还不相信弟弟么。” 祺谧好笑地看着他,刚要开口,那边传来了同样含着笑意的声音: “难得看到我们十六哥儿这么急呢!” 祺谧和祺璇循声望去,只见祺琅远远地过来了。 “大哥。”祺谧和祺璇齐齐笑着,倒是出奇地一致。 祺琅笑得很是畅快,道:“到底什么事儿,让我们十六哥儿这么急呢?” 祺璇嘿嘿一笑,挠挠脑袋,很显然想糊弄过去。他看向祺谧,祺谧和他对视一眼,笑道:“还有什么事儿,还不都是要我这个哥哥跑断腿才能办到的?十六你就放心,四哥我一定帮你办到。” 祺琅一笑,道:“看看,是把我这个大哥排外了吧,有话都藏着掖着了……” “没呢!”祺璇一急,抢了他的话,“要不大哥也帮我去找个好看的别致的簪子……”话说出口,祺璇才意识到,本来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全嚷出去了。他已经看见那边几个哥哥都闻声过来了。他求助似的看向祺谧,祺谧给了他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耸耸肩。 “哦?”祺琅意味深长地开口,“簪子……” 不等他把话说完,祺璇便打断了他的话,嘻笑道:“大哥,您看,父皇来了,咱还是早些到朝堂中去吧,让父皇等着可不好呢。” 祺琅看向大殿方向,果然,贤皇已经快过来了。他笑着看着祺璇,却是不急,还故意拖长了声音:“呃……父皇也很愿意知道为什么你要簪子的吧,老四,你说对不对?” 祺璇无奈地一摊手,瞄着一个空儿,像兔子一样奔向大殿:“父皇来了,我去父皇那里了。” 祺谧和祺琅看着他的背影,呵呵一笑,也走了过去。 难得祺璇参与一次早朝,朝臣们都有些意外。看着站在贤皇身侧的祺璇,朝臣们窃窃私语着,忽略了贤皇脸上若有若无的阴郁。朝会平淡地进行着,没有任何意料之外的事情,贤皇不时询问着几个皇子的看法,一切都没有任何波澜。 突然,外面有太监来报,说,燕亲王祺瑾来了。 贤皇眉头一挑,嘴边浮起些许笑意。 休息了多日,祺瑾还是和之前一样虚弱的样子,很显然没有恢复,更显然的是,是贤皇叫了他来的。少见的事情,不仅叫来了一向不到朝会的祺璇,还叫来了生病在家的祺瑾。朝臣们又是一阵议论。 贤皇看了眼朝臣,淡淡一笑,转向了祺谧,淡淡道:“祺谧,说说你对六部的看法。” 贤皇静静地听着祺谧陈述着关于关于六部的看法,不时点着头,却让人捉摸不透他心里到底是怎样在想。 殿下祺谧继续讲着,却没料到祺瑾毫无征兆地开了口:“四哥,您的说法,有些欠妥吧。” 此话一出,所有的人都看向了祺瑾。只见祺瑾淡淡然一笑,道:“四哥,您的说法,表面上听起来很有道理,可是细想来,还有一些地方不是很合理。削弱了内阁对六部的统治,无疑是削弱了皇权对六部的统治。分散了皇权,不是给了那些有心之人造反的机会么。当年景皇晚年的纷乱,不就是因为皇权分散而造成的吗。四哥,您是不是想过这个事情呢?” 祺谧一怔,旋即笑道:“八弟的说法,四哥也不是没有想过,不过,现在海晏河清,哪里会有……” “四哥,防患于未然。”久久没说话的祺璇淡淡然打断了他的话,“八哥既然这样说了,您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改改,不是么?” 一边的贤皇赞许地点了点头,依旧没有说话。 祺谧一笑,很是平静:“十六弟说的是,父皇,这件事,请容许儿臣好好斟酌。” 贤皇看着祺瑾,淡然一笑,道:“祺瑾,你还有什么意见要说的么。” 祺瑾看了眼贤皇,目光转向了祺谧,淡淡道:“四哥既然这样说,这件事儿,还是择日再议,更有针对吧。” 贤皇笑笑,目光转向了祺璇:“你呢?” “我?”祺璇呵呵一笑,看看贤皇,又看了看祺瑾和祺谧,道:“我有什么好说的呢?” 贤皇看着他,溺爱地一笑,道:“那,今儿就散了吧。” 话音刚落,祺璇就转了身要走。阶下的皇子们相视一笑,仿佛约好了一样:“父皇,有件喜事呢。” “喜事?”贤皇也是一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什么喜事?倒是憋了这么久都没说。” 祺璇心头一紧,没敢回头,更加加快了离开的步子。 贤皇喊住了祺璇,示意那些大臣们退下,笑道:“祺璇,你一向最爱喜事的,怎么今儿跑这么快呢?” 祺璇嘿嘿一笑,挠挠头,看了众位皇兄一眼,又看了看贤皇,还是一笑,没说出话来。 “说说吧,什么事儿呢?”贤皇兴致很好地看着他们,更加盯紧了祺璇,弄得祺璇跑都跑不了。 祺谧看着祺璇,笑容中带着几分狡黠的味道,他和祺琅相视一眼。祺琅笑道:“十六有心上人了。父皇,您说这是不是喜事呢?” “哦?”贤皇看向祺璇,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真的?” 祺璇窘迫地看着贤皇,咬咬牙,瞪着祺琅和祺谧:“谁说的!” 贤皇呵呵一笑,看向祺琅,道:“这是喜事儿,大喜事呢!”说着,他看向祺璇,声音中又多了几分溺爱:“祺璇,你说是不是呢?” 祺璇看了眼祺琅和祺谧,敷衍地笑笑:“八字还没一撇呢……” 贤皇一笑,拍了拍祺璇的肩:“你这孩子,去吧,你刚才不是要走的么。知道你早上起早了,现在要回去补眠。” 祺璇眉头一紧,和贤皇对视一眼,大大地打了个呵欠,慢吞吞走了。 祺瑾看着祺璇的背影,淡淡一叹,也没有多说话就告退了。依旧是寂寞的身影,带着几分萧瑟的忧伤,祺瑾轻轻咳着,渐渐走远了。 贤皇看着祺瑾,皱了皱眉头,看向了祺谧:“你回去好好熟悉着,改天你就上任吧。”说毕,贤皇便离开了。 祺谧一笑,收起了折子,向众位兄弟告辞,便出了大殿。 ×××× sorry,这一章拖了这么久 第十一章 寂寞(1) 天依旧是阴沉沉的,祺瑾牵着马走在喧闹的大街上,没有人注意到他,他也没有去注意周围的一切。 不知不觉当中走到了骆武寅的府前,依旧是白幡白帘,说不出的凄凉。祺瑾走到府门口,敲了敲门。过了许久,是骆武寅的夫人过来开的门。依旧是美丽的模样,可是却多了几分沧桑。骆夫人见是祺瑾,淡淡然一笑,敞开了门请他进去:“没想到是王爷来了呢。也没什么准备。” 祺瑾一笑,随口问道:“怎么,府里就只有你一人了么?” 骆夫人笑笑,请祺瑾进到了偏厅:“老爷去了,那些妾我都给了钱遣散了。本来就不是想留下的人,留着干什么呢。家里的家丁,也都遣散了,老爷么,说起来风光,谁知道身后的凄苦呢。” 祺瑾看着骆夫人,理解地一笑,道:“说的是。那,刑部怎么说的?” 骆夫人为祺瑾倒了茶,淡淡道:“刑部么,还不是那么几句敷衍的话。反正人都去了,还有什么查的必要呢,越查牵扯的越多,官场的事么,看淡些还是好些吧。” “说的也是。”祺瑾仿佛自嘲般笑笑,“官场么,黑暗的让人窒息。我也厌了,只是怎么都走不了。” 骆夫人关切地笑笑:“王爷这话说得,王爷是朝廷中少有的人才,说了这话,可不叫人灰心么。” 祺瑾看向骆夫人,淡然笑着:“我知道你是白王府出来的人,和四哥四嫂还是有联系的吧,不是外人所以才这么放心的和你说。若是外人,也不会说了吧。都不理解我,说起来也是悲哀吧。” 骆夫人一惊,仍然镇定地笑着:“王爷这话说的……有句话说,高处不胜寒,在这么高的位置上,都有些寂寞的吧。” “寂寞?”祺瑾仿佛很惊讶听到这个词,“对啊,就是寂寞,可是寂寞得久了,就不是寂寞了,不是么。” 骆夫人一笑,把茶送到祺瑾手上:“寂寞,哪里是皇家的皇子该说的话呢?” 祺瑾接过茶,淡淡笑道:“我想见见白婉,你可以替我安排么?” 骆夫人一怔,没有说出话来。半晌,她开口了:“王爷说的是哪里的话,王妃的去向哪里是我这个妇人知道的呢?” 祺瑾并不在意骆夫人的话,只是淡淡笑着:“既然是白王府出来的人,当然会有办法和你们白王府如今唯一的主子白婉取得联系,对不对呢?”一边说着,他看向骆夫人,笑得有些寂寞的味道:“或许,白婉也很想见见我,说起来,我和她虽然是小叔和嫂子的关系,可是这么多年来,都没说什么话呢!” 骆夫人看着祺瑾,不知道祺瑾的意图是什么,只是模糊地应了一声,把话题带了过去。 祺瑾喝了一口茶,放下了茶碗,道:“若是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吧,骆大人去了,说起来还是和户部的事情有关吧,若是户部没出那么大的乱子,或许骆大人还在呢。”这完全不着边际的话,倒是让骆夫人微微一惊,只好陪笑着,没有说话。 “我也该走了。”祺瑾站了起来,淡淡笑着,笑容中有几分寂寞的味道,“我总记得,那天我站在门口,看着骆大人去了,回家以后,我很多天都没有睡好,总说要来看看,今天来了,或许今儿开始可以睡得好些了吧。”说毕,祺瑾便走了出去。 骆夫人看着祺瑾的背影,没有说话,只是淡淡一叹。 出了骆府,祺瑾脸上泛起一丝无奈的笑容,想起了在早朝上一群人津津乐道的祺璇的事儿,或许,祺璇可以找到自己一生的最爱吧,可是,也或许,会像自己和玲珑一样,曾经,他也以为自己可以和玲珑快乐地过一辈子。他无奈地撇了撇嘴,牵着马儿离开了。 天空还是一样的阴霾,这冬天,才刚刚开始。 回到王府,祺瑾一个人进到书房,没有出来。月玲珑在外面看着,没敢说话,也没敢进去。在门外听着祺瑾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月玲珑轻轻一叹,一种无力感浮上了她的心头。 轻轻地敲门,月玲珑的声音有些颤抖:“祺瑾,你还好么?” “进来吧。”祺瑾的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情感。 月玲珑推开门,只见祺瑾坐在门后的角落里,像个受伤的孩子一样。“祺瑾,你还好吗?”月玲珑走近他,陪着他坐下了。 祺瑾轻轻靠在了月玲珑的肩上,无力道:“你觉得我好么,我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好……”无力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好累……斗来斗去,没什么真的好累。就连父皇都不愿意给我一个痛快……” 月玲珑抱住了他,默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祺瑾自嘲般地笑笑:“玲珑,有一天我会疯的,迟早有一天我会被逼疯的。到了那一天,玲珑,我就解脱了……” 月玲珑一惊,看向他,没能说出话来。 祺瑾看向月玲珑,笑得很是寂寞:“今天我去看了骆夫人,我想见见白婉。知道么,她和我一样,都崩溃了。只不过,她还有地方可以逃,而我,却是无处可逃了……” 祺瑾把目光转向了外面,闭上了眼睛:“如果我不是皇子有多好……” 月玲珑轻轻叹了一声,更加抱紧了他,口中喃喃道:“休息吧,好好休息吧。我知道你累了,累了就好好休息,好么?” 祺瑾发出轻不可闻的冷哼,仿佛在嘲笑着什么。 第二天,骆夫人差人告诉祺瑾,白婉同意见他。 祺瑾看着天空,感到一些从未有过的释然。或许是该把所有的事情了结了的时候了吧。祺瑾淡淡笑着,把骆夫人送来的信封放在一边,继续和月玲珑下棋。月玲珑是极好的对手,就和她人一样,让人感到很舒适。 “玲珑,你还记得我们的孩子么?”祺瑾突然放下了棋子,看着月玲珑。 月玲珑一怔,手指一滞,脸上的笑容也是一滞:“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 祺瑾却是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失落的感觉:“最近,我常常想起他,我们还没出生就离开人世的孩子。可是还是会庆幸他没有出生,他不会看到自己的父亲落到今天的地步。” 月玲珑惊诧地看向他,没有说出话来。 祺瑾看着月玲珑,笑得有些悲伤:“玲珑,今天,我要去见见四嫂。或许,过了今天,我们就可以离开了吧。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么?” 月玲珑的手颤抖着,声音也颤抖着,眼中噙着泪水,没有流出来:“真的么?可是,父皇会愿意让我们离开么?” 祺瑾一笑,笑得有些绝望的味道:“我宁愿父皇说我不肖,也不愿意别人说我狼子野心,况且,我根本也没有那个野心,不是么?” 月玲珑心下一紧,皱起了眉头,感到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儿。 祺瑾站了起来,淡淡一笑,看着天空道:“我该去见四嫂了。玲珑,在家等我,好么?”说毕,他掸了掸衣衫,向外走去。 萧瑟的背影,还是像往常一样器宇轩昂。 见到了白婉,却是在京城制高点珞华亭。珞华亭是京城最高点,在珞华亭上,可以看到整个京城,虽说是亭,实际上却是一个庞大的宫殿群。早在莲皇的时候,这个宫殿就被皇室废弃不用了,如今,这珞华亭早就是没什么人来了。 白婉负手站在斑驳的台阶上,若有所思看着天空。风吹着她的衣衫,猎猎作响。过于苍白的脸庞,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远远的就看到祺瑾慢慢走了过来,白婉的嘴边泛起一丝笑意。 “婉郡主。”祺瑾微微笑着,声音飘散在风中,带着几分飘逸的感觉。 白婉笑笑,转向他:“你来了……”话没说完,就被一阵咳嗽的声音打断了。白婉看着祺瑾歉意地笑笑。 祺瑾故作轻松一笑:“这里的风好大,我们两个病秧子,是不是会被风给吹走呢?” 白婉一笑,抬眼看了看天空,又看向祺瑾:“看天空,快要下雪了呢。最喜欢京城的雪,每次都下好久,铺天盖地的白,好像能把一切都遮掩。” 祺瑾也看向天空,解下身上的斗篷给她披上:“听说你的病一直没好。” 白婉没有拒绝,感激地笑笑,拉紧了身上的斗篷:“也许不会好了吧。但愿一直一直都不好。” 祺瑾一笑,没有在意她的话。 “听骆白氏说,你想要见我的。”白婉慢慢走向废弃的宫殿,淡淡笑着,“这么些年,我和你都没怎么讲过话吧。” “是。”祺瑾跟着白婉的脚步,也是淡淡笑着,“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我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你。所以想见见你。” 白婉停住了脚步,微微一笑,看向祺瑾:“因为我们都是逃兵。” “逃兵?”祺瑾笑得很意外。 白婉看向祺瑾,嘴边泛起带着顽皮的笑意:“对啊,我们在那场斗争中,提前落跑了,不是逃兵是什么呢?” 听着这话,祺瑾也是一笑,声音中带了几分落寞:“对啊,我们都是逃兵……”他看向白婉:“婉郡主,其实,我找你出来,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知道。”白婉微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也许如今,最闲的人就是你我了。有时想想,这样闲的日子,真的是很惬意呢!” “这样的日子总是不长久。”祺瑾看向外面。 白婉虚弱地笑笑,看向他,轻轻咳嗽着:“也许,逃离了宫廷,一切都会长久。” “逃?”祺瑾不置可否地一笑,“或许吧。我知道,我没法逃走。这里有太多的羁绊。”他指着自己的心,脸上浮起一些苦涩的笑意,“如果能够预见到今天,我宁愿当一个无情无义的人,或许不会这么挣扎。” 白婉仿佛嘲讽般地笑笑:“如果让我再选择一次,我还是会选择祺谧。想知道原因么。”她看向他,微微笑着:“毕竟,我和他之间有过一段美好的日子,虽然不长久,可我知道,这段日子会是这辈子中最美好的回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他渐渐远离了平静,渐渐走进了看似平和的斗争。日子一天天过去,有一天猛然之间抬头,发现,我和他,已经离的很远了。跟不上了。我知道继续跟下去,我和他之间必然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所以,我选择离开。趁着现在,趁着我和他之间的美好还隐隐存在的时候离开。”她看着祺瑾,嘴边的笑容很淡,“你呢?你和玲珑,其实可以走的。何必要走上我和你四哥的道路呢?” 祺瑾若有所思看向外面,淡淡道:“我和玲珑,已经回不到从前。” 白婉顺着祺瑾的目光看去,空中阴霾,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祺瑾,你想知道,从这里跳下去的感觉么?” 祺瑾一愣,看向白婉,却淡定地吐出了四个字:“粉身碎骨。” 白婉微笑着摇头,看向祺瑾:“死不了。”她向栏杆走近,轻轻抚摸着陈旧的雕饰:“你听说过灵若么,她就从这里跳了下去,她以为她可以解脱了,可是呢,还是和权力纠缠了一辈子。人生,有太多的不得已。想知道灵若为什么要从这里跳下去么?”白婉淡淡然看向他,“她以为,这一跳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然后就解脱。” “我没有想过从这里跳下去。”祺瑾淡淡一笑,看向白婉,“你呢?” 白婉一笑,语气中带出了几分自嘲的意味:“我在这里徘徊了很久,却没有胆量跳下去。”她看向祺瑾,笑容中带出些许沧桑的味道,“没想到白王府出来的白婉也这么怕死吧。” 祺瑾看着那阴霾的天空,淡淡笑着:“直到现在,我才觉得你的真。”他看向白婉,“你和四哥,很不一样。” 白婉轻轻一叹:“不一样么?”她拉紧了身上的斗篷,轻轻咳嗽着,“很想回家,只是已经没法回去了。兜兜转转,还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祺瑾,你会告诉你四哥你见过我么?” 祺瑾淡淡然一笑:“如你所说,我和你,都是逃兵,你想逃,我也想逃,将心比心,我也该帮你逃走吧。”他看向天空,淡淡笑着:“只是,你真的舍得四哥么?” “你舍得玲珑么?”白婉微微一笑,反问道,“我把洛姗留给了他,有洛姗在他身边,我很放心。我知道洛姗会好好照顾他,我不担心。” “玲珑?”祺瑾仿佛自嘲般笑笑,声音中带着几分绝望的味道,“或许,很快我和她就会阴阳相隔。” 白婉疑惑地看向祺瑾,没有说话。 祺瑾微微一笑,淡淡道:“苏燕儿一直在给她下毒,如今这毒已经浸入血液,无力回天了。只是后悔,为什么当初让苏燕儿进门。或许,玲珑死了,母妃就真正开心了吧。” “贤妃娘娘对你的期望很大。”白婉很自然地说出这句话,“从娘娘的角度看,是为了你好。” 祺瑾看向她,微微笑着:“或许吧。可是,她的期望终究是要落空的。如果我想争的话,如今的情况就不是这样了吧。” 白婉笑笑,却道:“玲珑知道自己的身子么?” 祺瑾凄凉地一笑:“她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吧。”他看着外面,轻轻地笑着,“我觉得对不起她,宁愿她恨我。或许,远离了我才是真正的安全了吧。” 白婉若有所思看向外面,淡淡道:“或许吧。玲珑是个好女子,只是,权力之争,不适合她。” 祺瑾一笑,淡然道:“我曾经幻想过我和她能够过上很幸福的日子。” 白婉看着祺瑾:“有一个词用来形容我们很贴切:寂寞。” “寂寞……”祺瑾喃喃重复着,忽而一笑,“是啊,真的是好寂寞。” ×××× 做一个小调查,这里面的人物,你喜欢白婉吗? 第十一章 寂寞(2) 德妃静静坐在窗下,手上拿着一本书,可是好久都没有翻页了。 戴庭端着茶点站在德妃身侧,若有所思看着德妃手上的书,小心地笑道:“娘娘,能给奴婢讲讲这书上的事儿么?” 德妃一惊,看向戴庭,牵强地笑着,看了眼手中的书,这才发现书有好久都没有翻过了。淡淡瞟了眼书的内容,德妃道:“一个爱情故事,才子佳人,夫唱妇随。”她看向戴庭,微微笑着:“是该传晚膳的时候了吧。” 戴庭把茶点摆到德妃身边的茶几上,笑道:“这还早着呢,先吃点茶点。”一边说着,她把一块桂花糕送到德妃手边。 德妃推开桂花糕,伸手拿了茶盏:“倒点茶吧。” 戴庭依言给她倒了茶,笑道:“这是刚刚进贡的新茶呢,皇上刚刚差人送来的呢!” 德妃浅啜了一口,放下了茶,看向戴庭,道:“茶是好茶,不过,品茶的人已经品不出来了吧。”她看向窗外,淡淡道:“戴庭,我老了。” “娘娘不老。”戴庭急忙笑道,“娘娘还年轻呢,娘娘还是宫里最美丽的娘娘。” “是么?”德妃嘴边带出一些笑容,“就你会宽我的心。”笑容一闪而过,德妃看向戴庭,若有所思:“戴庭,我们进宫多久了?” 戴庭一笑,道:“35年了。” 德妃看着外面,缓缓笑着:“爬到这个地步真不容易呢,一晃都当了31年的德妃了,儿子女儿也都长大了。宫里这么些年,真的好累。” 戴庭看着德妃,没有说话。 “今年是贤皇四十三年了吧。”德妃突然道,“有些事儿,也该了结了。你说是不是?” 戴庭抿着嘴唇,艰难地扯出些许笑意,依旧没有说出话来。 “子潭,红扇,丹悦,叶嫔,瑞嫔,袁嫔,宜贵人,齐贵人,福贵人。”德妃轻轻说出了这一串名字,看向戴庭,“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对不对?我只是想,这宫里好久都没热闹了,开个宴会挺好的。” 戴庭仿佛松了一口气,得体地笑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德妃点点头,再次拿起茶浅浅啜了一口:“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夜,阙颐宫灯火通明。 热闹而又寂寞的宴会,冠冕堂皇的话语下波涛汹涌。德妃坐在首座上,笑看着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一个虚假的笑意,自己也笑了,笑得同样很虚假。 阙颐宫的灯火映着宁漾宫的晦暗,暧昧不明的在宫廷中发出了同样暧昧不明的信息,皇后会是德妃么? 贵妃站在阙颐宫外的台阶上,静静看着厅内一片欢乐的情形,脸上挂上了几分笑意,款款走进了厅中。 德妃抬眼看向她,眼中噙着笑意站了起来,温和道:“姐姐也来了。还以为姐姐忙就不过来了呢。” 贵妃一笑,道:“妹妹说的是哪里的话,就算要忙的事情再多,姐姐也要过来捧场的不是?” 德妃挽起贵妃的胳膊,亲热地笑着:“姐姐快些过来呢,妹妹还给您留着一个好位置呢。”一边说着,德妃把贵妃拉到首席上,自己退到了次席,道:“在这里看是最好的呢。” 贵妃嘴唇弯起一丝笑意,道:“多谢妹妹了呢。”说着,她环视周围,淡淡笑着:“哟,今儿的人倒是来的齐全的很呢。” 德妃笑笑,道:“也是好久都没有聚聚了,今儿就把姐妹们都请来了。” 贵妃微微颔首,笑道:“说得也是,这么些年都没怎么聚聚。说起来我们姐妹也有些疏离了。” 德妃招手叫人拿来了酒,笑道:“那,姐姐陪妹妹喝点酒可好?” 贵妃笑着接过杯子:“这话说得生疏,我们俩还这么客气么?”她看了德妃一样,又道:“妹妹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德妃一笑,眼角跳出几丝笑意,道:“怎么会忘记呢,当时我还是个小宫女呢,多亏了姐姐您的照看,要不的话,哪里有妹妹的今天。” 贵妃得意地一笑,喝下了那杯酒,脸色却突然变得惨白。她看向德妃,眼睛睁得老大。 偌大的宫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德妃和贵妃。 德妃的手一颤,脸上的神色未变,镇定地看向贵妃,声音有些颤抖,旁人却一点也听不出来:“姐姐,您……怎么了?”这句话还没说完,德妃已经站了起来,在安静的大厅中,她的声音有些尖利:“快快快,快去传太医,快去!” 这边嚷着,这边德妃早就扶着贵妃躺在了一边的榻上,口中关切道:“姐姐莫急,不会有事的,太医马上就来了。” 贵妃拼命扯着德妃的袖子,挣扎着没有说出话来,只是死死地看着那壶酒。 德妃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中闪过一丝诡谲的光芒,看向了把酒递过来的熹贵人,厉声喊道:“来人,把熹贵人请到侧厅去!”她刻意咬住了那个“请”字,故意忽视了熹贵人脸上惊愕的表情。 这边贵妃脸上的表情也是惊愕,更加抓紧了德妃的袖子,努力想要说出话来。 门外有人通报太医来了,德妃神色一凛,一边叫众位宫人回避,一边叫人请了太医进来。 宫妃们慌忙回避着,太医匆匆进来,尾随太医来的,还有秦德同。 秦德同看了眼席间的酒菜,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看向德妃:“娘娘好兴致呢。” 德妃冷冷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挡了回去:“兴致好才摆了酒宴,要不好的话,谁愿意来呢,谁愿意看我这张丑脸。” 秦德同亦是不冷不热地一笑,道:“皇上差了奴才来看看,说是贵妃娘娘喝了酒就不舒服了……” “快拿些参片来!”太医不满地看了秦德同一样,打断了他的话。 秦德同一惊,慌忙上前去帮衬着。 德妃看了眼桌上残留的酒,使了个眼神给戴庭。戴庭会意,轻轻走上前去,从头上拔下一只银簪子,试了试酒水,给了德妃一个“放心”的眼神。德妃镇定了下来,款款走到太医身侧,道:“医官看看姐姐到底是怎么了。” 太医捻着胡子沉吟片刻,道:“娘娘放宽心……” 不等太医把话说完,德妃一笑,打断了他的话:“那就有劳医官给姐姐好好调养了。”说毕,德妃看向一旁的秦德同,微微笑道:“公公可以回禀皇上,贵妃娘娘没有大碍了。” 秦德同看看德妃,又看看贵妃,不得已应了下来,快步推出了阙颐宫。 德妃看向贵妃,贵妃已经平稳下来,静静躺在榻上。太医在一边写着方子,叮嘱丫鬟去太医院去取些药来。 德妃淡淡看了侧厅一眼,又看向戴庭,道:“请各位娘娘回宫吧,改日再聚。” 戴庭答应着去了。 德妃看了眼贵妃,嘴边跳起些许笑意,依旧是和颜向太医道:“有劳医官了。请医官安心在此调理姐姐。”说毕,她走向了侧厅。 侧厅中,熹贵人瑟瑟缩在椅子里,不安地看着外面。 德妃从另一边进到侧厅,微微一笑,淡然道:“怎么,紧张你主子呢?” 熹贵人一惊,看向德妃,一下子扑到德妃脚边跪下:“娘娘,我没有害贵妃娘娘。” 德妃淡淡笑着,拉了她起身:“不必跟我跪,我当然知道你没有害她。”看着熹贵人脸上渐渐放心的神色,德妃冷笑一声:“我知道,你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儿,自然会是忠心耿耿了。” “我不是……”熹贵人急道。 德妃没有看她一眼,只是淡淡笑着:“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说到这里,她若有所思看向外面,淡淡道:“好久没见着祺珞了,九儿还好吧。” 熹贵人忙道:“九儿一向都好,改明儿叫九儿给娘娘来请安。” 德妃点点头,笑道:“九儿一向都是个好孩子,听话又不任性。我的几个孩子都不如他。你说是不是?” 熹贵人看着德妃,忖度着她的话,没敢出声。 德妃嘲讽般地一笑,看向外面:“你走了以后,我会替你好好照顾九儿。” “娘娘?”熹贵人一惊,惊恐地看向德妃,“娘娘,我什么都没有做啊!娘娘,您不相信我么?” 德妃冷冷地笑着:“可是贵妃娘娘喝了你送上的酒,就成了这个样子,难道是我要害娘娘么?” 熹贵人后退了几步,眼眶也红了:“娘娘,您为什么不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害娘娘啊。那酒也是下人递给我的啊。” “好,那你说说是谁把酒给你的?”德妃眉头一跳,笑容中带着几分嘲讽的味道,“这件事儿,可是要好好查查!” 熹贵人诺诺地点头,急道:“娘娘,这酒是雍美人递给我的。” “哦?”德妃脸上带出了几分玩味,“我怎么不记得今天雍美人有来呢?雍美人今儿身子不适,早早退席了,怎么会把酒给你呢?” 熹贵人一惊,看向外面,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语了:“我……真的是……不是我……娘娘,相信我,相信我啊……” 德妃站起身来,嘴角扬起一丝笑意,道:“我相信你……” “真的……”熹贵人高兴地哭了起来。 “可是。”德妃打断了她没说完的话,“我虽然相信你,可是,众人都看到,那杯酒是你给的贵妃,在场所有的人都喝了酒没事,单单你送上的酒就出了问题,你觉得有人会相信你么?” 熹贵人身子一软,跌坐在了地上。抱住德妃的腿,她哭得很伤心:“娘娘救我,娘娘相信我,我什么都没有干啊……” “我会帮你照顾好九儿。”德妃淡定地打断了她的话,“不会委屈你儿子。”她弯下腰,凑到熹贵人耳边,淡然道:“我知道,你是贵妃一手调教出来的,爬到今天的地步也不容易,我会告诉贵妃你的忠心……” 熹贵人手一松,彻底瘫软在了地上。德妃没有再看她一样,淡淡然出了侧厅。身后,熹贵人看着她的背影,眼泪无声地往下掉着,落在冰冷的地板上。突然,她跌跌撞撞站了起来,哑声道:“娘娘,让我再见见我的儿子。” 德妃身影一顿,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九儿我会好好照顾他,我想你也是不想让你儿子知道今天的事情吧,孩子大了,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让孩子知道的好。你难道不相信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九儿么?” “好……”熹贵人哽咽道,她跪在了地上,虔诚地磕下一个头,“娘娘,我就把九儿交给您了,娘娘,九儿身子不好,还望娘娘好生照顾着……” 德妃身子微微颤抖着,依旧是淡然道:“你可以放心。” 熹贵人苦涩地笑着,站起身来,瞄准了侧厅中朱红的廊柱,撞向了它。一声闷响过后,是身子落到地上沉重的声响。 德妃没有回头,只是扬了声:“传太医。” 死,那么容易么?德妃瞟了眼熹贵人,冷笑一声,出了侧厅。 太医熟练地为熹贵人包扎着伤口,细心叮嘱着一边的宫女要注意些什么。那边,贵妃已经渐渐平静下来了。德妃在一边坐着,冷眼看着宫女太医忙得不亦乐乎。 贵妃睁开了眼睛,看向了德妃,张了张嘴巴,没有发出声音。 德妃急忙起身来到贵妃身边,关切道:“姐姐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贵妃艰难地发出声音:“好些……” 德妃脸上挂上了安慰的笑容,安抚着贵妃,道:“熹贵人已经承认了是她做的了,她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等姐姐好些了,让姐姐亲自去处置她。” 贵妃脸色微微一变,没有说出话来,只是闭上了眼睛。 “姐姐好好休息吧。”德妃依旧是关切道,“今儿就让妹妹照顾您好么。” 贵妃的手微微一颤,没有说话,也没有睁开眼睛。 第十一章 寂寞(3) 天有些阴沉,北风呼呼吹着。 熹贵人坐在窗下。窗户微微敞开着,满屋子都是北风的味道,冷冷的。那日的事情,德妃没有追究,贵妃也没有追究,贤皇同样没有追究。无缘无故落到这样一场事件中,熹贵人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很少出门了。没有追究是为什么,她想不明白。既然当日德妃把话说得那么重,为什么迟迟不见她采取任何措施呢?难道是她相信了她是清白的吗?每每想到这里,她都禁不住想笑,如果真是信任的话,又怎么会说出那样的狠话呢?有时候她也会想起贵妃,一直都不知道贵妃好不好,毕竟自己是贵妃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可是到如今都不敢去看看她是不是安好。或许,她也早就忘记了还有个熹贵人是她的心腹吧。 遗弃。熹贵人突然想起了这个词。她被整个宫廷遗弃了。如今,或许只有她还傻傻坐在自己宫里呆呆地想着那么些不着边际的事情——今天是除夕,所有的宫人都应该在璇镜宫吧。只有她,只有她还在自己宫里了。 她站起身来,踱到门口,却看到了德妃的贴身侍女戴庭。 戴庭见着她,忙笑道:“娘娘,怎么还没打扮呢?诸位娘娘都在璇镜宫呢,您快些打扮了也去吧。德娘娘见您没到,就知道是那些不知好歹的奴才们把您给忘了。” 熹贵人弱弱一笑,点了点头,道:“谢谢德娘娘了,我这就打扮着去。”一边说着,她慌忙转身到里间去。 戴庭徐步跟上,笑道:“娘娘国色天香,之前只是没好好打扮,德娘娘吩咐奴婢要为娘娘好生打扮呢!” 熹贵人从镜中看向戴庭,微微一怔,没有说出话来,只是愣愣地把手中的梳子递给戴庭。 戴庭笑着接过梳子,散下了熹贵人的头发,柔和道:“娘娘的头发真好,皮肤也好。”说到这里,她刻意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若是娘娘在德娘娘手下,现在起码是个嫔了吧。怎么会还是个贵人呢。” 熹贵人怔怔看向戴庭,戴庭脸上温和的笑容让她感到不安。她微微笑着:“贵人也好,嫔也好,总归是有这样的一天。” 戴庭一笑,细心给熹贵人挽起发髻,没有接话。 收拾完毕,戴庭送了熹贵人到璇镜宫。 依旧是贤皇、年太后还有诸位宫妃们齐聚在那里,说着好听的、吉祥的话语。 熹贵人默默坐在角落里,默默看着这一切,思绪在吵杂中渐渐飘远,回到了她刚刚进宫的那一年除夕,同样是喧闹,可是心情呢,可算是天差地别了。她苦涩地笑着,仰脖喝下了一杯酒。 那边贵妃德妃言笑宴宴,贤妃淑妃一边说着应景的话儿,贤皇年太后都是一脸喜庆。 熹贵人看着这一切,又是一杯酒下肚,已经有些醉意了。 桌上的一壶酒见了底,她沉沉倒在了桌上。同桌的如贵人急忙找人送她回宫里去。一切都在无声无息中进行着,谁也没有在意到贤皇的目光紧紧盯住了熹贵人。 熹贵人沉沉躺在床上,睡得并不安稳。屋外宫女奴才们都偷偷跑到璇镜宫外去看热闹,宫中没有人照应着,甚是冷清。睡梦中只觉得口干舌燥,她翻了个身,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在黑暗中摸索着水杯。 说起来也真是讽刺呢,这除夕之夜满宫都是灯火通明,可唯独这珉镜宫里黑漆漆一片。熹贵人踉踉跄跄走到茶几边,却打翻了茶几上的茶水,脚下也是一滑,整个人向前倾斜而去。 这时一只手扶住了她,她没有摔下去。 熹贵人借着力站好,黑暗中看不清楚面前的人是谁。她自顾自一笑:“真是谢谢了,恐怕这珉镜宫里只有你还留着呢。今儿宫里热闹,你也去凑凑热闹吧……” “是朕!”一个声音打断了她没说完的话。 “皇上?”熹贵人努力睁大了眼睛看向贤皇,又揉揉眼睛,自失地一笑,“看来我今儿是真的醉了……”一边说着,她继续在茶几上摸索着茶壶。 “你……”贤皇一怔,然后是一叹,“瑞熹,真的是朕……” “好好好,你是皇上。”熹贵人的语气不是那么拘谨,反而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味道,“你说你是谁就是谁,行不行?我渴了,你帮我弄点茶水来。” 听着这话,贤皇一时哭笑不得:“难道你就不再怀疑一下?” 熹贵人已经摸到了茶几上的水壶,她抱着水壶喝了一口水,一点宫妃的样子都没有了,只是笑着看向贤皇:“这有什么好争辩和怀疑的?”她抬眼看向贤皇,依旧没有辨出他是谁,只是放肆地笑着:“你说是不是呢?在这宫里,是与非不过是凭着皇上的一个说法罢了,没什么好争辩的。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轮不到我来分辨是非。” “这话说的。”贤皇一笑,没有计较,“你很怨恨?” “怨恨?”熹贵人反过来问他,“为什么怨恨?”她咕嘟咕嘟又喝了一大口水,摇摇晃晃走向自己的床,口中嘟嘟哝哝的:“算了,不和你多说了。今儿除夕,你也好好开心开心吧,记得明儿一早别起晚了,初一宫里查的严。”一边说着,她跌跌撞撞放下了茶壶。 这时,贤皇拉住了她,却是一笑,道:“你也知道这是除夕夜,难道你想就这么睡过去么?” 熹贵人一脸迷茫看向他:“守岁?我只想好好睡一觉,好多天都没好好休息了。”她挣开他的手,摇摇晃晃倒在了床上。 贤皇一笑,尾随她坐到床沿,替她盖上被子:“好吧,那就好好休息。” “你怎么不出去?”熹贵人翻了个身,拉紧了被子,“外面好热闹。 “你喜欢热闹?”贤皇笑问道。 “不喜欢。”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可是睡意已经浓浓袭来,“可是皇上喜欢,所以我也得喜欢。这宫里,都不是顺着皇上的意思喜好来办事的?” “你怎么知道皇上喜欢?”贤皇继续问道。 熹贵人闭上眼睛想了想,又睁开眼睛,笑了:“你刚才不是说你是皇上吗?为什么问我?真是好笑。” “皇上也不知道自己的喜好是什么。”贤皇淡淡一叹,“你有什么心愿么?” “心愿?”熹贵人喃喃重复着,“我只想好好睡一觉,好多天没休息了。如果你不想去看热闹的话,就帮我在门口等等九儿,九儿说,他今天晚上要来看我的,好久没见他了,看到他了一定要把我喊醒……”声音越来越小,话没说完,她已经睡着了。 贤皇轻轻叹了一声,为她掖好被子,出了房门。 门口,秦德同恭敬地等着贤皇。见着贤皇出来,他急忙为贤皇披上斗篷,关切道:“皇上,这儿风大,快些回璇镜宫里去吧,诸位娘娘还等着呢。” 贤皇略略一颔首,转身看向里间熟睡的熹贵人,向秦德同道:“派一队人来,好好守着这里,要是里面的熹贵人有一点闪失……”他没有把话说完,秦德同会意点头。 璇镜宫还是一样热闹。 贤皇高坐在龙椅上,笑着接受着皇子们的跪拜。眼光一闪,看到了跪在队尾的祺珞,贤皇眉头一跳,和蔼地笑道:“九儿,你过来。” 身着淡黄色礼服的九皇子祺珞快步来到贤皇身边,恭恭敬敬地行礼,垂手站在了一边。祺珞有着及其清秀的面容和温柔的性情,在诸位皇子中显得很是平凡。 贤皇打量着祺珞,微微笑着:“父皇平日里没好好看看你,最近怎么样?” 祺珞一笑,恭敬道:“回父皇,平日里在府里也就读读书,过得一向都好。” “经常去看看你母妃。”贤皇淡淡笑着,“你母妃平日里也闲,多陪陪她说说话。” 祺珞一怔,面对着贤皇突如其来的关怀有些不习惯了:“是,谨遵父皇教诲。” 贤皇点点头,向祺谧笑道:“等过完了年,你安排你九弟到内阁去。”说着,他看向祺珞,和蔼道:“朕知道你一向是聪明的。也该进内阁历练历练了。这么多年冷眼看着,也明白着,到了内阁好好干吧。” 听着这话,祺珞跪倒在地上,哆嗦着没有说出话来。 贤皇一笑拉了他起身,道:“瞧你这孩子,快起来吧。今儿你母妃累了,你就不要去打扰了,知道么?” 祺珞点着头,却看向了外面,心中说不出的感受,有些心慌。 贤皇笑着看向了德妃和贵妃,又看了眼太后,淡淡道:“熹贵人性情也好,在宫里这么多年,又生下了个好儿子,也该提拔了,你们说呢?” 德妃一怔,看向贵妃,脸上依旧是笑得嫣然:“皇上说得是。” 贵妃笑得勉强,在一边陪笑着,道:“是,这是臣妾的疏忽了。” 年太后冷冷一笑,没有接话,只是看着祺珞,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笑意。 贤皇看了年太后一眼,淡淡道:“那,就晋封为妃吧,熹妃,这样才和九儿的官阶相适应呢。” 听着这话,祺珞又是一怔,忙道:“儿臣替母妃谢过父皇。” 贤皇淡淡一笑,不自觉想起了宸妃。静静喝下了一杯酒,贤皇看向在一边静静喝着茶的祺璇,心头上浮起了一些苦涩。 祺璇静静看着跪在地上的祺珞,突然笑了起来,道:“九哥,这大过年的,别这么拘谨,让人看着好像父皇在责罚你似的。” 祺珞慌忙看向祺璇,又看了看贤皇,急忙站了起来。 祺璇看向贤皇,嘴边的笑容有些难以捉摸了。他端起茶杯,向贤皇笑道:“父皇,今儿,儿臣求一件事儿,父皇可允?” 贤皇笑着,饶有兴致地看向他,道:“难得你有事儿求朕,你说说看,是什么事儿呢?” 祺璇一笑,看向了陪在安福身边的陪读侍女工部侍中的女儿良媛,道:“父皇,儿臣想要一个王妃。” 贤皇呵呵一笑,顺着祺璇的目光看去,眼中泛起欣慰的笑意:“好,父皇答应你,怎么,还不准备把你相中的王妃领过来给朕看看?” 祺璇急忙拉了良媛到贤皇身边,笑容中多了几分腼腆的味道:“这是媛媛。” 贤皇就着祺璇的手拉起了要跪下的良媛,和蔼看向了祺璇,笑得很慈爱:“你小子的眼光不错,朕许了!” 听着这话,祺璇急忙拉了良媛跪下了,还没说话,只听见贤皇笑道: “朕也送一个大礼给朕最心爱的儿子,从今儿起,你就晋封为瑞亲王,你的婚事,朕特许你用太子的规格来举行。”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贤皇和祺璇。贤皇看着祺璇,微微笑着:“喜欢朕送给你的礼物么?” 祺璇呵呵一笑,却是摇头:“父皇这礼,不够。” 这时,所有人都看着祺璇,没敢说话了。 “哦?”贤皇依旧和颜悦色,语气中更加多了几分宠溺的味道,“你说说你想要什么?” 祺璇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拉紧了良媛,笑道:“请父皇准儿臣半年的假,不知道父皇愿不愿意?” 贤皇呵呵一笑,端起桌上的酒,看向祺璇:“喝了三杯酒,朕就准了。” “好!”祺璇答应得爽快,却把一边拘谨的良媛给弄急了。“你不能喝酒的嘛,不是说你喝了酒就会……”良媛话没说完,却被祺璇挡了回去:“呵呵,我酒量可好着呢。”一边说着,他接过了贤皇的酒,三杯下肚,笑眯眯看向贤皇:“父皇,这可是准了?” 贤皇笑着看向良媛,戏谑道:“你可知道,我这十六儿平日里可是滴酒不沾,为了你可是破了戒了呢!” 良媛弱弱一笑,骄傲地看向了祺璇,没有说话。 大殿中,所有人都看向了他们,却没有感到任何喜庆的感觉,却有些莫名的压力,贤皇刚才的话,似乎在表明着些什么。 祺谧看向良媛,她有着和祺璇相似的眸子,透着几分灵动的味道,却是让人看不透。 德妃若有所思看向祺璇和良媛,嘴边扬起些许笑意。她端起酒杯,盈盈笑着:“母妃先祝我们十六哥儿和和满满一辈子呢!” 第十一章 寂寞(4) 贤皇四十三年春,朝中发生了两件重大的事情,一件是,九皇子祺珞入世,第二件,就是十六皇子祺璇大婚。 祺璇懒洋洋躺在院子里的葡萄藤下。阳光洒在他身上,斑斑驳驳的影子,有几分不真实的温暖。 良媛坐在祺璇身边,笨拙地绣着一方帕子。 祺璇宠溺地看向良媛,笑着:“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做女工了?” 良媛丢给他一个大白眼,道:“还不是无聊了,干嘛不呆在京城,跑到这里来,这荒山野岭的,什么玩的都没有。” 祺璇呵呵一笑,道:“除非你想死,否则啊,你还是不要进京城的好。” 良媛丢下了手中的绣品,哭丧着脸看向祺璇:“难道,我要在这里呆一辈子?那,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祺璇看向良媛,眼中噙着笑意:“如果你现在后悔的话,还来得及的。”他没有去看她的表情,只是淡淡笑着:“媛媛,你会不会后悔呢?嫁给我,就意味着,失去了自由,或者,还有生命。” 良媛眼中闪过几丝忧伤的光芒。她放下了手中的绣帕,起身抱住了祺璇,声音很轻:“不会,不会后悔……” 祺璇的身子微微颤抖着,长长吸了一口气,抱紧了她:“我们要在这里呆半年,过了这半年,或许,就应该平安了吧。” “为什么是半年?”良媛偎在祺璇怀中,柔柔问着。 祺璇轻轻笑了:“小东西,你在这里跟我装傻么?”他看向那绿油油的葡萄叶儿,道:“父皇让九哥入世意味着什么,你知道么。为了一个平衡。二哥去了两年了,太子位虚悬,众位兄长们,哪一个不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九哥一向是游离在朝堂之外,这一进朝堂,一定是要大用。安排九哥在内阁,一来,分散了四哥的权力,却又让四哥无话可说;二来,监视了在六部任职的诸位兄长,让诸位兄长做事不敢那么肆无忌惮;三来,还是为了后宫的安稳吧。”说到这里,他轻轻一叹,“这皇帝啊,不是人当的。” 良媛静静躺在祺璇怀中,轻轻道:“这就是你要离开京城的原因么?” 祺璇呵呵一笑,岔开了话题:“你看今儿的天气多好,我们待会儿出去放风筝吧。” 良媛也不追问,脸上的笑容很快意,可眼中的光芒却是晦暗。 “媛媛。”祺璇突然开口,“有些事情,忘了吧。我们可以过的很好,如果你愿意放下。” 听着这话,怀中良媛的身子微微一僵,她没有说话,只是抱紧了他。祺璇微微笑着,没有去在意她突如其来的僵硬,却突然觉得很孤独。这是他想要的妻子么,她会和他白头到老一辈子么,很难想象。他也抱紧了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躲到这里来,不是安宁。 良媛悄悄看向祺璇,他安然闭着眼睛,全然没有平日的警觉。鼻子突然一酸,她更加抱紧了他。 天很蓝,透过葡萄树浓密的叶子看去,有些刺眼。 “祺璇。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良媛柔柔靠着他,声音也是柔柔的。 “知道什么?”祺璇没有睁开眼睛,声音中带着几分懒散的味道。 良媛一怔,没有说出话来,只好涩涩地一笑,没有再说话。 祺璇轻轻一叹,依然没有睁开眼睛。他握住了良媛的手,闲闲笑着:“我们会很幸福的,从前只是羡慕别人的幸福,如今自己也拥有了,反而却觉得不真实。” 良媛看向祺璇,没有忍住眼泪流出来:“祺璇,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你心目中的那样……” “你想的太多。”祺璇淡淡打断了她的话。他看着良媛,笑得温柔。 “我只是很怕……”她抓住了他的衣裳,小声道,“如果有一天,你不要我了……如果有一天,我背叛了你……如果……” 祺璇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反而更多了几分温柔:“媛媛,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你会想这么多呢。” 良媛看着他,生生咽下了要说出口的话。 祺璇坐起身来,看向外面,向良媛淡淡笑道:“八哥来了,我出去一下,你好好休息吧。”说毕,他便向外走去。 良媛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没有追上去。一阵没由来的颤栗侵袭了她的身子,她躺在祺璇躺过的地方,还是觉得很冷:仿佛今天才刚刚认识了祺璇,从前的祺璇,哪里给人这样的心机,分明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子,可如今再看,人还是那个人,可感觉却是大大的不同了。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她有些迷惑了。她轻轻叹了口气,摸到了脖子上挂着的玉佩,不由得自失地一笑…… 祺璇来到前庭,之间祺瑾已经在那里等着了。祺璇嘻嘻一笑,来到祺瑾身边:“八哥来的倒是快,还以为要多等几天。” 祺瑾看着祺璇,却笑不出来,只好勉强牵动嘴角。 祺璇眉头微微一跳:“嫂子……” “是,太医说没治了。”祺瑾深深叹气,“京城人多嘴杂,只好借你的地方了。” 祺璇一笑:“说的那么客气。嫂子也来了?” “在外面。她说想看看这儿的风光。”祺瑾又是一叹,“十六你知道么,有时候我会很恨父皇,如果父皇早早把太子我的位置定下来,又哪里来这么多的风波。不知道父皇到底在等什么,有谁,值得父皇这样做。宁愿看着自己的儿子互相争斗,也不愿意早早定下了太子,让天下太平。” 祺璇微微一笑,道:“父皇的顾虑太多。站在他的位置上看到的世界,和我们看到的不同,不是么?”他若有所思看向后庭,笑道:“叫嫂子进来吧,媛媛在后庭也闲的慌。” 祺瑾微微一颔首,侧头叫人把月玲珑请进来。 月玲珑还是如从前一样纤弱的模样,不过多了几分病态的颜色,更多了几分美丽。 见着祺璇,她微微一笑,轻声笑道:“好久不见十六哥儿,倒是越发英俊了。” 祺璇一笑,道:“看嫂子说得,倒是还把我当小孩子看呢。” “你本来就是孩子。”月玲珑难得坚持,“因为是孩子,所以才会每次看到都有那么大的变化么。” 祺璇也不在意,向祺瑾笑道:“看来啊,我在你们心里都是个孩子吧。” 祺瑾一笑,顺着月玲珑的意思笑道:“当然了。”说着,他看向月玲珑,道:“你到后庭去和十六弟妹说说话吧。” 月玲珑柔柔一笑,辞了他们向后庭去了。 看着月玲珑的背影,祺瑾自嘲般的笑笑,转而看向祺璇:“她,什么都知道,可是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有时我怀疑,她还能撑多久呢。” 祺璇一笑:“她是为了你。” “我知道。”祺瑾语气中透出几分无奈,“可更多的是,她已经不再相信我。或许,我就不该有那么一次放弃。” “八哥,我也很疑惑,为什么你当初要答应了贤妃娘娘的请求呢?”祺璇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 祺瑾自嘲地一笑,道:“为什么?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从前醉心于权力的角逐,而如今想要抽身而出了,却怎么也没法脱身。有时想想,这个就叫做自作孽不可活吧。”他若有所思看向天空,淡淡道:“我只是想最后和她过一段太平的日子,或许到了很久以后,我回忆起年轻的时候,还有那么一段美好值得我回忆,而不至于绝望。” 祺璇轻轻笑着:“那,八哥,就在我这里住下吧。” “那……”祺瑾迟疑片刻,点了点头,“好吧。”他顿了顿,又是自失地一笑,“没想到,最后愿意让我留下的却是你。当初信誓旦旦的言辞,但如今看来,真是……狗屁都不是!” 祺璇温和地一笑,道:“八哥,人,都有难处。在宫里这么多年,也看透了,不是么?” “是啊。”祺瑾平静了许多。他轻轻抚平袖上的褶皱,笑着看向祺璇,道:“父皇很关心你,你什么时候回去呢?” “回去?”祺璇倒是一笑,“什么时候玩够了就回去了吧。” “其实,你不是那么喜欢良媛的。”祺瑾恢复了一向的平静,语气也平淡了很多。 “为什么这么说?”祺璇饶有兴致地看向他,眸子中闪过些许玩味的光芒。 祺瑾歪歪头,道:“因为,你是谨慎的人。可,刚刚结婚就急急忙忙带着你的王妃离开京城,这样一件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的事情,你却做了。这样一件事情,总会让人猜想一下吧。” 祺璇轻轻跳起眉头,玩世不恭地看向祺瑾,痞痞笑着:“难道还要我和她来表示一下我和她有多么恩爱?” 祺瑾一笑,道:“算了,我也说不过你。喜欢不喜欢,自己心里最清楚。”他从袖中拿出一方雪白的绣帕,递给祺璇,道:“这是小七叫我带给你的,你们兄妹俩,真叫旁人看不透啊。” 祺璇接过帕子,却是一笑,顺手把帕子掖在袖中,顺口问道:“父皇最近怎么样了?” “父皇,还是不是那样么。”祺瑾淡淡一笑,“看着迷糊,实际上心里比谁都明白。真不知道父皇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祺璇看着祺瑾,脸上突然扬起恶作剧般的笑容:“父皇想啊,你们这群兔崽子,整天给朕捣乱,不老老实实在家呆着。” 刻意模仿着贤皇的语气,引得两人都是一笑。 “父皇不放心我们。”祺瑾突然一叹,“父皇其实也很难过。” 祺璇一笑,看向后庭,道:“我们去看看她们,我还答应了媛媛要带她去放风筝呢!” 祺瑾点点头,同祺璇一道来到后庭,只见月玲珑和良媛正聊得开心。 风和日丽。 一晃在祺璇这里也过了好多天,月玲珑的身子一天天沉重下去。就这么到了贤皇四十三年的冬天。 冰冷的北风静静吹着,天阴沉沉的。 月玲珑静静坐在回廊中和良媛下着棋。月玲珑是棋中高手,良媛已经一连输了很多盘。可良媛并没有气馁,仍然拖着月玲珑一局又一局地下着。起初月玲珑还和她说上几句话,到了后来,她渐渐感到体力不支,话也少了很多。 “嫂子,你为什么下到这里,如果我在这里下的话,你不是没退路了么?”良媛看着月玲珑走了一招棋,忍不住问道。 “哦?”月玲珑无力地应着,脸上挂着疲惫的笑意,“下棋老是想着退路,还怎么赢。” 良媛闷闷地应了一声,在另一边落下一子。 月玲珑看着棋盘,却想起了很久以前和祺瑾下过的那局棋,思绪飘的很远,想起了当时的情形: 她摇摇头:“我很好。”她看着他,嫣然一笑:“你有兴趣陪我下这局棋吗?” 他看向那棋盘,温和地一笑:“好啊。好就都没有下棋了。你挑吧!”他一眼就看出,黑子生还的机会小之又小,他想让她赢,想选黑子。 她一笑:“我选黑子。”也不等祺瑾说话,她就落下一子。她淡淡看向他,等着他落子。 他愣了愣,迟疑着看着她:黑子再怎么样也赢不了啊。他看着她,落下一子,没有说话。 她又落下一子,笑了:“你觉得谁会赢?你,还是我?”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又落下一子。 她笑笑,落下一子:“我知道,你刚刚做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与我有关的,对不对?” 他惊奇地看着她,落下一子:“是。你会恨我吗?” 她没有说话,淡淡地落下一子:“叫吃。” 他看向棋盘,不知什么时候,局上的形势已大变了。他惊异地看向她,她淡淡地笑着。再下几着,白子的优势尽失。他愣在那里。 她一笑,落下最后一子:“你输了。”她看着他,淡然一笑:“这盘棋我赢了,也输了。我赢得了性命,输掉了幸福。这些本不该属于我,现在该物归原主了。祺瑾,我希望你能得到你想要的……”话没有说完,她站了起来,“我没有那个命,当你的王妃。”说完,她淡淡地转身,往里间去了。 见月玲珑迟迟没有落子,良媛好奇地看向她,抿嘴笑道:“嫂子,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月玲珑回过神来,歉意地笑笑,想也没想落下了一子,淡淡道:“想起了一些事情。” “哦?”良媛皱着眉头思索着棋局,歪着头看向她,“有时候我在想,为什么你们的棋都那么厉害,像你啊,祺璇啊,都那么厉害。” “是么?”月玲珑微微一笑,淡淡道:“其实没什么厉害的。不过是比别人多看了几步而已。” 听着这话,良媛撇了撇嘴,道:“是么,我也看了好几步,为什么我没有赢……” 月玲珑轻轻笑着,好笑地看向良媛,道:“那,或许就是天赋了吧。”她不想多说,下棋很费心,很磨人性,不是简单几句话可以说明白。她放下了手中的棋,看向良媛,道:“祺璇来了,叫他陪你下吧,或许,他能够告诉你怎么去下棋。”一边说着,她费力站起身来,向良媛身后笑着:“十六哥儿,你过来吧。” 良媛回过头去,只见祺璇和祺瑾一道过来了。 祺璇嘻笑着看向良媛,道:“嫂子,媛媛又给你添麻烦了吧。” 良媛不满地瞪了祺璇一眼:“怎么说得我就是个麻烦似的……” 月玲珑微微一笑,没有多说,只是看向祺瑾,淡淡笑着:“也没什么,她也是闲得慌。”她顿了顿,继续道:“我也是闲,陪着她玩玩也没什么。” 听着月玲珑的声音,祺璇猛然看向她,眉头一皱,不由分说抓过她的手,脸色一变,没能说出话来。 月玲珑从容地抽出手来,吃力地笑着:“祺瑾,陪我出去走走好么。” 祺瑾和祺璇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祺瑾关切道:“今儿风大,还是在屋里好好休息吧,改天我们再出去好么?” 月玲珑轻轻一笑,却是坚持:“我想和你单独出去走走,不可以了么?”她看向祺瑾,目光有些迷离。“祺璇,你告诉你八哥,我是可以出去走走的。”她淡淡说出这句话,却没有看祺璇一眼。 祺璇轻轻一叹,没有说话。 祺瑾深吸一口气,勉力笑道:“好,我们出去走走。”一边说着,他脱下自己的披风给她穿上。 月玲珑拉紧了身上的披风,轻轻偎在祺瑾怀中,脚步有些蹒跚——其实,她已经没法走下去了。 感觉到她的依赖,他抱紧了她。两人慢慢走向前庭。祺璇静静看着,莫名有些心酸。 “媛媛,我们走吧。”祺璇拉了良媛进了内厅,忍不住看了眼祺瑾和月玲珑的背影,又是一叹。 “瑾……”月玲珑渐渐没有力气再走下去,人渐渐软在了祺瑾怀中,声音越来越小了。她轻轻抬起手,试图去触碰祺瑾的脸庞,可手抬到半空就无力地放了下来。“呵。”她嗤笑一声,没有看祺瑾一眼。 祺瑾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轻轻贴在自己脸上。冰冷的手,让他轻轻一颤,却更加贴紧了她。 月玲珑轻轻咬住了嘴唇,忍不住眼泪流出来,没有说话,只是贴紧了他。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良久。 “我想看看……”她低声呢喃,“想看看梅花。” “梅花?”祺瑾微微一怔。 她轻轻一笑,靠在了祺瑾怀中:“是啊,梅花。你记得么我们在梅树下许下的愿望,你说,我们还可以实现么……”她的声音越发小了,“愿望,你还记得么?”她闭上了眼睛,淡淡地笑着,脸上突然闪现了几分失望的神情,“我忘了……就那么忘了……” 她去了。 祺瑾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声音也颤抖着:“玲珑?” 他抱起她,眼角滑下晶莹的泪珠:“玲珑,你还记得么,我们要去一个没有斗争的地方定居,我们要很平静很平静地过一辈子,现在我们就履行这个约定好么?” 风静静吹着。 祺瑾的身子猛地一颤,脚步踉跄地抱着她向梅林走去。 贤皇四十三年冬,燕王妃月玲珑病逝。 第十二章 皇后(1) 一场大雪过后,迎来了贤皇四十四年。 各怀心思的人聚在一起庆祝着,说着吉利的话语。璇镜宫高高的龙椅上,贤皇的笑容暧昧不明。看着自己的儿女们,他很难有一种幸福的感觉,或许有过,可如今看着这明里暗里的争斗,哪里还有一星半点的幸福可讲。在人群中巡视许久,没有看到祺璇的影子,他微微皱眉,偏过头去问秦德同:“怎么没见十六。”平淡的语气,依旧是饱含着浓浓的关切。或许如今能让贤皇牵肠挂肚的,也只有祺璇了。 秦德同忙道:“瑞亲王说要迟点到。” 听着这话,贤皇微微一怔,轻轻叹了一声,没有追究。这是什么日子,他能不记得么,十四年了,她都去了十四年了。想起来真是讽刺,这十四年过去了,他还是犹豫着不敢把凶手公诸于众,为了什么?或许还是一个皇室的体面吧。 “祺瑾呢?”他懒得在到人群中找人,直接问秦德同了。 “燕亲王在那儿呢。”秦德同谄媚地笑着,“要奴才把亲王请过来么?” 贤皇淡淡“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秦德同急忙来到祺瑾桌边,恭恭敬敬地请了他过来。祺瑾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静静起身随着秦德同来到贤皇身边。 “父皇。”祺瑾冷声恭敬道,声音有些嘶哑,面容有些憔悴,看不出喜怒哀乐,一袭浅白色的衣衫,飘飘然有些颓废的味道。 贤皇淡淡打量着他,淡淡笑着:“听说前儿你病了些日子,最近好些了么。” 祺瑾恭敬笑着,道:“早就没什么大碍了。” 听着这话,贤皇淡淡一笑:“那,还是出来……” “父皇。”祺瑾出乎意料地打断了他的话,“儿臣不想出来。” “为什么。”贤皇温和问道。 祺瑾淡淡然一笑,道:“儿臣觉得累。况且,如今有九弟出来帮衬着,还有大哥、三哥、四哥……” “可是你呢?”贤皇打断了他的话,“真的想要退隐了么。你还很年轻。” “但是心已经死了。”祺瑾不紧不慢地说着,语气中带出了几分颓丧的味道,“有时候想想这么多年,看似过得充实,可实际上呢?自己心中的寂寞只有自己知道吧。父皇,你说的是不是呢?” “还是为了玲珑。”贤皇平静地看向祺瑾,“朕没有说错,对吗?” 祺瑾轻轻笑着,看向贤皇,道:“玲珑已经去了,再谈也无益。父皇,儿臣求一个平安,可以么?” 贤皇轻轻一叹,淡然道:“平安不是朕可以给。” 祺瑾微微笑着:“父皇,那允许儿臣告退,好么?”也不等贤皇说话,他淡然转身,无视其他人惊异的目光,走出了大殿。从未有过如此坚决,祺瑾的步子很是坚决。 “祺瑾。”贤皇喊住了他。 祺瑾停住了脚步,没有转身,淡然笑着:“我可以不要这个燕王的爵位,父皇,你是不是可以给我一个自由?” 贤皇微微一怔,看向了一边的贤妃。 贤妃亦是微微一怔,攥紧了手中的帕子,颤颤地站了起来:“祺瑾……” “母妃。”祺瑾转过了身子,看向贤妃,笑得儒雅,“是儿子对不起您了,辜负了您的厚望。” 这时,祺璇进到殿中,见此情形,却是一笑:“八哥,怎么了?” 祺瑾轻轻一笑,淡然道:“没怎么,不过是想退世罢了。” 祺璇眉头一跳,看向了贤妃,嘴边的笑容有些许玩味了:“八哥,这话说的,可是酒喝多了?” 贤皇嘴边扬起一丝赞许的笑容,看着祺璇,没有说话。 祺瑾眉头微微一皱,刚想开口,却被祺璇挡了回去:“八哥,今儿喝多了,还是随弟弟到偏殿去歇歇吧。” 得到了贤皇的默许,祺璇拉了祺瑾一路到了偏殿。 冷清的偏殿,祺瑾看着祺璇,轻轻笑着:“难为你给我解围。” 祺璇冷冷一笑,道:“八哥,怎么往日的冷静都没了,难道一个玲珑真的可以把你变成这个样子么?” 祺瑾看着祺璇,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你……”话说了一半吞了进去,又是自嘲般地笑笑:“总把你当孩子,却忘了,你才是我们兄弟之中最聪明的人呢。”他看向他,淡然道:“你真的想入世么,这样逍遥自在一辈子不好么?” 祺璇冷然一笑,道:“其实我们都不存在入世,我们本来就在世中啊。” 祺瑾似乎恍然,看向外面,道:“你帮我,也是有代价的吧,你想要什么?” “一份关心。”祺璇微微笑了,“我只是想要一份来自己哥哥的关心。你们给我的是什么,除了警觉,提防,还有什么?不过是因为父皇格外关心我,你们才吝啬地给我那么一星半点夹杂着心机的关心,不是么?”他盯着他的眼睛,嘴边闪过的笑容有那么一丝残忍的味道。 祺瑾的身子没由来地一颤,声音也颤抖起来:“你是想要报复么?” “报复?”祺璇微微笑着,“我会是那种报复的人么,如果我想要报复的话,只用在父皇那里说一句,你信么,你们都没有机会幸免。我只是想要一份关心,来自自己亲人的关心,我的要求很简单,不是么?” 祺瑾自嘲般笑着,却凑到了祺璇的耳边:“你比任何人都狠。” “是么?”一抹诡谲的笑容跳上了祺璇的嘴角,勾勒出他英俊的面庞,“多谢八哥夸奖了。” 祺瑾神经质般后退着,却是笑着:“为什么我从前就没有发现,你是这样的人呢?” 祺璇已经施施然转过身去了,他向外走去:“八哥,你觉得一个怎样的人才当得起棋王的称号呢?” 棋王!他想起了祺璇的外号,是啊,一个执棋的人,一个能够操纵棋局的人,怎么会那么简单善良!他跌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想起了月玲珑虚弱的笑容,心中一阵阵抽痛着。枉然称了那么多年的精明之人,却连自己的弟弟都没看明白呢!或许,当初,放下一切和月玲珑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吧。可如今,还有退路么?他垂下了头,嘴边的笑容有些凄凉。 回到大殿,依旧是热闹得让人有些烦躁。祺璇从容来到贤皇身边,却是一笑:“八哥醉了,现在在偏殿休息呢。” 贤皇一笑,看向贤妃,道:“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祺瑾这孩子,还是一时糊涂了啊。” 贤妃不安地笑笑,看向偏殿的方向,没有说话。 祺璇看向贤妃,孩子气地笑着:“母妃不要挂心,八哥休息一下就好了的。八哥还是为了王妃的事儿吧……” “母妃知道的。”贤妃打断了祺璇的话,却看向了贤皇,“这事儿,还希望皇上不要怪罪。” 贤皇轻轻挑起眉头,淡淡笑着:“朕知道的。”他静静看向一边的祺谧,却是冷笑地看向了德妃:“这也是一个为了自己王妃而郁郁不欢的人。” 德妃心一惊,没有说任何话,也没有看祺谧一眼,只是看向贤皇,淡淡笑了。 “九儿呢?”贤皇突然问道,“怎么没见九儿过来。” 祺谧淡淡然起身,丝毫没有受到贤皇刚才的话的影响:“回父皇,九弟今儿在内阁轮班。” “哦。”贤皇把又把目光停在了十皇子祺容的身上,“祺容,好久没见你了,怎么,还在跟谁治气呢?” 祺容翩然起身,得体笑道:“回父皇,前儿儿臣不是还进宫给您请安了么,倒是父皇不记得了。” 贤皇一笑,道:“朕倒是忘了。总记得四十年的时候你跟朕治气,好久都没进宫呢。” 祺容不在意地一笑,道:“那是儿臣耍性子,父皇还怪罪么?” 贤皇没有接话,似乎没有听到祺容的话,看向了十三皇子祺珊:“祺珊,你过来。” 祺珊紧张地看了眼周围的人,略略紧张地起身,来到了贤皇身边:“父皇。” 看着祺珊,贤皇却没有说话了,淡淡一叹,颓然坐在了龙椅上,最后看向了祺璇,无力道:“祺璇,你替朕把这宴会主持完,朕有些不适。”说着,他站起身来,从另一边离开。 祺璇端着酒杯看着贤皇离开,嘴边跳起一丝笑容,温和地在一边坐下。 外面的天有些阴沉,好像要下雪了。 贤皇裹着厚厚的皮袄,走在静静的宫道上,淡黄的身影,有几分寂寞的味道。曾经的繁华,曾经的色彩,曾经的欢乐,一切都是曾经了。他总记得回到皇宫的那个夜晚,冷冷的月光,却有着几分现在感受不到的亲情。如今呢?不由得哂笑起来。 皇后,是不是该立皇后?贤皇站在了宁漾宫门口,久久没有进去。 这里空了四年,是不是该安排一个妃子住进去,让后宫安静下来。如果有这个必要的话,谁比较合适呢?他看向弘徽殿的方向,淡淡笑了。 天气一天天冷了起来。 七公主安福出阁的日子也渐渐近了,宫里也热闹了不少。难得宫里有这样盛大的喜事,所有的人都十分尽心。 驸马寿轻轩是宰相寿惕顺的幼子,长得一表人才,学识丰厚,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全身上下几乎找不到什么缺点。 安福坐在房中已经很久了。轻轻呷着茶,她抬眼看了看坐在对面的瑞亲王妃良媛,终于开了口:“嫂子,好久不见了,最近还好吗?” 良媛的身子微微一颤,没有说出话来。 安福仿佛没有察觉到良媛的不安,依旧温和地笑着:“这好些日子没见你,还真有些想念呢!” 良媛僵硬地笑着,终于僵硬地开口:“我也想念公主。” 安福一笑,又喝了一口茶:“更想念我的四哥吧,而不是想念我。”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良媛身子重重一颤,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口传来了祺璇的声音:“安福,你别欺负你嫂子啊。” 良媛仓惶地回头去看祺璇,依旧是温和得溺爱的眸子,看不出什么更多的表情。她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安福起身一笑,道:“哥,难道你觉得妹妹是刁蛮的人吗?” 祺璇看向良媛,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一味的溺爱:“要是她欺负你了,你大可以告诉我,别人治不了她,我还是可以治治她的。” 良媛看着祺璇和安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牵强地笑着,没有说话。 安福别有深意地看了眼良媛,终于开口了:“这里没有外人,良媛,或许你可以告诉我,你到底喜欢谁,我到底可不可以放心你在我哥身边呢?” 良媛一怔,张了张嘴,却被祺璇把话抢走: “没什么好不放心的。”祺璇看着安福,“你难道还不相信自己的哥哥吗?还是你真的想欺负自家嫂子了?” 安福看着祺璇,淡定道:“你不是不知道,她喜欢的一直是四哥。” 见自己心中的秘密这么轻易地被安福说出口,良媛的手一抖,手上的茶杯掉到了地上,摔成了碎片。 祺璇看了眼良媛,嘴边的笑容依旧是浓浓的溺爱:“她有选择喜欢谁的权利,不是吗?你是不是还想说,如果她对四哥的心还没死,可能会对我不利?” 听了这话,良媛的脸都白了,哆嗦着嘴唇,没有说话。 安福挑眉看向良媛,嘴边突然绽放了一朵迷人的笑容:“这个,我不知道。或许,她可以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我相信她。”祺璇看着安福,笑得很安心。 这时,外面传来了贤皇的声音:“你们都在呢。” 安福和祺璇回过头去,只见贤皇正笑眯眯地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良媛的腿一软,竟然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贤皇毫不在意地一笑,道:“这可是怕朕?祺璇,你应该让你的王妃多进宫见见世面才行啊。” 安福一笑,道:“十六哥可宝贝着呢,哪里舍得呢?” 贤皇看向祺璇,道:“你可别冷落了你妹妹,你听听,这话里都带着酸味呢。” 祺璇笑着看向安福,道:“以后有人天天捧着你,不用在我这儿冒酸水了你。”一边说着,他从袖中拿出一个大红的信封,递到安福手中,道:“你不是喜欢我那宅子吗?哥哥我就把那宅子给了你作新婚贺礼吧!” 安福双手接过信封,冲着贤皇眨眼睛:“父皇,您看,我说了十六哥肯定会愿意把宅子给我的吧。父皇,你可要把你说过的话兑现哦。” 听着这话,祺璇来了兴致:“父皇,您答应了小七什么?” 贤皇呵呵一笑,从袖中取出了一个兵符,放到了安福手中,看向祺璇:“她要8000士兵为她陪嫁。”平淡地说出如此重大的事件,贤皇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 祺璇暗暗一惊,脸上的神色未变,只是笑道:“父皇,您太宠她了。哪里有这样的陪嫁。” 贤皇一笑,淡淡道:“没什么,一生也就这一次。再怎么放纵也就这一次,不是么。” 祺璇看向安福,安福的表情更加自然。她把兵符顺手掖在袖中,笑着看向贤皇:“那,父皇一定记得要派一个将军去教儿臣怎么领兵哦。” 贤皇溺爱地看着她,笑道:“那是当然,只怕啊,你到时候叫苦,没几天就要把这队伍给解散了。” 安福嘿嘿一笑,喜滋滋地看向祺璇,道:“怎么样,你妹妹我可是把你的那几招都学到手了呢。” 贤皇一笑,心头上突然浮上几丝酸涩感:若是宸妃现在还在,多好啊。 很快就是安福出阁的日子,满城都是喜庆。铺天盖地的红,在冬日的寒冷中,带出了几分急躁的暖意。之前有十六皇子祺璇用了太子的规格娶王妃,如今又有七公主出嫁用了超过了大公主当年的排场,人们不禁在猜测着贤皇的心思。 安福稳稳地坐在华贵的马车中,隔着大红的喜帕什么也看不清楚,她闭上了眼睛,静静感受着这莫名的烦躁。她知道,祺璇就在马车外面,本应该很安心,可是……心上的感觉有些说不明白。 就这么来到了寿府门口,门口早就跪了黑压压一大堆人。 驸马寿轻轩恭敬地等候在马车边,恭敬地等着安福出来。 安福在喜娘的搀扶下缓缓走出马车,一条飘逸的红绸把他们相连。 一切都静的诡异,在场居然听不到任何的乐曲声。人们惊愕的看着这本该最最喜庆的事情居然在一片静默中进行。 祺璇淡淡跟在后面,一个眼神递给了同样惊愕的寿轻轩。 寿轻轩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带着安福迅速消失在府中。 祺璇一笑,恭敬地向寿惕顺行礼:“寿大人,今儿的事儿,还请您多担待。刚才宫里传来了消息,说是乐班里混进了刺客,想要刺杀小七,所以小王作主把乐班里的所有人都请到刑部去了。” 第十二章 皇后(2) 璇镜宫 贤皇静静坐在龙椅上,冷眼看着御阶下的八公主安祯,没有说话。 德妃站在一边,担心地看着安祯,不敢说话。 “都是朕的女儿。”贤皇淡淡然开口,“朕原来以为你可以和她相处得很好。或许,是朕小瞧了你的好胜之心吧。” 安祯倔强地抿着嘴巴,没有说话。 贤皇看了眼德妃,淡然道:“德妃,你觉得,这件事情怎么处理好?” 听着这话,德妃扑通一下跪倒在了地上:“皇上,祯儿还是个小孩子,小孩子心气的,请皇上饶了祯儿一命吧。” 贤皇轻轻挑起眉头,看向安祯:“你觉得呢?” 安祯看了德妃一样,冷冷哼了一声:“要命就拿去,我不希罕。反正你们都是向着她,我都说了不是我做的,你们还想怎么样?我难道傻到会去破坏自己姐姐的婚礼,还让你们找到证据来证明?” 贤皇平静地看着她:“那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朕,到底是谁做了这件事呢?” “我,我怎么知道……”安祯气结,“要是我知道的话,还用得着父皇这样逼问么?” “父皇,这一定不是八妹做的。”祺璇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安祯回过头去,只见祺璇急匆匆进了大殿。仓促之间,只见他脸上密密的汗珠,他看着贤皇,淡淡地重复:“父皇,这一定不是八妹做的。” 贤皇看着他,又看看德妃:“说说看,你的理由是什么?” “八妹的能耐,还不能布置出如此周密的计划。”祺璇看了眼安祯,一向温和的脸上又掩饰不住的揶揄,“难道父皇不觉得,这次的刺杀,是有预谋的么,为什么那个人盯上的人是小七,为什么那个人一开口就是要小七手上的8000精兵,这件事情,除了小七和父皇还有我以外,还有第四个人知道的话,难道不是蹊跷么?”祺璇观察着贤皇的表情,继续道:“怕是,当时就有人特地听说了这件事情,才会有了这次刺杀吧。” 贤皇微微皱眉,看向安祯,淡然道:“你下去吧。” 德妃急忙拉了安祯离开。 大殿中只剩下了贤皇和祺璇两人。 贤皇看着祺璇,却是一笑:“朕该怎么说你好,你以为朕不知道这件事情其实另有玄机么,傻孩子……” 祺璇看着贤皇,却是惊愕:“父皇知道,还要……” “安祯,不是那么简单的孩子。”贤皇沉沉呼出一口气,“都以为她是天真无邪的孩子么,之前有个安雪,现在,有个安祯。德妃的孩子都是这样,人前人后几个模样,摸不清楚的性子。” 祺璇微微一怔,没有明白贤皇的意思:“父皇的意思是?” 贤皇一笑,看向他:“你会明白的。”他站了起来,走下了御阶,“或许是皇宫太小了吧,什么也藏不住的。坐在那个位置上。”他指着龙椅,“什么都看得到,看到的真相,往往有一种绝望的味道。” “父皇……” “小七的婚事,平安了么?”贤皇打断了祺璇的话。 祺璇看着贤皇,道:“一切平安。” “那就好。”贤皇似乎松了一口气,“我总算没有对不起你们的母亲。我想你们都应该得到了你们想要的幸福。” 祺璇看向外面,没有说话。 贤皇淡淡一笑:“祺璇,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朕突然死了,丢下了这么一大个国家,该由谁来主持?” 祺璇没有看贤皇,却是一笑:“哥哥们都有才华,这件事,轮不到儿臣来操心。” 贤皇看着外面:“如果朕狠狠心,就该把这个国家交给你,让你知道,朕这么多年是多么辛苦!你就一点都不愿意为朕分忧么?” “不是儿臣不愿意。”祺璇终于看向贤皇,“父皇真的愿意儿臣和安福都不得善终么?若是父皇愿意,儿臣当然愿意奋不顾身为父皇……” “可是你逃不了。”贤皇淡淡打断了他的话,“父皇总有自私的时候。父皇心中总在想,怎样一个人才能够担当这个皇帝的重担。” 祺璇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淡淡把目光移开。 沉默良久,他淡淡然开口:“父皇,儿臣告退。” 贤皇微微颔首,嘴边挑起一丝笑意。 祺璇坦坦然走出了璇镜宫,只见德妃和安祯还站在璇镜宫的御阶下,下意识想要躲开,却没想到德妃先开了口: “今儿的事儿,多亏了十六哥儿了。” 祺璇勉强一笑,走近她们,道:“母妃哪里的话,本来就不是八妹做的,何苦要赖在八妹身上呢?” 德妃一笑,推了安祯过来:“祯儿,还不跟你十六哥道谢?” 安祯抬头看向祺璇,扬起一抹笑容,直视着他的眼睛:“祯儿谢过十六哥。” 祺璇避开她的目光,淡淡一笑,看向德妃:“没什么好谢的。母妃,儿臣还有些事情要做,就不陪母妃多聊了。” 德妃点点头。 祺璇恭敬地告退,向前庭走去。 “十六哥,我能和你一起去么?”安祯的声音蓦地响起。 祺璇和德妃都奇怪地看向她,没有说话。 安祯仰着头笑着看着祺璇,笑得天真:“十六哥,我能和你一起去么?” 祺璇微微一怔,想起了贤皇的话,嘴上却是笑道:“当然可以。那,母妃,我就带着八妹出去转转了。” 德妃默默点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 安祯十分高兴地挽着祺璇的手,开心地随着祺璇出去了。 “怎么今儿突然想要和我一起出去呢?”祺璇随口问着,一路上安祯反常的兴奋有些让他无法接受。 安祯一笑,更加拉紧了祺璇:“妹妹不应该和哥哥一起出去吗?”她顿了顿,抬头看向祺璇:“十六哥很讨厌我吗?” 祺璇愣了愣,笑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怎么会讨厌你呢?你和小七一样,是我最可爱的妹妹。” “七姐和我,十六哥更喜欢谁呢?”安祯继续问道。 祺璇疑惑地看向她,又看了看天,道:“我都喜欢的。” “那,十六哥还是更喜欢七姐罗。”安祯皱了皱眉头,“你们都喜欢她,不喜欢我。好像我特别讨人厌恶一样。” 听着这话,祺璇只觉得心上一紧,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温和:“你这说的,宫里谁不喜欢你呢?小七和你,都是大家手心里的宝贝。” “那,十六哥是不是也把我当作宝贝呢?”安祯问道。 祺璇笑笑,道:“那是当然,十六哥当然把你当作宝贝。” 安祯看着祺璇,嘴边的笑容有几分算计的味道:“那,无论我做了什么事情,十六哥都不会怪我的,对不对?” 祺璇的眉头轻轻一跳,没有接话,只是淡淡一笑。 安祯看着祺璇,嘴边突然扬起一抹笑意:“其实,十六哥,七姐乐班里的刺客,是我安排的。” “我知道。”祺璇淡淡一笑,没有看她。 安祯一怔,惊愕地看向他:“你知道?” 祺璇依旧没有看她一眼,只是淡淡笑着:“我当然知道。小七的一切,我都知道。当然也包括,谁要害她。” 安祯娇俏地一笑,看向祺璇:“那,十六哥是不会怪我的罗?” 祺璇没有应声,只是向前走去。安祯锲而不舍地跟上他,道:“十六哥,你会怪我?” 祺璇猛的停住了脚步,直直看向安祯,语气依旧是温和:“如果安福不是我亲妹妹,或许我会放过你,但是……”他没有把话说完。 “那刚才你为什么还替我开脱?” 祺璇嘴角微微上扬:“因为,我知道,你不过是个棋子罢了。”说毕,他淡然转身,向前走去。 “十六哥——”安祯冲上前去抱住了他。 祺璇的身子微微一颤,停住了脚步:“还有什么事儿么?” “你刚才说过,我是你的宝贝的。”安祯用力抱着他,怎么也不肯松开。 祺璇任由她抱着,没有动也没有说话。良久,他轻轻推开了她,冷冷道:“够了,放开吧。你十六哥不能陪着你在这儿傻站着。” 安祯惊愕地看向他,没有说出话来,不自觉松开了手。 祺璇转过身子看着她,微微笑着:“好久没见你十七哥了,你回去记得跟你十七哥说,我想见见他,好吗?” 安祯点点头,不情不愿地转身离开。 祺璇冷冷看着她的背影,嘴边扬起一丝笑容。 “那丫头喜欢你的呦。”一个调侃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祺璇淡淡然转过身去,对上了三皇子祺月一双带着浓浓笑意的眸子。他淡然一笑,道:“三哥来了多久了?倒是一直都不出声。” “有这么好的戏码可看,干嘛出声?”祺月笑着走近他,“难得看到我们十六哥儿发狠,还以为今天能看到的呢。” “三哥想看我发狠?”祺璇挑眉看向他,言语中带了些许玩世不恭的味道,“那还不简单,什么时候赶早到弟弟寝宫去就可以看到了。” “哦?”祺月饶有兴致地看向他。 “他起床的时候必然发火。”一个同样充满笑意的声音接过了话。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祺玫笑嘻嘻地走了过来。 “我说的对不对?”祺玫笑着看向祺璇,转而看向祺月,“所以啊,他寝宫里的宫女太监们,都不愿意去喊他起床。后来啊,也都随了他的性子,谁也不会大早上的去喊他起床了。” 祺璇一笑:“你倒是了解我。” “那是当然。”祺玫笑道,“要知道我原来可是和你在同一个寝宫住了足足15年,哪天早上你不是把那些奴才们骂得狗血淋头。” 祺月抿嘴一笑,看着祺玫:“看来啊,哪天我要去见识见识。” “这有什么好看的。”祺璇撇撇嘴。 祺月微微笑着,道:“理由很简单,就是想看看你这个温和的王爷发起火来到底是什么样子。你看看,连你四哥那么内敛的人都有个发火的时候,可你这个整天嘻嘻哈哈的人,却总没有个发火的时候,不是让人很好奇么。” 祺玫看向祺璇,没有说话。 祺璇微微一笑,道:“嘻嘻哈哈的人,心里放不了那么多东西,自然没什么可以让我来发火。换言之,就是弟弟我的记性不是那么好,有的事情,说过了,就忘了。” 祺月眉头一挑,爽朗地笑道:“不愧是十六哥儿,也不枉三哥疼了你一场。” 祺璇不解的看向祺月,有些迷茫,没有说话。 “今儿三哥有事儿,改日,三哥请你们哥俩儿到三哥府上去。”祺月爽朗地笑着离开,留下了祺璇和祺玫两人站在那里,呆呆看着他的背影。 “三哥话中有话。”祺玫一笑,看向祺璇。 祺璇收回视线,微微一笑,道:“三哥喜欢打哑谜。” “你找我什么事儿?”祺玫看向他,“刚才在路上遇到安祯,她说你想见见我。” “没什么事儿。”祺璇微微一笑,看着祺玫,“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儿,安祯,千万小心。” 祺玫轻轻挑起眉头,看向祺璇:“她?还不值得吧。” 祺璇的嘴角漾起些许笑意,看着阙颐宫的方向:“你信么,德母妃心中已经放弃这个女儿了。因为。”他看向祺玫,“父皇已经对她起了疑心。安祯,或许不是你和我看到的那样简单。” 祺玫微微皱起了眉头:“因为今天小七的事情?” 祺璇一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挑起了另外一个话题:“好久没见你,最近在忙些什么?” “什么叫我忙?”祺玫笑到不行,“应该是我问你这些日子怎么这么忙好吧。你结婚以后大半年都不在宫里,然后回来了,你也不见踪影。该是我问你,你是不是重色轻友,把我这个好兄弟给忘了。” 祺璇愣了愣,道:“你没有收到我写给你的信?我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叫你到我的新宅子去呢,我还想问问你怎么连个口信都没给我。” 祺玫眉头一紧:“我什么都没收到。” 听着这话,祺璇嘴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十七,我们又有好玩的事情可以做了呢。” 这时,从妩颐宫那边传来一声尖叫。他们看向那边,却都是幸灾乐祸地一笑:“有好戏看了。” 第十二章 皇后(3) 妩颐宫。 祺月静静看着太医领着丫鬟太监们忙碌着,嘴角带着些许笑意,笑容中却带着些许嘲弄的味道。 待到太医和丫鬟们都离开,祺月淡淡然来到淑妃塌前:“母妃,还不愿意告诉儿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么?刚才是儿子来得及时,要是儿子没那么及时呢?” 淑妃静静看着祺月,突然一笑:“没什么的,你不是来了么。算了吧。”她顿了顿,拉住了祺月的手,声音突然有些哽咽:“好久都没看到你了,今儿看你,好像瘦了。母妃要是不在了,你可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啊……” “母妃,你说的是哪里的话!”祺月打断了她的话,眉头轻轻皱起来。 淑妃微微一笑,淡淡叹道:“你父皇,总归是要作出一个决定了。这十多年的帐,总算是要开始算了。” “母妃的意思是……” 淑妃看着祺月,淡淡笑着:“刚才那些所谓的刺客,其实是你父皇身边的影子侍卫。” “母妃,你,做过了什么?”祺月微微一惊,握住了淑妃的手。 淑妃淡淡笑着,借着祺月的力气坐起身子,看向外面:“宸妃娘娘的死,和我有关。” 祺月的眉头微微一皱,等待着她把话说下去。 淑妃看着祺月,笑得很平静:“今天,听母妃讲一个故事,好么。” 祺月点点头,心下有些沉重的感觉。他抬眼看向淑妃,淡淡笑着:“母妃,这个故事,我不想听。母妃,有的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何必记得那么清楚呢?” 淑妃一笑:“是么?若真的是这样的话,有怎么会有今天的局面呢?平安,我得不到,一辈子都得不到……” “母妃!”祺月打断了淑妃的话,“父皇不会那么绝情。如果真的是绝情的话,为什么要容忍了这么多年。难道您以为父皇真的忌惮这些所谓的外戚么?” 听着这话,淑妃微微一怔,心中似乎明白了很多。 祺月看着淑妃,道:“母妃,放下您心中的那些往事,好吗?” 淑妃看向祺月,却是一笑:“如今,母妃只盼着你能平安。” “平安,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得到。”贤皇的声音蓦地从门口传来。 淑妃和祺月一齐看向门口,之间贤皇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刚才听说,有刺客,刺客抓住了么?” 祺月微微一笑,镇定地向贤皇行礼:“回父皇,刺客跑得实在是太快,没能抓住。” 贤皇看向祺月身后的淑妃,倒是一笑,道:“只要没事就好。朕也好久没到你这里来了。今儿就过来坐坐吧。” 祺月听着这话,忙向贤皇和淑妃告退,出宫了。 贤皇静静坐在淑妃的床边,静静看着西斜的太阳,淡淡然开口了:“或许,你可以跟朕讲讲那个故事。” 淑妃的身子一颤,没有说出话来。 贤皇看向她,微微笑着:“朕想知道,当年,柔弱如你,怎么有勇气送上那么一碗有毒汤药。” 淑妃看着贤皇,突然笑了起来,眼泪却不听话地滚下了脸颊:“我不知道。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当年我有这个勇气。” 贤皇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轻轻一叹:“在心里压了那么多年,一定很难受,对不对?说给朕听,好吗?” 淑妃淡淡一笑,看向贤皇:“其实,皇上,您都知道,何必还要问我呢?” 贤皇微微笑着,道:“这是第一次你这么理直气壮地跟朕说话。从前,你都不愿意多说一句话,好像怕什么一样。” “因为,已经没有什么顾忌的了。”淑妃看向贤皇,“所以,反而放开了,没什么好怕的了。” 贤皇看着她,等着她把话说下去。 “从前,为了祺月,我必须低着头过日子,因为我知道,一旦我不在了,他的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淑妃没有再看贤皇一眼,淡淡说着,“如今,他也长大了,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当年的事情,我并不后悔。”她看向外面,说得很平淡:“我也不是什么贤良的人,也是有私心,在那件事情上,或许在知情的人看来,我是受了皇后的指使,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也是处于真心。或许曾经,我也想过要得到你的爱。”她看向贤皇,嘴边扬起一丝笑容。 “现在呢?”贤皇轻轻挑起了眉头,饶有兴致地看向她。 “不奢求。”淑妃看着外面,“有些东西,强求不来。就好像你的爱。” “恨过朕吗?”贤皇看着她。 淑妃看向他,淡淡笑着:“没有。毕竟,我有今天的地位,也是你给的,不是吗?在后宫里,没什么事情值得去恨,也没什么事情值得去爱。你恨的人,或许一夕之间就失去了一切变成了一个可怜人,你爱的人,也许根本看不上你的爱。爱,恨,到头来,受伤的都是自己。” 贤皇的嘴边扬起些许笑意:“这是你的真心话?” “是。”淑妃笑得很平静。 “朕,会给你一个平安。”贤皇郑重地开口,嘴边的笑容有几分沧桑的味道,“好久没听到这么透彻的话了,只是没想到,说出这些话的人是你。”他站起身来,向外走去:“你好好休息吧,那件事情,忘了吧。” 淑妃看着贤皇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仰躺在了床上。 她要的平安,已经到手了,一切,都应该结束了。想到这些,她的嘴边有了几分笑意,仿佛又多了几分年轻的气息,很是漂亮呢! 阙颐宫 德妃坐在窗下的榻上,看着外面已经不再翠绿的桃树,回想起春天桃花盛开时候的灿烂,有些怀念。 “母妃,我回来了。”安桢开心地嚷着,进了阙颐宫。 德妃抬眼望去,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刚才干什么去了?也不怕你十六哥训你。” “十六哥才不会呢!”安桢笑得很开心,“十六哥是最好的哥哥,才不会训人呢!”她不经意看向外面,嘴边又多了几分笑意:“母妃,您说是不是?” “祺璇?”德妃似乎自言自语一般开口,“或许真的很好,或许……” “母妃,您在说什么呢!”安桢不解地看了眼德妃,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刚才我看父皇往淑母妃宫里去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整个宫里都忙的不亦乐乎。母妃,他们在忙什么呢?” “今儿是你七姐出嫁,你忘了?”德妃微微笑着,怜爱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自然是要忙。你父皇最疼爱你七姐的。” “为什么父皇最疼爱七姐?”安桢的眉头轻轻挑起,笑得有些勉强了,“难道她比我强很多么?” 德妃看着安福,心中浮起一股无力的感觉,这样一个女儿,说不上是幸,还是不幸,如果有一天,闯了祸,谁又能帮她呢?她突然想起了同样身为公主的安福,她真的不知道比安桢强了多少倍呢!心里这样想,可口中还是得安慰着:“你这话说的,你父皇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是吗?”安桢撇撇嘴,“一点也感受不到,我还是觉得父皇不喜欢我。” 德妃微微一叹,看向安桢,道:“你也闹了一天,早些去休息吧。” 安桢看向德妃,知道是不能再留下去了,只好闷闷地回了房。 不知为什么,她又想起了安雪,安桢会不会是第二个安雪?脑中不自觉想着这个问题,德妃在窗边坐下:如果安桢会成为第二个安雪,她会不惜一切……除掉她! “娘娘,该用晚膳了。”戴庭恭敬地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德妃看向她,微微一笑,示意她把晚膳拿进来。 这时,门口传来了一阵喧哗,然后是贵妃进来了。依旧是一身眩目的金黄色的衣衫,贵妃似乎和几十年前相比没什么大的变化。 看着德妃,贵妃却露出了少见的释然的笑容:“祺琅……死了!” 听着这话,德妃不由得一惊,站了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姐姐,你说,说什么?!”德妃上前一步,拉住了贵妃的手。 贵妃看向她,却是笑出声来:“祺琅死了,死了!” 德妃看着贵妃,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陪着她坐下。良久,贵妃看向德妃,笑得很吃力,眼角终于落下的眼泪:“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报应。”她看着德妃那张永远挂着三分笑意的脸,脸上终于也有了几分笑容:“我只有这一个孩子,只有这一个!可是,如今,他也死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德妃竭力保持着几分平静。 贵妃看向外面,语气愈发平静了:“马惊了,从马上摔下来,摔断了脖子。” 德妃微微皱眉,还想说些什么。 贵妃看着她,微微笑着,笑得很是惨淡:“不要告诉我这里面有什么意外和阴谋,我想这只是命,改变不了的宿命。”她默然看着天空,仿佛被抽空了灵魂:“多少年,我这么争来争去,还不是为了他?如今……德妃,你知道吗,我只觉得累了,斗不动了。”她看向德妃,嘴边的笑容有几分释然的味道,“我喊了你几十年的妹妹,喊得我心里都恨了,可还是得对着你带三分笑意。我和你斗了十几年,多少次我以为我已经赢了,可是你一句话就扳回了一局,我连哭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笑,笑得我心都要滴血,谁懂得这其中的苦涩。早知道有这一天,我又何苦呢……” 德妃看着贵妃,轻轻一叹,没有说话。 这时,贵妃突然一笑,道:“有时候想想,我们斗了这么多年,什么也没得到,真的很不值得。” “不值得又如何,我们还是争了这么多年,不是吗?”德妃轻描淡写地说着,“现在再说这样的话,不觉得太晚了吗?” 贵妃看向德妃,笑了:“作姐姐的最后和妹妹说一句真心话,或许你不会喜欢听,事到如今,皇后的位置还是落不到你的头上。” 听着这话,德妃眉头轻轻挑起:“难道还会是别人?” 贵妃淡淡笑着:“你是聪明人,不要被假象蒙蔽了。皇上根本就没有立后的意思,不管我们怎么争,不管我们有多么适合皇后那个位置,我们都得不到。况且,皇上早就对我们这种斗争起了戒心,所以……”她没有把话说完,只是淡淡一笑,转了身,向外走去:“德妃,或许我们以后都不会见面了。好自为之吧!” 德妃怔在那里,看着贵妃的背影,没有说话。得不到吗?心中重复着这句话,德妃落寞地神情全然落入了一边的戴庭眼中。 戴庭端着晚膳来到德妃身边,恭敬地笑着:“娘娘,是现在用膳吗?” 德妃回过神来,微微笑着:“嗯,放到桌上吧!” 贤皇四十四年,七公主安福下降宰相寿惕顺之子寿清轩。 同日,大皇子元安侯祺琅意外身亡。 隔日,贤皇下旨,追封敬贤李宸妃为皇后。 一切都来的太快,让人有些意外,还有些无法接受。 站在璇镜宫外的玉阶上,贤皇看着远处重重叠叠的宫殿,嘴边的笑容有些难以琢磨。他知道这个决定来的太快,皇后这个位置,他知道后宫的每一个人都在期待,这个决定一定让很多人感到很失落吧。 可是,如果是为了今后,这样的决定还不算是很仓促吧。 他已经开始不自觉地计算起自己离世之后的事情。 第十三章 冬伤(1) 黄昏。 祺璇静静坐在宰相府外的台阶上,身边陪着的是安福。 一个皇子一个公主都坐在门外的台阶上,让寿惕顺很头疼,更头疼的是,怎么劝两人都不愿意进去说话。 劝了几次都没用,寿惕顺只好进到府内,等着他们进来。 “哥,你说为什么父皇要这样做呢?”安福鼓着腮帮子看着祺璇,“没什么理由,也太仓促了不是吗?” 祺璇歪着头看向安福:“我哪知道。”他看了眼站在门口欲言又止的寿清轩,撇撇嘴:“你要说什么,就说吧。认识你以后就没见过你这么扭扭捏捏的样子。” 安福顺着祺璇的目光看去,没有说话。 寿清轩微微一笑,道:“我扭捏是因为我想说的话刚才父亲已经说了好几次了,所以我扭捏。” 祺璇微微笑着,看向他:“扭捏不是你的本性,过来坐吧。” 寿清轩无奈地笑笑:一个皇子,一个公主,再加上一个驸马,都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怎么想怎么滑稽。“我的十六哥儿,什么事情非要坐在门口讲呢?”他一屁股坐到了安福身边。 “门口自在。”祺璇笑着看看寿清轩。 寿清轩一笑,道:“我看啊,不是自在,是在等人。” “哦?”祺璇眯起眼睛,笑得很诡异。 “等你父皇。”寿清轩索性把话挑开来说,“要不的话,干嘛坐在门口。” 祺璇呵呵一笑,看向安福:“怎么样,哥哥我为你选的驸马很聪明吧。” 安福忍不住喷笑出声,看向寿清轩:“你可是第一个被我哥哥夸奖的人呢!只不过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 寿清轩微微一笑,看向祺璇,道:“那,多谢十六哥儿夸奖。” 祺璇站起身来:“得了,不用谢了。我也该回去了。”他冲安福一笑,又看看寿清轩,道:“其实,坐在门口,只是因为走的时候很方便而已。有时候,理由并不是那么复杂。”一边说着,他已经阔步离开了。 安福看着祺璇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笑起来:“轩,你觉得他在说实话么?”没有等寿清轩回答,她又自顾自地开口:“总有人把他当了一只没有伤害力的猫,你说为什么?” “只有傻子才把他当了没有伤害力的猫。”寿清轩轻轻搂着安福进屋。 安福偎在寿清轩怀中,仰头看着他:“可这年头,傻子可真不少。比如说,我的那些哥哥们。” 寿清轩微微笑着,抱紧了安福,宠溺地笑着:“你又何必为了他们担心呢?” 安福再次看向祺璇的背影,却淡淡一叹:“父皇在逼他。” “逼?”寿清轩皱了皱眉头,也看向祺璇的背影。 安福微微笑着看向寿清轩,笑出声来:“亏了刚才他还夸奖你聪明,看来啊,你也是傻子一个呢!” 寿清轩愣了愣,笑着抱紧了安福:“我这个傻子有福气,能娶到这么聪明的妻子,也无妨再傻一点点。” 安福笑着推了他一把,又抱紧了他,笑出声来:“轩,什么时候我们比比,谁更傻?”这或许就是幸福,安福仿佛安心了许多。寿清轩,是她的选择,也是他为她作出的选择。此时此刻,她只希望,这种小小的幸福,能够延续的长久一点点,一点点就好。想到这里,她更加抱紧了寿清轩。 祺璇独自一人走在喧闹的大街上,孤单的身影,有些落寞。 冬日的京城,一如既往的嘈杂,冷冷的北风,夹杂着塞外雪花的味道,刺激着人的呼吸。 祺璇裹紧了身上的皮袄,不自觉走到了燕亲王府前。 没有人站在门口的燕亲王府,有些萧索的味道。上前敲了敲门,过了好久才有人来开门。开门的是苏燕儿。看到祺璇,她很明显地表示出了吃惊:“瑞亲王怎么来了?” “叫十六哥儿就好。”祺璇微微一笑,看了眼苏燕儿,多时不见,觉得陌生了很多。 苏燕儿得体地一笑,道:“十六哥儿今儿怎么来了?” “来看看八哥。”祺璇微微笑着,“八哥还好吗?” 苏燕儿的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泪光,却还是笑着:“还是那样呢。你进去看了就知道了。” 祺璇疑惑地看了眼里面,跟着苏燕儿进到了内室。 过于安静的内室。 祺璇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书桌前的祺瑾,祺瑾也看到了他。兄弟俩相视一笑,祺瑾开口了:“今儿你怎么来了。” 祺璇笑着做到了书桌前,看到了祺瑾尚未画完的画像:“在街上闲逛,就到你这儿来了,怎么,不欢迎么?” 祺瑾微微笑着,指着桌上的画像:“你看看哥哥这幅画怎么样?” 祺璇拿过画看了看,笑道:“八哥的画技是日日长进了呢。” “胡说!”祺瑾笑着看了眼祺璇,“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你难道看不出来么,这画已经画得很不像她了。” 听着这话,祺璇只觉得心中酸酸的,没有说出话来。 “我以为我会记得她一辈子,可这才多久,我已经把她的模样给忘记了。”祺瑾平淡地说着,看向外面,呼啸而过的北风,屋内的炭火过于温暖。 “我以为,是我的画技不如从前了。”祺瑾看向祺璇,嘴边漾出一丝苦笑,“其实,是我忘记了她的样子。” 祺璇放下手中的画,看向祺瑾:“最近在家里忙什么呢,也没见你进宫去。” 祺瑾微微笑着,笑容中倒有几分慈爱的味道:“我想趁现在,好好补偿一下她们。我知道,我之前欠了她们太多。现在想要还了,可惜已经时日不多。” “八哥,何必说这样丧气的话。”祺璇微微叹道。 这时,门口传来了一个稚嫩的声音:“爹爹——” 祺瑾和祺璇同时看向门口,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站在门口,怯生生地看着他们。 祺瑾温和地笑笑,起身过去抱起了小女孩,向祺璇笑道:“这是宁妃的女儿,你还是第一次见到吧。” 女孩乖巧地看着祺璇,甜甜地笑了起来。 “喊十六叔啊。”祺瑾溺爱地看着小女孩。 女孩又看了眼祺璇,甜甜地喊了声“十六叔”,向祺璇伸出了手。 祺璇从祺瑾手中接过女孩,笑问道:“好漂亮的女孩儿,告诉十六叔你叫什么名字,十六叔带你出去逛逛。” 女孩抱住祺璇的脖子,凑到祺璇耳边笑道:“丫头,爹爹喊我丫头。” “丫头?”祺璇疑惑地看向祺瑾,嘴边噙了几分笑意,“八哥,这名字……” 祺瑾微微笑着:“叫习惯了,也没改口。若是按辈份算来,她的名字应该是若珈,从珈字辈。” 祺璇呵呵一笑,道:“这名字一听就知道不是你取的。” 祺瑾挑眉看他:“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祺璇没有再看他,而是看向了若珈。“十六叔带你出去玩好不好?”他耐心地哄着怀中的女孩儿,笑容难得有几分真实。 若珈看了看祺璇,又看了看祺瑾,却摇了摇头:“不要。” “为什么?”祺璇一副受伤的模样看向祺瑾。 祺瑾耸耸肩,表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若珈看了看祺瑾,再次凑到了祺璇耳边,小声道:“我要跟着爹爹,我怕爹爹不要我了。所以要乖乖地留在府里,不想要爹爹有机会不要我了。” 如此拗口的话从这样一个女孩儿口中说出来已经是意外,更意外的是话语中不合年龄的成熟。祺璇看向祺瑾,嘴边扬起一丝苦笑:“八哥,你想知道答案么?” 祺瑾愣了愣,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十六,你不用说了,我知道我欠了她们太多。” “岂止是欠。”祺璇淡淡叹道,“是伤害。一个四岁的女孩,应该是担心被抛弃的年龄么?” 听着这话,祺瑾也是一惊,看向了若珈,没有说出话来。 若珈抱紧了祺璇——不知为什么,她对这位刚刚见过一次的十六叔特别亲切。 “宁妃呢?”祺璇不经意问道。 祺瑾把目光转开,看向外面:“她死了。”外面的风依旧很大。“如果不是这样,或许,我这一辈子都不会见到若珈。”他的声音中多了几分喑哑,“我这辈子对不起的人太多。” 祺璇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良久,祺瑾看向祺璇,却是一笑:“你最了解父皇,知道父皇要干什么么?” 祺璇没有回答,依然看着他。 “为了后继之君扫清障碍。”祺瑾笑了起来,“所以,如果有那一天,我不在了,你帮我照顾她,好吗?你八哥这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孩子,之前还不知道疼惜,如今,也晚了。” “好。”祺璇深深吸了口气。 祺瑾看向外面,道:“我早该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我后悔的事情,这么多。或许,如今唯一值得高兴的是,马上就可以和玲珑见面了。” “八哥。”祺璇看着他,“我曾经很羡慕你和八嫂。” “是吗?”祺瑾微微笑着,“没什么值得羡慕的,到头来,结局也不过如此。什么天长地久,白头偕老,都是哄人的鬼话。” 听着这话,祺璇想起了良媛。他放下了若珈,看向祺瑾:“八哥,我还有些事情,先走了。” 祺瑾点点头,看向了若珈:“丫头,你真的不跟你十六叔出去玩玩吗?” “她舍不得你。”祺璇替若珈说了话,又冲若珈笑了笑。 祺瑾只觉得心中酸酸的,没有说话。 祺璇也是一叹,出了门。 依旧是苏燕儿送他出门。一路上,苏燕儿都没有说话,直到门口,她才淡淡然开口:“十六哥儿,你看,他是不是很反常?” 祺璇一笑,看了眼内室:“这样的他,比从前的他好很多。” “为什么这样说?”苏燕儿愣住了。 “心死了,感觉不到心痛。”祺璇淡淡说着,“这样的八哥,难道不是你们想看到的八哥吗?又何必问反常不反常呢?”他看向苏燕儿,笑了起来:“我知道你这么多年来一直不甘心,之前 奇 书 网 电子书是因为王妃的出身远远不及你,后来是因为八哥一直不重视你,如果不是这样,你也不会一直在王府里兴风作浪。不得不说,八哥又今天,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吧。” 苏燕儿一怔,没有说出话来。 祺璇不在意地笑笑:“我还有事儿呢,该走了。”说着,他淡淡然出了王府。 离开了王府,依旧是在街上闲逛,似乎这样的一天,过得十分无聊——他也很久没有在街上闲逛了。之前闲适的日子,似乎都一去不返了。看着周围热闹的人群,莫名感到一些寂寞,他停在了珠宝铺门口,想起了一直没有送出去的那支簪子。良媛,或许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是一段良缘。他从袖中取出了那支莹润的簪子,走进了珠宝铺:有些事情,该了结了。 卖掉了簪子,怀中多了几张银票,祺璇不由得笑了起来,没有注意到迎面走来的祺玫。 “十六哥,你在笑什么呢?”祺玫笑着看着祺璇。 祺璇惊讶地看向他,笑容迅速消失在了嘴角:“没笑什么。你怎么跑出来了?” 祺玫呵呵一笑,道:“父皇叫我出来找你啊,要不的话,这大冷天的谁愿意在外面晃悠。”一边说着,他走到祺璇身边,“你知道我走了多少地方才在这里偶遇你?” “你?”祺璇看向祺玫,笑了起来,“估计是一直在这儿守株待兔吧,知道这是我回宫的必经之路。” 祺玫呵呵一笑,向祺璇笑道:“什么也瞒不住你。”他顿了顿,又道:“今儿,还有件事情,想让你帮帮我。” “我们之间还谈什么帮不帮的。”祺璇笑道,“有什么事情说一声不就够了。” 祺玫微微笑着,看向祺璇:“有个人,我想送她出宫。” “谁?”祺璇疑惑着看向他,“什么人你不能送他出宫,而要我来?” 祺玫看向皇宫的方向,轻轻叹道:“弘露漪。” “为什么。”祺璇的声音平淡地有些过分,“送出一个王妃,我需要一个理由。你觉得呢?” 祺玫看向祺璇,淡淡地笑着:“我想,是时候让她离开了。”他顿了顿,把目光别开,竭力使语气平静下来,“从前,总觉得她很缠人,一点都不可爱,后来,终于明白了,又出了那件事情。她连给我表白的机会都没有,就把心锁了起来。这样下去,无论是对我还是对她,都是一种折磨。折磨得多了,从前有过的零星的快乐更加容易消逝,现在,是该放手的时候了。” 祺璇看着祺玫,轻轻挑起了眉头:“你说的那件事,是……” “那年她的孩子流产了。”祺玫试图让语气平静下来,可在不经意间还是带着几分激动。 “为什么不解释。”祺璇淡淡笑着,“你不该不听我的话,让她一厢情愿地猜疑下去。你明明知道,太医也说得清清楚楚,是她的体质太差,根本不是什么毒啊,阴谋之类的。” “我说过,她不信。”祺玫无奈地看向祺璇,“现在,我宁愿放手,我不想再解释下去。” 听着这话,祺璇笑出声来:“好吧,不过你可别后悔,送出去了,我可不会告诉你她在哪里。”说着,他阔步向皇宫走去。 福珠宫 弘露漪静静地坐在窗边,静静地看着天空。 还没进到内室,祺璇已经笑起来:“露漪妹妹坐在这里,可是在等我那没心没肺的十七弟?” 弘露漪闻声站起身来,看到了祺璇:“十六哥儿来了,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祺璇呵呵一笑,不由分说拉了弘露漪的手:“走吧。” “走?”弘露漪用力挣脱了祺璇的手,“去哪里?” “不是你让祺玫告诉我,你想出宫吗?”祺璇故作不知情地看向弘露漪。 听着这话,弘露漪睁大了眼睛:“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但祺玫是这样告诉我的。”祺璇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弘露漪一怔,却笑了起来:“他终于还是厌倦我了,要赶我走……” “为什么这么觉得?”祺璇挑了挑眉头。 弘露漪看也不想看祺璇一眼,颓然坐到了椅子上:“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或许,这一直以来都是我一厢情愿吧。” “十六哥问你一句话。”祺璇也坐下了。 弘露漪这才看向了祺璇,笑得很淡:“十六哥儿请说。” 祺璇微微笑着,看着她:“你是不是还在为流产的那件事情耿耿于怀?” 弘露漪怔了怔,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她不自觉看向外面:“那件事情,过去了。我的气量没那么小,这么件事要记那么久。” “话是这样说。”祺璇看着弘露漪,“心里怎么想的,你最清楚。” 弘露漪沉默了,她看向外面,轻轻叹了口气。 “那件事情,不要怪祺玫。”祺璇淡淡开口,“你没有看到他知道你怀孕那一刹那高兴的样子,那是高兴到连兄弟都不要了,只想跑到你这里来陪着你。他喜欢你,只是他不善于去表达。或许你一直觉得,他不喜欢你,甚至不重视你,对不对?你有没有去为他想一下,他为什么不敢对你说出他的爱意。” “为什么?”弘露漪看向祺璇。 祺璇依旧是微微笑着:“他怕你受伤。”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向她,“有多少人想要他死,就有多少人在找他的弱点。如果让别人知道他在乎你,你就必死无疑。这些话,他没有对你说过吧。” “他无权无势,为什么别人想要他的命?”弘露漪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祺璇敛了几分笑容,依旧看着她:“因为,他和我走得太近。我和他的关系太好。想要把一个人打倒,首先要斩去他的左膀右臂。这就是原因,不知道你是不是明白了呢?” “我不明白!!”弘露漪止不住眼泪流了出来,她从来没有这么激动。 祺璇忽略她的激动,依旧淡淡说着:“你的那个孩子,其实根本没有人下毒,你也不用去猜疑是不死祺玫暗自里动了手脚让你的孩子流产。只不过是你的体质不适宜受孕,才会导致流产。” 听着这话,弘露漪盯着祺璇,终于平静了下来,没有说话了。 “如果你不想走,可以留下来。”祺璇淡淡开口了,“告诉他你的想法。相互猜疑起不了什么作用。他以为你不再爱他,你以为他不再爱你,你们这样猜来猜去的时间都有,为什么不好好谈谈。” “那……为什么他要你送我走。”弘露漪终于开口。 祺璇看着弘露漪,微微笑着:“他以为你已经厌倦了他,厌倦了一切,所以,想还你一个自由。”说着,他站了起来,看着弘露漪,“今天我对你说了太多,如果你觉得还有留下来的必要,我现在就走。如果你觉得没有留下来的必要,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走。话说开了,对你而言,是一种危险,你确定你可以和他一起承受这份危险吗?” 弘露漪低着头,没有看祺璇一眼,眼泪仍然往下掉。 “我是贪生怕死的人。”弘露漪终于抬起了头,泪痕未干,“以为嫁给皇子就是来享受荣华富贵。” 祺璇看着她,静静地等着她把话说下去。 “我爱他……”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了,“但是,我不确定我是不是可以和他一起承受……” “我带你走。”祺璇不等她把话说完,也不想留给她思考的时间。 “不。”弘露漪再次挣开了他的手,眼泪止不往下淌。 “你要留下?”祺璇试探着问她,“你可要确定好,选择就这么一次。” 弘露漪怔怔地看着外面,终于把目光投向了祺璇:“我想见见他,可以吗?” “可以。”祺璇淡淡笑着,“不过你要先告诉我你的答案。可以吗?” “算了,还是不要见他了。”弘露漪自嘲般的笑笑,“见了伤感,没什么好说的。这么多年,快乐的日子也不多,还是留着慢慢去回忆吧。”她站起身来,看向祺璇:“我……还是随你离开。” “好。”听到这个答案,祺璇只觉得心中闷地说不出话来,“你可以带走所有的东西。” “不必了。”弘露漪微微笑着,脸色惨白看向祺璇,“求你告诉他,我很爱他。只是,我是个贪生怕死的女人,我怕有一天,他死了,我就没人可以依靠了……” 门口,祺玫静静地听着屋内的对话,没有说话。 “你收拾一下,我在外面等你。”祺璇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然后,他出了内室,看到了祺玫。 兄弟俩走到外厅,都没有说话。 良久,祺玫闷闷地开口了:“她答应走?” “你都听见了,不是吗?”祺璇的心里不比他好过多少。 祺玫轻轻叹了口气:“我不后悔放她走。或许,我没有想象中那么爱她,因为,现在,我都感觉不到心痛。” 这时,弘露漪出来了。看到祺玫,她的脚步顿了顿,脸上勉强扯出几丝笑意,没有说话。 “十六哥送你走。”祺玫淡淡开口,“有他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准备好。对外,我会说你因病去世,我会叫人给你做一个新的身份,不用担心以后的生计问题,我会叫人暗中帮助你。去作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吧。这么些年,委屈你了。” 听着这话,弘露漪的眼泪无声地滴落在了地上。 门外,北风凛冽。 “走吧。”祺璇淡淡说。 弘露漪随着祺璇转了身,向宫外走去。 风,很大。 贤皇四十四年冬,福郡王妃弘露漪殁。 第十三章 冬伤(2) 珑颐宫。 贤妃静静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地没有一丝血色。安玉静静地守在一边,眼泪止不住下掉。太医来了又走,没有留下任何药方。病了多久,只有贤妃自己知道。如今已经是无药可医了吧,只能静静地等死。 “玉儿。”贤妃看向床边的安玉,声音依旧是温柔,“你去休息吧,不要在这里守着了。” 安玉看着贤妃,没有说话,固执地留下。 贤妃轻轻叹气,没有坚持。 “母妃,您想吃点东西吗,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安玉柔声问道。 贤妃淡淡笑着:“母妃不饿,你去吃点东西吧。” 安玉微微笑着,笑得很勉强:“还是吃一点好。母妃想吃点什么我叫人去做。” “不用费神了。”贤妃慈爱地看着安玉,“你也忙了一天,去休息吧。这里有子潭照应着,不会有事的。” 听着这话,安玉一双忧郁的眸子看向了子潭:“那,子潭就麻烦你了。我一会儿就过来,这会儿你多费心。” 子潭答应着,安玉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珑颐宫。 贤妃看着安玉离开了,目光渐渐黯淡下去了:“你说,他会来吗?” “娘娘放心,他回来的,一定会来的。”子潭信誓旦旦地保证着,心中也没有多少信心,祺瑾到底会不会来。 “是吗?”贤妃淡淡笑了起来,“你还是不了解他呢。他不会来。”她看向子潭,笑得很淡很淡:“你来我身边也十六年了吧,自从我封妃的那一年你就到我身边来了。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么?” 子潭的身子微微一颤,没有说话。 贤妃轻轻一叹,却是笑道:“不说也没关系。反正我也没几天了。留给我一份美好也好。这么多年,总算是有个贴心的人,你说,是不是?”说到最后,她的眼中滚出大滴的眼泪。 听着这话,子潭一下子跪倒了地上:“娘娘……” “起来吧,有什么事情要这样呢?”贤妃温和地看着她。 子潭没有动一下,只是看着贤妃,哭了起来:“娘娘,子潭有愧。” “算了。不说了,你难道不愿意给我留一份美好么?”贤妃微微笑着,想要起身把子潭拉起来,“你去看看安玉好吗?那孩子在我这儿装得坚强,出了这里还不知道要哭成什么样子。” 子潭咬了咬嘴唇,站起身来:“好,奴婢这就去。” 贤妃微笑着点点头。 这时,秦德同进到了珑颐宫,见着子潭忙道:“皇上马上要来看娘娘,你马上替娘娘收拾着,知道么!” 听着这话,一股气憋在了子潭心中,她冷哼一声:“收拾?娘娘病成那个样子,还想怎么收拾?难道你还想掩饰娘娘的病情?” 秦德同听着这话,冷笑一声,道:“皇上来看娘娘,难道娘娘不应该好好收拾着么?真是没规矩!” “算了子潭。”贤妃不知什么时候下了床来到了外厅,“你去看看安玉,这里有我呢!” “娘娘,你怎么出来了!”子潭急忙过去扶住了贤妃,“这些事情有奴婢们做呢,哪要您来!” 贤妃微微笑着,看向了秦德同:“皇上什么时候来?” 看着贤妃,秦德同的脸色微微一变,一向伶俐的口齿倒是有些结巴了:“皇上刚刚,刚刚说,说……” “说什么?”贤妃微微笑着,“我没那么可怕吧,说话都不伶俐了。” 秦德同怯怯地看了眼贤妃:“皇上只说要来,没说什么时候来。” “那,请公公回去告诉皇上。”贤妃若有所思看向外面,“我什么病也没有,身子硬朗着呢!不用劳烦皇上日里万机还要抽时间过来了。” 秦德同唯唯地答应着,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悻悻地离开了珑颐宫。 “娘娘,为什么不让皇上来呢?”子潭扶着贤妃走到内室。 贤妃微微一笑,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不想见了。见了面,能说什么呢?争了一辈子的帝王爱,没有争到手。” 子潭一怔,没有说出话来。 贤妃看向子潭,依旧笑得很温和:“好啦,你去看看安玉怎么样了。” 子潭犹豫了一下,还是去找安玉了。 内室中只剩下了贤妃一人,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回忆起过去的种种,苦涩和甜蜜相互交杂,可终究还是苦涩多于甜蜜。这京城的冬天,冷的让人感到绝望。贤妃看着外面,思绪渐渐飘远: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没有习惯京城的冬天,她不喜欢凛冽的北风,不喜欢飞扬的大雪。这里,不属于她,虽然她在这里过了大半辈子,但是她还是不属于这里。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子潭去找安玉还没有回来。 贤妃坐在内室,静静地,像是在等待什么。 内室没有掌灯,漆黑中更加显得凄凉。 “母妃。”祺瑾温和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贤妃的身子微微一颤,循声望去,只见祺瑾站在门口。看到祺瑾,她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你……” “是我啊……”祺瑾几步走到了贤妃身边,抱住了她,“母妃,是我。” 贤妃的身子微微僵硬了一下,抱紧了他:“母妃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来了。” 祺瑾更加抱紧了贤妃:“怎么会呢,从前是儿臣的错。” 听着这话,贤妃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傻孩子,你有什么错呢。” 祺瑾疑惑地看向她,没有说话。 贤妃温和地看着他:“都过去了,不是吗?我们母子俩十几年的仇恨,该散了。再恨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听着这温和的声音,祺瑾只觉得心中一阵一阵的触痛,说不出话来。 贤妃站了起来,淡淡然走向了窗户:“你记得那年这里发生的一场大火吗?” 祺瑾微微一怔,摇了摇头:“没有人跟我说过。似乎也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一件事情。” “是,没有人知道,除了皇上和德妃。”贤妃淡淡笑着,“那一夜所有的涉事人员都被灭口。” 祺瑾看着她,等着她把话说下去。 “知道为什么吗?”贤妃看向祺瑾,“那场大火,是一场预谋。只不过我命大,逃了出来。” “怎么会……”祺瑾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贤妃看着祺瑾:“怎么不会呢?” “母妃,您都查过的吗?”祺瑾试探着问道。 贤妃微微一笑:“母妃告诉你这件事,不是要告诉你谁要害我。我只是想告诉你,身边的人,最不安全。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人是真正可以信赖。就好像我身边的子潭,你身边的苏燕儿。” 听着这话,祺瑾明白了很多。他点点头,没有说话。 贤妃看着祺瑾,突然一笑:“祺瑾,要是母妃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安玉。她一辈子没有离开过宫廷。或许,一辈子也没有机会离开宫廷。说到底,是我误了她的一生。”过于冷静的话语,和她平日里的张狂一点也不相符。“知道她不能嫁到白王府,就应该早早地为她打算。” “母妃,这不能怪你。”祺瑾看着贤妃,“这是父皇……” “不要怪他。”贤妃淡淡然打断了他的话,“其实,母妃今天很高兴,知道么。所以,不要说那些不高兴的话,好么?” 祺瑾点点头,上前去抱住了她:“母妃,你怪过我吗?” “傻孩子,为什么要怪你呢?”贤妃微微笑着,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力气了,“你去看看安玉,为什么现在还没回来,好吗?” 祺瑾犹豫了一下,把贤妃扶到了床边坐下:“好。母妃,您在这儿等我,好吗?” 贤妃点点头,笑着看着祺瑾出去了。 看到了祺瑾,这一辈子的恩怨都可以放下了。贤妃淡淡笑了起来,这一辈子,就只有现在,能够体会到一些幸福的感觉吧。她靠在床上,静静地闭上了眼睛:这一辈子,她争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没有哪一刻是快乐。都说她是四妃之一,风光得很,幸福得很,谁知道这背后的辛酸,况且,这辛酸,也不用别人知道。只要自己知道,就够了。留给别人的,最好是美好,最好……什么也不要留下,什么也不要留下! 祺瑾带着安玉匆匆来到内室,点燃了内室的灯,只见贤妃静静靠在床上,面色如生。 随之而来的是安玉嘶声力竭的哭喊,和祺瑾轻声的啜泣。 这一夜,京城开始下雪,京城的冬,还是冷冷的。 贤皇四十四年冬,贤妃殁。 贵妃站在琥颐宫中看着满天雪花飞舞,静静的。 屋内炭炉暖暖的,散发着淡淡的暖暖的香气。 “娘娘,贤娘娘殁了。”丹悦轻轻地说。 贵妃看向珑颐宫的方向,心中有些酸涩:“照旧例办吧。” “是。”丹悦轻声答应着,就要退下。 “下雪了。”贵妃突然道,“是快要过年了吧。” “是的,娘娘。”丹悦微微笑着。 “把斗篷拿来,我要去看看。”贵妃看向丹悦,依旧微微笑着。 丹悦依言拿了贵妃的斗篷过来给她披上,扶着贵妃向珑颐宫走去。 北风呼啸而过,雪花纷飞。 奢华的葬礼,贤皇没有出面。满屋子站着后宫的女人们,她们斗了一辈子,到了最后,也只是如此的地步吧——或许还没有这样的风光。 第十四章 怀念(1) 雪花静静地飞舞着。 这一场雪,来的有些迟,纷纷扬扬,似乎要掩盖些什么。 庞大的宫殿,还是和之前一样安静,安静得有些诡异。 璇镜宫。 贤皇闲坐在炭炉边,用铜钩拨弄着炉中的炭火。炭炉的另一边,坐着一个白裳女子,纤弱的身子,好像一阵风就会被吹走。 “怎么没把孩子带来呢?”贤皇闲闲地问道。 女子微微一笑,轻轻咳嗽着:“天气冷,怕把他冻着了。” “你还不打算把孩子的消息告诉他么?”贤皇微微笑着,“他有资格知道,你当时离开王府的时候,是怀着孩子的,更有义务去抚养这个孩子。” 女子看向贤皇,依旧微微笑着:“如果你不说,我不说,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样也很好,不是吗?” 贤皇微微一笑,看向女子:“你相信朕不会说吗?” “你当然不会说。”女子轻轻咳嗽着,“如果你要说的话,你一年前就会说出去了,不是吗?” 贤皇微微笑着:“你倒是了解朕。” 女子看向贤皇:“不是了解,只是处于一种本能。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告诉他。” “这么笃定?”贤皇看向女子,“倒不是很像你的作风。” “我的作风?”女子嘴边扬起些许甜甜的笑容,“我倒是不觉得我有什么作风。难道你觉得我有吗?” 贤皇一笑:“也难怪你走了这么久,祺谧都找不到你。没有作风,就是最大的作风。你说是不是?” 原来这女子就是白婉。失踪了两年多的白婉出现得很是突然。 白婉勾起一抹笑意看向贤皇:“找不到我是因为你不想让他找到我,根本不是因为我的能耐。这一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听着这话,贤皇并没有恼火,依旧是温和地笑着:“朕曾经说,你很像灵若,你自己觉得呢?” “灵若?”白婉眨了眨眼睛,“我没有她那么狠,也没有一个人,让我爱得那么深,所以我不会作出像灵若的事情。你说,是不是?” 贤皇微微一笑:“所以朕更加提防你。因为,你没有什么好牵挂,一旦开始动手,会比灵若更狠,你说呢?” 白婉一笑,不置可否。她轻轻咳嗽着,看着微红的铜钩:“或许吧。” “白王爵位的事情,你还在怨朕么?”贤皇突然道,看着白婉的表情,嘴边的笑容有些表意不明。 “庶出的儿子,嫡出的女儿,这本来就注定了会爵位旁落。”白婉的表情很平静,声音也很平静,“说起来,我也该好好谢谢你,要是没有他在前面当个没有实权的白王,我也不好在背后好好地培养白王府的势力了。比起来,我不想当一个没有实权的白王,更喜欢现在的情形。毕竟,这才是我想要做的事情。” 贤皇微微一笑:“要是他知道你是这样想的,或许,会很伤心。” “伤心?”白婉轻轻咳嗽起来,“皇室中人,应该学会没有心。” “你和我的十六儿倒是很像。”贤皇依旧微微笑着,“什么都看的透彻。朕的几个皇子,你怎么看的?” 白婉看向贤皇,笑起来:“我不敢说。这话,说得好就好,要是说得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我还要保着我这颗脑袋好好把白王府保住呢!” 贤皇一笑:“朕既然容得你这么多年暗地里发展白王府,又怎么会因为你现在的几句话就要了你的脑袋呢?” 白婉看着贤皇,抿嘴一笑:“其实,表面上对白王府最苛刻的人,实际上却是扶持白王府的人,想起来也真是很好笑呢。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这么扶持白王府,反正,就冲着这一点,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贤皇笑了,看着白婉:“洗耳恭听。” 白婉噗哧一声笑起来:“要是骥儿看到你这个样子,一定又要大笑起来” 贤皇一笑,点了点头:“那孩子,小小年纪,可爱得很。”他顿了顿,看向白婉,“你说说看,你怎么看朕的几个皇子的。” “那我就直言了。”白婉迅速思索了一下,开口了,“你的几个皇子,能够称得上智谋的,只有四皇子和十六皇子而已。” “怎么讲?”贤皇挑起眉头,等着她把话说下去。 “四皇子明亲王祺谧,无论是为人还是处世,都是谨慎的人,可他的谨慎不是胆小的谨慎,他在谨慎之余,时不时地出手,给人意外,又不会让人警觉,这可以称为智;他的谋,在皇位,若即若离,却从来不正面冲击,就连当初闹得沸沸扬扬的废太子的事情,他都说出‘不’字,可见他对这个位置的看的比别人更准。”白婉一口气说完了祺谧,看向贤皇,“而十六皇子瑞亲王祺璇,我想,你比我更加了解他,对不对?棋王,这个名声就可以把一切都说明了。只要他愿意,我们都可能是棋子。” 贤皇微微一笑:“那你觉得,如果祺璇和祺谧相比较,谁更加胜一筹呢?” 白婉皱皱眉,道:“祺璇。”她认真地说出这两个字,看向贤皇:“如果他们只见发生了斗争,而祺谧赢了,那只有唯一的一个可能,那就是祺璇玩够了,懒得玩下去,干脆让他赢了。不是说祺谧没有能力,只是他的能力在祺璇眼中,都说不上什么。” 贤皇微微颔首,示意她把话说下去。 白婉轻轻挑起眉头:“祺璇,我想,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在培养他,对吗。否则的话,同样是一起张大的祺玫,为什么不能有祺璇那样的智谋呢?” “朕的确是在培养他。”贤皇看向白婉,“这么多皇子中,他是唯一让朕觉得值得去培养的皇子。”他拨弄着炭炉中的炭火,“或许是因为觉得对不起宸妃,所以,朕对她留下的儿女,才会这么眷顾。不过,不可否认的是,祺璇的天赋,比所有人都强很多。” 白婉嘴边勾起一丝笑容:“你会不会把皇位留给他?” 贤皇看向白婉,有意识地避开这个问题:“记得下次来的时候,把骥儿带来,朕很喜欢他。” 白婉也不多问,点点头:“那今儿,我走了。” “去吧。外面雪大,注意脚下路滑。”贤皇微微笑着,看着白婉出了宫殿。一袭白衫,在雪中分辨不出来。 收回目光,贤皇继续拨弄着炭炉中的炭火,依旧在想刚才问过白婉的那个问题:自己的几个皇子,到底怎么样呢?祺月,为人倒是挺好,但是心思明显不在朝堂之上;祺谧,如她所说,谨慎地有些阴鸷;祺珠倒是个聪明的孩子,也有见解,只可惜双目失明了;祺玳和祺珉谈不上出色,但办事中规中矩,在太平年代倒是可以重用为臣;祺瑾,太过于优柔的性子,摇摆不定,有时也太过于绝情;祺珞这几个月看来,是一个好帮手,但决不是一个好帝王;祺容说起来也聪明,可聪明总没有用在正道上;祺瑜和祺瑶自小养在宫里,虽然是乖巧,但一旦放出宫去,有可能是那种花花少爷式的人物;祺珊……祺珊,只记得他和祺瑾走的很近,好像别的也不怎么记得了;祺珈和祺珧,没有什么大作为,也没什么大智慧;祺玫一向和祺璇走得近,两人的关系也好……祺璇,祺璇……想到这里,贤皇轻轻叹了口气,看向外面:“秦德同,去把祺璇叫来。” 秦德同在外面答应着,急忙去找祺璇了。 贤皇站起身来,走到宫殿门口,看着远处层层叠叠的宫殿,空中飞舞的雪花,轻轻叹了口气。 “父皇。”祺璇从容地走到贤皇身前,恭敬地行了礼。 贤皇一笑,示意他起身。“最近怎么都没见你到朝堂上去?”贤皇和蔼地问道,“都是封了亲王的人了,还不知道要上朝么。” 祺璇微微一笑:“最近有些伤风,身子沉重了些,也忘了这事儿了。还望父皇见谅。” 贤皇呵呵一笑,也懒得去跟他追究,闲闲笑着:“过来陪朕下棋。” 祺璇疑惑地看了贤皇一眼,乖乖地搬过棋盘,做到炭炉边陪着贤皇下棋。一时间只是下棋,两人都没有说话。一局棋下完了,没有分出胜负。 贤皇看向祺璇:“如果朕把皇位留给你,你会怎么样?” 祺璇从容地捡起棋子,看向贤皇:“我不知道。”他顿了顿,看向外面,又道:“也许我会很高兴地接受,也许我会拔腿就跑。” 贤皇微微笑着:“那朕就把皇位传给你好不好?” “为什么是我呢?”祺璇看向贤皇,“不是还有四哥吗?” 贤皇嘴边扬起些许笑容:“你四哥不如你。” 祺璇撇撇嘴,看向外面:“为什么是我呢?”他固执地又问了一遍,并不认同贤皇的答案。 贤皇摸摸他的头:“还有祖制,传嫡不传长。” 听着这话,祺璇看着贤皇,笑了起来:“父皇就不怕我把国家给弄乱了?” 贤皇依旧微微笑着:“想把国家弄乱,没那么简单。再说,朕也不信你没有野心。” “我当然有野心。”祺璇直言不讳了,“只不过,来得太容易的东西,我不想要。所以我不想要这个来的太容易的皇位。” 贤皇看向外面:“那,朕给你机会玩下去。” 祺璇呵呵一笑,没有接话。 外面的雪依旧下的很大。 “你知道吗,她去世的那一天,也是下着这么大的雪。”贤皇淡淡然开口,“明知道是毒药,还要笑着喝下去,朕不知道她这样做的原因。” 第十四章 怀念(2) 雪下了整整一夜。 白婉来的时候,正好遇到贤皇下朝。刚满2岁的骥儿看到贤皇很是高兴,七手八脚地推开了白婉,向贤皇跌跌撞撞地跑过去。贤皇抱起骥儿,看向白婉:“今天怎么把骥儿带来了。” 白婉微微笑着:“他想你啊。” 贤皇亲热地抱着骥儿:“有时候朕觉得你更像是朕的女儿。” 白婉看着骥儿,笑得很淡:“要是我是你的女儿,就不用一个人带着孩子了。” “你在怨朕吗?”贤皇看向白婉,“怨朕把你和祺谧分开?” 白婉笑着摇摇头:“不怨。我和他,迟早会走到这一天。” 贤皇抱着骥儿在炭炉边坐下,示意白婉也坐下来:“在外人看来,是因为白王世子的去世,导致了你离开祺谧。而事实上,是因为朕在你身上施压,所以你才离开了祺谧。你不想知道,朕为什么要把你和祺谧分开吗?” “已经发生的事情,刨根问底还有什么意思呢?”白婉拿起铜钩,拨弄这炭炉中的炭火。 贤皇一笑,看着白婉:“有时候,朕觉得你比祺谧强很多。你懂得什么事情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祺谧?”白婉微微笑着,“琢磨不透的就是他吧。或许,实际上他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痛苦——我离开了他,或许给了他布局的机会。” “朕很想看看,祺谧和祺璇,到底谁更胜一筹。”贤皇看着白婉,“不过,朕想,有生之年是看不到了。” 白婉拨弄着炭炉中的炭火:“我想,无论是谁继位,都会有一场空前的斗争吧。” 贤皇点点头,抚摸着骥儿的后背:“朕想把骥儿留在宫里,你觉得怎么样?”他看着白婉,又补充了一句:“你也可以留在宫里。朕很喜欢这个孩子。” 白婉含笑看着贤皇:“要是你愿意,就把他留下吧。” “知道朕为什么喜欢他吗?”贤皇若有所思看向外面,雪白的一片。 白婉微微一怔,摇了摇头。 贤皇收回了目光,看向白婉:“朕在他身上看到了朕自己的影子。”他顿了顿,继续道:“你听说过易皇后的故事吧,当年朕就是在宫外出生的,直到朕7岁了,才知道朕的父亲是安皇。” 白婉默默听着,没有接话。 “所以朕对骥儿,才会有特别的喜爱吧。”贤皇微微笑起来,“朕会把白王给骥儿。你觉得这个注意怎么样?” 白婉微微笑着:“不是什么好主意。” 贤皇饶有兴致地看向白婉:“为什么这样说?难道你真的愿意白王爵位的更替交到皇室的手中?” 白婉轻轻挑起眉头:“白王府,其实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贤皇微微一愣:“你不怕成为白王府的罪人?” “总要有人来当这个‘罪人’。”白婉微微笑着,“我不想让骥儿来当这个罪人,所以,还是我来当吧。” 贤皇轻轻笑起来,没有接话。 白婉低头拨弄着炭炉中的炭火,也没有说话。 不知什么时候,骥儿趴在贤皇的身上睡着了。贤皇站起身来,把骥儿放到了一边的暖榻上:“骥儿长大以后,难免不怨你。” “那就让他怨吧。”白婉淡淡笑起来。 “是不在乎吗?”贤皇回过身来看着白婉。 白婉看着榻上的骥儿:“太在乎了,所以,就算是怨,也视如珍宝。” 贤皇一笑,走回到炭炉边坐下:“你想听听朕和宸妃的故事吗?” 白婉微微一怔,旋即笑道:“想。” 贤皇笑笑,看向外面:“秦德同,拿点茶水点心过来。” 秦德同端着茶水点心恭恭敬敬地进来,又恭恭敬敬地出去。 “他就是从宸妃宫里出来的人。”指着秦德同的背影,贤皇淡淡笑着,“当初他在皇后宫里受了欺负,是宸妃把他带到了身边,才有了现在的他。” 白婉没有看秦德同一眼,只是微微一笑,等着贤皇把故事说下去。 贤皇看着外面,淡淡笑着:“其实朕都不记得她的模样了,所以,朕不确定记忆中的她是不是真正的她——或者只是朕心目中的她。” 他顿了顿,转而看向白婉:“或许是,死去了的人,在心目中更加美好。更何况是她那样的人……”他轻轻笑起来,“或许,这辈子,朕唯一无法忘记的女人,就是她吧。 “朕还记得第一次和她见面是在贵妃宫里,她当时还只是贵妃身边的一个女官,小小的女官,一跃而成为了宫里面独一无二的宸妃,也可以说是一大奇迹吧。 “这宫里面,有好多宫人都是从贵妃的宫里出来的,就连现在的德妃当初也只是贵妃宫中的女官,若是真的说起来,贵妃在后宫中的影响力,远远大于如今的德妃。”说到这里,贤皇微微顿了顿,看向白婉,笑起来:“朕对贵妃,有爱过,只不过,那种爱,更像是一种怜悯。说起来,朕也是无情的人,你说,对不对?” 白婉看着贤皇,嘴角微微上扬,没有说话。 贤皇也是一笑:“当初把宸妃封为了妃,赐居弘徽殿,再后来,她为朕生下了兰若,祺璇还有安福。 “……” “……” 贤皇静静地说着,没有再停下来。宸妃,是他一生中唯一真正爱过的女人吧,或许,这也是他这一生中唯一一次对人述说着宸妃,还有自己。 他知道,是他的爱杀死了她,帝王的爱,其实也是致命的毒药呢。 天渐渐暗下来,雪又开始飘洒。 贤皇站起身来,看向一边睡着的骥儿:“朕会把骥儿交给祺璇来抚养。”他看了眼白婉,淡淡笑起来:“祺璇是喜欢小孩子的,你不用担心骥儿会受了委屈。” 白婉的眉头轻轻挑起来,嘴边的笑容没有变:“我放心骥儿交到你或者祺璇手中。” 贤皇一笑,看向白婉:“朕的时日不多了,老了,就喜欢说些陈年旧事。你,朕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可以选择回到祺谧身边,或者,等待下一任皇帝来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封号。” “可以回去吗?”白婉笑起来。 外面的雪下的依旧很大,北风凛冽。 白婉低头看着炭炉中微红的炭火:“离开的那一瞬间就没有想过有一天还能够回去,事到如今,你说,我还有什么必要回去吗?” 贤皇没有接话,只是淡淡一笑:“天色不早了,在宫里用膳吧。” 第十五章 晚花(1) 贤皇四十五年,依旧是在一场大雪之中迎来,平静。 处在江南的白王府,并没有京城那么寒冷,凉凉的冬雨,潮湿得有些阴冷。 老白王妃静静坐在白王府的大堂中,看着跪在地上的白婉,微微笑起来,带着几分怨怒的笑容,没有从前慈爱的味道。 白婉一言不发静静跪着,看着老白王妃,眼角尚有未干的泪痕。 屋外的雨哗啦啦下着,冷冷的,空中有一层薄薄的雾气。 老白王妃看着白婉,突然软了语气笑起来:“你,到底是长大了。”她看着白婉,语气中依旧有些怨怒的味道:“也罢,这白王府原本就该是你的,我又何苦当这恶人,让人去说,为了王权,连自己女儿都不放过。” “母亲……” “你放心。”老白王妃打断了她的话,“我不会再在这里久留。” 白婉咬住了嘴唇,没有再说一句话。 老白王妃已经起了身,没有再看白婉一眼,只是淡然向内室走去。 空荡荡的大堂。屋外,雨下的很大。 白婉瘫坐在了地上,呆呆地看向外面。硬硬的青石板,硌得人膝盖生疼。流血了吧,白婉只觉得膝盖麻麻的,没有力气站起来。她伸手去按摩自己的膝盖,一片湿冷的血腥沾上了自己的手,她不敢去看,不敢看。从此她就是罪人了吧,白王府的罪人,再也不是白王府的骄傲。 老白王妃坐在内室看着她,几次站起来,终究没有走出去。她理解她,可是又不能理解她:她也知道,白王府应该归到皇室,可是她却不知道为什么她要这么急着做这件本应该慢慢做的事情。看着她膝盖下蜿蜒的血迹,老白王妃有一次站起来,抓了伤药在手上,却还是没有走出去:她知道她的女儿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哪怕怜悯来自自己的母亲。用力捏着手中的伤药,老白王妃缓慢地坐下了。 大堂中,白婉艰难起身,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内室母亲模糊的身影,转了身,步履蹒跚向外走去。 白王府中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安静,白婉静静走在回廊中,看着周围熟悉的一草一木,一一诀别。当初嫁到京城也没有今天这样的伤感:毕竟,当初知道还有一天回到这里,可如今呢,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叶灵站在回廊的尽头静静等待着白婉,依旧是温和的笑容,举止得体:“婉郡主。” 白婉看着他,却也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叶灵看着白婉,微微笑着:“江南叶姓人家,不知道婉郡主是不是还记得呢?” 白婉认真地看向叶灵,轻轻笑起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郡主果真想要成为白王府的罪人?”叶灵不可置信地看向白婉。 白婉一笑,看向那灰蒙蒙的天空:“总要有人来当这个罪人,你说,对不对?难道要让我的儿子来承担这个罪名吗?” “郡主……” “不要再说了。你们恨我也罢,怨我也罢,我都不在意了。”白婉笑着看向叶灵,“自从世子死了,你们就该想到会有今天的,对吗?” 叶灵暗自叹气,没有说话。 白婉下意识看向自己曾经住过的院落,心头涌上一些酸涩的感觉。她没有说话,在回廊边坐下。膝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被鲜血濡透的衣衫贴在伤口上,凉凉的,有些痛。 “郡主,你想过我们这些人怎么想的吗?”叶灵逼近了白婉,“我们出生入死都是为了白王府,如今,白王府就这样散了,你心甘,我们不!天下有一半是白王府打下来的,不要那个皇位也就罢了,如今连个容身之所也不能给我们?” 白婉抬头看向叶灵,依旧温和地笑着:“你们该想到会有今天。” “要是灵王妃在天有灵,也不会原谅你这样做!”叶灵更加逼近了白婉,脸上已经没有丝毫笑意了,“郡主,你还要作出这样违背祖宗的事情吗?” 白婉低头一笑:“如果是灵若,她也会和我作出一样的决定。”她笑起来,嘴边的笑容有些疲惫的味道:“该散的,总是要散。如果如今她还在,她也会把白王府散了。当今的皇上,能够让白王府存在到现在就已经是莫大的恩德,我们还是要有一点自知之明,不是吗?何苦要做困兽之斗呢?”她抬眼看向叶灵,没有过多的情感流露。 她静静地看着叶灵,笑了起来:“你们是不是觉得如果世子在的话,不会出这样的事情?” 叶灵微微一怔:“为什么这样问?” 白婉轻轻笑起来:“嫡出的女儿,庶出的儿子,你们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一层呢?有些事情,只有嫡传的儿女才能知道,比如说我,比如说我的父亲。而世子,却没有资格知道。” 叶灵看着白婉,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轻轻叹气:“灵王妃给过一些我们不知道的遗训,对不对?” 白婉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依旧是淡淡笑着,却问了另一个问题:“叶灵,世子留下的两个孩子,在你那里对不对?” 叶灵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白婉一笑,看向另一边:“这次,我想带着他们走。白王府的孩子养在你那里,毕竟不是很好,对不对?” 叶灵疑惑地看着白婉,皱起眉头:“郡主,你是不相信我们叶姓人家了?既然我们连白王府解散这件事情都可以无条件接受下来,难道你还怕我们会利用两位小王子吗?” “你不会,不代表别人不会。”白婉一点也不避讳地把话挑开来说,“白王府的能人多了,不得不防。” 叶灵听着这话,禁不住冷笑一声,看向白婉:“好,既然这样说,我这就去把两位小王子送来。只是,郡主,你这样说话,就不怕伤了人的心吗?” 白婉看着叶灵,依旧是淡淡笑着:“心伤了也好,从此无牵无挂,落得轻松。做一个无心的人,比做一个有情的人,快乐很多。” 叶灵忍不住轻轻一叹:“你不是无心的人,你自己难道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痛苦?就好像你膝盖上的伤口,你真的感觉不到疼痛?” “因为有比膝盖上的伤口更疼的地方,所以感觉不到膝盖上的痛。”白婉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因为有更痛心的事情等着我,所以我没法去体会这种痛苦。” 说着,白婉站起身来,淡淡笑着:“我要回房了,你待会儿直接把孩子带到我房间里面就好了。”她没有再看叶灵一眼,径直向自己的院落走去。 雨依旧在下,雨势也是越来越大。 这冬天的雨,冷冷的,一直凉到了人的心里。 这个冬天,似乎特别容易伤感。 点燃一盏灯,白婉静静坐在书桌前,开始写信,写给祺谧的信,写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祺谧吾夫: 一别四年,南方滂沱大雨,京城,应该还是鹅毛大雪。 京城的雪总是很大,虽然在那里生活了那么多年,可还是不习惯,也不喜欢。总记得我到京城的那个冬天,满天大雪,铺天盖地的雪白,唯有王府一点点的红,没有多少喜庆,你曾经说过要重新给我一个华丽的婚礼,只是如今,这已经是梦一场了罢。 写到这里,白婉放下了笔,若有所思看着外面,暗红色的天空,倒是多了几分沧桑的味道。不知不觉回想起刚刚嫁到京城的时候,什么都不习惯,吃不习惯,睡也不习惯,到后来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是祺谧特地寻了江南的师傅到府里做菜饭……很多事情,如今想起来,也是甜蜜呢。 这时,只听得有人敲门:“婉郡主在里屋么?” 白婉站起身来,过去开了门,来人是老白王妃的贴身侍女何芳莲。白婉微微欠身,笑道:“您怎么有空过来?” 何芳莲一笑,道:“王妃怕您有不习惯的,叫了我过来问问,看看有什么要安排的没有。” 白婉一笑,道:“自己家有什么不习惯的,倒是母亲多心了呢。您回去叫母亲好好休息就好,我这边我自己可以照应的。” 何芳莲看着白婉,却是一叹:“为什么这么重的担子要压到你的身上呢?” 听着这话,白婉微微一怔,依旧笑着:“何姑姑说的哪里的话,这担子本来就该我来担着嘛。” 何芳莲怜爱地看着白婉,道:“话是这样说,事到如今……哎,怎么就拧成这样!你一个女儿家的,这千古的骂名,不是你该担着的。怪就怪老王爷,为什么不早早地把这事儿给解决了呢?” “谁做了这事儿,谁就是白王府的千古罪人。”白婉温和地笑着,“谁也不想成为罪人,不是么。” 何芳莲沉沉一叹,道:“说起来你就像我自己的孩子一样,只是没想到,会是呢啊,总想着还能支撑几代,没想到!没想到!唉……” “何姑姑,这事儿总归是要有人来做的,不是么,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叹的呢?”白婉温和地说着,看向外面。 何芳莲从袖中拿出一封信,双手递到白婉手中:“王妃交代给您的。” 白婉接过信,却只是顺手放在桌上,直直看着外面:“走不了的。没有人会容许我活下来。只盼着,母亲能够平安吧。”她知道信中写的是什么,还是想让她全身而退吧,可是还有退的机会么?她想起她说过的那句话,逃兵,多少次想逃,却一次也没有逃走。 何芳莲看着她,没有说出话来。 良久,白婉收回了目光,看向何芳莲:“今天就带着母亲走吧。” 何芳莲一怔:“今天?是不是太急了?” 白婉一笑:“急?有人比我更急。” 何芳莲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她看着白婉,似乎明白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何芳莲叹了口气。 白婉看着何芳莲,淡淡一笑:“为什么?没有为什么。皇上,不想让白王府多存在一天。表面上是给足了面子,实际上恨不得白王府能够在一夜之间消失。” 何芳莲没有说话。 “去吧,我不想让母亲看着白王府消失。”白婉微微笑着,催促着何芳莲离开。 何芳莲无奈,只好离开。 白婉看着何芳莲的背影,微微笑起来,笑得有几分悲伤。回过身去坐回到书桌前,继续写那封没有写完的信: 祺谧吾夫,总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你说,你要把你所有的一切都给我,其实,我想要的不多,只是一份安宁而已。从小在白王府中长大,见识了太多的阴谋,早已经没有了追求权力的欲望,可纵然是没有这种欲望,可是还是得硬着头皮走上权力的道路,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折磨吧。我想,这一点,你没法给我,因为,你自己也没法得到。 祺谧吾夫,你没有听我讲过白王府的故事吧,你知道么,白王府就好像第二个朝廷,这就是为什么父皇要和白王府结亲的原因。父皇太想让白王府瓦解,不得不从内部开始分散白王府。说起来,我并不怨恨父皇,因为我知道白王府迟早会走到这一天,而我,等待这一天已经太久太久了。你知道灵若么,那个让宁皇爱了一辈子,又恨了一辈子的女人,白王府的创建者,她早早的就定下了祖训,那就是,白王府必须灭。说起来好笑,这白王府说起来多么风光,而事实上也不过是灵若和宁皇之间斗气的产物罢了。 写到这里,白婉微微一叹,看向外面,雨依然在下着。从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了一些喧闹声,也许是在送老白王妃离开吧。白婉放下了笔,站起身来叫了个丫鬟进来:“外面怎么了,闹成那样?” 丫鬟拘谨地看着白婉,小声答道:“是王妃走了,大人们在挽留呢。” 白婉淡淡“哦”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那丫鬟下去。她再次坐下,拿起笔,却不知道再要写什么。 这时,房门被人撞开,叶灵慌张地拦着身后怒气冲冲的人:“诸位,不要冲动,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啊。” 白婉冷眼看着,却是一笑:“什么事情,说吧。” 叶灵无奈地让开了。那人冷笑一声,看向白婉:“婉郡主,你到底是不是白王府的人!” 白婉微微一笑,淡淡道:“我当然是白王府的人。” “呸!”那人唾了一口,恨恨地看向白婉,“我看你是被那皇帝洗了脑子,你哪里还有半点白王府的气概!连老王妃都逼走了,你是不是要把白王府拱手送给那个皇帝?” 白婉敛了笑容,却只是看着那封没有写完的信。 那人见白婉没有说话,更加火大了:“怎么,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是不是说中了你龌龊的心理,无话可说了?” 叶灵听着这话不对,忙出声:“你这话说得太过了……婉郡主……” “你让他把话说完。”白婉淡淡打断了叶灵的话,依旧只是看着那封没有写完的信。 那人冷哼一声,道:“说完?你还想要我说什么?你连王府都要拱手送人,我和你这种人还有什么好说的!要不是看在老白王妃和世子的面子上,我早就取了你的性命!” 白婉的身子微微一颤,嘴边勉强扯出一丝笑容,看向那人:“你现在取,也不迟。谁的面子也不用看,我就是我,和别人无关。” 听着这话,叶灵急忙挡在了白婉身前,看着那人:“你还是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也不迟啊。” 白婉淡淡然推开了叶灵,直直看着那人:“你敢拿出剑来杀我吗?” 那人没有来的哆嗦了一下,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白婉站起神来,冷笑一声:“说得冠冕堂皇,不知道你是真爱这白王府,还是真爱你的荣华富贵。” “你……”那人一时气结,“你含血喷人!”一边嚷着,他哆嗦着抽出了佩剑,哆嗦着对准了白婉。 叶灵倒吸一口凉气,不敢说话。 白婉看着那人,自己还往剑尖靠拢了些,口气是从未有过的揶揄:“剑都拔出来了,你都不敢刺?杀了我,就没有人把白王府‘拱手送人’了,你还不动手吗?” 叶灵暗自叹气,一把夺过了那人手中的剑,厉声道:“好了,闹够了,快滚!” 那人这会儿倒是感到害怕了,急急忙忙转身跑出去了。 白婉看着叶灵,依旧是温和地笑:“你试探得够了?” “你看出来了。”叶灵把那把剑扔到一边,“没想到你会看出来。” 白婉淡淡然一笑,坐下了:“只有你敢这么做。这里的大多数人,敢怒而不敢言……” “你在利用他们的敢怒而不敢言。”叶灵一点也不给她留面子。 白婉看了眼叶灵,微微笑着:“我要他们都恨我,那样才会对世子留下的孩子和老白王妃好。” “这又是何苦呢?”叶灵轻轻一叹,“背着这么个罪名……” “我说过,总要有人来背负这个罪名。”白婉淡淡然打断了他的话。 叶灵一叹,坐下了:“为什么是你呢?” “每个人都在问为什么,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呢!”白婉笑得有些勉强,“或许只是因为,这件事情,该我来做;这个恶人,该我来当;这个罪名,该我来承受。其实,一件事情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只是应该做了,不是吗?” 叶灵看着白婉,没有说出话来。 良久,白婉淡淡然开口了:“你想留下吗?看着白王府消失,你想留下来吗?” 叶灵怔了怔,茫然地看着白婉。 白婉看向外面,雨渐渐停了。“或者,你愿意最后为我送一封信?”白婉笑了起来,“你的选择是什么呢?” 叶灵看着白婉,笑了起来:“最后为婉郡主做一件事也好……” 第十五章 晚花(2) 京城,大雪纷飞。 祺谧静静坐在书房中看着内阁送来的折子。书房中炭火很旺,整个书房很是温暖。洛姗端着茶点站在门口,怯怯地看着他不敢进去。 夏淑远远看着,嘴边扬起些许笑容,捏了帕子,向书房走去。 “王妃,您来了。”洛姗远远看着夏淑过来,急忙俯下身子请安。 夏淑淡淡看了洛姗一眼,言语中有几分傲慢:“起来吧。怎么站在外面,不知道把这些茶点给王爷送去么。” 洛姗看了眼夏淑,忙笑道:“这就进去呢!” “慢——”夏淑拦住了洛姗,径直从她手中接过了茶点:“我来吧,你去干你的事情吧。” 洛姗眼睁睁看着夏淑拿走了茶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福了身,下去了。 端着茶点进到书房,夏淑笑着开口了:“王爷,吃点东西可好?” 祺谧淡淡然抬头,眉头在不经意间皱起来:“放在那边吧。” 夏淑依言把茶点放在书房的另一边,口中笑着:“今儿璁珈在母妃那儿……” “你先出去吧。”祺谧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没有再看她一眼。 夏淑一怔,没有说出话来。 璁珈是明亲王府的大公主,今年才刚刚三岁,生母正是夏淑。祺谧对璁珈并不是十分宠爱,也谈不上关心。自从白婉走后,祺谧就好像戴上了一张面具,对谁都是不冷不热,就是对自己的女儿都不怎么关心。 “王爷……”夏淑怯怯地开口。 “怎么了?”祺谧淡淡看着她,嘴边的笑容还是淡淡的。 “您一点点都不关心璁珈么?”夏淑咬了咬嘴唇,“璁珈是府上的大公主,您嫡亲的女儿啊。” “庶出的女儿。”祺谧不冷不热地纠正着她的话,把目光收回到了手中的折子上,“我给的关心已经足够了。如果再多,是越了规矩。你下去吧,我还有事情要做。” “是——”夏淑不情不愿地答应着要走出去。 这时,祺谧抬起头来:“叫洛姗在外面伺候着,你自己早点休息。” 听着这话,夏淑一怔,口中应着,心中不是滋味极了。 出了书房,迎面遇上的还是洛姗。看着洛姗,夏淑冷笑一声,道:“到底是从白婉身边出来的丫头,倒是让王爷念念不忘了。也不知道用了什么龌龊法子!” 洛姗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嗬,倒是连话都不说一句,可是默认了?”夏淑不依不饶。 洛姗依旧是静静听着,没有说一句话。 雪花静静飞舞着,洛姗看着那阴霾的天空,不知不觉想起了她陪着白婉来到京城的第一年,也是这么大的雪,下了好久…… ……“你怎么不说话?” ……“装什么哑巴!……” ……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想起,洛姗的脸颊迅速红肿起来。洛姗下意识捂住了被打的脸颊,垂下头,没有说话。 “你还不说话?!”夏淑把多日积郁的怒气全发泄到了洛姗身上。 洛姗抬起头,没有看她一眼,却看向了她的身后:“王爷……” 夏淑一怔,慌忙回了头,只见祺谧淡淡然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夏淑一哆嗦,迅速稳定了心神,看向祺谧:“王爷,您怎么出来了?” 祺谧看了眼洛姗,又看了眼夏淑,淡淡道:“你今儿就搬到厢房去,明儿带你去见母妃……” “王爷?!”夏淑惊嚷,不可置信地看向祺谧,“您是要……” 祺谧看了眼洛姗,嘴边扬起些许笑意,依旧是看着洛姗:“从今儿起,你也是王府的侧妃了……” “王爷!”夏淑尖叫着打断了祺谧的话,“她只是一个丫头!” 祺谧轻轻地笑起来:“她现在是王府的侧妃。”他满意地看着洛姗恬淡的样子,又看了看夏淑,转了身:“好了,你们都下去吧,让秦实罗在这边伺候着就好了。” 这时,门口传来了一阵喧闹声,祺谧皱了皱眉头,走了过去。 “什么事情这么吵?”祺谧看着一群人围在门口,心中没由来的有些烦躁。 管家秦三见祺谧过来了,忙驱散围在门口的人,口中陪笑道:“没什么大事儿,一群人在这儿说说话。” 祺谧皱皱眉,看了眼门口:“说什么?” 秦三为难地看着祺谧,又看看那些人,终究是没有说出话来。 祺谧看了眼秦三,心下知道一时也问不出什么,便没有多问,转身回了书房。晚上到宫里去向贤皇说几日来内阁的事情,宫里的气氛有些奇怪。 见到贤皇,祺谧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压力。 贤皇却只是一笑,示意他坐下了:“几日没来,内阁想必也没什么大事儿吧。” 祺谧恭敬地笑着:“回父皇,内阁一切安好。” 贤皇微微颔首,道:“有件事情,朕一直瞒着你。” 听着这话,祺谧一惊,心上有些忐忑。 贤皇看着他,言语很是平静:“白婉离开王府的那一年,怀着孩子。一年后,她生下了一个儿子。” 祺谧惊愕地看着他,有些失态地颤颤站了起来:“真……真的?” “是真的。”贤皇淡淡笑着,“是个很可爱的孩子,等一下你把他带回家吧。他现在在祺璇那里。” “白婉呢?”祺谧莫名有些不安。 贤皇看着祺谧,依旧是微微笑着:“刚才有个折子上交到了内阁,你还没有看到吧。白王府解散了,白婉,下落不明。” 听着这话,祺谧只觉得脑袋中一嗡,一下子天旋地转,几乎站不稳。下落不明?皇室最喜欢用的词就是下落不明,下落不明就等于死亡!祺谧木然坐下,心如刀割。 “平白失去了王妃,朕也知道你心中的痛苦。”贤皇不冷不热地说着,“要是看上了哪家的女儿,就和朕说一声,朕为你主持婚礼。” 祺谧木然点头,根本没有听清楚贤皇说的是什么!一时间只觉得如同晴天霹雳,他坐在那里,失去了情感的流露,仿佛一尊雕塑。她果真是去了?他不敢多想。此时此刻,他宁愿去相信下落不明意味着白婉还活着,有一天他还能够找到她。可是,会有那样的一天吗?他自己也迷茫了。为什么偏偏是白婉呢,为什么不是他,他才是白王,应该由他来解散白王府,这一切都应该由他来做啊!想到这里,他的唇边泛起一丝苦笑。 这时,祺璇带着骥儿来到了璇镜宫,父子相见。 祺谧轻轻抱住了自己的孩子,什么也没有说,眼泪一点点聚集,在眼眶里徘徊着没有流下来。 良久,他放下了骥儿,却是淡淡然起了身,向外走去,没有留下一句话。那是她和他的孩子,有着和他相似的面容,还带着几分属于她的清秀,想必长大了一定是个美男子吧。可是,没有母亲的孩子注定了不会幸福。那是注定了的啊。 骥儿眼巴巴看着祺谧,突然哭了起来。 远处,祺谧的身子微微一颤,脚步停了下来。 贤皇给祺璇使了个眼色,祺璇抱起骥儿迅速追上了祺谧。 贤皇轻轻叹了口气:不是他不够爱祺谧,也不是他想要把白婉和祺谧拆散,只是,为了后继之君,有些事情,真的不得不去做。他无意识地拿起了手边的诏书,明黄的卷轴,卷轴里面写着后继之君的名字,不是祺谧,也不是祺璇。他没有把诏书打开,而是看向了祺璇和祺谧的方向,这两个人,他轻轻叹了口气,想起了那一句话:手心手背都是肉。 抱着骥儿,祺璇来到了祺谧身边,依旧是温和地笑着:“四哥,真打算把你的宝贝儿子留给我么?” 祺谧看着祺璇,轻轻一叹,接过了骥儿:“不是我不想要他,只是,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 “我从小就没有母亲,但是父皇很疼我。”祺璇打断了他的话,“你可以给他你的爱,他一样会很幸福。况且……四嫂只是下落不明。” “我不想自欺欺人。”祺谧自失地一笑,“下落不明等同于逝世。只不过说起来安慰人一点罢了。” 祺璇一笑,却道:“四嫂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更清楚。白王府解散只有她有胆量有能力去做。按理来说,四嫂应该当面到父皇这里来告诉白王府已经解散的事情,可是只是派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叶灵过来,然后就传出了四嫂下落不明的消息,四哥你就不疑惑一下么?” 祺谧轻轻挑起眉头,看向了那暗红的天空,大雪纷飞。 “四哥,叶灵要我转一封信给你。”祺璇从袖中拿出了一封信,“叶灵说是四嫂写给你的。我没有告诉父皇有这样的一封信。” 祺谧看了祺璇一眼,接过了信,掖入袖中:“祺璇,你说我和你还能回到从前那样么?你从前一向和我最亲厚。” “现在还是一样。”祺璇微微一笑,“真正在变的,是你,而不是我。”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向祺谧,“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用你们的话来说,是心机颇深,深藏不露,只是原来把我当孩子看,没有发现而已。现在发现了,就好像是觉得我变了。” 听着这话,祺谧看着祺璇,没有说话。 祺璇依旧是温和地一笑,摸了模骥儿的脑袋,道:“你早些回去吧,外面冷,小心把孩子冻着。”说完,他淡然转身,向璇镜宫走去。 祺谧轻轻一笑,淡淡然向宫外走去,带着骥儿。回到王府,亲自把骥儿安排在自己的卧房,陪着骥儿睡着了,祺谧才离开卧房到书房去看那些永远也看不完的折子。 拨亮了书房的灯,祺谧伤脑筋地揉着眉心,拿起了一份刚刚送来的折子,却怎么也没有心情看下去。 外面有些喧哗,有人在议论在骥儿的事情,夹杂着一些冷嘲热讽,夏淑的声音格外尖利。 洛姗端着茶点准时出现在门口,依旧是不敢进来。 祺谧心烦意乱,抬眼看向洛姗,还是压下了心口上的烦躁:“放下茶点就出去吧。今天叫你搬到厢房去,你搬了吗?以后就不用做这些下人做的事情了。” 洛姗依言放下茶点,恭敬地站下,恭敬道:“已经搬了,以后奴婢不会再过来了。” 祺谧伤脑筋地点点头,挥手示意她出去。 洛姗欲言又止,还是出了门。 起身踱到茶点边,祺谧坐下了,温热的茶,香软的茶点,一切都是按照他的喜好准备,可看着这些,突然一点食欲都没有了。不经意间触到了袖中的信,他的手微微一颤,取出了那封信。 拆开信,映入眼帘的是白婉那手娟秀的小楷,祺谧愣了愣,一大滴眼泪掉下来,落在了信纸上,迅速把字晕开…… …… …… 祺谧吾夫,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一定已经看到了我们的儿子…… 祺谧吾夫,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因为有太多太多的无奈,我们不得不分开…… 祺谧吾夫,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想和你在一起,只是不知道下辈子我们是不是还能遇到…… …… …… 祺谧的手微微颤抖着,信纸飘飘然落在了地上。眼前仿佛浮现了白婉写信时脸上浮现的淡淡的无奈,他知道她一定是微笑的。回忆越来越多,心越来越浮躁。祺谧弯腰捡起了信纸,细心地折好,放在怀中,喝了一口茶,继续去看那些永远也看不完的折子。 外面,依旧有些嘈杂,有些事情,只能等待时间来处理了吧。 偌大的内阁,说起来那么多人,实际上掌权的,不过祺谧一人而已。九皇子祺珞说起来也是内阁里面的人,但实际上一点点实际的权力也没有。祺谧伤脑筋地看着折子,心上莫明其妙有些慌张:大权独占,不就是最好的杀戮理由么! 第十六章 落日(1) 贤皇四十五年夏,北方洪涝,南方大旱,西北外敌入侵,东南敌寇来袭。 八皇子燕亲王祺瑾请缨出兵西北,贤皇着十皇子恭郡王祺容与祺瑾同行。同时,着三皇子康亲王祺月和十七皇子福郡王祺玫赶赴东南抵抗敌寇。命四皇子明亲王祺谧南下视察旱情,十六皇子瑞亲王祺璇处理北方洪涝。一时间朝中格外繁忙。 大雨滂沱。 贤皇静静站在窗边,看着远处层层叠叠的宫殿,手中拿着一份还没有看完的折子,心事忡忡。 秦德同站在门外,恭敬地捧着茶点,却不敢进来——近来贤皇的脾气一时好一时坏,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是一通训斥,这璇镜宫已经有好几个老宫人因为这样的事情被贬了。 “今天的折子怎么还没有送来?”贤皇突然问道,“今天祺璇的折子不是应该到了吗?为什么还没有送来。” 秦德同听着这话,浑身一抖,没敢说话。 九皇子祺珞带着内阁的折子来到璇镜宫,见秦德同这副样子,知道贤皇的脾气一定不好,也不敢多说,只敢把折子双手送上:“父皇,这是内阁今天的折子。” 贤皇看了眼祺珞,然后看向那一摞折子:“把祺璇的折子找出来给朕,其他的先放在那边。” 祺珞急忙翻出了祺璇的折子,送到贤皇手中。 贤皇皱了皱眉头,捏紧了手中的折子,再次看向外面,雨依旧下的很大。“有没有祺谧的折子?”贤皇又问。 祺珞摇头:“四哥的折子昨天刚到,下一个折子按照时间算应该在三天后才到。”他顿了顿,继续道:“三哥和十七弟今天有折子送来。” “怎么说?” 祺珞迅速斟酌了一下言语,道:“僵持着,没有开战。” “僵持……”贤皇重复着这两个字,看向祺珞,“僵持是好事,无论祺月和祺玫要什么,都要无条件给,知道吗?” “是。”祺珞恭敬地答应着。 贤皇看了祺珞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把手中的折子交到祺珞手中:“这些折子你看了以后有什么想法么?” 祺珞微微一怔,道:“儿臣……儿臣……” “好了,你下去吧。”贤皇打断了他的话,烦躁地挥了挥手。 听着这话,祺珞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退下了。 这时,璇镜宫门口传来一阵异常的喧闹,秦德同急急忙忙赶到宫门口,只见宁璐宫丽嫔身边的丫鬟红扇哭哭啼啼地想要进到璇镜宫来。 贤皇眯起眼睛看着一片混乱的宫门口,慢慢走出了大殿,却只是冷眼看着,并没有说一句话。 秦德同见贤皇出来,更加急迫地让人把红扇撵出去。[ 奇 书 网 -wWw.QiSuu.cOm] “丽嫔怎么了?”贤皇突然开口了。 红扇一听见贤皇开口,急忙挣开了一群人的束缚,奔到贤皇面前,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娘娘病了,请皇上宣太医!” “为什么不去找贵妃和德妃?”贤皇看着红扇,言语间淡淡的。 “奴婢……”红扇一时间无话可说了。 贤皇皱了皱眉头,看向秦德同:“你带太医到宁璐宫去。交代贵妃,后宫的事情由她来全权负责。” 秦德同微微一惊,恭敬地答应着,带着红扇离开。 雨依旧下得很大。 宁璐宫。 丽嫔静静躺在榻上,呼吸断断续续。 依旧美丽的面容,却带着几分不真实,仿佛承受了太多太多的痛苦,反而沉淀下来,留下的只是美丽。 秦德同带着太医匆匆赶到——即使是最好的太医也没能开出药方,一句药石无医已经说明了一切。 短命的女子,不过31岁,正是如花的年纪,本应该享受属于她的人生。 太医说,这是积郁成疾吧。 红扇和秦德同相视一眼,心中明白太医的意思。这宫里,有哪个妃子不是这样呢,机关算尽,到头来又能得到些什么? 榻上,丽嫔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看向红扇:“天下雨了吧,禧儿是不是还没回来……”话没说完,她已经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你快去把她找回来,知道么……” 这宫中让她牵挂的实在不多,安禧是,贤皇也是。贤皇的爱太缥缈,所以她只能把一切都寄托在安禧身上,失去了寄托的丽嫔,活到现在已经是一种奇迹。 “是……”红扇哽咽道,止不住眼泪流出来。 太医摇摇头,看向秦德同:“娘娘怕是不行了……报告皇上吧!” 秦德同看了眼丽嫔,点点头。 榻上,丽嫔的呼吸渐渐弱了下去。 这边叮嘱了红扇,秦德同急忙回到宁璐宫向贤皇汇报这件事情。 贤皇站在回廊下,静静听着秦德同的汇报,脸上的表情没什么过多的变化:“按照以往的规矩办吧。” 得到了贤皇的旨意,秦德同匆匆离开。 丽嫔去了。贤皇的脑海里反复出现着这几个字,那个长得很像宸妃的女孩子也要离开了么。此时此刻,他突然感到十分孤独。 雨下的很大,京城甚少会下这么大的雨。 贤皇仰头看着那阴霾的天空,嘴边浮起些许自嘲的笑容。 该离开的,总要离开,谁也无法挽留。他感到一些伤感,无法说明的悲痛。也许是年龄大了,再也见不得这生离死别。 宁音宫中的年太后少见地来到了璇镜宫,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看着贤皇,什么也没有说,坐了许久,起身离开,坚持不许贤皇送出去。 站在门口看着年太后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贤皇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些什么。 回到御案前,贤皇开始批阅那些永远也看不完的奏折。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天气里,他想起了祺谧,从前祺谧在的时候,这些事情因为有他分忧而简单许多。论能力,祺谧真的是一流,只是这个皇位……想到这里,他轻轻一叹,又想起了祺璇。说起来,他也就是在这两个人之间犹豫罢了。犹豫到最后,选择了另外的一个人作为皇位的继承人。可是他却相信,这个皇位迟早还是会回到祺谧和祺璇之中一人的手中。 就在这时,一个士卒高声呐喊着跑入,浑身被汗水和雨水浸透:“西北战报,燕亲王阵前重伤……” 贤皇一惊,站起身来,看向那人:“你说什么?” “燕,燕亲王阵前重伤……”士卒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怕,怕是没几天了……” 贤皇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折子,脸色微微变得有些苍白:“朕知道了,你下去好好休息……” 士卒下去了,璇镜宫恢复了刚才的安静,安静得有些诡异。 又失去了一个人么,失去的是祺瑾,他不是那么喜爱的孩子,可却是十几个孩子里面最感性的孩子。突然想起了祺瑾带着几分羞怯的笑容,贤皇一时间觉得欠了这个孩子许多。 贤皇缓缓坐下,目光却飘向了外面,风雨交加的天气,得到了一个让人无措的消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想起了祺瑾出征之前的绝望,或许他就是怀着这样一种必死的决心去的吧,只是没有想到,死亡来的这么快。手中拿着笔,迟迟没有写下一个字,贤皇轻叹出声。 几天后,从前线传来了祺瑾去世的消息。 哀痛没有持续多久——更多的战报传来,让人没有机会去悲痛。江南的旱情一直没有好转,田地里的庄稼因为缺水而纷纷枯萎,而北方因为洪涝,流民失所。 天灾,人祸,整个国家一下子陷入了从未有过的混乱中。 贤皇四十五年匆匆过去,贤皇四十六年依旧是在一场大雪中迎来。 没有以往的热闹,一切都在一片静寂中度过。祺谧回到内阁,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似乎比之前更加沉默。经历了一场洪涝,祺璇还是和从前一样,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谈笑间流露出的光芒,倒是让所有人都觉得惊心。 整个贤皇四十六年都在一片凄凉中度过。人们对四十五年的灾难还心有余悸,对未来还是一片迷茫。 东南的战事依旧在僵持当中,期间几次小规模的对抗有输有赢,说不上谁的实力更大一些。而西北的战事,则频频告急,迫不得已,贤皇派了寿清轩到西北统领战事。 看似文弱的寿清轩,有着常人所不及的才能,短期内把战争拉到了僵持阶段——又是拼国家财力的时候。 稳住了西北,贤皇命令东南作战的祺月和祺玫迅速出击,一举攻克敌军,把敌军赶到远海域,暂时解除了东南警报,并着人抓住春耕的好时机进行农作,然后以全国之力对抗西北敌寇入侵。 同时,命令祺月驻守东南,祺玫带着另一些兵马北上援助寿清轩和祺容。 然而这时,已经是贤皇四十六年的秋季了。 秋,一年中最美丽的季节,漫山遍野眩目的金黄,空气中都带着几分成熟的香甜。丰收,让人们的脸上多了很多喜庆的颜色。 朝堂上,话题依旧离不开战事,丰收固然带来了喜悦,但远远无法和战事带来的伤痛相比。 第十六章 落日(2) 西北的战争持续了三年。 无论是哪一方,都没有精力再去维持这样一场耗费人力物力的战争。 敌国内部甚至因为这场迟迟没有结束的战争而引发的宫廷政变。敌国的贺兰公主带着精英人马投奔过来,扭转了战局。寿清轩和祺玫合力击退了敌国的军队。贤皇四十八年秋,这场持续了太久的战争终于结束了,没有太多的兴奋和欢愉,无论是哪一方都是疲惫。 贤皇给出的封赏是一如既往的丰厚,祺玫晋封为亲王,而寿清轩也破例晋封为了郡王。敌国公主贺兰也得到了很好的款待。 璇镜宫。 贤皇静静站在门口,看着外面空荡荡的庭院,心里也是空落落的。战事终于了结,可这样的一个国家,真的已经被掏空了,只是看上去还是那么强大,只是看上去强大。这样的情况下,是不是还能够把国家交给这样的一个皇子呢?他伤脑筋地揉了揉眉心。 敌国的贺兰公主在秦德同的带领下来到了璇镜宫。姣好的面容,带着青春的活力,贺兰公主不卑不亢地行了礼:“参见皇帝陛下。” 贤皇淡淡看了她一眼,只是微微一笑:“不必多礼。” 贺兰公主看着贤皇,也是微微笑着:“听闻汉家的皇帝器宇不凡,今日一见,气度果然不凡。” 贤皇疲惫地一笑,懒得理会这些刻意恭维的话语,只是淡淡笑着:“公主来此,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想要说吧。” 贺兰公主轻轻扬起眉头,笑得爽朗:“陛下果然是爽快的人。贺兰今日来此,的确是有事情想要说。”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向贤皇,嘴边的笑容带了几分羞怯的感觉:“陛下一定知道,若不是有贺兰手下的精兵,贵国想要打赢这样的一场战争,很难。” “这的确是要多谢公主。”贤皇看着她,笑容不知不觉淡了几分。 “贺兰宁愿背弃自己的国家,来帮助贵国,不能不说是有目的的。”贺兰公主大大方方说着,“希望陛下能够帮助贺兰完成这样一个小小的目的。” 贤皇饶有兴致地看向贺兰公主,嘴边的笑容带了几分玩味:“公主请讲,到底是怎样的目的呢?” “贺兰想要陛下的十六皇子。”贺兰微微一笑,扬起眉头看向贤皇。 “噢?”听着这话,贤皇更加多了几分兴致,“朕的十六皇子?据朕所知,朕的十六儿并没有见过你,你又怎么想到要他?” 贺兰一笑,道:“贺兰曾经来过京城,自然见过十六皇子。再者,听闻这朝廷之中,很多事情都是十六皇子来打理,这样一个能干的皇子,贺兰自然是想要的。” 贤皇呵呵一笑,正色道:“朕的十六儿,不是物品,不是谁想要朕就要给的。” 贺兰看向贤皇,依旧微微笑着:“贺兰不为难陛下,只要陛下让十六皇子和贺兰见上一面,若是十六皇子不愿意也就算了。那就只当贺兰没说过这样的话。” 贤皇一笑,道:“那朕就把十六叫来,你和他去说,怎么样?”一边说着,他就让秦德同去把祺璇叫来。 不一会儿祺璇来到了璇镜宫,见到贺兰公主,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向贤皇行礼之后,也没有多看贺兰公主一眼,只是等待着贤皇开口。 贺兰公主微笑着看着祺璇:“十六皇子怎么都不看我一眼?是嫌我长得太丑?” 祺璇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却是笑着看向了贺兰公主:“公主国色天香,怎么敢说公主丑呢?” 贺兰一笑,大大方方开口了:“那,有一件事,你愿不愿意答应?” “公主请讲。”祺璇微微笑着看向贺兰,眼中闪过些许玩味的光芒。 “我想嫁给你。”贺兰微微笑着,看向祺璇,“不知道你答不答应啊?” 祺璇微微一怔,笑容中依旧带着几分玩味:“为什么不答应呢?公主这样一个美人愿意嫁给我,当然是我的荣幸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公主偏偏要嫁给我这样一个不学无术、到处沾花惹草、没几分正经模样的皇子呢?”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慧黠的光芒,“况且,在我的印象中,我和公主好像还是第一次见面呢!” 贺兰先是一喜,而后又是一愣,很快稳定了心神,款款笑道:“我可不是第一次见你呢,之前我到过京城,自然也见过你这位名动京城的皇子。嫁给你,只是因为我喜欢你,这个原因,你可满意?” 祺璇看了眼贤皇,又看了眼贺兰,笑了起来:“公主是真性情女子,倒是比我这个男子还更加爽快。既然公主这么爽快,我要是这么绕来绕去反而显得扭捏了。能够娶到公主这样的女子,自然是我的荣幸。”说着,他看向贤皇,恭敬道:“父皇,儿臣想娶贺兰公主为妻。” 贤皇一笑,看向贺兰:“看来朕的十六儿也是和你有缘吧,你们的婚事,择吉日来办。” 贺兰和祺璇恭敬地谢过了贤皇,双双退下。 走在离开璇镜宫的甬道上,祺璇笑着看向贺兰:“要是我今天不答应你会怎么样?” 贺兰一笑,道:“怎么样?我又不能强迫你娶我。所以我又能怎么样呢?可是我知道你一定会答应的。” “这么笃定?”祺璇微笑着看着贺兰。 贺兰点点头:“那是当然,我贺兰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你需要一个王妃,一个和你的身份地位相匹配的王妃。” “可是你也知道我有良媛了。”祺璇依旧微微笑着,好脾气地听贺兰说着。 贺兰看向祺璇,道:“良王妃和我相比,我觉得我更有资格来当你的王妃,难道你不是这样认为的吗?” 祺璇认真看向贺兰,笑了起来:“的确,你更有资格来当我的王妃。可如今看来,你想当上正妃的可能性不是很大,不是吗?区区一个侧妃,你会满足吗?” “只要你宠我,一切都好办。”贺兰微微笑着,带了几分挑战的目光看向祺璇。 祺璇不经意一笑,看向西边:夕阳西下。“我可以给你宠爱,其他的,我什么也不会给。”祺璇淡淡道,“我不想欠良媛太多,至少,我不想让别人觉得我是个负心汉,你明白吗?” 贺兰看着祺璇,突然抱住了他的胳膊,一副甜蜜的模样蹭上的他的胸膛:“这,很有难度呢,你在为难我吗?” 祺璇不着痕迹推开她,淡淡笑着:“你先让我为难。” “你可以不答应的。”贺兰定定看着他,“如果你觉得为难,可以不用娶我啊。” 祺璇看向贺兰,敛了几分笑容,脸上的表情流露出几分无奈:“你还是太天真……”他没有把话说下去,只是向前走去,没有等贺兰跟上来。 贺兰细细咀嚼着他的话,又想起了当时贤皇的表情,似乎有一些恍然。 夜,瑞泽宫。 良媛静静站在正殿的窗前,等着祺璇回来。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祺璇进了大殿,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窗边的她:“这么晚了还不去休息?” 良媛看向祺璇,静静地笑起来:“我在等你。” 祺璇好奇地看着她,嘴边的笑容未减半分:“等我,倒是少见呢。等我,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对吗?” 良媛看着祺璇,眨了眨眼睛,笑容微微有些苦涩:“听说你要娶贺兰公主?” “是。”祺璇淡淡然看向良媛,“你的消息很快。” “你打算瞒着我的吗?”良媛突然感到一些些心痛。 “是。”祺璇回答的很干脆,“瞒着你,是为了你好。但是,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想对你隐瞒什么。我的确准备娶贺兰公主。” “那我呢?”良媛淡淡然看着祺璇。 “等公主进门了,你可以和她慢慢去谈。”祺璇轻描淡写看着良媛,言语之间有些冷酷的影子,“你不喜欢我,她也不喜欢我,你们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已。在利益面前,这样的事情,很好协商的,对不对?” 良媛愣住了,呆呆看着祺璇,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良久,她低声开口:“我知道了……”她抬头看向祺璇,嘴边漾起些许自嘲的笑意:“我想知道,你……当初娶我,是为什么……” 祺璇看着良媛,笑了起来:“我曾经喜欢过你。说起来,我娶你到底还是有几分是出于自己的真心。可是,我知道你喜欢的是我的四哥,面对这样一份没有的回报的爱,我选择了放弃。你和我结婚三年,你没有对我坦白,也没有对我的付出有过任何回应。”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向外面,“或许你是以为我可以包容你一辈子吧,所以你什么都不愿意说。这个世界上,除了安福,我唯一的妹妹,没有人可以让我来包容一辈子。” 良媛看着他,含着泪水点点头,转了身,声音中带了几分哽咽:“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看着良媛飞快地进了内室,祺璇的嘴边漾起些许淡然的笑意。 秋夜,带着些许寒意。 祺璇枯坐在书房中,一夜未眠。 良媛静坐在卧室,亦是一夜未眠。 第二天,从璇镜宫传来了圣旨,加封祺璇为敬贤瑞亲王,统领内阁。突如其来的封赏,让祺璇有些措手不及,反而没有过多的欣喜。与此同时,另一道圣旨到了明亲王府,依旧是加封王爵,加封祺谧为纯贤明亲王。接到圣旨的同时,祺谧见到了本应该在璇镜宫谢恩的祺璇。 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祺谧把圣旨扔到一边陪着祺璇坐下了:“怎么今儿这么早就起来了,还跑到我这里来了。” 祺璇埋头在祺谧书房里找围棋,口中嘟哝着:“想下棋了,就来了……我说四哥,你把棋藏到哪里去了?” 祺谧挑起眉头看着祺璇,敲了敲桌子:“这么大的棋放在茶几上,你倒是跑那里去翻,敢情你是看也没看我一眼就跑进来了。” 祺璇抬眼看到了棋子,三步两步跑到茶几边抓了一把棋子坐下了:“来来来,四哥我们下棋吧。”一边说着,一边落下一子。 祺谧好脾气地笑笑,也落下一子:“你心里有事吧,没见你这么烦躁的样子。烦躁的时候下棋可不会赢的。” 祺璇埋头看着棋盘,落下一子:“让你赢不就得了。” 祺谧呵呵一笑,看着棋盘,放下棋子:“你什么时候开始学着‘让’?说起来也是希奇呢。” 祺璇不抬头,依旧是看着棋盘:“让,我一直在让。四哥难道不知道吗?”话音落,他又落下一子。 祺谧轻轻挑起眉头,看向祺璇:“你怎么了。” 见祺谧迟迟没有落子,祺璇抬起头来:“四哥,怎么还不下棋?”话还没说完他就又低下头去看棋盘了。 “你怎么了。”祺谧看着祺璇,依旧没有落子。 祺璇再次抬头看向祺谧,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却是一笑,站起身来:“没怎么就是想下棋了,你不想陪我吗?” 祺谧抬头看着祺璇,微微笑着:“怎么了,今天倒是像个孩子了。” “算了。”祺璇亦是微微笑着,“还有点事情,打扰四哥了。”说完,他便出去了。 祺谧站起身来看着祺谧的背影,犹豫了一下,没有追上去。 “父王,十六叔怎么跑了?”骥儿抓着蚱蜢跑到了祺谧身边,“刚刚听说是十六叔来了……” 祺谧看向骥儿,微微笑着:“你十六叔有事,就走了。”一边说着,他抱起了骥儿,向书房走去:“今天父王教你下棋,好不好?” 骥儿点点头,兴奋地扔掉了手中的蚱蜢。 出了明亲王府,祺璇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仿佛又回到了很久以前,还什么都不是的时候,整天闲闲无事,只是在街上闲逛。说起来,那样的日子才叫做惬意。而如今,有太多太多的无奈。 贤皇四十九年,祺璇和贺兰公主成亲。同年十月,瑞亲王妃良媛产下一名男孩,取名为熙,从丹字辈。 贤皇五十一年,祺谧祺璇共同主持朝政。九皇子祺珞统领内阁。 贤皇五十五年,贤皇去世。 第十七章 浮春(1) 天空依旧是阴霾。 祺璇静静坐在璇镜宫中,手中拿着贤皇留下的传位诏书。明黄的卷轴,里面写着后继之君的名字。 大殿中,贤皇的灵柩前,他的兄弟姐妹们跪着,他的母妃们也都跪着,哭泣声几乎要把这璇镜宫给掀翻了。 祺璇轻不可闻地笑了一声,站起身来,向大殿走去。 祺谧站在大殿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祺璇从内厅出来,挑了挑眉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以为然。 祺璇看着站在门口的祺谧,嘴边扬起了几分难以琢磨的笑容。“四哥,你瘦了。”祺璇缓缓走到祺谧身边,声音依旧带着几分淡漠的关心,“最近忙了不少吧。” 祺谧轻轻牵起嘴角,淡淡道:“也谈不上忙,和以前也是一样。”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向祺璇手中的卷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跪在灵柩前的祺珞:“来日方长,你说是不是?” 祺璇顺着祺谧的目光看去,又看向手中的卷轴:“我们都没有得到的,父皇给了九哥。” 祺谧看了眼祺珞,表情中飞快闪过一些高深莫测,没有说话。 祺璇轻轻笑了起来,走到祺珞身边,展开了手中明黄的卷轴:“先皇遗旨,九皇子祺珞,中心宅仁,性情温和,特传位于九皇子。” 祺珞微微一怔,不敢置信地看向祺璇,又把目光转向了祺谧。 祺谧和祺璇相视一眼,率先跪下了:“臣参见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祺珞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没有说出话来。 所有人哗啦啦在祺珞面前跪下,山呼万岁。祺珞一怔,颤声勉强笑着:“你们,你们,都起来吧,起来吧。” 祺璇和祺谧相视一笑,嘴边的笑容有相似的高深莫测。 贤皇薨逝,贤皇第九子祺珞登上了皇位,祺珞生母熹妃尊为皇太后,改帝号为崇,是为崇皇。虽然有了后继之君,朝中之人,并没有感到多少安定。他们总会想起那一天祺璇宣读圣旨时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还有最后,祺璇和祺谧相视一笑的高深,仿佛,这个皇位只是暂时寄放在祺珞那里…… 依旧是庄严肃穆的登基大典,太过于庄重,反而让人感到有些不适了。祺珞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看着山呼万岁的人们,莫名有些不安。 登基大典的第二天,祺谧离开了京城,到江南的白王府旧地去了。去送行的依旧是一大堆人,也看不出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他走得洒脱,只带着骥儿和几个家仆,把夏淑还有洛姗都留在了京城。 马车不紧不慢在驿道上行驶着,祺谧在马车中闭着眼休息,一边的骥儿在窗户边看着外面。 “父王,为什么我们要离开京城呢?”骥儿突然看向了祺谧,眨了眨眼睛。 听着骥儿的问题,祺谧睁开眼睛,淡淡笑着:“因为,我们要去找你的母亲。你还记得你的母亲吗?”巧妙地把问题挑开,祺谧暗自一叹。 骥儿认真地点点头:“记得,只是……父王不是说母亲已经……” “或许,没有。”祺谧依旧是淡淡笑着,说着自己都不愿意相信的话,“你的母亲,总能够给人惊喜呢。” 骥儿看着祺谧,笑了起来:“那就是说,我们可以找到母亲,然后一起会京城啦?” 祺谧点点头:“嗯,那是当然了。” 骥儿高兴地跳起来,马车也跟着摇晃了一下。 祺谧又闭上眼睛,嘴边漾起些许苦涩的笑意。 晚上投宿在一个镇子的客栈里面,不算是很破旧也谈不上华丽的客栈。祺谧带着骥儿在大堂里面等着小二把饭菜端上来。 “爹。”骥儿现在已经在祺谧的授意下改口了,“我们就是要住在这里吗?” 祺谧点点头,给他倒了一杯带着些许土腥味的茶水:“对啊,今天太晚了,就要歇息在这里。” “爹,我能问你一件事情吗?”骥儿从祺谧手中接过茶,看着他。 祺谧微微一笑:“问吧。” “有人说,离开京城是因为……爹你怕十六叔,是吗?”骥儿小心地问道。 “你觉得呢?”祺谧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 骥儿歪着头看向祺谧:“爹怎么会怕十六叔呢?” 祺谧呵呵一笑,摸了模骥儿的脑袋:“这里面的事情,你现在还不懂。可是爹可以告诉你,你也应该记住,那就是,没有谁应该怕谁。” “没有谁应该怕谁?”骥儿重复着祺谧的话,好奇地看着祺谧,“难道对方比你强大很多,也不应该害怕吗?” 祺谧一笑,道:“强大,是指哪个方面的强大呢?你记住的是,你总有一个地方比对方强。” “噢。”骥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等你再长大一点,你会明白我的话。”祺谧淡淡笑着。 那边,小二已经把饭菜都送上来了。 虽然客栈不大,但是伙食倒是非常好,味道也非常独特。一向挑食的骥儿也吃的津津有味,反而是祺谧,吃的很少,仿佛在等待什么。 一顿饭吃完了,祺谧带着骥儿回到客房。客房中,却早就有人等待了。 内阁大学士施杞一身便装坐在房间中,似笑非笑地看着祺谧和骥儿:“王爷,世子,下官有礼了。” 祺谧挑眉一笑,让骥儿进到里屋去休息,自己坐下了:“你怎么会来了?” 施杞笑笑,道:“内阁里面实在是无聊,就出来了,想着王爷和世子也是孤单,就来陪着了。” “内阁无聊?”祺谧挑眉看向他,仿佛在听一件很好笑的事情,“在我的记忆中,怎么是忙得要死的。” 施杞耸耸肩,淡淡笑着:“皇上放了我们大假,自然是闲闲无事了。” 祺谧轻轻笑起来:“放假就放假,来找我干什么?” “王爷此言差矣,既然是放假,当然是要找一件最有意义的事情来做。”施杞嘻笑道,“而如今,保证王爷和世子的安全是最重要的事情了。” “难道还信不过本王身边的侍卫?”祺谧依旧是轻轻笑着,“有什么事情,直说吧,这么绕来绕去的,累。” 施杞看着祺谧,微微笑着:“都说,王爷是因为怕了瑞王爷,才离开的京城。王爷怎么说呢?” “我怎么说?”祺谧挑眉看向施杞,“你怎么说,就怎么样吧。” “王爷……”施杞欲言又止。 祺谧微微笑着,看着外面:“如果,此时此刻,瑞王爷离开了京城,你们觉得又是为了什么呢?” “啊?”施杞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祺璇正斜靠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瑞王爷,小臣参见瑞王爷……”施杞急忙起身向祺璇行礼,额头上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祺璇呵呵一笑,看向祺谧,调笑道:“我出了京城,自然是因为怕了四哥你了,四哥,你说对不对?”一边说着,他看向施杞,淡淡道:“好啦,起来吧,在宫外也没这么多规矩,照老规矩,喊十六爷,知道吗?” 施杞诺诺地点着头:“知道了,十六爷。” 祺谧一笑,挥手让施杞下去:“你下去吧,也累了一天了。” 施杞答应着下去了。 祺璇进到屋内,大大咧咧地坐下了:“四哥,你倒是也喜欢为难人,没看见施杞头上的冷汗吧。” “怎么没看到。”祺谧呵呵一笑,顺手倒了一杯茶,“这样为难的事情,我可不想去做。”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向祺璇:“你怎么也出来了?倒是没想到呢。” 祺璇一笑,道:“倒是只允许你出来,不让我出来了?” “朝中的猜想,到了明天可要满天飞了。”祺谧一笑,“你存心给你九哥出难题呢。”他顿了顿,喝了一口茶,“丹熙呢,没把你的宝贝儿子带着?” “刚才交到你儿子手里去了。”祺璇指了指里面,笑着说,“你儿子的动作可比你快呢。” 祺谧一笑,淡淡道:“好了,你出京城不会是因为好玩,你和我之间,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对不对?” 祺璇笑了起来,道:“对,如今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四哥,我只想问一句话,你服九哥吗?” “父皇选择的接班人,为什么我要不服?”祺谧挑了眉头去看祺璇,嘴边的笑容带着几分玩味。 祺璇呵呵一笑,眼中闪过一丝诡谲,道:“哦?四哥到底比我大度。” 祺谧看了眼祺璇,笑了起来,道:“来日方长,你说是不是呢?” “说的也是。”祺璇漫不经心地看了眼外面,“说起来,九哥也是在意料之中吧,要不的话,父皇当初不会破例把九哥调到内阁去,你说是不是呢?” 祺谧看向祺璇,淡淡道:“你和我都知道这一点,又何必点破呢?祺璇,不是四哥我说你,你说话,是一天天的变得繁琐起来,这说了这么久,你可还没有说到重点上面来呢!” “四哥想听我说什么?”祺璇的眉头轻轻挑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祺谧。 祺谧放下茶杯,看向祺璇:“我想听的,就是你想说的。到了这里了,你应该知道我想要听的是什么了吧。” “既然四哥想听,那作弟弟的,当然是要说出来了。”祺璇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看向祺谧,“做弟弟的不敢把话说透,只想把这两个字给四哥,那就是:浮春。” “何为‘浮’?”祺谧饶有兴致地看向祺璇。 “虚无。”祺璇的眼角挑起些许光芒 “春呢?”祺谧敛了笑容,认真看向祺璇。 “繁华。”祺璇挑起一丝笑意看向祺谧,“这是一个虚无的繁华,大家看到的,或者说,我们想要大家看到的,只是这个虚无的繁华而已。” 第十七章 浮春(2) “繁华。”祺璇挑起一丝笑意看向祺谧,“这是一个虚无的繁华,大家看到的,或者说,我们想要大家看到的,只是这个虚无的繁华而已。” 祺谧微微笑了起来:“这份繁华,足以让所有人回味。没有人会理会这是不是虚无。” 祺璇却是一笑,道:“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这是虚无?都是在自欺欺人罢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向祺谧,笑容中带了几分邪气:“四哥,我也无妨把话跟你挑明了说,我不服九哥,我也不准备老老实实当我的瑞王。以后,热闹的事情多着呢。”说完,他就起身向外走去,临了到门口,他又回头了:“丹熙在骥儿那儿,我也不想带着他,四哥你就帮我照顾一下他吧。要是到时候看着我闹过火了,四哥还可以把丹熙当作要挟,来逼我就范。四哥,我可以步步都在为你着想呢!”说完就是一声冷哼,祺璇嘴角的笑容带着几分嘲讽。 “你——”祺谧站了起来,“你是唯恐天下不乱吗?” “我可没这么说。”祺璇挑眉看向祺谧,“我只是想让大家都热闹热闹。要是他能够让我心服口服,我自然规矩,要是他没那个能耐,我又何必在这里装贤良,还不如取而代之。” “他一句话就可以让你人头落地。”祺谧一笑,坐下来。 “他敢吗?”祺璇笑得诡异,“或者这样说,你们谁敢?就是你四哥,给你机会,你敢杀我吗?” 听着这话,祺谧眉头一跳,盯紧了祺璇:“父皇留下了几道遗旨?” 祺璇微微一笑,淡淡道:“两道。另一道,保住我的性命和爵位。” 祺谧眉头轻轻扬起,道:“父皇还是最宠爱你。” 祺璇轻笑一声,准备离开:“好了,我也要走了,四哥你好好保重。” “十六。”祺谧喊住了他,嘴边的笑容也带着几分玩味,“不要玩的太过火,你可要时时记着,你的丹熙在我这儿呢。” 祺璇一笑,离开了客栈。 祺谧回过身坐下,正好看到骥儿带着丹熙过来了。 “爹,十六叔呢?”骥儿问祺谧,一只手拉着丹熙,“刚才十六叔答应了要带我和丹熙出去玩的。” 祺谧愣了愣,不自觉看向祺璇离开的方向,又看看骥儿和丹熙,觉得祺璇是给了一个巨大的麻烦给他——一个骥儿已经很难缠了,再加上一个古灵精怪的丹熙,他感到有些头疼了。 “你十六叔有事先走了。”祺谧揉了揉眉心,“你看现在也不早了,去休息多好啊,明天爹带你们出去,好不好?” 骥儿皱了皱鼻子,闷闷地应了一声,带着丹熙到内室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又出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安福。 安福盈盈笑着,大大方方进了内室,从容地坐下了:“四哥,好像你很意外看到我呢。” 祺谧微微一笑,为安福倒了一杯茶:“真的没想到你会来。是来找你十六哥的吗?” 安福扬起一双美眸,看向祺谧,淡淡笑着:“就不能是来找你四哥?” 听着这话,祺谧倒是微微一愣,笑了起来:“当然可以了。那,告诉四哥,你怎么也来了?” 安福娇俏地一笑,道:“当然是跟着十六哥来的啦。这还用问吗?” “还说不是要找你十六哥。”祺谧轻轻笑起来,“你十六哥刚走,你现在去追,还能够追上。” 安福看向祺谧,笑容中带着和祺璇相似的神色:“可,我就是来找四哥的,不是要找十六哥。” 祺谧挑眉看向安福,嘴边的笑容有些玩味了:“小七,你可把你十六哥那一套学得到家,说话是一点点都不直接。” “女儿家的,说话太直接,不会讨人厌么。”安福极妩媚地一笑,看向祺谧,“四哥,你说是不是?” “好,好,好,四哥说不过你。”祺谧呵呵一笑,看向安福,“你说吧,什么事儿呢?” 第十七章 浮春(3) “好,好,好,四哥说不过你。”祺谧呵呵一笑,看向安福,“你说吧,什么事儿呢?” 安福看了眼祺谧,笑容中带着几分骄傲:“说起来,这事儿也不值得我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不过为了十六哥,我还是觉得有必要说一下。”她顿了顿,看向外面,声音蓦然淡了许多:“是有关八妹的事情。” “安桢?”祺谧微微皱了皱眉头,手在不自觉之间握紧了茶杯。 “或许我该狠狠心,让她身败名裂也好。”安福微微笑着,“事实上,十六哥也正这样做。可我还是狠不下心,毕竟是自己的妹妹,虽然不是同一个母妃所生。”她顿了顿,看向祺谧,笑容敛了几分:“好好劝劝安桢。十六哥不是二哥,她也不是大姐。且不说,二哥和大姐是两情相悦,而她是一厢情愿。就说十六哥和二哥相比,谁更心狠手辣,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何必去招惹他呢?” 祺谧沉默了一下,看向安福:“安桢……我没法去劝她。我也不想去劝她。她总要学着自己长大,无论是我,还是母妃,都不可能去保护他一辈子。况且,她现在也不会理会我们的好意。有些事情,还是让她自己去经历比较好。” 安福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看向了外面:“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事情,该你们来把握。我也该走了。”说着,她淡淡然起身,向外走去。 “小七。”祺谧喊住了她。 安福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祺谧,微微笑着:“四哥,还有事儿么?” “谢谢你。”祺谧微微笑着,“替安桢谢谢你。” “嗬,不用谢了。”安福嘴边的笑容带出了几分嘲讽的意味,说着,她向外走去。 安福和祺璇,有着同样的血统,也有着同样的令人惊讶的头脑。祺谧不禁在想,如果安福和祺璇联合起来对付新皇,会是怎么样呢?他不敢深想,嘴边的笑容莫名有些嘲讽的意味,或许贤皇这辈子最大的失误,就是把皇位交到了九皇子祺珞手中,可,或者,这也是贤皇这辈子最高明的举措。 一夜无眠,祺谧坐在窗边,回想着过去的种种,思绪一点点变得繁杂,难以保持一贯的冷静。冷静,是他最大的武器,也是他躲避现实的壳。不知不觉当中,他想起了白婉,虽然过去了那么久,他依然记得她,以后或许也不会忘记。 天亮了,祺谧起身收拾了一下,顺便喊了骥儿和丹熙起床,三个人,再加上一个施杞,就一同上路了。 这一路上多了施杞和丹熙,倒是热闹了不少。丹熙的问题极多,而且都十分刁钻,经常把骥儿问得一愣一愣的。两个孩子辩不出来的问题,自然而然就去问施杞。施杞本来就不大,平日里都有些孩子的心气,这碰到了丹熙和骥儿,也像个大孩子一样,跟着一起争论。祺谧依旧是靠在一边养神,不怎么多说话。 一行人到达扬州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多月后了。 扬州距离白王府旧地仅仅只隔着一个小小的村子,可以说,到了扬州就到了白王府旧地。 繁华的扬州,在这样一个看似繁盛的朝代,依旧淋漓尽致地展现着她特有的魅力。 他们没有在扬州多停留,而是直接去了白王府旧地。 时隔多年,白王府依然如同当年一样恢宏。虽然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甚至没有人来打理,这里仍然是人们心中的圣地——没有人会忘记,这个王朝的疆土是历代白王用生命打拼和护卫下来的。 面对着白王府陈旧的大门,祺谧有那么一瞬失神,脑海中不禁浮现着白婉淡然的笑靥。无力去推开那扇门,祺谧的嘴角溢出一丝苦笑。 墙内伸出雪白的梨花,在风中轻轻颤抖着,散发出馥郁的香气。 祺谧抬头看着那梨花,再一次看向那扇陈旧的门。 这时,门“嘎吱”一声从里面打开了,一个青衫女子从里面出来。 祺谧一愣,整个人都呆住了:白婉?! 第十七章 浮春(4) 这时,门“嘎吱”一声从里面打开了,一个青衫女子从里面出来。 祺谧一愣,整个人都呆住了:白婉?! 不自觉中,他退后了一步,指尖微微颤抖着,说不出话来。一时间,脑海里繁杂到不知道在想写什么,只想看着她,静静地看着她,什么都不说都可以。 青衫女子抬眼看向祺谧,微微一怔,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意。没有太多的惊讶,没有太多的震惊,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一样,她开口了:“我没想到你会来。”过于平静的语气,带着只属于白婉的淡定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她淡淡扫了祺谧身后的三人,微微笑着:“进来吧。” 祺谧点点头,示意他们都进去,自己却留在了最后,站下了。 白婉站在那里,却是看着天:“我们多久没见了?” “十四年,骥儿都13岁了。”祺谧苦涩地笑着,声音微微颤抖着。 “你怪我吗?”白婉微微笑着,“当初我就那么走了,连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祺谧看着白婉,认真道:“都过去了,不是吗。你和我之间,始终是我欠了你,而你,从来都不曾欠过我什么。”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偿还么?” 白婉微微一笑,轻描淡写道:“我以为你会怪我。”如此轻巧地避开了他的问题,她轻快地笑着:“我们也进去吧。” 祺谧点点头,伸手去拉她,却被她轻而易举地躲开。两人相视一眼,笑容有些苦涩。 “跟我回去吧。”祺谧突然道,“我们一起回去,好吗?” 白婉的脚步微微一滞,指尖微微颤抖着,笑容依旧是温和:“我带你去看看这白王府好吗,虽然现在已经不存在了,可过去的威严还在,是值得一看的呢。” 这时,骥儿跑到白婉身边,拉住了她:“娘——” 白婉看了祺谧一眼,把目光放到了骥儿身上,声音微微颤抖着:“长这么大了……”她轻轻抱住了他,没有说出话来。 施杞尴尬地看着他们,不知道该不该喊出那一声“王妃”,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喊出来。 祺谧使了个眼色给骥儿,骥儿会意,刚要开口,白婉却道:“大家都进去吧,在外面站着总不像样子。”一边说着,她便招呼着众人进屋了。 祺谧和白婉再次留在了最后。 “你不愿意跟我回去吗?”祺谧看向白婉。 白婉微微一笑,道:“我回去,算什么?当初先皇一句下落不明已经等于告知天下,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祺谧轻轻皱起眉头,道:“下落不明不等于死亡。” “如果有一天,你坐拥天下,我就回去。”白婉看向祺谧,眼中闪烁着些许说不明白的光芒。 听着这话,祺谧一笑,道:“天下,已经是囊中之物。” 白婉眉头一跳,道:“好,等到了那一天,我就回去。” 祺谧看着白婉,笑得有些晦涩,道:“其实,你根本都不想跟着我回去,是不是?” “是。”白婉回答得毫不犹豫。 “为什么?”祺谧逼近了她。 白婉毫不畏惧地迎上了他的目光,道:“一个十年就够了,我不想连身份都没有地再过一个十年。不得不说,先皇的确守信用,在他死之前,给了我一个白王府小郡主的身份,让我能够回到我自己的家。我不知道,这一次回去,这样的一个身份会带给我什么。我也不想知道。” “父皇知道你没有死?”祺谧挑起了眉头。 白婉冷笑一声,道:“先皇做了那么多,只是要把我和你分开而已。你知道么,先皇怕你成为第二个北辰王,所以要我离开。” 祺谧的脸色微微变了,指尖微微颤抖着。良久,他开口了:“我会接你回去。你,等我回来。”说毕,他招呼了骥儿出来,道:“骥儿,给你母亲磕头,告诉你母亲,我们很快就来接她回家。” 骥儿疑惑地看了祺谧一眼,依言跪下了:“母亲,我和父亲会很快来接您回家。” 白婉的手微微一颤,笑得很勉强。 祺谧看着白婉,淡淡笑着:“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在那个时候带你回家,我不想让你再受任何苦。”说毕,他便转身,走得坚决。 看着祺谧的背影,白婉自失地一笑,一回身,对上了施杞探究的眸子,脸上的神色未变,却多了几分威严:“施大人还不带着两位主子追上去?” 施杞微微一愣,没想到白婉认得出他,慌忙带这丹熙和骥儿追上了祺谧。 白婉这才虚弱地一笑,抬眼看着天空,眼角闪过一丝光芒。 梨花静静地开着,馥郁的香气,洁白的花瓣。 “婉姨,刚才听若迪说有人来过?”一个身着蓝衫的俊美少年过来了。 白婉抬眼看向少年,笑道:“嗯。” “什么人呢?”少年担心地问道,“不是那些要来找麻烦的人吧。” “谁敢找你婉姨的麻烦?”白婉宠溺地笑着,“那不过是婉姨的一些旧识,过来看看而已。你今天不是去参加春试了吗,怎么样了?” 少年一笑,道:“那还用说,一定是可以中的。到时候婉姨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第十七章 浮春(5) 京城。 祺璇懒洋洋地靠在自家的梨树下,手中拿着一本书,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着。 那边祺玫坐在棋盘边,琢磨着刚才和祺璇下过的一局棋:“十六哥,你说为什么我和你下了这么多年的棋,我就没有赢过你几次呢?” 祺璇呵呵一笑,抬眼看向祺玫,懒散道:“你不想赢我。” 听着这话,祺玫呵呵一笑,没有辩驳:“好多日子没见你的宝贝儿子了,你把他送到哪里去了?” “送四哥那儿去了。”祺璇说着,站了起来,“丹熙跟着四哥,比跟着我好。” “噢?”祺玫饶有兴致地看向他,“为什么这样说?” 祺璇呵呵一笑,走了过来,道:“四哥,能够给丹熙更多。跟着我,丹熙能够学到的,只是阴谋、诡计。不可否认,父皇把我培养地很好,但是,我自认为没有父皇那样的功力,去培养一个同样优秀的丹熙出来。” “不是你没有父皇那样的功力。”祺玫笑了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只是你没有父皇爱你那样地爱丹熙。” 祺璇一笑,抬头看向天空,京城的天空,难得这么湛蓝:“春天,快过完了。” 这时,一个轻快的声音从前厅传来:“叔父!” 祺璇和祺玫循声望去,只见若珈娉娉婷婷地顺着回廊过来了。 “你回来了。”祺璇微笑着过去了,脸上浮现了少有的慈爱的笑容。 若珈微微笑着,道:“嗯,想着叔父,不想在外面多留。那些人,实在是太没趣了。”一边说着,她仰头看向了祺玫,笑着说:“十七叔,你说是不是?那些人,实在是太没趣了。” 祺玫呵呵一笑,看向了祺璇,道:“这丫头可是被你惯坏了。那些公子王子到了她眼里,倒是都成了没趣的人了。” 祺璇一笑,道:“女儿家的眼光就该挑一点,况且是我们家的若珈小郡主。” 若珈娇俏地一笑,靠在了祺璇身上:“还是叔父最疼我了。” “那是当然。”祺璇呵呵笑着,难得有些开心了,“我们的若珈小郡主,就该被疼着、爱着。” “嗬,别人家的女儿,倒还疼得厉害。”这时,一个冷漠的声音响起,硬是打断了着欢乐的情景。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贺兰扶着一个小丫鬟站在回廊中,冷冷看着他们。 祺璇倒是一笑,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去别苑养身子了么。” 若珈和祺玫相视一眼,暗暗佩服着祺璇处事不惊的功夫,没有说话。 贺兰冷冷一笑:“今天早上不是差人来说过的么,你倒是不记得了?” 祺璇懒懒地看了祺玫和若珈一眼,示意他们快些离开,自己走向了贺兰,口中笑道:“你是知道的,我的记性一向不好,刚说的事情也会忘了。” 贺兰仿佛也不准备给祺璇留什么面子,说出来的话很是尖锐:“记性不好?我可不信。别人说我都信,唯独,你说我可不信。谁都知道,你的记性是谁都不能比的。” 祺璇呵呵一笑,一把把贺兰揽到怀中,道:“好啦,不说这个了,好吗?” 贺兰抬头看向祺璇,娇俏地一笑,道:“这会儿摘掉好言好语劝着了,刚才不知道是谁在找借口呢。” “你也是知道我喜欢找借口的嘛。”祺璇抱紧了贺兰。 “不是我说,你实在是太宠若珈了。”贺兰撒娇似的抱紧了祺璇,“你宠着丹熙我不说什么,若珈总归是个女孩儿,将来要是嫁出去了,这样的性子,婆家怕是不喜欢的。” 祺璇一笑,道:“到时候巴结还来不及,哪个婆家敢不喜欢,她可是名正言顺的小郡主呢。” 贺兰一笑,不置可否。抬头看了看天空,她微微笑了起来,忽然道:“祺璇,春天快过完了吧。” 祺璇点点头:“春天,也该过完了。” 第十八章 虚实(1) 春闱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第一名是一名叫做白如迪的士子,这倒是让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 可这位士子又在考试结束的第二天离开了京城,让那些人有感觉到难办了。报到了这次的主考祺璇那里,祺璇难得宽容地让他们去把白如迪从家乡找回来。 正好逢到了祺谧回到了京城,听着白如迪的名字,他倒是有了几分兴致地看向了祺璇:“这名儿听着熟。” “大公主的孩子。”祺璇漫不经心笑着说,手上拿着一卷书,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着。 祺谧轻轻挑起了眉头,顺手从祺璇手中拿过了那本书,口中笑着:“看什么书呢,我进来了这么久,就没见你放下来过。” 祺璇微微笑着:“还能看什么,还不是那些诗书礼仪的。” 祺谧随手把书放在了一边的茶几上,看向祺谧,淡淡道:“告诉四哥,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祺璇漫不经心地把书拿过来,翻到刚才看的那一页,嘴边的笑容是淡淡的:“没想要干什么,看看书,就这样过。” “我不是你九哥。”祺谧再次顺手把他手中的书拿过来放到了一边,嘴边的笑容依旧是淡淡的,“你既然要录了白如迪为第一名,心中就一定有一番打算了吧。不想告诉你四哥我吗?” 祺璇看向祺谧,微微笑着,道:“替九哥来问的么,既然是九哥想知道,就让九哥自己来问啊,” 听着这话,祺谧微微一怔,旋即笑道:“你就怎么知道我是替你九哥来问的。” 祺璇懒懒地起身,看了祺谧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因为我是祺璇,不是别人。”说了这句话,他顿了顿,把目光收回,继续道:“四哥,做弟弟的最后跟你说一句真心话,那就是,相信谁,都不能相信祺璇。”说毕,他淡淡然拿起了书,向外走去。 祺谧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这边骥儿来到了祺谧身边,抬头看向他:“为什么十六叔这样说呢,为什么不能相信十六叔呢?” 祺谧苦涩地一笑,看向骥儿,淡淡道:“没有为什么。等再过几年,你就会都明白的。” 初夏,风还是凉凉的。 祺珞站在璇镜宫外的玉阶上,看着远处层层叠叠的宫殿,一如过去的贤皇,眉头深锁。 内阁大学士谭盛杰恭敬地站在一边,恭敬中又带着几分算计的味道。 “当务之急,是安抚瑞王,笼络明王。”谭盛杰捻着胡子,目光炯炯。 听着这话,祺珞的眉头轻轻跳了跳:“此话怎讲?” “只要瑞王和明王心甘情愿臣服,圣上的位置就能稳固下来。”谭盛杰沉稳道,“瑞王和明王,一动一静,都是心思缜密的人,一般人难以明白他们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就是臣也不知道那两位王爷如今想要做的是什么。今日,明王受了圣上之托去试探瑞王,看上去好像明王会和圣上一道,但臣却更加肯定,如今,无论瑞王做出什么样过火的事情,明王都不会干涉,甚至会暗中相助。所以,当务之急,是安抚瑞王,笼络明王。” 祺珞沉吟片刻,点了点头:“爱卿觉得该怎么做呢?” 谭盛杰谨慎地一笑,道:“封了瑞王作摄政王,把德太妃晋为太后。” 祺珞皱了皱眉头,道:“这些,于礼不合。” “礼,也是人制定的。”谭盛杰道,“瑞王成为摄政王,就没有再去扰乱朝政的理由,而不得不全心扑到朝政上来,就是为圣上来开辟盛事。以瑞王之才,足以让整个国家再次强大起来。明王心心念念的不过是明王妃和德太妃二人,圣上将德太妃晋为太后,就是送了明王一个天大的荣耀,一个恩情,明王能不对圣上感恩?这样一来,明王和瑞王都为圣上服务,圣上就不用为皇位坐不坐得稳而发愁。” 第十八章 虚实(2) “谭大人想得真周全呢。”祺璇的声音从内殿响起来。 祺珞微微一惊,回过头去,只见祺璇斜靠在内殿的门边,挑眉笑着,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了。 谭盛杰心下一紧,偷偷看了眼祺珞,向祺谧行礼:“臣谭盛杰见过瑞亲王,王爷千岁千千岁。” “起吧。”祺璇懒懒地看了谭盛杰,转而看向祺珞,丝毫没有要行礼的意思。依旧是懒懒地一笑,他看着祺珞,懒懒道:“恭喜九哥得到这样一个得力助手呢。从前倒是不知道谭大人有这样精妙的想法。” 祺珞看了眼祺璇,心中莫名有些紧张了,道:“谭大人也是为了江山社稷,想了这么多,也算是为了这个国家吧。”他看了看谭盛杰,又看了看祺璇,道:“按谭大人说的,十六弟愿意当那么摄政王么?” 祺璇挑眉看向祺珞,却笑道:“摄政王?九哥可是真的想好了?” 祺珞微微一愣,看向祺璇:“想好?” “这权,放出去了,就难得收回来了。”祺璇斜睨了谭盛杰一眼,笑得有些难以捉摸。 “这……”祺珞欲言又止,看了眼谭盛杰,最后还是看向了祺璇,没有说出话来。 祺璇嘲弄般一笑,站直了身子,向懿镜宫走去:“好啦九哥,弟弟还有事儿,先走一步了。”说着,他已经走远了,挺拔的身姿,有着祺珞所有没的霸气。 看着祺璇的背影,祺珞自失地一叹,看向谭盛杰,语气中不自觉带着几分落寞的味道:“他什么都知道。” 谭盛杰看向祺璇,暗自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刚才的话祺璇到底听到了几分,只是……恐怕以后在朝中就没有好日子过了吧。 离开皇宫回到自家,谭盛杰心情一直没有平静下来。 初夏时节,并不是十分热,只是有几分躁意。 回到家,还没有坐稳,谭夫人就带着丫鬟出来了,还没开口已经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老爷,你就那么狠心么,要把我们唯一的女儿送到皇宫去?” 听着这话,谭盛杰一惊:“谁说的?” 谭夫人哭哭啼啼地瞅了谭盛杰一眼,道:“刚刚宫里出来的消息,说是要让我们女儿进宫去。” “怎么可能!”谭盛杰眉头一皱,看向谭夫人,“谁来传的消息?” “瑞亲王亲自过来说的。”谭夫人看着谭盛杰,“你说你怎么狠得下心,她可是我们唯一的女儿啊。皇宫里面是人活的吗,你就要牺牲了你女儿的幸福去换一个地位?” “啊?”谭盛杰呆在了那里,眼前恍惚间出现了祺璇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没有说出话来。 “你说怎么办?我们雅儿才13岁……”谭夫人又哭了起来。 “我……我找瑞王要一个说法!”谭盛杰怒道,一把摔了桌上的茶盏。 牵了马,一路狂奔到了瑞亲王府,正好碰到祺璇懒洋洋站在门口,谭盛杰跳下马,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祺璇已经笑了起来: “挺快,没想到一向温文尔雅的谭大人也有这么火急火燎的一面。”祺璇笑笑,掸了掸袍子上的尘土,“谭大人可喜欢本王的安排?令爱只要进宫,就必定有华锦般的前程,大人您的前途,也就无量了。您说是不是?” “你——”谭盛杰一时气结,没能说出话来。 “我可是全心全意在为您着想呢。”祺璇的笑容中不自觉带着几分嘲弄,“怎么,大人不领情么?” “王爷是想惩罚下官么?”谭盛杰怒视祺璇,此时此刻却只说得出这样一句无力的话语。 祺璇呵呵一笑,道:“本王还没那个闲心去惩罚你——况且本王也没有理由啊。只不过是本王想想,你这么一心为皇兄着想,一心为国家着想,怎么着本王也要给你一个向上爬的关键么。令爱成了皇兄的枕边人,还愁今后的功名利禄么?” 谭盛杰一怔,几乎要冲上去,却又竭力克制着,额头上的青筋已经冒了出来:“这样得来的功名,我宁可不要!” 祺璇轻松笑笑,漫不经心道:“要不要在你,送不送在本王。”他顿了顿,满意地看着谭盛杰的表情,继续道:“好啦,本王还有事儿呢,就不陪着大人了,大人自便吧。”说毕,他轻笑一声,牵了马,向吏部走去了。 谭盛杰站在那里,颓然跌坐在了地上:这就是惹到了他的下场么? 乌云聚集起来,天很快阴沉下来,一场大雨就要来了。 第十八章 虚实(3) “谭大人恨十六哥么?” 祺玫的声音蓦地响起,谭盛杰一惊,循声望去,只见祺玫牵着一匹马站在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言语淡淡的。 谭盛杰丧气地捶了一下地,颓唐道:“恨?我可以恨么?” 祺玫嗤笑一声:“恨也不敢,爱也不敢,活着不累么?如果你恨,你大可以到皇兄那里去参他一本,反正现在皇兄也等着抓他的小辫子,你现在去参一本,皇兄一定要抓住这个理由,好好地整治他,你可不就能出气了么?” 他不紧不慢地说着,谭盛杰却听得一身冷汗,不敢抬头看他,声音越发小了:“王爷说的是哪里的话……” 祺玫一笑,淡淡道:“哪儿的话?只不过是说说实话而已。有时候啊,你们就是看不透,什么王爷爵位地位的,都是用来唬人的。既然都已经再皇兄面前进谏[ 奇 书 网 ·手机电子书-wWw.QiSuu.cOm]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你这样的人,注定了不能成为名流千古的忠臣谏臣,瞻前顾后,办不了大事。” 谭盛杰看向祺玫,说不出话来,心下却是奇怪,朝中上下都知道,福亲王和瑞亲王一向都好,这会儿怎么说了这样的话呢?“王爷……”谭盛杰欲言又止。 “我只是提醒着,该找好边站着了,要是晚了,就是里外不是人了。”祺玫轻描淡写地说着,牵着马走开了。 谭盛杰怔在那里,呆呆看着祺玫的背影,一种无力感浮上了心头。怔了半晌,他自失地一笑,回身牵了马,摇摇晃晃向家里走去,一时间感觉到无比的疲惫。 家中依旧是有些喧闹,谭夫人依旧没有稳下心神,慌张地张罗着要把自家女儿送走。谭盛杰没有理会,也没有阻止,他知道一切都已经发生,再也没有后悔的机会了。送走了又能如何,如今瑞亲王会放过他么?既然他已经说出了这样的话,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吧…… 正想着,门外传来了得得的马蹄声,紧接着就是一阵异常的喧闹,内廷太监手执圣旨进来,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恭维和谄媚:“恭喜了,谭大人。” 谭盛杰心一紧,盯紧了太监手中的圣旨,勉力镇定道:“不知何喜之有?” “恭喜谭大人马上就要成为国丈了。”太监呵呵笑着,展开了圣旨,“上谕,谭氏之女翎雅,性情温和,容貌姣好,特命入宫中,封贵妃衔,即日进宫。” 谭盛杰的身子微微一震,颤抖着接过了圣旨,勉强笑着:“臣谭盛杰谢圣上天恩……” 这时,内室谭夫人没有任何征兆地冲了出来,一把夺过了谭盛杰手中的圣旨,恨恨地扔向了那太监。谭盛杰心一惊,一把拉住了谭夫人,命人把她拖了进去,慌忙向那太监陪笑着:“公公不要介意,内人实在是……”一边说着,他从袖中拿出了银票,悄悄塞到那太监的袖中。 太监谄媚地一笑,矫情道:“国丈爷说的是哪里的话,奴才就先走一步了。”说完,他就离开了。 这时,轰隆一声雷响,下雨了。 谭盛杰轻轻叹了一声,看着外面的雨,下得好大。 “你怎么这么狠心,你就是为了那个地位么?” “你愿意牺牲你唯一的女儿的幸福去换?” “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谭盛杰!” 谭夫人一声声哭泣着,谭盛杰默默听着,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脑海中不自觉浮现了自家女儿粲然的笑容,心上一点点地开始滴血。 是夜,宫中来人接走了谭翎雅。 大雨滂沱的夜晚,没有任何喜庆的意思,只是一点点的悲凉,还有一点点的浮躁。过于平静的皇宫,等待着谭翎雅的,是一潭死水一般的平静。 厚重的礼服,过于浓厚的妆容,谭翎雅稚气的脸上浮现着不合年龄的老成。 空荡荡的宫殿,红烛的光闪烁着,透露着一种说不出的寂寞。 祺璇似笑非笑地站在宫殿门口,看着眼前这个身着华服的女孩子,笑容中带着些许嘲弄的意味:“谭大人的女儿,果真是有倾国倾城的资本呢。” 谭翎雅不敢抬头,更不敢看祺璇一眼,抓紧了身边的人,只是讷讷地笑着。 “进了宫,就得学会恨。”祺璇微微笑着,“恨每一个人,特别是那个让你进宫的人。比如说,本王。” 谭翎雅诧异地看向祺璇,终于开口:“为什么?” “果真是小女儿,什么都还不懂呢。”祺璇冷笑一声,“这里就是坟墓,你的一辈子从现在开始,就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只有恨才能让你有活下去勇气。活到了你儿子登基的那一天,你就赢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向谭翎雅,微微笑着:“所以,尽快给皇兄生一个儿子,知道么?” 谭翎雅惶恐地看着祺璇,咬着嘴唇,没有说出话来。 “得到皇兄的宠爱,生下皇兄的儿子,你就已经赢了一半。”祺璇淡淡说着,言辞间带着揶揄的味道,“否则,即便你贵为贵妃,也只是这个坟墓中等死的人,没有任何意义。即使不为你自己,为了你的父亲,也不能在这里只当一个活死人,对不对?” 听着这话,浓浓的泪意涌上了她的眼眶,她只是看着祺璇,没有说话。 祺璇温柔地一笑,言语一下子疏离了许多:“娘娘也累了吧,皇上在里间等娘娘呢,臣告退了。”祺璇冷笑一声,阔步离开。 雨,依旧下得很大。 第十八章 虚实(4) 瑞亲王府 祺璇淡淡然坐在回廊下,看着大雨滂沱。手边的茶几上放着一杯热气氤氲的茶,淡淡的茶香,混合着雨水的味道,倒有几分温和。 良媛远远地站在回廊的另一边,淡淡然看着这一边的祺璇,终于走向了他。 “好久没有看见你了,最近好吗?”祺璇温柔地看向良媛,微微笑起来,依旧是如同以往一样。 良媛也是微微笑着,淡淡道:“还是那样,你呢?” 祺璇呵呵一笑,站起身来让她坐下了:“我?我还能怎么样呢。在朝廷里兴风作浪的,也不消停片刻。” “说得好像是个孩子。”良媛温柔道,“这么久没见到你了,你也没有变。” 祺璇握起了良媛的手,柔和道:“没有变么?我自己都觉得变了好多。丹熙在四哥那儿,如果你想见他,可以到四哥府上去。” 良媛抬头看向他,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过了半晌,她没有再看他,却笑了起来,道:“我不是来看丹熙的。” 祺璇自嘲般地一笑,道:“也不是来和我叙旧的。” 良媛一愣,还是点了头,表情有些落寞。 “良年尧,我不会给他升官。”祺璇淡淡笑着,“即使他是你的父亲。他能够有今天的地位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我知道了。”良媛寂寞地笑着,抬头看向了祺璇,“我知道你不会答应,但是我还是来了,总想着有一丝希望呢。你说是不是?” “是。”祺璇嘲讽般地一笑,“总是有一些希望。可是,我不会给任何人希望。” “为什么?”良媛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祺璇看向良媛,依旧是淡淡笑着:“希望还是自己来争取比较好呢,靠着别人施舍的希望过日子,不会觉得不安么?” 良媛一怔,轻叹出声:“你不觉得累么?”说毕,她站起身子,看向了祺璇,道:“我也该回去了,这里我不习惯。” “去吧。”祺璇没有挽留,依旧是淡淡笑着,看着她离开,没有任何感情波动地牵动着嘴角。直到看不见她的背影了,他才重新坐下了。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茶,祺璇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孤独。 祺璇嘴角溢出一丝笑容。在这样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他想起了贤皇,想起了从前贤皇告诉过他的很多话语:如何做一个皇帝,如果去控制一个朝廷,如何利用朝廷的舆论,又如何会被舆论牵制……而在这些话语中,都带着这么一句话,那就是,高处不胜寒。 贺兰静静地看着她已经很久了,却只是一直看着,没有过来。 祺璇放下茶杯,看向了一边的贺兰,仿佛很早就察觉了她的到来:“怎么不过来呢?你看见良媛了?” 贺兰微微一笑,走近了他,道:“看见了。”她顿了顿,看向那绛红色的天空,又道:“只是那样对她,你不觉得太狠心么?” “我以为你已经习惯了我这样狠心。”祺璇自嘲般笑着,看向了贺兰,“早点习惯,就不会因为我的话伤心。” “你的意思是,你不会帮我任何事情。”贺兰挑起了眉头。 祺璇呵呵一笑,道:“难道你觉得我会帮吗?”他看着贺兰,顿了顿,继续道:“我说过,你嫁给我不过是因为你想要利用一下我,不是吗?话我不想说得太直白。” 贺兰轻叹了一口气,语气软了许多:“当初嫁给你,我是想,如果你能够掌握了大权,我就可以借助你的权力回国抢回属于我的帝位;要是你不帮我,我能够嫁给我心爱的人也好。要是两者都可以实现,那就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祺璇微微一笑,道:“你说的,我都知道。每一个人的选择都那么多,只有我的选择只有一个,有时候想想,实在是很悲哀。似乎我就和这个皇位牢牢锁在了一起,就算不争也会粉身碎骨。说起来父皇最宠爱我,而事实上,却给我最大的桎梏……”他看向贺兰,微微笑着:“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就那么把皇位夺了过来,是不是我就自由了呢?” 贺兰暗自一惊,没有说出话来。 “你相信会有那样的一天么?”他已经站了起来,向书房走去。依旧是萧瑟的背影,依旧带着说不清楚的傲气。 贺兰看着他的背影,没有动,却是一笑,靠着墙滑坐到了地上,嫁给了他六年,直到今天,她仿佛才刚刚认识了他…… 第十八章 虚实(5) 雨就这么下了整整一天,空气中弥漫着雨水的味道,湿热得让人有些不安,而且烦躁。 吏部的大堂中,难得这么安静。 祺璇静静坐在大堂中喝茶,没有理会吏部的官员们谄媚的讨好。 等待着白如迪的到来,祺璇显现出少见的耐心。直到中午,白如迪姗姗来迟,一身蓝衫,书生气十足。 进到吏部大堂,白如迪恭敬地行礼:“学生白如迪见过瑞亲王。” 祺璇放下茶盏,闲闲笑着:“不必多礼。”淡淡然打量着他,祺璇难得露出了些温和的笑意:“怎么,连一声舅舅都不愿意喊么?” 祺璇淡淡说着,没有理会官员们惊异的目光,只是看着他。 白如迪微微一怔,旋即笑道:“舅舅。” 祺璇看着他,却是嘲讽地一笑,站起身来,淡淡道:“好啦,来了就好,考取了第一名也不容易。明天到内阁去吧。”说毕,他便向外走去。 白如迪看着祺璇的背影,心下没由来的有些慌张,没有说出话来。 官员们听到刚才白如迪的那一声舅舅,已经把他的身份猜了个大概,此时此刻已经迫不及待围了上来,忙着套近乎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个娇柔的声音: “怎么,今儿吏部很闲么,都围在大堂里?”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若珈闲闲站在回廊中,淡淡然看着他们:“难道叔父走了你们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事了么?” 听着这话,众人心下一紧,急忙散开了。 若珈微微一笑,进到大堂中,毫不忌惮地打量着白如迪,道:“你就是那个考了第一名的士子么?” 白如迪已经把若珈的身份猜出了几分,恭敬笑着:“在下正是,敢问姑娘是?” 若珈一笑,道:“我么,就是一个狐假虎威的小郡主,沾了几分瑞亲王的光,到这儿来作威作福来了。你该知道我是谁了吧。” 白如迪心下依旧有些惊讶,面上依旧是微微笑着:“原来是若珈郡主,学生失礼了。” 若珈娇俏地一笑,道:“没什么失礼不失礼的,算了吧。我只是好奇,来看看。也该走了,再不走叔父就要骂人了。”一边说着,她已经转了身,向外走去了。 愣愣看着若珈的背影,有那么一瞬,白如迪有些恍惚了。 雨依旧是不紧不慢地下着,湿热的天气,难以忍受的烦躁。 废弃的珞华亭上,祺璇淡淡然站着,身后不远处,寿清轩坐着,手边放着一副棋,还有两坛酒。 “怎么今天倒是有空了。”寿清轩微微笑着,动手倒了一杯酒,“你有心事吧。说出来听听。” 祺璇回头看向寿清轩,道:“说什么?”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嘛。”寿清轩喝下那杯酒,看向他。 祺璇禁不住一笑,过来坐下了,温和道:“最近安福还好吗?” “挺好的。”寿清轩耸耸肩,一脸无奈,“只是怀孕了脾气变得很坏,难以忍受的坏。” 祺璇呵呵一笑,看着天:“好好照顾她。” “怎么了?”寿清轩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祺璇看向寿清轩,淡淡道:“总有人说我是狼子野心,白白顶着这么个帽子这么久,总该做点什么来证明一下了,你说是不是呢?” “祺璇?”寿清轩一怔,握紧了酒杯,“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祺璇满不在乎地一笑,道:“我比你更明白我说得是什么意思。” 听着这话,寿清轩轻轻一叹,道:“你要是果真想要,又何必等到如今,当初先皇在的时候,你只要答应了,现在坐在龙椅上的就是你。可如今,你知道你如果再去抢,就是乱臣贼子了。你难道连这一点都不明白么?” 祺璇自嘲般地一笑,道:“你以为在祺珞心中我不是乱臣贼子么,他早就在心里把我凌迟一千次一万次了,只是碍着父皇留下的圣旨不敢动手罢了。” “需要我帮忙么?”寿清轩看向祺璇,微微笑着。 祺璇动手倒了一杯酒,道:“帮我看好安福,不许她知道一个字。这件事情,我要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都说我是狼子野心么,也让他们看看,什么才叫做狼子野心才好呢。”嘴边挑起一丝嘲讽的笑意,他喝下了那杯酒,看向寿清轩,道:“我们来下一局吧。” 寿清轩无奈地一笑,点了点头。 雨渐渐停了,依旧是热,京城的夏,就这么在一场大雨之后来临了。废弃的珞华亭,在夏日的阳光下,显现着昔日的辉煌。 第十八章 虚实(6) 璇镜宫 祺珞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御案上堆着高高的奏章。 门外,祺谧淡淡然跪着。 无形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宫人们分外小心起来。 看着手中的奏章,却没有心思看下去,目光渐渐飘到了门外的祺谧身上,祺珞不自觉站了起来,又颤颤地坐下了。 祺玫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祺谧身边,大大咧咧地吃着点心,根本没有把殿内的祺珞放在眼里,只是嘻笑着:“怎么了四哥,倒是到这儿来罚跪了。” 祺谧看向他,嘴边的笑容倒是带了几分戏谑的味道:“你说皇上让跪着,你能不跪么?” 祺玫呵呵一笑,道:“跪着也好呢,你不觉着这宫里今天规矩了很多么?” “你这又是从哪儿看出来的?”祺谧好笑地看着祺玫。 祺玫挑挑眉,吃了一个豆子,道:“怕皇上发火么,没看见皇上正憋着火没地儿出么?皇上啊,不敢把火发在你身上,自然是出在那些宫人身上了。” 祺谧耸耸肩,没有否认,倒是伸手从祺玫的口袋里拿了一把豆子:“从哪儿弄的点心呢?” “母妃今儿做的呗。”祺玫从他手中抢了些过来,“你等下到母妃那儿去拿嘛,有你的那一份,别抢我的。” 祺谧呵呵一笑:“小气。” 祺玫也不在意,只是往口中丢豆子,含糊不清道:“十六哥叫我跟你说,不要跪了。跪谁呢这是……” “十六在宫里?”祺谧打断了他的话,一下子有了精神。 “怎么可能在宫里。”祺玫摇头,道,“刚才安福到母妃那儿请安的时候带的话。” 祺谧呵呵一笑,道:“既然是安福过来带的话么,那可还要多跪会儿。” 这边祺玫刚刚要开口,那边传来了祺璇的声音:“跪了这么久了,还跪什么呢?九哥本来就是大度的人,也不过是说说,四哥倒是当真了。” 循声望去,只见祺璇笑呵呵地同安福一道过来了。祺璇道:“今儿母妃做了点心,特地找了我们回去,你难道不去么?快起来吧,不要让母妃等急了。” 祺珞在殿内听着他们的谈话,禁不住一叹,起了身出来,笑得有些勉强:“四哥还在这儿呢,快起来吧。” 祺谧和祺璇相视一眼,笑得有些隐讳了。祺谧掸了掸衣衫,淡淡然起身,恭敬地向祺珞行礼:“谢圣上恩典。” 祺珞一怔,随即道:“皇兄不必多礼了,既然德娘娘等着呢,你也快些过去吧。不要让娘娘等得久了。” 祺谧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同祺玫一道离开了。 祺璇笑着看着祺谧和祺玫的身影,回头让安福也先过去了,自己看向了祺珞:“皇兄今儿算是出气了吧。” 祺珞冷笑一声,向大殿内走去:“你倒是比朕的威信还大了。” 祺璇毫不在意地笑笑,道:“这话说的,哪里敢和皇上来比威信呢?” “你——”祺珞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啦。”祺璇安抚着祺珞,“也别说弟弟我说话刻薄,给四哥难堪还不如给我难堪,只有我会明目张胆地说不让你好过,可四哥不会,如果你连敌友都不分的话,九哥,你这个皇帝做得也失败了点。” “你会不会……”祺珞看向祺璇,没有把话说出来。 祺璇明了地一笑,道:“你觉得呢?” 祺珞自失地一笑,没有说出话来。良久,他看向祺璇,道:“太狂妄了,不好,你觉得是不是呢?” 祺璇嗤笑一声,道:“狂妄?我的确是狂妄了,可说不上好,还是不好。或许在九哥心中,我早就被凌迟了千次万次了吧。不过九哥,说实在的,我一直不觉得你有这个能力来当这个皇帝,兄弟这么多,我只服四哥一人,所以,无论今天是谁坐在这个皇帝的位置上,只要不是四哥,情况都不会有什么区别。” “如果我把这个皇位让给四哥呢?”祺珞看向祺璇,试探道。 “你舍得吗?”祺璇笑着问道,“坐上了这个位置,还舍得让么?” 祺珞微微一怔,没有说出话来。 祺璇指着御案上那些奏章,笑了起来,道:“不过,做皇帝还是挺累的,这么奏章,看得累了吧。要不的话,也不会随便找了个理由就让四哥在那儿跪着了。” 听着这话,祺珞深吸一口气,看向祺璇,道:“告诉九哥,你到底想干什么?” 祺璇漾起一丝笑容,淡淡道:“你觉得呢?你可以这么说,我是唯恐天下不乱,也可以说,我是狼子野心,或者说,我是乱臣贼子。不过,有一件事情不得不告诉你的是,我将要做的事情,必定和你有关呢。”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喜欢我为你准备的贵妃么,谭大人家的小女儿是不是秀色可餐呢。让她生下你的儿子,或许我会让你的儿子当皇帝呢。”说毕,他冷笑一声,出了璇镜宫。 第十八章 虚实(7) 祺珞自失地一笑,眼角却闪过一丝光芒,带着几分诡谲的味道。 天空中,黑色的大鸟飞快地掠过,静静的。 阳光下祺璇的身影淡淡的,带着几分狂妄的味道。 祺珞静静看着他的背影,嘴边的笑容带出了几分寒意。这时,从他身后转出来一个青衫的女子,宽衣华服,甚是美艳。 “他就是瑞亲王么?”女子淡淡道,脸上的表情亦是淡淡的。 “是,你有把握么?”祺珞微微笑着,轻轻抚上了女子娇艳的脸颊,“他可不是看上的那样好把握。” “再怎么不好把握,也是个男人,不是么。”女子的嘴角漾起一抹妖娆的笑容,“只要是男人,还有能逃脱的么?” 祺珞轻轻握住了女子的腰,道:“一旦做成了,你可是什么都可以得到呢,你可知道,瑞亲王手上,可是要什么有什么……” “难道还有皇上没有的东西么?”女子轻巧地挣开了祺珞的怀抱,“如果连皇上都不能给的话……瑞王凭什么能给呢?” 祺珞牵起嘴角,微微笑起来:“如今的瑞王,可不就是有朕手中没有的东西么,此时此刻就得好好把握呢……朕的小可人儿,你说是不是呢?” 女子轻轻挑起眉头,站直了身子,道:“皇上等着殷月的好消息呢。殷月这就去了。”说着,女子转了身,向外走去。 祺珞上前几步,从背后抱住了那女子,亲昵道:“朕等你回来呢……” “就怕皇上把殷月给忘了——”女子轻轻一笑,挣脱了祺珞的怀抱,轻盈地向外走去了。 祺珞意味深长地看着殷月的背影,笑容中带着几分嘲讽的味道。这是鲜少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此刻看来,倒有几分滑稽了。 女子的身影在阳光下有些眩目,带着十二分的妖娆,一行向瑞亲王府去了。 瑞亲王府 祺璇坐在屋顶上看着院子里面的人忙来忙去,嘴边的笑容有些孩子气。 寿清轩拿着一坛酒进到院子里面,一抬头就看到了祺璇,也不等他说话,就自觉地上了屋顶,坐到了他身边:“今天怎么坐到屋顶来了。” 祺璇顺手从寿清轩手中拿过酒坛,灌了一口酒,呵呵笑着:“今儿王府做清洁么,我在下面怎么都是碍事,索性找个不碍事的地方呆着了。”他顿了顿,看向寿清轩,拍了拍他的肩:“你怎么没去陪着安福呢?” “德娘娘让安福在宫里留下了嘛,我又不好陪着,就来找你了。”寿清轩从他手中拿过酒坛,也喝了一口,闲闲笑着:“你还记得么,我们怎么认识的。” “怎么不记得。”祺璇呵呵笑着,“我抢了你的酒,你还打了我。说起来,你下手可真狠,明知道我是王爷你还用了那么大的力气去打我么?” 寿清轩歪着头看向祺璇,道:“这辈子有几次机会名正言顺地殴打一个王爷,既然被我撞到了这个么好机会,能不好好把握么?” 祺璇咧嘴一笑,抢了寿清轩手中的酒坛,夸张地看向他:“你还会打我吗?” “这可是你要我打的哦。”寿清轩笑着看向祺璇,“没有后悔吧?我可真的打了哦。”一边说着,他便作出了要动手的架势。 “算了算了。”祺璇忙道,笑得很是开怀,“看你那架势,不把我从房顶上打下去不会罢休。” 寿清轩正要说话,管家在院子里面嚷了起来:“王爷,宫里面来人了。快出来迎接着。” “呵,你这管家比你还威风呢。”寿清轩笑着看向祺璇,“敢跟你这么说话的可不多呢。” 听着寿清轩的话,祺璇笑得有些高深了:“也难得威风么,或许这么一生也就这么一回,当然得好好威风一把了。” 寿清轩有些迷糊地看向祺璇,摇了摇头:“我可不明白了,这话说的有些迷糊。” 祺璇也不解释,只是笑笑,便跃下了屋顶。 管家见祺璇下来了,忙道:“王爷,宫里来人了,您还不去迎接着?” “谁来了?”祺璇漫不经心地问着,“怎么也没通报一声?” 管家正要开口,从大门口传来了一个娇媚的声音:“王爷您还记得奴家么?” 这时,寿清轩也跃下的屋顶,同祺璇一道看向了门口,只见殷月一袭青衫,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同色的帷帽遮住了她的脸庞。 祺璇略微一恍惚,声音蓦地柔了许多:“姑娘是?” “奴家殷月,王爷不记得了么?”殷月福了福身子,声音又柔了很多。掀开帷帽的一角,悄悄看向祺璇,殷月脸上的笑容很是羞怯,“王爷,奴家曾经是福公主的陪读呢。” 寿清轩眉头一挑,看向祺璇,笑容中有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低声道:“美人计来了,王爷可要好好把握呢。”说笑间,寿清轩已经抱着酒坛出了王府,临了路过殷月身边,他轻佻地勾起了帷帽,抛给了殷月一个带了几分笑意的眼神,大笑而去。 祺璇嘴边漾起些许看似无害的笑容,走近了殷月,风度翩翩:“原来是殷月姑娘,也是好久没有见面了呢。” 殷月掀起帷帽,不动声色地靠近了祺璇,声音依旧是羞怯:“一直以为王爷只注意了良媛姐姐,真没想到王爷还是记得奴家的呢。” 第十八章 虚实(8) 祺璇就势搂住了殷月,呵呵笑着:“哪能不记得呢?姑娘国色天香,见过怎么会忘记呢?” 听着这话,殷月只觉得有些不对劲,抬眼看向祺璇,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只好牵强地笑着,心中有些忐忑了。 “你良媛姐姐今儿不在王府,要是想见她的话,还得等到明天呢。”祺璇若无其事地说着,“既然来了,就在王府多玩几天吧。” 殷月心中一喜,忙道:“这可是王爷您说的哦,那奴家可真要在王府多玩几天了。到时候王爷可不要嫌奴家烦呢。” “别一口一个‘奴家’的,听着别扭。”祺璇一副笑得很是开怀的模样看向了殷月,“既然是要在我这儿多住,可得改了这称呼。”一边说着,他暗中使了个眼神给管家。 管家会意,向内室走去了。 殷月摘下帷帽,笑着扬起脸庞,正要说话,贺兰的声音蓦地响起:“哟,王爷,在这儿,干什么呢?” 祺璇的嘴边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奸诈笑容,和贺兰对视一眼,迅速推开了殷月,冲着贺兰笑得一脸尴尬:“这,这是,殷月,安福的陪读……” “嗬,又是陪读。”贺兰冷笑一声,“福公主的陪读倒是一个赛一个的好看,你倒是说说,这次是不是又想借着这个借口纳妾了?” 殷月惊讶地看着他们,不自觉退后了几步,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祺璇急忙上前几步,陪笑着:“你这说的哪里的话,人家不过是来看看媛媛,你倒是想得那么多。” “奴家只是来看良媛姐姐的。”听着祺璇的话,殷月忙道,“公主不要多想了……” 贺兰眼中闪过几丝玩味,看向了祺璇:“嗬,一口一个良媛姐姐,谁不知道当初福公主身边的陪读为了你这个十六皇子大打出手,这会儿倒是喊得亲切了。也不知道是来看良王妃的,还是来看瑞亲王的呢。” 祺璇背对着殷月,他脸上奸诈的笑容她自然是一点也看不清,听着贺兰的话,殷月有些难堪,脸上的笑容未减半分:“公主说的,大打出手嘛也是正常,王爷这样的人,自然是值得我们去争取的了,要不的话,公主也不会执意要嫁给王爷呢,公主您说,是不是?” 贺兰弯起嘴角,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到底是福公主身边出来的。这里是瑞亲王府,还没有你撒野的地方,识相的就早些回头,到时候给了你难堪,可别说我们瑞亲王府欺负人!” 说了这许久,殷月镇定了许多,她看向贺兰,微微笑着:“都说瑞亲王府架子大,今日看来也果真是如此呢。我是从宫里出来的,难道也要把我赶了出去么?” “宫里出来的?”贺兰冷笑一声,“你问问这府里的人哪一个不是从宫里出来的,从宫里出来的有什么不一样么?殷月姑娘,我劝你,还是早些出去吧。这瑞亲王府可是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到时候闹得人财两失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殷月勾起嘴角,笑得娇媚:“公主这话说的,人财两失这样的事情,要是发生在瑞亲王府,倒也是希奇了。谁不知道瑞亲王府富可敌国,哪里会在乎我这么一点点小钱。若是失身……”她看向了祺璇, 奇 书 网 -整理“那可要看王爷了。” 贺兰看向祺璇,淡然转身了:“王爷,你自己看着办吧。既然听不进劝么,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王爷,还是有那么一句话要放在这儿,王府可容不下这么嚣张的丫头。”说毕,她就向内室走去了。 祺璇咧嘴一笑,看向殷月,温和笑着:“你不要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来,我带你去看看客房吧。明儿我把媛媛接回来,你们就可以好好叙旧了。” 殷月微微笑着,一下子抱住了祺璇,娇媚地看向他:“殷月是来看王爷的,王爷难道不知道么?” 祺璇轻轻推开殷月,看向她,道:“看我?我可没什么好看的。” 殷月再次抱住了祺璇,声音更加柔媚了:“殷月一直很喜欢王爷,如今……” “我带你到客房去看看吧。”祺璇打断了她的话,只是微微笑起来,“喜欢?能够喜欢到如今么?连我都不信的话,你自己信么?” 殷月一愣,松开了祺璇,眼中盈满了泪水:“王爷不相信么?要怎么样王爷才相信殷月是喜欢王爷的呢?” 祺璇看向殷月,轻轻抱住了她,温和地哄着:“好,我信,我信。怎么说着就要哭了呢?” “真的信?”殷月仰起头看向祺璇,破涕为笑。 祺璇点点头,更加抱紧了她:“我信。” 那边,贺兰远远看着,嘴角的笑容有些玩味了:这祺璇,也不知道在玩什么把戏,只不过,这美人计用的,似乎也很是时候。 寿清轩回到驸马府,又是一人无聊。喝着闷酒,身边一下子少了安福,觉得空荡荡的。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深蓝色的天空,过于明亮的月亮。 寿清轩站起身来,向书房走去。 过了不久,祺璇来到了驸马府,径直就到了书房。 “以为你不会来了呢。”寿清轩展开一副地图,笑着看向祺璇。 祺璇一笑,来到桌前:“那女人挺漂亮的,的确舍不得来。”他举起灯,照亮着桌上的地图,口中犹然笑着:“只不过目的太直接了,没什么好纠缠的。要是她心思再深一点,或许我会多纠缠一下再来。” “呵呵,不是每一个女人的心思都跟德娘娘一样能够让人琢磨很久的。”寿清轩轻描淡写地笑着,“不过,有这么个女人来调剂一下紧张的气氛也好呢。” 祺璇一笑,道:“其实皇上心思也是细腻,在这么个节骨眼上来一招美人计,只不过,这美人的功夫还不够啊。” 第十九章 天下(1) 天气一点点热起来,燥热的天气,人也感觉浮躁。 皇宫中依旧是平静。和贤皇时代比较起来,整个皇宫都安静了许多。站在璇镜宫前的玉阶上,看着远处层层叠叠的宫殿,总有种莫名的不安,祺珞不禁自失地笑笑,一回身,看到了正在往这边走过来的谭翎雅。 入宫才一个多月,谭翎雅已经怀上了孩子。这个消息本该是个好消息,可是在这样一种难以说情的环境当中,就难以说清到底是好是坏了。 见到祺珞,谭翎雅缓缓俯下身子行礼:“翎雅见过圣上,圣上万岁。” 祺珞上前几步扶起了她,微微笑着:“不必多礼了,还是自己的身子要紧。” 谭翎雅得体地笑着,道:“刚才皇上让翎雅过来,不知道是有什么事情呢?”温和的语气,有几分娇憨,又带着几分莫名的疏离,谭翎雅的笑容带着说不清的意味。 祺珞一笑,道:“今儿刚刚送来的贡品,你去看看,有喜欢的么。” 听着这话,谭翎雅脸上浮起喜悦的笑容,可细细看去,依旧是淡漠的:“真的么……” “皇上——”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祺珞和谭翎雅双双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皇上、娘娘,启禀皇上、娘娘,大水,大……大水!” “什么?”祺珞一惊,松开了谭翎雅,一把揪起了那小太监,“你说什么?” “瑞亲王叫奴才来告诉皇上,发,发大……大水了……”小太监一哆嗦,腿都软了,跪在了地上,不敢抬头。 祺珞一脚踹开他,连皇帝的形象都顾不得,就往懿镜宫跑去。 谭翎雅也是一惊,却镇定下来,看向了那小太监:“瑞亲王到底怎么说?” 趴在地上的小太监听了谭翎雅的声音,却抬了头,毫无顾忌地看向了她,一开口,居然是女声:“娘娘还是好好安胎,这事儿娘娘还是不要参合了。” “你——”谭翎雅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声音微微颤抖着:“你,你是什么人?” 小太监起了身,微微一笑,道:“才几日,娘娘就不认识我了。”一边说着,她摘下了头上的帽子,大方地看向了谭翎雅,笑得很是妩媚:“在下殷月,见过娘娘。娘娘应该还记得在下吧,刚进宫那会儿,您不是为了争宠还和在下争过的么。” 谭翎雅身形一顿,摇晃了一下,差点没有跌倒在地上:“你——” “男人啊,就是心狠。”殷月上前扶了谭翎雅一把,微微笑着,“才几天,他连我的样子都认不出来了,也活该他坐不稳那个皇位——”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她看向了谭翎雅,道:“娘娘还是好好安胎吧,那男人之间的事情,女人还是不要参合的好。瑞亲王有句话说的好,想必一定是和娘娘说过的,怀了孩子就赢了,你肚子里面的孩子,就是你赢的砝码。” “你们想干什么?”谭翎雅用力甩开了殷月的搀扶,又是退后了几步,退到了栏杆边。 殷月手快,一下子拉住了她,嘲讽般一笑,道:“怎么,娘娘想要寻短见么?从这儿跌下去可死不了人。” 谭翎雅一下子扣紧了殷月的手腕,逼近了她:“告诉我,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殷月轻轻挑起嘴角,道:“长江发了大水,你难道没有听说一点点么?也难怪,美色当前嘛,皇上都没有心思去理会朝政了吧,娘娘——您猜猜,外面的人会怎么说?” 谭翎雅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不自觉中松开了殷月的手腕,却依然是冷笑一声:“外人怎么说,与我何干?” 殷月微微一笑,道:“对啊,那倒是没什么关系。要是,皇上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你又觉得,会怎么样呢?” “你,你说什么?”谭翎雅再一次抓住了殷月。 殷月轻描淡写地推开她,却是一笑,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么?王位根本就不是祺珞的……” “你胡说!”谭翎雅一抬手就甩了殷月一耳光,“妖言惑众!来人!” 殷月漫不经心一笑,道:“你看今日皇宫里面,是不是安静的有些过分了呢?”她走到栏杆边,看向远处层层叠叠的宫殿,轻叹出声,道:“宫里好久都没这么安静了。娘娘,说到底,你还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啊。” 谭翎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看向殷月,没有说出话来。 殷月安静地看向谭翎雅,微微笑着:“我进宫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所以说你还什么都不懂。你以为你进宫那一天祺璇为什么跟你说了那么多,说到底还是想给你一个出路吧。他不是一个坏人,只是所有人都以为他坏到了骨子里。你也是这样以为的,是不是?” “他要是好人,为什么无缘无故让我进宫来。”谭翎雅冷笑一声,“你难道以为,我该好好谢谢他么?” 殷月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懿镜宫的方向。 良久,殷月开口了:“你进宫了,没有人敢动你的父亲。” 谭翎雅微微一怔,没有说出话来。 “好好安胎。”殷月温和地笑起来,“就算祺珞不再是皇帝,只要你能生下儿子,你的儿子就有可能成为皇帝。”说毕,她淡淡然转身,向懿镜宫走去。 这皇宫,的确是安静的厉害。 第十九章 天下(2) 祺璇在懿镜宫中已经等待了许久了。 祺珞急急忙忙来到懿镜宫,还没坐下就已经开口:“大水?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到祺珞,祺璇却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跪下:“长江大水,奏章已经上报了好多天了吧。” 听着这话,祺珞的脸一红,没有说出话来。 祺璇看向祺珞,笑得依旧很温和:“弟弟怕皇兄不记得了,就来提醒一声,这件事情,耽误不得。” “那……”祺珞尴尬地笑着,“那找人去办理,调集物资……” 听着这话,祺璇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难以捉摸了:“请圣上示下,该找什么人去呢?该怎么做呢?” 祺珞又是一怔,忙道:“先皇四十五年的时候,黄河的大水,是十六弟办理的吧,所以,这次还是请十六弟……” “呵,臣,知道了。”祺璇冷笑一声,看向了祺珞,“这么大事情交到臣手上,臣真是受宠若惊呢。” “十六弟说的是哪里的话呢……”祺珞牵动嘴角,笑得很是勉强。 祺璇微微笑着,道:“呵,既然皇上这样说了,臣一定会好好地处理这件事情。只不过,臣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皇上会不会答应呢?” “十六弟直说,只要是皇兄能办到的,皇兄一定都答应。”祺珞急忙笑道。 祺璇嘴角扬起一个阴骘的笑容,看向祺珞:“皇上把皇帝的权力给了弟弟可好?” “你——”祺珞一惊,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勃然大怒:“反了!来人!” 话音未落,宫中的御林军已经冲进了懿镜宫,把祺璇团团围住了。 祺璇面不改色,淡淡然看着祺珞,嘴边的笑容有几分嘲讽的味道:“怎么,皇兄不想给么” “拿下他!”祺珞气急败坏地嚷起来,“押到天牢去!” 围着祺璇的军士听着这话,却犹豫了,看向了祺珞,没有动手。 “怎么,你们也反了吗?”祺珞一甩衣袖,御案上一个笔筒就摔到了地上,砰的一声,成了碎片。 祺璇微微笑着,看向那些军士们,从容地笑着:“有劳各位军士带路了。小王不会为难诸位。” 为首的军官犹豫了一下,走到了祺璇面前,低下了头:“王爷,下官得罪了,还请王爷随下官来。” 祺璇微微颔首,轻不可闻地冷笑一声,轻轻掸了掸衣衫,阔步走出了懿镜宫。为首的军士为难地看了祺珞,随了祺璇出去了。 看着祺璇消失在自己的视野,祺珞只觉得身子一软,整个人就那么坐到了地上,轻叹一声,没有说出话来。 他想要他的皇位吗? 祺珞伤脑筋地揉着眉心,重重靠在了御案边上。 御案轰然一动,堆在御案上的奏章晃悠了一下,劈头盖地全摔到了祺珞头上。祺珞没有动,只是把头顶上的的奏章拿开。顺手拿了一本奏章打开:西北战事急报…… 心上没由来地一悬,祺珞站起身来,几乎失态地大喊:“来人,宣明亲王进宫!” 过了不久,祺谧穿着常服匆匆赶到了懿镜宫,很显然没有任何准备。行了礼之后,祺谧恭敬地站到了一边,等待着祺珞开口。 祺珞犹豫了一下,把那个奏章递到了祺谧手上:“你看过这个折子么?” 祺谧接过奏章,轻轻展开,迅速浏览了一遍,道:“这是兵部的折子,不是从我手上承办。看蓝批的字迹,应该是祺璇批办的吧。” 祺珞微微一怔,不自觉看向了宫门外面,湛蓝的天空,空荡荡的。“祺璇批办的,他什么时候到兵部去了。”祺珞漫不经心地问着。 祺谧微微一笑,恭敬道:“皇上有所不知,当年先皇给过祺璇批示,内阁六部督察院的事情,祺璇都是有资格去办理的,当初加封的敬贤瑞亲王,就是这个意思。” 祺珞下意识握紧了拳头,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了。 “这事儿还得祺璇来办。”祺谧不紧不慢地说着,“这些他也熟悉,做起来总比我这个生手好。皇上,祺璇虽然有时候总不太守规矩礼法,但骨子里还是为着朝廷的,要是无意中触犯了皇上,还请皇上网开一面。” “朕记得,先皇在世时,你有代理过兵部的事务。”祺珞看向祺谧,语气中带了几分不耐烦。 祺谧微微一愣,旋即笑道:“既然皇上这么说,那臣代办就是。” 祺珞盯着祺谧片刻,突然一笑,问道:“四哥,你也不服我,是不是?” “为什么不服?”祺谧温和地笑着,“是父皇选出的接班人,我有不服的道理么?” 祺珞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只是看向了门外,道:“你下去吧,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祺谧恭敬地应了一声,退出了懿镜宫。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 皇宫之中,依旧是安静得有些诡异。 懿镜宫中烛火明亮,恍如白昼,祺珞坐在高高的龙椅上,愣愣地看着空荡荡的宫殿。 “来人——”祺珞几乎是咬牙切齿般开口了。 门外的守卫急急忙忙进到了宫殿中,恭敬地跪在了丹殿下:“圣上。” “把祺璇押来。”祺珞用力握住了龙椅的把手,整个人神经质般地坐得笔直。 守卫应了一声,迅速出了宫殿。 第十九章 天下(3) 驸马府 寿清轩静静站在门口,抬头看着深蓝色的天空,嘴边有那么一丝落寞的笑容。 安福在丫鬟的搀扶下来到寿清轩身边,轻轻挽住了寿清轩的胳膊,偎在了寿清轩的怀中:“清轩,你在想什么呢?” “今天实在是太安静了,给人的感觉,总是不好。”寿清轩微微笑着,把安福搂在了怀中,声音很是温和,“今天没有看到祺璇过来,隐隐地,总觉得有些不安。” 安福抬头看向寿清轩,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你和哥哥,是有事情瞒着我,对么?” 寿清轩揉了揉安福的头发,勉强笑了起来:“傻姑娘,我们有什么好瞒着你的?” “有这种感觉。”安福微微笑着。 “傻姑娘,想这么多干什么。”寿清轩笑得有些心虚,“好好养好身子,你看看你,都7个月了,还这么瘦。” 安福羞涩地一笑,抱紧了寿清轩,头埋在了寿清轩的怀中,声音因此而闷闷地听得不是很真切了:“太胖了不好看。” 寿清轩听了这话,大笑起来:“真是个傻姑娘,你难道不知道无论是什么样子,在我心中你都是最美丽的吗?” 安福从他怀中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睛:“真的?” 寿清轩点点头,笑着看着她。 “你怎么不早说嘛。”安福似真似假地捶了寿清轩一下,“今儿娘弄的鸡汤,我都没喝……” “怎么,想喝了?”寿清轩笑着看着怀中的安福,“这可晚了呢,娘看你没喝,就让我代替你喝了。” “你喝了我的鸡汤?”安福看向寿清轩,“那可不成,你赔我……” 话没说完,家中管家过来了:“公主,驸马,宫里来人了。” 安福和寿清轩齐齐看向门口,只见太后宫里的周德顺一脸谄媚的笑容站在门口。 “公主,太后娘娘请您进宫赴宴呢。”周德顺紧走几步,来到了安福和寿清轩面前,“今儿太后娘娘在宁音宫设宴,请了宫里的太妃、太嫔,还请了诸位公主,这不,奴才就来请公主了。” 寿清轩眉头一紧,握紧了安福的手,口中却是轻描淡写道:“你回去告诉太后。今儿公主身子不适,不能去了。” “公主……”周德顺为难地看向了寿清轩,又看了看安福。 安福看了眼寿清轩,察觉到了他的紧张,旋即笑道:“你先回去吧,一会儿本宫会找人去找太后的。” 周德顺小心地看了眼寿清轩,答应着离开了。 待到周德顺离开了,安福看向了寿清轩,笑了起来:“哥哥出事了吧。你还想瞒着我么?” 寿清轩踟蹰了一下,道:“你不能进宫去,今天不能。” “你们到底瞒着我干什么了?”安福一咬牙,揪住了寿清轩的衣领,“告诉我!” 寿清轩轻叹一声,松开了安福,管家上前来,恭敬道:“爷,已经是戌时三刻了。” “好好呆在家里,哪里也不能去。”寿清轩盯着安福,一字一顿道,“不要让我担心,安福。” 安福一把拉住了寿清轩,神色凝重了许多:“逼宫,是要杀头的大罪。谁也救不了的大罪。” 寿清轩却是一笑,笑容中带着从未有过的狂野:“这只是对失败了的人而言,如果胜利了呢?” “我不信我哥哥是贪图王位的人!”安福眉头一皱,“若是他想要那个皇位,当年他一句话,父皇二话不说就会把皇位留给他。” “安福,你只要好好在家,就够了。”寿清轩没有把话说下去。 这时,门口传来了安桢的声音:“七姐姐,就知道一个小太监没法请了你的大驾。” 安福和寿清轩双双看向门口,只见安桢笑吟吟进来了:“七姐姐,大家可都等着您呢。” 安福一怔,看向了寿清轩,微微笑着,道:“倒是劳动了八妹妹,这下子不去也不成了呢。” 寿清轩上前一步,拦在了安福和安桢之间,笑道:“八妹妹也不心疼心疼你七姐姐,这么大的肚子了,这么热的天,出门去不是存心了让你七姐姐不好受么?” 安桢极妩媚地一笑,道:“姐夫这话一说,好像妹妹多么没心没肺似的。这不是特地准备了宽敞舒适的大马车在外面候着么,里面也准备了冰,可凉爽着呢!” 第十九章 天下(4) “再怎么好,你七姐姐也禁不起这种折腾啊。”寿清轩微微笑着,“八妹妹是最体贴的人,想来是不会这样来为难你七姐姐吧。” 安桢浅浅一笑,道:“就知道姐夫疼七姐,七姐果真是好福气呢。”一边说着,她绕过寿清轩来到安福身边,亲热地挽住了安福的胳膊,娇憨道:“好啦七姐,我是来你这儿玩的,哪里是来当太后的说客。” 寿清轩警觉地看了安桢一眼,转而看向安福,语气中多了几分刻意:“那你们姊妹俩聊,我还有事儿,要出去。安福,你可要好好小心,有什么事情叫管家去通知我,或者你四哥和十七哥,知道么?” 安福看着寿清轩,慎重地点点头,微微笑着:“我知道的,你也要小心呢。” 寿清轩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又看了眼安桢,才转了身,缓步出了驸马府。 看着寿清轩离开,安福转而看向了安桢,脸色蓦地冷淡下来:“说吧,今天你不会无缘无故到我这里来。” 安桢一笑,道:“七姐姐果真是聪明,只不过,如今在怎么聪明,也不过落得一个阶下囚的下场了吧。” 安福轻轻挑起眉头,却依旧浅浅笑着:“此话怎讲?” 安桢放肆地弯起嘴角,逼近了安福,道:“你或许还不知道吧,今天十六哥进宫,到如今还没有出来,你觉得会发生什么呢?轩少如此匆匆忙忙地离开驸马府,你又觉得是为什么呢?” 安福温和地一笑,在茶几边坐下,动手倒了一杯茶,看向安桢,道:“大不了就是十六哥被皇上给拘禁了,然后我家轩少就带着兵马去救十六哥嘛,八妹妹,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呢?” 安桢一怔,在安福对面坐下了,笑容中带着几分讥讽:“不愧是我的七姐姐么,在这种事情面前,还这么镇定。” 安福看着安桢,心中突然闪过一些不安。她下意识换了个坐姿,喊了屋外的丫鬟进来了。 安桢眉头一挑,嘴边的笑容有些高深莫测了:“怎么了七姐姐,是哪里不舒服么?”一边说着,她靠近了安福,拉住了她的手。 安福从容地看着安福,浅浅笑着,说出来的话语却不得不让安桢有几分忌惮:“八妹到姐姐这儿来,光这么坐着可不好,这不,姐姐叫人给妹妹送点而糕点进来。”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向那丫鬟,转而看向安桢,继续道:“话说到这里,安桢,姐姐最后还是想告诉你,做一件事情之前,多想想,有些事情可是不能后悔的。你不过是想把我带到宫里面去,然后呢,你想过吗?” “呵,你倒是明白!”安桢冷笑一声,“那就不要让妹妹动手了,姐姐你就乖乖跟着妹妹我走吧。” 安福也是一声冷笑,道:“进了宫,你想怎么样呢?让皇帝用我来威胁十六哥?还是你亲自来动手?” “我……”安桢一时语结,看着安福,没有说出话来。半晌,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戾气,一把就抓起了安福。 安福一惊,被迫站了起来,没有挣扎。她静静看着安桢,笑了起来:“看来你是不想多想呢,那好,我就随你走这么一趟。” “到这时候了,你还有这么多话好说么?”安桢一把把安福拉出了房间,笑得有些狰狞了,“你知道么,我恨你很久了。所有人都喜欢你,而所有人都讨厌我,你说是为什么呢?就连我的母妃,都是喜欢你,而不是喜欢我!” 安福依旧是和婉地笑着,跟着安桢的步伐有些略略不稳:“恨?做了这么多,只是为了一个恨字么?还是有别的企图呢?” 听着这话,安桢恼羞成怒,竟然重重地打在了安福的肚子上,安福闷哼一声,只觉得腹部格外地疼痛,没有说出话来。下意识拖住了安桢的手,安福整个身子都倾向了她。安桢心下也是一惊,又不好说出关心的话,手上却加大了拉扯的力气,就那么把安福拖到了门外的马车上。 安福无力地倚在了马车上,看着安桢,嘴边扬起一抹怜悯的笑容,没有说话,却闭上了眼睛。安桢看着她,只觉得心悬了起来,口中忙叫车夫快些向皇宫而去。 “傻丫头啊……”察觉到马车的跑动,安福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她,淡淡然开口,说出了这句话,却再也没有下文。 安桢看着她,一时间没有说出话来。 马车跑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到了皇宫。却是从皇宫的一个小角门进到了废弃已久的南花园。 拖着安福下了马车,安桢冷笑一声,看向恹恹的安福,道:“进到宫里来了,姐姐还有什么想要跟妹妹我说的么?” 安福扶着手边的栏杆勉力站好,笑容依旧是坚强,还带着几分安桢看不明白的恨意:“如果,他有什么不测,我会恨你一辈子。”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腹部,眼中似乎有几分泪意。 第十九章 天下(5) 安桢冷笑一声,指尖却是轻轻颤抖着:“那也得看你有没有机会来恨了。” “你觉得呢?”安福嘲讽般看向安桢,脸色却是愈发差了,“你觉得我会不会有机会呢?”一时间只觉得下腹坠痛难忍,整个人都站不稳了。 安桢一惊,伸出了手,却没有扶她一把,也没有说出话来。 安福虚弱地抓住手边的栏杆,却止不住身子向下滑——这时,一双有力的手抱住了她,来不及抬头去看那人是谁,只觉得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安桢惊恐地看向来人,还没来得及喊出那一声“母妃”,就被德妃一耳光扇了过来: “畜生!” 德妃迅速叫身边的太监宫女送安福到寝宫去,看也不看安桢一眼,就急急忙忙同他们一起离开了南花园。 安桢愣在那里,突然笑了起来,眼泪却夺眶而出,嘶声竭力地喊了出来:“你到底把我当你的女儿吗?” 德妃脚步一滞,转身看向了她,声音中掩饰不住痛意:“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安桢只觉得心中一空,再也没有力气说话。看着德妃,她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那你又何必把我生下来?” 一时间德妃只觉得心痛,回了身,快步离开了南花园。 “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安桢喃喃自语,顺着墙壁滑坐在了地上,一把抹掉脸上的眼泪,再也没有眼泪流出来。 懿镜宫 祺珞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看着丹殿下怎么也不肯跪下的祺璇,心中又莫名多了几分怒火,没有说话。 祺璇闲闲站在丹殿下,看着一边的漏壶,已经是亥时了。 遥遥传来兵戎相见的声响,祺璇嘴角的笑容带着几分得意的味道。 一个小太监匆匆跑进了懿镜宫,在祺珞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祺珞目光一亮,嘴角泛起了些许笑意,带着冷酷的意味。低声嘱咐了小太监几句,小太监急急忙忙离开。祺璇眉头一皱,盯紧了那太监,没有说话。 远处的打斗声一点点逼近。 祺珞看着祺璇,终于开口了:“十六弟,你觉得,你会不会赢呢?” “为什么不会?”祺璇挑眉看向他,眼神中有睥睨的神色。 就在这时,懿镜宫的大门轰然一声被推开,一身洒蓝色长袍的寿清轩进到了殿中,镇定自若地看向祺珞,恭敬地行了礼:“皇上,臣来接瑞亲王回府。” 祺珞眉头微微皱起来,目光移到了寿清轩衣衫的下摆,上面若有若无的血迹,看得人心惊。 祺璇看向寿清轩,微微笑起来,道:“你来迟了,我在这儿已经等了好久呢。” 寿清轩稳重地笑着,看向祺珞,依旧是恭敬道:“皇上,臣来接瑞亲王回府。” “如果。”祺珞一咬牙,声音生硬了许多,“如果,朕不允许呢?” 寿清轩满不在乎地笑起来,也不多说,只是淡淡然看了眼外面。刹那间,刀光剑影,兵戎碰撞。“皇上,臣只是来接瑞亲王回府。”寿清轩重复着刚才说过的话语,从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澜,“还请皇上允许臣,带了瑞亲王回府。” 听着这话,看着外面隐隐绰绰的人,祺珞一拍桌子,卫队从宫殿的四面八方冲出来,包围了祺璇和寿清轩。 “逼宫?”祺珞冷冷道,“就凭你们?” 祺璇满不在乎地笑着,看着包围着他们的卫队,却不看祺珞一眼,只是淡淡道:“你们多少人是轩少一手调教出来的?拿着刀枪对着自己的师傅,呵,倒是长进了呢。” 寿清轩却是一笑,看向祺璇,道:“我可没有调教过这么没心没肺的护卫。王爷可不要给我轩少头上抹黑。” 听着他们的话,卫队中的护卫开始动摇,却又坚持着拿着刀枪对准了祺璇和寿清轩。 祺珞听着他们的话,已经是十二万分怒火,直直盯着祺璇:“你到底有什么能耐,事到如今了,还这么镇定!就算外面千万兵马又如何,在殿中,你就是死路一条。” “你敢杀吗?”祺璇懒懒地笑起来,终于看向了祺珞,“你敢不敢杀?”他顺手夺过了一个护卫手中的刀,似笑非笑地看着那护卫,问道:“你敢用这把刀杀我吗?杀了我,你可就是大功臣呢。” 那护卫一哆嗦,跪在了地上,没敢起身,没敢说话。 祺璇冷笑一声,就那么把刀扔到地上,转而看向祺珞,凉凉道:“就算我给你刀,你是不是敢杀我呢?” 祺珞亦是冷笑一声,终于道:“好吧,祺璇,你到底想要什么?是这个皇位么?” “我要皇位干什么?”祺璇看着祺珞,笑得很是懒散,“我说了,我只是想要权力,只是权力而已。” 祺珞站起身来,看着祺璇:“你觉得,我会给吗?” “呵呵,我怎么知道呢?”祺璇满不在乎地看着他,“就算你不给,我也要抢到手,你觉得,我说得够不够明白呢?” “明白,够明白。”祺珞缓步走下丹殿,一步一步逼近了祺璇,笑容一点一点变得恶毒,“如果,祺璇,如果你的妹妹,安福在朕手中,你想想,朕会怎么对待她呢?” 祺璇眉头一皱,看向了寿清轩。 寿清轩亦是一愣,迅速琢磨了祺珞的话,只吐出了两个字:“安桢。” 祺珞狂放地笑起来,愈发逼近了祺璇:“你是不是那么喜欢你的妹妹呢?朕保证,只要你抢了权力,你的妹妹,宝贝安福,必死无疑!” 祺璇后退几步,警觉地看着祺珞,转而看向寿清轩:“安桢到了驸马府?” 第十九章 天下(6) 祺璇后退几步,警觉地看着祺珞,转而看向寿清轩:“安桢到了驸马府?” 寿清轩点头,没有说话。 祺璇再一次看向祺珞,收敛了之前的狂妄,变得温和:“让我带走安福,这一切,我都可以放弃。” “是么?”祺珞冷笑一声,“你不问问,我是不是愿意放过你?” 意料之中的答案,祺璇没有多说一句话,“刷”的一声抽出了寿清轩腰间的剑,递到了祺珞手中,冷然道:“要我的命吗?我给你。” 祺珞推开剑,看向祺璇:“我要你的命干什么,还要落下一个杀害亲兄弟的恶名!”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突然扬声:“来人,把人带上来!” 话音刚落,几个太监架着奄奄一息的安福从偏殿进到了大殿中。 祺璇一急,差点没有冲上去。寿清轩拦住了祺璇,声音中多了几分威胁的味道:“你们是什么人,敢这样对公主?” 祺珞冷笑一声,侃侃开口:“他们么,是朕在宫里安插的太监。难道你们傻到以为,宫里面就全是你们的人么。”说到这里,他又是一顿,看向了祺璇,继续道:“不过,说起来你的本事也真够大。德太妃明明是安桢的母妃,可对安福比对安桢还好。要不是安桢,恐怕,安福也不会落到朕手中吧。” 就在这时,刚刚还在一边奄奄一息的安福突然睁开了眼睛,挣开了太监的束缚,踉踉跄跄地扑到了龙椅上。三人俱是一愣。只见安福拿起了桌上的玉玺,似笑非笑地看着祺珞,声音很是虚弱:“九哥,如果没有了这玉玺,你还能做什么?” 祺珞上前几步,示意左右的太监上前把安福拦住——安福冷冷看着祺珞,只是举起了玉玺,话语冷漠了许多:“如果,九哥,我把这玉玺砸了……你说,你还是不是名正言顺的皇帝?” 祺珞一怔,没有说话。 安福看了眼两边的太监,嘴角弯起些许笑意:“怎么,皇上让你们上前捉拿本宫,你们不敢上前么?” 太监们听着这话,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身子颤抖着,不敢出声。 大殿中顿时一片寂静,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安福身上。安福漫不经心把玩着玉玺,挪动着笨重的身子,不自然地坐在了龙椅上:“九哥以为就凭一个安桢就可以把我带出驸马府么?是太高估了安桢,还是太低估了我?出府的时候,九哥,你的眼线就没有告诉你,马车后面跟着本宫的八千精兵?呵,也许是那人没命过来报吧。”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突然扬了声:“来人!” 话音未落,大殿外传来了洪亮的应答:“在!”声音未落,人已经冲进了大殿,把殿中的护卫团团围住。 安福满意地看着他们,笑了起来,看向了祺珞:“九哥猜猜看,今儿,皇宫里面有多少人,是九哥您的人?” 祺璇担心地看了眼安福,兄妹俩交换了一个眼神,转而看向寿清轩。 寿清轩上前一步,一把扼住了祺珞的手腕,脸上的笑容依旧是淡淡的:“皇上,得罪了呢。” “你,你们都反了!”祺珞气急败坏地大喊着。 寿清轩和祺璇交换了一个眼神,依旧是好脾气地笑着:“皇上此言差矣,臣进宫,只是要接王爷回府。只是皇上不放,才有了现在的局面,不是么?皇上若是愿意现在放了王爷公主回府……”他刻意没有把话说下去。 听着这话,祺珞却看向了龙椅上的安福,笑得有些恶毒:“好一个福公主,朕怎么就没想到,你是他的弟弟,自然和他是一样狡诈!” 安福浅浅一笑,道:“狡诈倒是谈不上,只是比旁人多了几个心眼罢了。” 祺珞失态地大笑起来,挣脱了寿清轩的扼制,冲上了丹殿,逼到了安福身前。寿清轩和祺璇都是一惊,几步追了过去。 祺珞冷笑一声,一把抽过了护卫手中的刀,直直砍向了安福—— 第十九章 天下(7) 祺珞冷笑一声,一把抽过了护卫手中的刀,直直砍向了安福—— 安福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却只觉得身上一沉,一个温暖的身子护住了她——睁眼一看,只见寿清轩紧紧抱住了她,而那把刀,则结实地砍在了他的背上! 祺璇一把扯过了祺珞,就那么把他摔在了地上。 大殿中一片寂静,护卫们不敢上前,祺珞愣愣地坐在地上,看着祺璇扶起寿清轩,却笑了起来。 太深的伤口,寿清轩摸索着背上的刀,反手把刀拔下,扔在了地上,鲜血如注。看向安福,寿清轩笑起来,本该温和的微笑,此时此刻,却是狰狞了。 安福艰难地挪动着身子,扶着寿清轩,还没开口,眼泪盈眶。 “回家吧。”寿清轩艰难地吐出这句话,只觉得脚下软软的,“你,不听我的话……告诉你不要……进宫……” 安福用力咬住了下唇,竭力扶着寿清轩,不让他倒下去,声音哽咽得厉害:“轩……” “不许哭。”寿清轩的目光有些离散了,声音软软的,有些沙哑,“不许哭……听话。”抬起手,却无力触及她的脸颊,他没有勉强,无力地牵动着嘴角,露出一抹无奈的笑。转而看向祺璇的方向,寿清轩艰难地握住了祺璇的手,目光无法交汇,声音一点点变得微弱:“交给……你,一个完整……的妹妹,只是,未来,你……我……再无法……” 闭上了眼睛,手一点点松开。 祺璇下意识抱住了他,握住他的手,眼眶有些泛红。 鲜血濡透的衣衫,地上蜿蜒的血迹。 安福固执地从祺璇手中接过了他,踉踉跄跄地向外走。一步一步,泪水一点点掉下,没有哭出声。 殿中的护卫下意识为她让开了一条路。 七月的风,静静吹着。墨蓝色的天空,闪烁着星星。 “你不要我了……”走到大殿门口,安福毫无征兆地跌坐在了地上,腹部难忍的疼痛,下体异常地涌出一股暖流。 “公主!”卫士们一急,围了过来。 内殿的祺璇一急,冲了出来,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忙叫人去宣太医。 “小七。”祺璇试图把寿清轩从她怀里抱出来。 安福下意识抱紧了他,哽咽着看向祺璇,终于哭出声来:“十六哥,他不要我了……” “小七,不是这样的……”眼看着太医过来,祺璇再一次试图把寿清轩从她怀里抱出来,却发现安福脚下的血越来越多,再看向她的脸,却是愈发惨白了。 安福看向祺璇,用力咬紧了下唇,没有说话。 祺璇咬咬牙,强行把寿清轩抱出了安福的怀抱,交到一边的卫兵手上,叮嘱他们把寿清轩的尸体送回驸马府。 安福没有挣扎,只是看着他们把寿清轩带走,眼神中一晃而过的哀伤,让人恍惚以为是错觉。 毫无征兆地,安福回了头,看向了内殿的祺珞,又看向祺璇,平淡的话语,带着十二万分的恨意:“我会杀了他,哪怕代价是我的命……” 脚下的血越来越多,安福的脸色越来越差,眉头也皱得厉害了。 祺璇轻叹一声,看向太医,示意一边的宫女太监抬起安福随太医到偏殿去——孩子,怕是保不住了吧。祺璇看着地上触目惊心的血迹,微微有些晕眩。 看着祺璇如此模样,内殿的祺珞竟然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大殿中,空洞得有些疯狂。 “你知道么,我在乎的人不多。”祺璇一步步走回内殿,笑容一点点绽放,看得祺珞有些心惊。 “安福是,寿清轩也是。”祺璇的话语在不经意更加冷静了。冷冷看着周围严阵以待的卫兵,祺璇冷冷笑着,目光终于放在了祺珞身上。 第十九章 天下(8) 一步步走上了丹殿,走到了祺珞身边,祺璇冷冷看着他,居然在笑:“你觉得,我会怎样对待你呢?” 祺珞没由来的一哆嗦,看向祺璇,脸上的笑容未减半分:“这个皇位么?” “我说过,我不要皇位。”祺璇笑起来,“我只是想要这个权力而已,我要的仅仅是权力而已。皇位,我坐上去,名不正言不顺。” 祺珞看着祺璇,没有说出话来。 看着祺珞的样子,祺璇冷哼一声,环视周围,笑了起来:“我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明天早上,希望能够得到你的答案。”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向祺珞,继续道:“不用妄想找到任何人来帮你。还记得你对我用的美人计么?现在想想,真不知道是我对你用了美人计,还是你对我用了美人计。殷月是安福身边的陪读,你觉得,她会背叛安福来算计我么?” 祺珞睁大了眼睛,没有说话。 祺璇笑起来,笑容有些阴骘了:“还有,我希望你记住。你可以伤害我,你可以杀我,但是,你不能伤害安福。如果安福今天有什么事的话,九哥,我要做的,就不仅仅是夺过你手中的权力了。”说毕,祺璇一甩衣袖,从容进了偏殿。 一阵风从殿外吹进来,殿内的蜡烛闪烁了几下,依旧是如白昼一般明亮。 偏殿中,太医和产婆忙得满头大汗,榻上的安福脸色惨白,也是大汗淋漓。 祺璇静静站在门外,不敢听门内的传出的呻吟声,用力抓住了椅子的椅背,喀的一声,椅背断了。 南花园。 安桢静静坐在回廊中,看着天空中闪烁的星星,嘴边挑起些许笑意。 “桢儿。”祺玫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回廊中,一袭金色滚边的白衫,器宇轩昂。 安桢抬眼看向祺玫,微微有些惊讶:“十七哥,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祺玫温和地一笑,在她身边坐下了:“听太监们说,你在这儿,就过来看看。这南花园废弃好久了,怎么突然想到到这儿来呢。” “我喜欢这里。”安桢落寞地一笑,“安静的地方,有种家的味道。” “这儿,曾经有很多后妃死去。”祺玫看向安桢,“这儿,就是从前皇后秘密处置后妃的地方,也算得上是一个禁地吧。” 安桢一愣,没有说话。 祺玫微微笑着,笑得很是温暖:“桢儿,你还没听说过关于这个南花园的传闻吧。宫里面没有人愿意到南花园来,因为这儿,太多太多的伤心事。” 安桢愣了半晌,突然看向了祺玫:“十七哥,今天你怎么突然进宫来了。” 祺玫微微笑着:“进宫来看看自己的妹妹,不可以么?”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着墨蓝色的天空,轻轻一叹:“从前,或者是我们忽略了你,以为,给了你爱就是全部,没有想到,你还是会为了安福的事情想不开。以为你长大了,一切都会明白,只是没想到,真的没有想到。” 安桢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祺玫看向安桢,道:“可是,我还是想告诉你,你是我独一无二的妹妹,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会很爱很爱你。而安福,她从小就失去了太多,你不明白失去母亲的孩子心中的苦,无论我们给了她多少,都无法弥补她心中失去母亲的痛苦。桢儿,你明白吗?” 安桢看着他,用力咬住了下唇,依旧是没有说话。 “今天你把小七抢进宫的时候,我和四哥就在马车后面跟着。”祺玫没有再看她一眼,语气间多了许多无奈,“还有安福的八千精兵。我和四哥看着你把小七带到了这里,是我们找来了母妃。我以为,母妃的那一耳光会让你醒悟,只是没有想到,你……会再次把小七强行带走。” “十七哥,你……”安桢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终究没有把话说出口。 “我说过,你是我独一无二的妹妹,无论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会很爱你。”祺玫站起身来,手指微微颤抖着,“你对于我而言,就好像小七在十六心中的地位。可是……桢儿……”他没有把话说下去。 安桢看着祺玫,也没有说话。 半晌,祺玫开口了:“我来的路上,懿镜宫传来了消息,小七的孩子,没有保住。” 安桢一怔,下意识握住了栏杆,看向祺玫。 祺玫依旧没有看她一眼,声音都有些颤抖了:“我不想和四哥做一样的事情。当初四哥送了大姐走,只是没想到有一天,我要来送你上路。”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瓶儿,放在了安桢身边,“桢儿,这药,我不强迫你喝。你留着,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也好。”说着,祺玫就要走。 “十七哥——”安桢喊住了他,她拿起那个瓶子,几步走到祺玫身前,“这,是母妃的意思么?” 祺玫看着安桢,落寞地笑着:“也是我和四哥的意思。” “好……”安桢下意识退后了几步,只觉得眼中酸涩,却流不出眼泪来,“说到底,你们还是不喜欢我。为了安福的那个孩子,就要我来用命抵偿?这药,我不喝!”说着,她把药瓶摔到地上,却笑出声来,“这是爱么?这就是你们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爱我?笑话!笑话!” 祺玫看着地上的碎片,没有说任何话,只是默然走开。 门外,祺谧看着祺玫和安桢,没有说话。 “轩少,死了。”看着祺玫,祺谧轻轻叹气,“刚刚从懿镜宫证实的消息。” 祺玫一怔,惊讶地看向祺谧:“怎么会……谁敢?” 祺谧点点头:“据说,是皇上……” 祺玫再一次看向安桢,语气中带着担忧:“我不知道祺璇会怎样做。如果仅仅是安福,或许还有一些转机,如今……”他没有把话说下去,看向祺谧,道:“她不愿意喝下那瓶药。” “桢儿终究不是大姐。”祺谧摇摇头,“我们宠她太多,以致于到现在,她失去了自我判断正误的能力。作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谁也无法弥补。” “母妃呢?”祺玫问道。 “母妃去了懿镜宫。”祺谧再一次看向安桢,转而看向了祺玫,“祺璇如果愿意原谅安桢的话,事情就真的闹大了。” 南花园中,安桢抬头看着空中的星星,眼角落下一滴眼泪。 第二十章 闲庭(1) 孩子终究是没有保住,安福却不肯在皇宫中多呆一晚,当天晚上就让祺璇带她回家。 寿清轩的葬礼冷清却隆重,关于他的死因,坊间流传着各种各样的传闻。 朝堂之上也透露着些许不安,人们等待着祺璇的下一步动静,可大门紧闭的瑞亲王府似乎在宣称这件事情就该这么毫无声息地过去。 关于那个夜晚的事情,除了祺珞祺璇,还有安福以外,再也没有第四个人知情——隔日,那夜懿镜宫中所有的奴才和卫兵,都因为种种原因而被处置。 然而,从那一夜之后,也没有人再见过祺璇。 没有祺璇在的朝廷,似乎安静了许多,可却隐隐透着几分古怪。 朝臣们惊奇地发现,奏折上的朱批,不再是祺珞的那手谨慎的小楷,而换成了祺璇所特有的潇洒的行草。 而这其中预示着什么,没有人敢去猜测。 这是一个不算太热的夏季,过得很是匆忙。 夏季过去的时候,狩国大使带着大批的牛羊,还有大量的钱财来到了京城,为狩国的太子求一位公主为太子妃。 自从贤皇四十五年对西北的战争过后,狩国成为了最主要的盟友,也是最大的威胁。曾经是最大的敌国的狩国,这么多年来的示好,再加上这一次的求亲,似乎都再臣服。 求亲出人意料的顺利,也出人意料的让人难以置信,想想却又在意料之中。祺珞登基不久,膝下还没有成年的公主,只能在贤皇留下的公主中来选择,而选择的公主,正是八公主安桢。 没有人提出异议,或者说,没有人敢提出异议。 这由始至终,祺璇依旧没有出面,而祺珞,也愈发像一个傀儡。而安桢,也没有任何举动,来说明是满意,亦或是不满意。 加封为宁国贞淑公主,安桢嫁得匆忙。出嫁的那一天,祺珞带着朝臣们在城门外送行,奢华的仪仗,安桢站在马车边,迟迟没有上去。 回头看着城内,再看看身后的人们,祺谧来了,祺玫来了,就连在家中养病的三哥祺月也来了。祺璇没有来,安福也没有来。或许是真的恨她了吧。她知道,这是祺璇作的决定,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没有反对。 不禁自失地一笑,安桢轻轻牵起裙角,上了马车。 一如多年前安雪的出嫁,这一次,德妃也没有出现。 德妃一共四个孩子,两个女儿,两个儿子,讽刺的是,两个女儿似乎走上了相似的道路,走到最后,都不得不远嫁。 高大华丽的马车缓缓开始向前走去,奢华的仪仗昭示着皇家的威风,只是,这一切都带着几分孤独。 视野中,马车渐行渐远,天色一点点变暗。 十里亭处,一位青衫男子静静站在那里,孤零零的身影,带着几分莫名的疏离和威严。 马车在十里亭停下,男子微笑着看向护送车驾的侍卫,没有说话。 侍卫反而一愣,迅速跪下了:“臣等见过瑞亲王,王爷千岁。” 祺璇微微笑着,示意他们起身,始终没有开口。 马车中的安桢听到侍卫的声音,心中一惊,颤抖着掀开了窗帘,看向了他。 祺璇看着安桢,看向了一边的宫女,缓缓开口:“请公主下车,本王送公主一程。” 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安桢不敢看祺璇一眼。 “坐吧。”祺璇温和地笑着,在亭中的凳子上坐下了。 安桢小心地看着祺璇,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下了,没敢说话。 “作哥哥的总该来送妹妹一程。”祺璇的声音温和得不似平常,“妹妹那么多,可安桢只有一个,对不对?” 安桢惊讶地看向祺璇,眼中噙着泪水,没有说话。 “到了那边,不要再这么任性了。”祺璇看着安桢,微微笑着,“在那边,再没有人会来包容你,原谅你。原谅十六哥作出了这样的决定。”祺璇动手为安桢倒了一杯酒,递到了她手边。 安桢颤抖着接过了酒杯,看着祺璇,竭力平静地笑着。 “十六哥不知道为了你所谓的亲情,你还会作出什么样的事情。”祺璇突然敛起了笑容,言语间多了几分嘲讽,“让你走,或许是最好的选择。十六哥不想作出逼死自己妹妹的事情。这样,也算得上是,为了你好吧。” “十六哥……”听着祺璇淡漠的话语,安桢一下子跪在了地上,顾不得公主的身份,一把抱住了祺璇的腿,泣不成声,“十六哥,之前,是我错了……” 祺璇冷漠地看着她,示意宫女把她搀起来,自己也站起身来,声音依旧是温和:“好了,你该走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仿佛漫不经心般再次开口:“或许,还有件事情该告诉你。狩国的太子,是一个白痴。” 安桢一愣,身子摇晃了一下,几乎站不稳。 祺璇冷冷笑着,淡淡然看向了侍卫队长:“一路上,保护公主的安全。必要的时候,公主的贞节比性命重要。”说着,他再次看向安桢,温和的笑容中多了几分阴骘:“好了,你也该上路了。” 安桢垂下眼睑,默然随着宫女上了马车,在登上马车的那一瞬,拔出了侍卫腰间的刀,直接比上了自己的脖子。 祺璇轻蔑地看着她,顺手弹出一枚石子,轻而易举打掉了她手中的刀,依旧是微微笑着:“这么大喜的日子,见了红可不好。你该上路了。” 在祺璇的一个眼神下,几个宫女强行架着安桢进到马车中。 侍卫长向祺璇行礼后,送亲的队伍再一次开始远行。 高大的马车,奢华的仪仗,拥有皇室血统的公主,却要嫁给一个白痴太子!祺璇看着这一切,嘴边的笑容始终带着那么几分嘲讽。 第二十章 闲庭(2) 三个月后,狩国传来了消息,宁国淑贞公主安桢因病去世。 离奇死去的公主,仿佛给了朝廷最好的理由去攻打狩国。 狩国的皇帝派摄政王石翳来到了澜朝觐见,为的是两国的和平。这一次,送来了狩国的公主,送给祺珞为妃。 狩国公主石螺,有着清丽的外貌,也有着所有公主都会有一些的刁蛮脾气。入宫为妃,表面上是和顺,但不难看出她心中隐藏的不满。 给了狩国皇帝极大的面子,石螺被封为淑妃。 狩国摄政王石翳离开的那一天,却是祺璇策马三十余里送行。 石翳和祺璇年纪相当,正是风华正茂,才华横溢的时候,石翳在狩国执政已近十年,而祺璇在朝中打滚,也已经超过了十年。 两人把随行的仪仗远远甩在身后,潇洒的骑姿,正如两人的性格一样。 “这次,真的要谢谢你了。”祺璇微微笑着,看着石翳,“说吧,要我怎么酬谢你?” “对贺兰,好一些。”石翳看向祺璇,笑得有几份苦涩了,“这样,就够了。” 祺璇认真地看着石翳,点点头:“我会的,你放心。” “不过。”石翳认真看着祺璇,“祺璇,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让安桢成为那个傻子的王妃,继而逼死她呢?她,毕竟是你的妹妹。” 祺璇看向远处,淡淡笑着:“太恨了。恨到了极点,连杀了她都觉得便宜了她。就像你对石螺的感觉一样。否则为什么你要把石螺送到这边来呢,她还是你嫡亲的妹妹呢。而贺兰,甚至是你最恨的人生的女儿。” 石翳轻轻叹气,看向祺璇:“贺兰和石螺不一样。如果没有贺兰,我不会有今天,但是石螺,这么多年,她带给我的,除了一次又一次的背叛,我再也找不出其它。如果当年没有贺兰带着你的兵马,就没有今天的我。而如果没有石螺一次又一次的背叛,我想,我也不会需要贺兰带着兵马投奔你,从你这里获得帮助。” 祺璇轻轻笑起来,看向石翳:“其实,我没有想到你会把石螺送来的。” “如果有我登上皇位的那一天,我会把石螺接走。”石翳微微笑着,“毕竟还是自己嫡亲的妹妹。”说到这里,话锋突然一转,石翳看向祺璇:“皇位和你只有一步之遥,为何不更进一步呢?” “看起来只有一步。”祺璇看着远方,声音有些飘忽,“事实上,却是一条鸿沟。现在的我,跨不过去,也没有必要跨过去。” 石翳咧嘴一笑:“你在顾忌明亲王么?” “不是。”祺璇看向石翳,“谁也不顾忌,只是时机未到——等待那个时机,或许也要用上一辈子,也或许,一辈子都等不到。” 石翳沉默了一会儿,看向祺璇:“如果我是你,会把皇位拿到手。本来就是你的,况且现在已经捏在了手上,为什么不进一步!你的九哥现在是臣服了,可难保不会再一次出现想上次那样的事情。何必留下这么一个隐患呢?” “谭贵妃马上要生产了。”祺璇微微一笑,看向石翳,“就等着这个孩子。一定是男孩。” “怎么可能!”石翳笑起来,“生男生女哪里是你祺璇可以决定的。” “一定是男孩。”祺璇笑得很是轻快,“我等的就是谭贵妃肚子里面的孩子。” 石翳恍然大悟一般笑起来,看着祺璇,道:“我想,朝廷中能够和你抗衡的,如今,只有明亲王一个人了。” “我在等他向我挑起那场争斗。”祺璇把玩着手中的鞭子,“或许,这一天,已经不远了。” 第二十章 闲庭(3) 明亲王府,书房。 祺谧和骥儿正在棋桌研究一局棋。丹熙在一边看着,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外面有人通报,说是内阁的施杞大人来了,祺谧抬了头,向骥儿微笑道:“施大人来了,你和丹熙先出去一下吧。” 骥儿站起身来,正要说话,一边的丹熙指着棋盘开口了:“黑子在这里,白子不就没有活路了吗,伯父为什么还要下在那里呢?” 祺谧顺着丹熙指的方向看去,眉头轻轻一跳,嘴角漾起些许笑意指着棋盘的另一个地方,道:“呵呵,丹熙你看,如果要是白子再下这里呢,那可是黑子没有活路了。” 丹熙皱着眉头顺着祺谧指的方向看去,撇撇嘴,没有说话,似乎不是很赞同祺谧的说法,只是看着棋盘,不愿意跟着骥儿一起走。 祺谧温和地一笑,在棋盘边坐下了,向管家笑道:“你跟施大人说,让他到书房来。”顿了顿,看向丹熙:“那,你和伯父把这局棋下完?” 丹熙终于笑起来,认认真真在棋桌边坐下了,看着棋盘,就把棋子放在了自己刚才指的地方,皱着眉头看着祺谧落子。 祺谧果然把棋子落在了刚才指过的地方,笑着看着丹熙,没有说话。 丹熙鼓着腮帮子,眨着眼睛看向祺谧,落下一子。 祺谧惊喜地一笑,摸了摸丹熙的头:“倒是和你爹一样,看来长大了也是棋王呢。只是,毕竟是小孩子,欠考虑。”说着,他在另一边落下一字,淡淡道:“你这一大片,可都是我的了哦。” 丹熙撇撇嘴,余光已经看到施杞进来了。他放下棋子,跳下椅子,向骥儿笑道:“哥,我们走吧。” 施杞先一步看到了骥儿和丹熙,早就笑起来了:“原来两位小王子也在这儿,王爷也不告诉我。” 祺谧微微笑着,言语中带着些许调笑:“没大没小的,倒是不像朝廷上一本正经的施大人。就该让那些官员看看你这么个样子。” 施杞哈哈一笑,大大咧咧地坐下了,道:“王爷这样子也该让大臣们看看,王爷您说是不是?” 祺谧一笑,也不责怪,只是示意骥儿和丹熙先回避。 施杞看着棋桌上的棋局,挑了眉头,看向祺谧:“这棋,是?” “刚才和骥儿下的残局,后来的局面,是丹熙下的。”祺谧看着棋盘,微微笑着,“丹熙聪明,骥儿稳重,等丹熙再大一点,或许骥儿就不如丹熙了。” 施杞挑了眉,道:“也未见得。” 祺谧呵呵一笑,看向施杞:“这么晚了,怎么到我这儿来了。什么事情么?” 听着这话,施杞忙正色道:“关于瑞王的事情。” 祺谧轻轻挑起眉头,嘴边扬起些许笑意。轻轻捻起一枚棋子,祺谧敲了敲棋盘,看向了施杞:“那孩子,终究是没有长大,什么都胡来。你不要去管他的事情了,我心中有数的。” “可是,王爷……”施杞似乎有些急。 “我知道的。”祺谧淡淡然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他和狩国一直有联系。我也知道,如今狩国的摄政王石翳能够有今天,祺璇的功劳不小。”他看向施杞,表情依旧是淡然的:“这些,我都知道。” “这,这可是通敌的大罪……”施杞有些结巴了。 祺谧放下棋子,微微笑着:“现在没有人能够治他,所以,只能等着他自己回头。” “可是王爷——” “我说,要等他自己回头。”祺谧淡淡然打断了施杞的话,“亏欠了他的,总是要还。这一次,就算是偿还吧。” “王爷几时亏欠了瑞王!”施杞似乎有些怒气了。 祺谧微微一笑,看向外面,轻轻吐出两个字:“安桢。” “宁国贞淑公主已经……”施杞不可置信地看着祺谧,“公主远嫁,还不算是偿还么?” “你不明白。”祺谧温和地一笑,“我说了他还是一个孩子,根本没有长大。一心一意想着报复。所以,该还的,一定要还清。” “坐看瑞王的势力一天天涨大,王爷,您不怕就有一天朝廷中没有了您的立足之地么!”施杞急道,“瑞王已经架空了皇上的权力,下一步,恐怕就是王爷了!” 祺谧挑起嘴唇,笑得有些高深:“他在等我,向他挑衅。所以,他一定不会贸然架空我的权力。更何况,我手中的权力,早就放出去了,就算是架空了,也没什么可怕的,不是么。” 第二十章 闲庭(4) “可是王爷——”施杞眉头一皱,语气中又多了几分急躁,“瑞王或许不会这样来想啊。” 祺谧不在意地挑挑眉,顺手端起一边的茶盏,呷了口茶,缓缓道:“若是他想逼,就让他逼吧。”他看向施杞,笑起来:“施大人,你说是不是呢?”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仿佛自言自语般开口:“说他是个孩子吧,就是个孩子心气。什么事情都用最激进的手段去做。他和石翳王爷,怕是在先皇在的时候就有联系,既然父皇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又何必去多管闲事呢?施大人,你说对不对?” 施杞撇撇嘴,显然不是很赞同祺谧的说法。 祺谧依旧是不在意地一笑,拍拍施杞的肩,道:“你也是个孩子,在朝廷里面呆得还不够长。在过十年,你就懂了。”说到这里,他想起了自己在祺璇这个年纪的时候,不禁一笑,笑容中带了几分酸涩。 “王爷,那下臣告退了。”施杞见天色也晚了,便恭敬地起了身。 祺谧一笑,也起身了,向施杞笑道:“好,回家的路上多加小心。” 施杞得体地一笑,躬身离开。 又是一个冬天来了,京城的冬天,总是冷冷的,凛冽的北风,带来些许风雪的味道。若不是从小生长在这边的人,断然是不习惯这样的冬季,就好像从前的白婉,每每到了冬季,总是病恹恹的。 祺谧紧了紧衣衫,叫人笼了火盆进来。书桌上放着下午没有看完的书,棋桌上放着刚才没有下完的棋。他顺手拿起桌上的折子,就那么丢进了火盆,一阵黑烟腾起,书房里开始弥漫着纸张所特有的焦糊的味道,混合着墨的清香。 “爹——”璁珈怯怯地站在门外,声音也是小小的。 祺谧抬头,看向门外的璁珈,嘴边漾起些许笑意:“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今儿跟着夏妃去城外上香的么。” 璁珈点点头,怯怯地看向祺谧,声音依旧是小小的:“娘,娘病了,所以没去。” 祺谧微微一愣,看向璁珈:“夏妃病了?怎么没人来告诉我呢?”这么些年,自从白婉走后,他也是着实冷落了夏淑,心中突然有几分愧疚。招手让璁珈进来,他的声音温和了许多:“叫管家去找太医了么。” 璁珈怯怯地看向祺谧,摇摇头:“没找到管家伯伯。” 听着璁珈的话,祺谧微微一怔,惊异于她对管家的称呼。看着外面猩红的天空,祺谧叹了口气,眉头皱了皱,扬了声:“来人,请太医。” 管家在外面听着祺谧的声音,心下一惊,不敢多说,急忙亲自出府去请太医到府上来。 祺谧看向璁珈,微微笑着:“带着爹去看娘好吗?” 听着祺谧的话,璁珈很显然十分意外,还是点点头。 祺谧微微笑着,轻轻拍了拍璁珈的肩,没由来的,眼中有些酸涩。看着走在前面的璁珈,祺谧一时间有些怔忡。这是他唯一的女儿啊,如今都已经快16岁了,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可却忽视了这么多年,到底他还是一个失败的父亲。祺谧自嘲般笑笑,却突兀地问道:“府里面的人对你不好吗?” 璁珈很显然一愣,只是摇头,没有说话。 不一会儿来到了夏淑住的馨院,冷冷清清的院落,没有当初的热闹和精致,显得有些粗糙。 惊异于祺谧的到来,夏淑有些激动得不知所措。 管家带着太医急急忙忙赶来,到了馨院,不敢看祺谧一眼。祺谧也不多说什么,只要太医好好为夏淑瞧病。 太医诊断了片刻,又找了平日里伺候夏淑的丫鬟来问,却只是摇摇头:“怕是旧疾了吧。从脉象上来看,是风寒急症。可又是旧疾,怕是在坐月子的时候留下的病症吧。” 祺谧看向夏淑,沉默了片刻,转而看向太医:“依太医看来,应该如何调养呢?” 太医思索片刻,提笔写了一个方子,交到了祺谧手上:“这个方子,可保王妃三个月无虞。” “三个月后呢?”祺谧轻轻挑起眉头,“王妃正值盛年,我想,调养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况且是在王府。” 太医捻起胡子,琢磨了片刻,道:“王爷所说,也不无道理。只是,要这三个月好好调养才好。三个月后,小臣再来。王爷您看怎么样?” 沉吟片刻,祺谧点点头,把药方递到一边的丫鬟手中,淡然道:“你去煎药,看着炉子,注意火候,有一点差错,就不用再回来了。” 丫鬟接过药方,身子没由来地颤抖了下,颤声答应着下去了。 祺谧转而看向管家,言语在有意无意间变得有些淡漠:“送太医回府吧。” 管家诺诺地答应着,看向太医,不敢多说话。 看着管家走远,祺谧把目光移到了璁珈身上,声音变得温和了很多:“璁珈,你先去休息吧。” 璁珈点点头,没有说话,默默离开。 “他们对你们不好,为什么不告诉我。”祺谧看着夏淑,语气中不无怜惜,“从前你不是这个样子,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好欺负。想用这个来博得同情?你知不知道要好好保重自己?” 夏淑愣在那里好久,看着祺谧,一时间没有说出话来。 丫鬟端着药进来,祺谧接过药,示意丫鬟可以下去了。一只手扶起她,让她靠着床坐好,把药喂到了她嘴边:“吃药,有点苦,良药苦口。” 夏淑温顺地喝下一口药,终于开口了:“我以为你不会来。” “为什么不来。”祺谧淡淡笑着,“你难道真的以为我抛弃了你们母女俩?” 夏淑点点头,又摇摇头,低头喝了口药,没有说话。 祺谧没有追问。 夏淑也没有再说话。 两人沉默着一直到药喝完了,祺谧放下药碗,握住了她的手:“不为别人,就为了你自己,要好好保重。记得,你还有一个璁珈。” “你呢?”夏淑怯怯地开口。 祺谧已经起身,嘴边的笑容微微一颤,道:“我还是比较欣赏从前那个泼辣的夏淑。”说毕,他就出门,没有回头。 第二十章 闲庭(5) 夜渐渐深了。 祺谧在书房中,依旧没有休息。 管家在书房外徘徊了好久,终究是没敢进书房一步。 “管家,进来吧。”不知什么时候,祺谧站到了书房门口,淡淡然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管家哆嗦了一下,就那么跪在了地上,声音有些颤抖:“王爷,老奴知错了。老奴不该……不该……怠慢了夏王妃。” 祺谧轻不可闻地笑了笑,看向管家,只是摆摆手:“算了,我不计较。跟我进来。” 管家愣了愣,麻利地起身,随祺谧进到了书房。 “跟着王妃一起进府的吧,如今也应该是老人儿了。”祺谧顺手从桌上拿起了一个信封,“二十七年了,对不对?” 管家点点头,没敢说话。 “把这个送去给白王妃。”祺谧把信封交到了管家手中,“我知道这么些年你是和她有联系的。” 管家颤抖着接过信封,慎重地点头,道:“老奴这就去。” “一路小心。”祺谧把一包银子交到管家手中,“挑府上最好的马,快去快回。记住,性命永远是最重要的。” 管家微微一愣,不敢多看祺谧一眼,只是应了一声就出去了。出去了没多久,管家又折返回来,朗声道:“王爷,瑞王来了。” 祺谧微微一愣,开了门,只见祺璇一脸笑容地进到了院中。 “四哥,好久没来了,我们家丹熙还好吗?”祺璇呵呵笑着,进了书房。 祺谧一笑,叫人上茶,口中笑道:“这么晚过来看丹熙,小孩子早就睡着了。尝尝府上特制的茶,看看怎么样?” 听着这话,祺璇急忙接过了丫鬟手中的茶,看向祺谧:“四哥府上的好东西多,就不怕弟弟我偷偷地拿?” “想要什么就拿。”祺谧不在意地笑笑,“又不是很么希罕东西。” 祺璇喝了一口茶,笑起来:“呵呵,四哥倒是大方。说得弟弟都不好意思了。”说着,他放下了茶盏,看向祺谧,道:“这茶的确不错。四哥府上总能做出这么好的东西来。” 祺谧满意地一笑,看向祺璇:“我带你去看丹熙吧。”说着,哥俩一起站起来,向丹熙的卧房走去。 “十六,你该把丹熙接回去了。”祺谧微微笑着,“他也大了,跟着自己的父亲,对他的成长总归是好一些。” 祺璇挑眉笑笑,道:“在你这儿不也是很好嘛。四哥,我放心你。” 祺谧呵呵一笑,道:“放心我是一回事,自家孩子的成长又是一回事。这事儿啊,你可要放在心上。” “难不成我们家丹熙给四哥添乱了?”祺璇笑着看向祺谧,“所以四哥想要弟弟把他接走?四哥啊,要是丹熙果真捣乱,您就好好管教。” 祺谧依旧是呵呵一笑,看向祺璇,口气中多了几分调侃:“这真不知道丹熙是你的儿子还是我的儿子了。你啊,还是听哥哥的话,把丹熙带回家。” 说着,两人已经到了丹熙的卧房外。 两人站在窗外,并没有进去,只是打开了窗户,看着在床上熟睡的丹熙。 “又长高了很多吧。”祺璇喃喃道,“这年纪的孩子,一天一个变化。” 祺谧也看着丹熙,嘴边的笑容淡淡的:“是啊,这个年纪的孩子,长得快,性子也变得快。” “你说,他还会认识我么?”祺璇突然看向了祺谧,“会不会因为太久没有看到我,所以就不认识我了?” “那怎么会。”祺谧微微笑着,“不会把你忘了的。” “那我还是不要把他接走了。”祺璇呵呵笑起来,“反正我府上也没有一个细心的人,四哥,你不会介意的吧。” 祺谧无奈地笑笑,认真地看向祺璇:“不是我说,你这个父亲做得太不称职。你能把若珈照顾地那么好,说明根本不是细心不细心的问题。十六,我不想多说你了。” 祺璇挑眉看向祺谧,道:“这语气,像父皇。” 祺谧没有再笑,看向祺璇,淡淡道:“说吧,我知道你今天晚上来不会是为了看到丹熙。四哥不喜欢拐弯抹角。直说。” 第二十章 闲庭(6) “四哥,我想要你手上的权。”祺璇毫不避讳地说出这句话,静静地等待着祺谧的反应。 听着这话,祺谧却只是淡漠地一笑,道:“好,四哥给你。” 祺璇暗自吃惊,挑高了眉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么干脆?” 祺谧一笑,看着祺璇,道:“四哥手上的权本来就不多,抓着这权力反而累赘,既然你想要,四哥又何乐而不给呢?” 祺璇琢磨着祺谧的话,试探着开口:“四哥,你——” “好了。”祺谧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想问的是什么。你怕我不服是不是?自家兄弟,互相扶持,有什么服不服的呢?”轻轻拍着祺璇的肩,祺谧的笑容很是轻松。 祺璇一下子语结,没有把话说下去。 祺谧满意地看着祺璇的表情,仿佛漫不经心般开口:“狩国的石翳王爷,真是一表人才呢,十六和他熟么?” 祺璇眉头一紧,看向祺谧,言语间带了几分提防:“石翳王爷和弟弟也算是熟识吧——四哥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 祺谧哈哈一笑,把话轻描淡写般滑过:“看着石翳王爷那么风流潇洒的样子,心里想着要把我们璁珈配给他,想要你给牵一下红线,要是你和石翳王爷熟的话,不是方便了很多么?” 祺璇惊疑地看着祺谧,口中笑道:“璁珈可是大美人儿,又是四哥唯一的女儿,配给狩国的王爷,四哥你舍得么。狩国山穷水尽的,可不是养人的地儿。” 祺谧呵呵笑着,道:“也不过一说。不过,那日见着石翳王爷,倒真是觉得我们家璁珈如果能够嫁给他,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到时候四哥你就舍不得了。”祺璇呵呵笑着,心中的戒备少了很多,“自家女儿,还是嫁给知根知底的人儿好,那样自家的女儿才不会吃亏呢。” 祺谧点点头,又看向祺璇,道:“有十六你在,还怕不知根知底么?” 高深莫测的笑容,让祺璇心中没由来得紧张起来。看向祺谧,祺璇眉头轻轻挑起,道:“四哥说笑了,弟弟哪来那么大的本事,能够对石翳王爷知根知底呢?” 祺谧不置可否地笑笑,淡淡道:“好啦,天也不早了。你带着丹熙回去吧。” “四哥?”祺璇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祺谧只是一笑,向书房走去,声音淡淡的:“夏妃病了,府里人手不够。丹熙在这边,怕照顾不周,要不你送到母妃那边去吧,反正母妃那儿成天闲着。”话音未落,人已经走远了。 祺璇定定看着祺谧的背影,眉头高高挑起,嘴边的笑容有几分玩味了。也不管房中的安息,祺璇快走几步,追上了祺谧:“四哥,丹熙在你这儿呆习惯了的。” 祺谧停住了脚步,嘴边漾起些许笑意来:“那四哥替你送丹熙到母妃那儿去。”[ 奇 书 网 -wWw.QiSuu.cOm] “四哥——”祺璇有些耍赖了。 “夏妃病了。”祺谧重复着刚才说过的话,“府里面人手不够。本来你不来我也会把丹熙送到你府上去。” “夏妃,病得很严重么?”祺璇问道。 祺谧一笑,笑得有些忧伤:“或许,不能活很久了吧。” 听着这话,祺璇没有说话。沉默了半晌,他看向祺谧:“明儿我来接丹熙。四哥——你还没有忘了白王妃么。” 祺谧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笑笑。 绛红色的天空,北风呼呼地吹着,冬天来得比往年早些。 第二十章 闲庭(7) 这一年的第一场雪来得很早,飞扬的雪花,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片雪白之中,静静的,冷冷的。 管家冒雪回到王府,进到厅中的时候,身上落满了雪花。 祺谧静静坐在火盆边,拨弄着火盆中的炭火,脸上的表情很是凝重。 “王爷。”管家从袖中拿出一封信,交到祺谧手中,“这是王妃的回信。” 接过信,祺谧抬头看向管家,声音有些沙哑:“她,还好吗?” “王妃一切尚好。”管家仔细斟酌着词句,说话分外小心。 祺谧“哦”了一声,顺手把信掖入袖中,继续道:“白若迪呢,他怎么样。” “听王妃说,二公子身子骨一向不好,这入冬了身子有些弱。”管家小心地看着祺谧的表情,说话谨慎了很多,“这次去,没见着二公子,倒是见着了如迪大公子。” “哦?”祺谧眉头轻轻一跳,低头继续拨弄这盆中的炭火,“大公子回去了。内阁如今也是闲差使了。” 这时,璁珈从外面进来了。这些日子和祺谧的相处,她和祺谧之间,已经没有当初的疏离了:“爹——” 听着璁珈的声音,管家急忙回头,向璁珈行礼:“老奴见过郡主——” 璁珈一愣,下意识看向了祺谧。祺谧只是一笑,向管家道:“你下去吧,好好休息。这儿有人伺候着。” 管家听着这话,也没敢多看璁珈一眼,就躬身下去了。 “过来。”祺谧向璁珈招手,笑得很是温暖。 璁珈欢快地跑到祺谧身边坐下,依偎在他身边,呵呵笑着:“爹,下雪了,我们出去玩雪好不好?” 祺谧看一眼外面,呵呵笑着:“让骥儿陪你去玩,好吗。爹这会儿有点事儿。一会儿还要去看你娘呢。” 璁珈思索片刻,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那我去找骥儿了。”说着,就一溜烟跑出去了。 祺谧看着璁珈的背影,嘴边挑起一抹宠溺的笑容。继续拨弄着火盆中的炭火,脸上的表情却是一下子沉重下来了。起身去馨院看夏淑,祺谧轻轻叹气:他不知道夏淑还能支撑多久。 馨院中,夏淑倚在榻上看书,难得这么平静的时候。安静下来再看,她也是美艳动人,只是平日里太多的跋扈张扬,倒让人忽略了她的美貌。 祺谧站在门口,静静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总带着几分无奈的味道。 一抬眼看到祺谧站在门口,夏淑放下了手中的书,无力站起来,只好勉力笑笑:“王爷来了,外面雪大,进来吧。” 祺谧呵呵一笑,进到房中,顺手拿起夏淑放下的那本书,调侃般笑着:“这会儿倒是什么书都看了,从前倒是挑三拣四的。” 夏淑温婉地笑笑,道:“在王爷心目中,看来妾身不一个端庄大方的人了。” “你和她们不一样。”祺谧微微笑着,“自然会不一样。不要想太多。” “我知道。”夏淑微微笑着,“近来觉着身子一天一天沉重了,吃了药也没什么好转。看来真的是要应了太医说的话了……” “胡说!”祺谧心中一颤,抚上了夏淑的脸颊,“你还有璁珈呢,一定要活得长长久久的。” 夏淑只觉得鼻子一酸,眼中也是涩涩的,躲开了祺谧的手。 “太医不是说了,还要来看你的病么,这说明你的病根本不沉。”说着自己都不愿意相信的话,祺谧的手轻轻颤抖着,“别整天胡思乱想的,璁珈出嫁的那天,没有你这个娘,像什么样子?” 提到了璁珈的婚事,夏淑的眼睛一亮,却又迅速暗淡下去:“王爷准备让璁珈嫁人了么?” “璁珈也不小了。”祺谧微微笑着,“有个叫华袡的人不错,学识好,人品也好,家里的条件什么的也都很好,相貌更是上乘。想来是配的上我们璁珈的。” 夏淑静静听着祺谧的叙述,点点头,问道:“那人是官么?” “最难得不是官。”祺谧道,“不怕会卷入官场的是是非非里面去,想来是可以平安过一辈子的。改天叫那人过来让你看看。” 夏淑笑笑点头:“嗯,一定要给璁珈找一个称心的郎君,才不会……”话说了一半,被她生生截断,没有再说下去。 祺谧苦涩地笑笑,道:“等你的病好了,我们给璁珈办喜事。到时候热热闹闹的,好不好?” 夏淑点点头,眼中似乎噙着些泪水,声音有些哽咽:“好。” “我已经叫人暗中在准备了。”祺谧轻轻把夏淑揽在怀中,“到时候,我们家的璁珈,一定是京城最漂亮的新娘子,明亲王府的大公主,风风光光地嫁出去,然后,幸福地过一辈子。” 眼前仿佛浮现着璁珈身着嫁衣的模样,夏淑的眼眶湿润了,终究是流下泪来。轻轻靠在祺谧怀中,觉得从未有过的疲惫,夏淑闭上了眼睛,喃喃道:“是啊,那一天我们的璁珈一定是最美丽的新娘……” 外面雪越来越大了,隐隐约约听到骥儿和璁珈嬉闹的声音,怀中的夏淑呼吸断断续续,终究是没能持续下去。 一时间觉得很累。 祺谧站起身来,把夏淑放在床上,细心地为她整理了衣衫,突然,眼角一大滴眼泪掉下来。 第二十一章 牡丹(1) 这个冬天过得很快,几场大雪过后,春天就来了。 这一年春天,谭翎雅生下了一个男孩儿,可她自己却因为产后出血而死去。漂亮的男孩,像极了了她本人,取名叫丹雅,全是为了纪念他的母亲。 或许是在祺璇的授意下,或许是因为祺珞真的很喜欢谭翎雅,这个未满月的小孩就这么被推上了太子的宝座。 朝中没有反对的声音——或许,曾经有过,但还来不及发出就已经被生生打断。所有人都在山呼皇上圣明,为了自己的地位,为了自己的名利,他们不敢说一个字。 这样的一个春天过得太快,太平淡,几乎没有任何波澜。 朝廷,俨然是祺璇的朝廷;而天下,也几乎就是祺璇的天下,虽然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并不是他本人。 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很久都没有在朝堂上看到祺谧的身影了,自从王府传来了夏淑的死讯之后,就再没有见过他在公开的场合露面。 三月春晖辉煌而且灿烂,牡丹在一夜间千朵万朵纵情怒放,街巷园林花团锦簇香云缭绕。 明亲王府,书房。 祺谧静静靠在椅子上看书,也没在意祺璇在门口坐了好久了。 “四哥。”祺璇回头看向祺谧,“你府上的牡丹开得挺漂亮。” 祺谧抬眼看了祺璇一眼,随即垂下眼去继续看书,随口应了一句“嗯”,没有多说什么。 见祺谧没什么反应,祺璇咧嘴一笑,站起身来:“四哥,近来你的话是越来越少了,跟三哥一样。” 祺谧再次看向祺璇,嘴边挑了几分笑意:“怎么了,有事儿?” “没事儿就不能来?”祺璇笑着说,倒了一杯茶送到了祺谧手边,“如今我和你之间,倒是真的生疏了。” 祺谧不置可否地笑笑,放下了手中的书:“今天怎么没看见你把丹熙带着呢。” “那小子太皮。”祺璇耸耸肩,“送母妃那儿去了,看着他我就头大。” 祺谧呵呵一笑,拿起书继续看,没有说话。 “九哥病了。”祺璇拿过了祺谧手中的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或许,会因为这个病而……” “有太医呢。”祺谧抬眼看向祺谧,去拿另一本书,不紧不慢地开口,“轮不到我来操心。” 祺璇按下祺谧的手,笑容有几分玩味了:“四哥,你还在等什么,弟弟我可不觉得你甘心当这一辈子太平王爷。” 祺谧微微一笑,反问道:“你觉得我在等什么呢?” “要是我知道,还要问?”祺璇呵呵笑着,在一边坐下了。 祺谧饶有兴致地看向祺璇:“你就觉得我一定会说?” “四哥一定会说。”祺璇自信满满。 祺谧微微一笑,看向外面:“你看外面的牡丹,开得很漂亮。今年的牡丹,似乎特别盛。你觉得呢?” 祺璇顺着祺谧的目光看去,微微一笑,道:“四哥府上的牡丹特别好。”顿了顿,再次看向祺谧,他脸上的笑容已经淡了很多。 祺谧毫不在意,微笑着看着祺璇:“你知道四哥我不喜欢拐弯抹角。” “刚才不是说了嘛,九哥病了。”祺璇闲闲一笑,等着祺谧的反应,“或许会因为这个病去世。” 祺谧垂下眼睑,掩饰不住眼角一闪而过的笑意,说出来的话语依旧是淡淡的:“当初父皇宠你,对你是极大的帮助,也是极大的阻碍。宠你,所以如今即使你就坐在王府中不出门,也能把事情估计出一个八九分。而也是因为宠你,所以,你现在总是有些太过于的自信。自信太满,总是容易出事。”抬眼看向祺璇,眼中恢复了一贯的沉静。“太自信了,成为了自负,就容易对周围的事情做出不太正确的估计。”他缓缓说着,观察着祺璇的表情,“你说,四哥说的对不对?” 祺璇咧嘴一笑,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四哥,或许只用‘狂妄’这个词就可以来形容我了,何必用了这么一大段呢?” 祺谧轻快地一笑,看向祺璇:“知道自己的缺点,还不改么?” “总该留一些破绽给人家看看。”祺璇毫不在意地笑起来,“让人费尽心思地去找我的缺点,还不如我制造几个。四哥,你说是不是?” “是。”祺谧微微笑着,“四哥总是说不过你的。我知道你今天来必定有事,说吧到底什么事情。” “呵,今儿四哥倒是有趣了,弟弟可是说了两次了呢。”祺璇笑起来,“我说九哥病了……” “不是说这个。”祺谧看着他,“这个,有太医在呢,轮不到你*****心。你说是不是?四哥问的什么,你总该知道了吧。” “这个,可是要问四哥你啊。”祺璇哈哈一笑,顺手拿起了桌上的书,随意地翻开,“四哥心里怎么想的,哪里是我知道的呢。” “四哥老了。”祺谧看着祺璇,嘴角的笑容多了几分寂寥。 祺璇看着祺谧,等着他继续说下去,脸上的表情多了几分玩味。 “四哥没有那么多精力陪着你玩下去。”祺谧定定看着外面的牡丹,声音不自觉带着几分嘶哑,转而看向祺璇,言语间依旧温和,“不用来猜四哥心里在想什么,猜出来了又如何,猜不出来又如何。”站起身,缓缓走出书房,指着牡丹微微笑着:“牡丹再盛,也有衰败的那一天,何况你我。” “四哥想要那个皇位吗?”祺璇挑起眉头,盯紧了祺谧的背影。 祺谧没有回头,只听得到他的一声轻笑:“十六你想要吗?” 祺璇微微一愣,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你对权力的热衷,超过了你自己的想象。”祺谧转身,嘴角挑了几分讥讽的笑意,“当初回绝了父皇把皇位传给你,你自己想想,到底有没有一点后悔?如今的局面,你好好想想,到底是为什么会这样。这样的局面,是不是我们想要的局面呢?” —————— 会尽量一次写多一些贴上来,谢谢支持 第二十一章 牡丹(2) 祺璇一笑,道:“若是当初答应了,如今又是怎样的情况,谁又知道呢?就像父皇把皇位传给了九哥,而九哥依旧是没有能耐把皇权紧紧握在手中一样。谁敢说,当初我要是接下了皇位就不会是第二个九哥呢?” 祺谧顺手掐了一片叶子,嘴边的笑容淡淡的:“你自己清楚祺珞和你的不同。”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再次看向那些牡丹,道:“你难道还不知道,父皇根本就是把你当作储君培养了那么多年。而祺珞呢,只不过是父皇一时的决定,甚至在把皇位给他的时候,连皇权都没给他。否则的话,你以为你九哥会这么容易就向你妥协?” “我知道。”祺璇放下手中的书,踱到门口,看着院中的牡丹,“四哥,你呢,你有没有想要那个皇位呢?” 祺谧扔下手中的叶子,自嘲般笑笑,表意不明:“四哥想到江南去一段时间,都说江南好,去了几次倒都是公事,忙得连睡觉的时间也没有。如今闲下来了,打算到那边去住下。” 祺璇挑了眉头,看向祺谧:“怎么突然想到要到江南去住?” “突然想到了,就想去了。”祺谧微微笑着,“这么闲的日子恐怕是不多了吧,有生之年多走走,多看看,也好。” 祺璇突然沉默了,看着绚烂的牡丹,很久没有说话。再开口,声音居然有些嘶哑:“也该到处去走走,看看。四哥,骥儿和璁珈呢?” “管家带着他们到江南去了。”祺谧坦然看向祺璇,“我也准备这两天动身。” 祺璇突然一笑,逼近了祺谧,嘴边带着几分嘲讽:“若是天下二分,你和我之间或许还能抗衡吧。” 话音未落,管家急急忙忙跑进了院子:“两位王爷,万岁爷,殡天了——” 祺谧和祺璇俱是一怔,还来不及多问,皇宫禁军总管也跑进来了:“两位王爷,万岁爷殡天了——” 手微微一用力,掐下一朵盛开的牡丹,祺璇看了一眼祺谧,转而看向禁军总管,沉稳道:“知道了,你先回宫,本王随后就到。” 祺谧看着祺璇,没由来地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回身进了书房。 “四哥。”祺璇喊住了他。 祺谧脚步一滞,回头看向他:“你还不进宫去么?” “我想要那个皇位。”祺璇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你呢?” 祺谧微微一怔,看着祺璇,嘴角微微上扬:“我也想要。” 崇皇二年春,崇皇祺珞因病去世。 皇宫中白茫茫一片,静悄悄的没什么声音。 大行皇帝的梓宫停放在璇镜宫中,一切都是静,出人意料的静。 祺璇静静站在璇镜宫门口,静静看着殿内的一切,脸上的笑容不无嘲讽。 这时,一双纤柔的小手环住了他的腰:“璇哥儿,算是捉住你了。” 祺璇微微一惊,侧头看向那人,竟然任由那人抱住,口中只是笑,言语之中不无宠溺:“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来看你啊。”娇俏的声音,和周围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了。 夕阳静静照着璇镜宫,空气中弥漫着莫名的慵懒的味道,并不压抑。 “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暖暖的,总是有种安定的感觉。”那双手更加抱紧了他的腰,他能够感觉到她身上传来的幽幽的香味。 “好啦,该松开了。”祺璇好脾气地笑起来,“这样不成样子。石螺,记住这里不是狩国。” “我知道。可你还是璇哥儿,不是吗?”石螺并没有放开他的意思,声音中带着几分笑意,“璇哥儿,京城的牡丹开得可真漂亮呢。” “我带你去看牡丹?”祺璇温和地笑道。 “好啊。”石螺松开了他,转到了他面前。一身白衣,倒是平添了几分俏皮,丝毫没有悲伤的感觉,“他病了那么久,害得我哪里都不能去。”指着大行皇帝的梓宫,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现在总算是不用呆在这边了。你带我去看牡丹?可不能食言哦。” 第二十一章 牡丹(3) 祺璇微微颔首,看向白花花的内殿,道:“那也得等大行皇帝的葬礼办完了才能去。” “那个时候牡丹花期已经过了。”石螺拉住祺璇的衣裳,“还看什么牡丹?璇哥儿,你可是在敷衍我呢。” “谁说我在敷衍你。”祺璇看向石螺,“你也知道这事儿忙,哪能现在去。”转而看向内殿,他的嘴角漾起些许笑意,“这儿可不是狩国,你可不要任性。” “好啦。”石螺松开了祺璇,“你和我哥一样,平日里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到了这种时候,倒是滴水不漏了。”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向内殿,嘴边漾起些许笑意:“他死了,你和你四哥可再没有太平日子过了。” “哦,此话怎讲?”祺璇饶有兴致地看向石螺。 石螺看着内殿,道:“说到底,他不就是你和你四哥之间为了取得平衡才当上的皇帝么。我可不信到了现在你和你四哥还愿意再扶一个傀儡上去。又麻烦,又多事,还怕节外生枝。”说到这里,她看向祺璇,笑起来:“璇哥儿,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我就说了,你和我哥一样。” “想你哥了?”祺璇笑着看着她。 “我等他来接我回家。”石螺微微笑着,“可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来呢?” 祺璇呵呵一笑,道:“你哥哥是怕了你了,在他身边哪天不惹事?这也是不得已。或许,用不了多久你哥哥就会来接你回家了,到时候可不要愿意回去哦。” 石螺笑笑,偷偷看向祺璇:“那,你对安桢也是因为你对她很无奈吗?” 祺璇脸色微变,笑容突然有些空洞:“她?不是无奈,是恨,恨到了极致。” 石螺看着祺璇,心里没由来的有些害怕。“璇哥儿?”石螺怯怯地开口,“你……你那么恨安桢么?” 祺璇压抑地一叹,看着内殿重重叠叠的白色帷幔,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这时,安福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十六哥,朝臣们来了。” 祺璇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应着:“知道了,你叫他们在外面候着。” 石螺好奇地看向安福:一身白衣,身形有些单薄,一张绝美的脸庞却冷得有些过于,眉宇之间带着和祺璇相似的捉摸不透,明明带着几分笑意,却让人感觉有些害怕。石螺不敢和安福说话,也不敢多看安福几眼,诺诺看向祺璇,改了称呼:“瑞王爷,本宫先回宫了。” “娘娘走好。”祺璇礼貌地回身,看着石螺的目光中没有任何情绪。 石螺几乎是跑着离开:光是看着安福就觉得有些害怕,她甚至不敢再她面前多呆一会儿。 看着石螺的背影,安福嗤笑一声,冷漠道:“这狩国的公主,就是这么个德行么?” “她很怕你。”祺璇笑着看着安福,声音温柔了很多,“今天看你气色好了很多,身体好些了吧。” “太医说,还要休养。”安福看着前面,声音有些飘忽,“也不知道要休养到什么时候。十六哥,你看呢?” 祺璇微微笑着,道:“十六哥可不是太医,虽说略懂医术,可终究是比不上太医院的太医。你啊,还是好好休养为好。”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安福的声音终于多了几分暖意,“我也知道要好好休养。只是——”她看向帷幔重重的内殿,声音中多了些恨意:“他的葬礼我不来,总觉得对不起他。” 听着这话,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都只是看着那帷幔重重的内殿。 “我常常会想起他。”安福突然开口,“想起他的笑,想起他的关心。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因为我得到的幸福太多,所以上天派了他来毁掉我和他的幸福。” “小七……”祺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安福看向祺璇,微微笑着:“今年的牡丹开得很漂亮,这数十年来最好看了。我们一会儿去看看好吗?叫上四哥,还有十七哥,我们一同去看。” 听着这话,祺璇一怔,点点头:“好。” “我该走了。”安福怔怔看着内殿,“朝臣们该来了。” 崇皇祺珞的葬礼一如既往的肃穆并且奢华,但一如他的这一生,默然而又带着些许宿命的味道。 京城的牡丹依旧开得绚丽,朝廷上依旧平静,祺珞的死并没有给朝廷带来什么大的波澜,只是,后继之君的人选,已经成为了一个避讳。 或许是禁受不了祺珞的死,熹太后一病不起,而后宫中的太妃太嫔,或许是见惯了生离死别,反而更加漠然。 第二十一章 牡丹(4) 安福府。 安福静静坐在回廊中,看着院中的牡丹,很久没有动了。 祺璇站在回廊的另一边看着她,过了许久才缓步走到她身边:“怎么了,身子不舒服么?” 安福抬眼看向祺璇,并没有多么意外,只是微微笑着:“没什么,只是看着这花,开得可真漂亮。” “约了四哥和十七过来,应该快到了吧。”祺璇在一边坐下了,“要是你觉得身子不舒服,就……” “谁知道明年还会不会有这样好的花呢?就算有,我们是不是还能聚在一起,也还是一个未知呢。”安福微笑着看着祺璇,“十六哥,你说是不是?” 祺璇看着安福,暖暖笑着:“只要你想,无论什么时候,十六哥都会陪着你来看牡丹。十六哥是闲人,时间最多。陪着自家妹子看花看草,那可是十六哥最愿意做的事情了。” 安福一笑,眼中泛起些许泪光,没有说话。 这时,从回廊另一边传来了祺玫的声音:“陪着自家妹子看花看草,加上十七哥我一个可好?” 祺璇和安福循声望去,只见祺玫一身蓝裳,风流倜傥,依旧如同往常一样笑得温和。 “你来了。”祺璇笑着看着他,“四哥呢?没有和你一起过来?” 祺玫一笑,道:“四哥在家收拾东西,估计也快到了吧。”说到这里,顿了顿,看向安福,笑道:“怎么想起来请我们几个来看花?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哥我可是一个大大的俗人,可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安福笑笑,道:“十七哥这话说的,今年的花开得格外好,当然应该找了哥哥们来看看了。” “听说你的身子一直不好,怎么,最近好些了么?”祺玫闲闲地笑着,在一边坐下了,“老是在家里呆着也不好,要多出去走走。” “听说四哥要去江南,十七哥也去吗?”安福笑着给祺玫倒了一杯茶,递到了他手上。 祺玫接过茶,轻轻一叹:“本来也想跟着的,可母妃近来身子不好,走不开。本来四哥也准备不去的,说给母妃听了,母妃倒是不愿意了,一定不让四哥留下来,也不知道母妃在想些什么。” 祺璇眉头不经意间一挑,目光跳向远方,道:“那是母妃不想拖累你们。” 安福微微笑着,看向祺玫:“十七哥,你和四哥的关系还是那么好呢。” “嫡亲的哥哥,关系哪能不好。”祺玫呵呵一笑,一抬眼看到祺谧笑着走过来,便站了起来:“四哥,你总算是来了。” 安福和祺璇顺着祺玫的目光看去,只见祺谧正笑着走过来。 “你们倒是快,是不是快等烦了?”祺谧笑着过来,“家里面事情多,忙不过来。四哥我可是偷偷跑出来的。” “可是怕了洛姗不放?”祺玫嘻笑着接过了祺谧的话,和祺璇对视一眼,又道,“一会儿弟弟陪着你回去可好?” 祺谧含糊地一笑,坐下看向安福:“身子可好些了?四哥可是一直惦记着你呢。” “多谢四哥关心。”安福笑道,“身子比前些时日好些,太医说还要好好调养。” “这么客气。”祺谧从怀中拿出一个锦包,递到了安福手上,“给你准备的,看看喜欢吗?” 安福疑惑地接过了锦包,还没打开,祺璇和祺玫已经凑了过去。 “什么东西呢,这么神秘。”祺璇看着祺谧,又看向了安福手上的锦包,“四哥,你可从来都没有给我带过这么神秘的东西呢。” 祺谧挑眉,看向祺璇,调侃道:“怎么,女孩子家用的东西你也想要?” 安福打开锦包,原来是江南水烟楼的胭脂。江南水烟楼的胭脂最是难得,颜色艳丽,又不容易褪去。每年进贡的也就两小盒,可这会儿这锦包里面竟然是一大盒。心中一喜,看向祺谧,安福笑得很是开怀:“四哥,小七先谢谢啦。”一边说着,她一边喜滋滋地把胭脂收起来。 “四哥,你怎么弄到的。”祺玫看向祺谧,“江南水烟楼的胭脂,可是千金难买,你一下子就弄了这么大一盒。” 祺谧笑笑,道:“水烟楼的老板是我啊,怎么你们都还不知道?” “你?!”三人几乎是同时喊出来,不可思议地看向祺谧。 祺谧点点头,微微笑着:“水烟楼原来是白王府的产业,后来你们四嫂嫁到王府来,水烟楼当作你们四嫂的陪嫁带过来了。也难怪,这事儿外人一直都不知道。小七下次想要胭脂,可以大大方方地来找四哥要。” 安福点点头,抿嘴笑道:“那是一定。只是四哥啊,水烟楼可是你的产业,每年的进贡还只给两小盒,太小气了。” 祺玫和祺璇在一边点头,附和着安福的话。 祺谧只是微微一笑,道:“进贡多了,这胭脂也就不那么珍贵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向祺璇:“十六,你说是不是呢?” 祺璇点点头,没有说话。 祺谧淡然一笑,转而看向安福,笑得很温和:“小七,四哥知道你今天找了我们哥儿几个来,不是就仅仅看看牡丹就算了。话,我们还是敞开说吧。” 第二十一章 牡丹(5) 安福愣了愣,旋即笑道:“四哥这话说的——” “后继之君的事情。”祺璇截断了安福的话,定定看着祺谧,“四哥怎么看。九哥留下的丹雅如今才几个月。” 祺谧嘲讽般一笑,看向祺璇,道:“太子嘛,自然是要登上皇位了。这还要我说么。” “问题是——”祺璇略微一迟疑。 “天经地义的事情。”祺谧截断了祺璇的话,嘴角的笑容带着些嘲讽,“还有什么问题呢?” 祺玫看着祺谧和祺璇,却是一笑,道:“四哥说的是,丹雅继承皇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十六哥还有什么顾忌的呢?” 祺璇冷笑一声,看向祺谧:“四哥觉得是天经地义的就好。从前只不过是顾忌朝臣们怎么想。丹雅继位那天,还望四哥记得到宫里面来。” 祺谧毫不在意地笑起来,道:“那是自然。丹雅继位,我自然是要到场。”说着,他起身,看向了安福,道:“就是想要说这件事么,说完了,四哥我可以走了么?” 安福一急,站起身来拦住了祺谧:“四哥,你别和十六哥计较,你也知道他是那么个性子,和他生气还不是伤身子么……” “好啦。”祺谧打断了她的话,“四哥府上事儿多,今天也不想久留。小七的心思我领了,来过了,也就该走了。”说完,他淡淡然转身,阔步离开。 眼看着祺谧走远,祺璇笑出声来,看向安福:“好啦,我也该走了,新帝登基的事儿,也该筹备了。”说完,他也是转身就走。 “十七哥。”安福颓然坐下,“四哥和十六哥之间,难道就这么……” “不可避免。”祺玫淡淡然开口,轻轻呷了口茶,“我们早该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天,四哥和十六哥,会为了那个皇位决裂。” “我不想看着他们这样。”安福无奈地笑起来,“叫我帮哪一边?十六哥是嫡亲的哥哥,而四哥对我从来都是像亲妹妹一样。” “我也不想。”祺玫看向安福,“不想又如何呢?我们必然要选择一方,否则就是一个字,死。手中握有兵权的人,说起来风光,一旦到了这个时候,除了选择一方决斗,就是死路一条。你,还有我,都是握有兵权的人。” “你一定会去帮四哥了。”安福看着他,笑得无奈,“换言之,就是,我们必然会走到对立面上。十七哥,我不想看到我和你兵戎相见的那一天。” “谁也不愿意看到那样的一天。”祺玫淡淡道,“当初父皇就该把皇位给四哥或者十六哥,那样的话,或许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兄弟相残,权力之争。” 安福和祺玫相视一眼,齐齐看向了庭院中的盛开的牡丹,夺目的红,分外妖娆。 两天后,新帝的登基大典匆忙举行。 在同一天,南方传来了白王府谋反的消息。 祺谧没有出现在登基大典上,坐在龙椅上的也不是丹雅,而是祺璇。 京城的牡丹依旧开得艳丽,美不胜收。 福亲王府,祺玫和祺谧坐在回廊下对弈。 “白王府突然谋反,四哥,这其中……”祺玫看着祺谧,突然开口。 祺谧落下一子,看向祺玫,微微笑起来:“你怎么想就是怎么回事。再过些日子,四哥就要去江南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放我走呢?” “十六哥……不,皇上,或许不会放的吧。如今南方正乱。”祺玫看向另一边,“母妃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或许没有多少时日了。” “安桢的事情,让母亲操劳了。”祺谧放下了棋子,轻轻一叹,“这辈子母亲就那么两个女儿,大公主的下场已经让母亲很伤心,到老来,又除了安桢这样的事情……” “四哥。”祺玫打断了他的话,“母妃不想你在京城多留。” “可事到如今,不得不留。”祺谧敛了笑容,“如果他再狠一点,会要我的命。现在,全看他怎么做。” “十六哥……”祺玫轻轻一叹,“他终究还是选择了那个皇位。我曾经以为,他对那个皇位没有那么大的……欲望。” 祺谧摇摇头,道:“他从来都对那个皇位有所希求,只是从前,时机不对,就算有,也不能有任何体现。父皇说起来好像对我们这些皇子很是爱护,但在骨子里面还是顾忌。否则,就不会有八弟那一出了。说白了,无论当初父皇多么宠爱他,只要他露出一点点对皇位的野心,父皇还是会对他下手。” 祺玫微微愣住,恍然大悟般点头,没有说话。 第二十一章 牡丹(6) 祺谧看着祺玫,漫不经心笑着:“熹太后快不行了吧。也不知道当初父皇破例把她提拔为熹妃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就好像当初父皇把皇位留给祺珞一样,如今看来都辨不清是好是坏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移向棋盘,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几分:“到如今,他必定是不会轻易让我离开京城。” “十六哥……”祺玫犹豫着开口,目光落在了祺谧身后不远处,“皇上……” 祺谧闻声回头,只见祺璇静静站在不远处,嘴边的笑容有些难以琢磨。放下棋子起身,祺谧微微躬身,算是行礼。 祺璇也不多在意,微微笑着:“四哥,你可不讲信用,登基大典,独独你没有到。” 祺谧一笑,道:“南边出了乱子,微臣在内阁帮圣上担待着,让登基大典顺利进行,不周之处,还请圣上见谅。” “算了,也没有怪你。”祺璇闲闲笑着,“看着你还在京城,我心中就是安稳的。”说到这里,他刻意顿了顿,笑容中多了几分阴骘,“四哥,我就生怕你和南边的乱子有什么联系,要是有个什么牵扯,四哥,就是弟弟我再有能耐也保不住你。” 祺谧轻轻笑着,道:“圣上说的是哪里的话。南边出了乱子,微臣也甚是担忧,哪里会和南边的乱子有什么牵扯。这兵荒马乱的,看来微臣是没法去江南一玩了。说起来也真是遗憾呢。” “呵。”祺璇嘲讽般一笑,“这兵荒马乱的,还是少出京城为好。为了四哥您的性命,也为了朝廷的稳定,还请四哥,不要去冒这个险。”说到这里,他转而看向祺玫,微微笑着:“十七弟你说,对不对呢?” 祺玫微微一愣,下意识看向祺谧,又看向祺璇,道:“圣上说得极是。如今兵荒马乱的,还是呆在京城好。” 祺谧不在意地笑笑:“多谢圣上关心,微臣谨记在心。” “四哥。”祺璇突然一笑,盯紧了他,“你的场面话一点都不比弟弟我差,从前还怪弟弟说话不直白。呵,如今看来……” 听着这话,祺谧没由来地有些心慌,看向祺璇,他依旧是一脸温和的笑容,辨不清是喜是怒。仔细斟酌着话语,他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祺璇不动声色地从袖中拿出一个卷轴,轻描淡写地丢在了棋桌上,淡淡道:“弟弟专门给四哥带来的,四哥看看吧。”说完,他淡然转身,看向祺玫,微微笑起来:“十七如今也要和我生疏了是不是?” 祺玫心中一紧,下意识握紧了衣角,看向祺璇,正要说话,却被祺璇打断了。 “好啦,你们毕竟是嫡亲的兄弟。”祺璇自失地一笑,向外走去,“嫡亲的兄弟,毕竟是嫡亲的兄弟啊……” “十六哥……”祺玫诺诺地开口,“皇上……臣弟……” 祺璇脚步一滞,没有回头,却听得一声冷笑:“果真是生疏了啊……朕,该回宫了。” 一阵东风吹过,娇艳鲜嫩的盛期牡丹忽然整朵整朵地坠落,散落一地绚丽的花瓣。 祺谧颓然坐在凳上,缓缓展开祺璇丢在棋桌上的卷轴,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他什么都知道! “四哥……”祺玫在另一边坐下了,“你和十六哥,果真要反目么?” 祺谧颓然一笑,放下了手中的卷轴,看向祺玫:“不得不反目。我和他之间,走到今天,已经相互之间隐忍了太多,我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他也是一样。只不过,他把握着全局,而我,只仅仅掌握着江南一隅。”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向庭院中的牡丹,轻叹出声:“祺玫,你会帮我吗?” 祺玫轻轻皱起眉头,老老实实开口:“我不知道。”看向祺谧,他突然笑起来:“我该进宫看母妃了。四哥要和我一道去吗?” 祺谧摇摇头,起了身:“不去了,我也该回府了。” 祺玫没有挽留,却只是一笑,叫下人送祺谧出府。起身去换了衣服,祺玫突然觉得很累。 叫人备马去皇宫,一路上只见得京城的人们欢天喜地,对祺璇继位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异常的反应,祺玫暗自觉得祺璇的本领。细细想起来,这么些年来,祺璇在朝廷中做了那么多事情,无论是在京城还是在外地,威望已经很高了。或许,在很多时候,人们对祺璇的认同,远远大于祺谧。 来到宁音宫,熹太后和德太妃正在庭院中赏花,两人见到祺玫,都是一脸和蔼的笑意。 “如今就只有你还记得我们这群老婆子了。”熹太后笑着招呼祺玫过来,“你去看看贵太妃和淑太妃,她们在屋子里呢。” 祺玫顺从地绕过花架,进到屋子里面去给贵太妃和淑太妃请安。 “祺玫是个好孩子。”熹太后看向德太妃,微微笑着,“先帝留下的十七个皇子里面,只有他,最好。” 德太妃点头,看着祺玫的背影:“只是如今,他也是在夹缝中了。皇上和明王之间,他的苦,没有人知道。” 熹太后轻轻咳嗽着,看向庭院中的牡丹:“有时候我在想,为什么先帝不把皇位确定呢,传给九儿干什么!” 德太妃轻轻叹气,看向熹太后:“先帝喜欢的看中的,是皇上,可又觉得明王才华过人,所以才会有把皇位留给九儿的想法吧。” 熹太后自嘲般一笑,道:“不对,先帝只是想挑起一场斗争。因为这场斗争中的胜者,必定是最合适的继承人。” 第二十一章 牡丹(7) 璇镜宫。 祺璇静静坐在御案前看着朝臣们送上来的折子。这表面上看着平静的朝廷,或许只有他能够看到其中的暗流涌动。宁愿看到赤裸裸的反抗,不愿意看着这藏在平静下的暗涌。 他承认自己想要这个皇位很久了,自从他对这个皇位有了一个整体的认识,就想要这个位子了,只是从前,不能露出这样的想法,只是从前,露出这样的想法,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放下手中的折子,他看向外面,春意融融。 一个娇嫩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璇哥儿,我可算找到你了。” 看着石螺大摇大摆从殿外进来,祺璇微微笑起来,示意门口的侍卫放她进来:“你怎么来了。” “想来就来了啊。”石螺娇俏地笑着,“我想见见贺兰姊姊。璇哥儿,帮我好吗?” “她在宁漾宫。”祺璇微笑着看着她,“你想见她,不用来找我。”眼看着石螺噘起嘴巴,祺璇无奈般摇摇头,笑容中满是纵容:“不要耍小孩子脾气。这儿总该有点王妃的样子。” “什么王妃!”石螺气呼呼地看向祺璇,“年纪轻轻的已经是太妃了。璇哥儿,说起来还真是讽刺呢。” 祺璇看着石螺,依旧是微微笑着:“好啦,你也该回宫去了。也许过不了多久,你哥哥就会来接你回去了。到时候,你就开心了。” 石螺点点头,看着祺璇,嘴边的笑容甜甜的:“璇哥儿,到时候你会和我一道走么?” 听着这话,祺璇感到有些意外:“怎么,舍不得我么。” “你和贺兰姊姊一起回去嘛。”石螺笑着说,“狩国虽然地处偏远,可比这儿平静好多,你和贺兰姊姊过着神仙般逍遥的日子,难道不好么?” 祺璇看着石螺,却是轻轻一叹:“傻姑娘。好啦,你先下去吧,我要看折子了。” 石螺冲祺璇做了一个鬼脸,匆忙离开。走到门口,脚步却是没由来地一滞,身形一顿,她嗫嚅着开口:“福公主……” 祺璇看着安福,微微笑起来,示意她进来。 安福看了眼石螺,依旧是冷笑一声,进了大殿,恭敬地行了礼,看向祺璇:“臣妹见过皇上。” 祺璇无奈地一笑,示意她起身。 屏退左右,大殿中剩下了安福和祺璇两人,这时,安福脸上官样的表情才消失殆尽。 “十六哥,这时南边传来的战报。”安福上前一步,从袖中拿出一封密信递到祺璇手中。 祺璇接过信封,急急拆开,眉头皱了起来,拿了御案上一个折子递给安福:“你看,这是兵部递上来的折子。这个折子上的情形,似乎比你带来的,好太多。” 安福接过折子,迅速看完,交还到祺璇手中:“朝廷中不见得都是你的人。有些人,或者盼望着南边的战火引到帝都来。” 祺璇若有所思看向外面,却是一笑,道:“白婉不敢。” 安福同样微微笑着:“白婉敢不敢不好说,可我知道,四哥绝对是想要这个帝位。只要四哥想要,战火必然会引到帝都——皇宫中来。” 祺璇看向安福,道:“四哥对这个皇位,志在必得。只是,有时候偏偏就没法得到。就算有一天他包围了皇城又如何,有我在一天,他就没法得到这个皇位,除非——我愿意让给他。” “你不会愿意让。”安福微微笑着,“所以,一场恶战是不可避免的。十六哥,南边的事儿,可不能掉以轻心。” “我知道。”祺璇温和地笑着,“只是当务之急,还是要把朝廷整顿整顿,朝廷,还是自己的比较好。混进了不该混进来的人,总该早些剔除掉。” 安福看向祺璇,突然笑起来:“你会借助石翳的力量么?” 祺璇挑起眉头,笑得依旧温和:“也许吧,有些时候,他比自家兄弟更可靠。寿家人,也是可以依赖的。细细数来,朝廷中,朝廷外,能够依赖的人不多,可也不少。” “寿家人……”安福一时间有些怔忡,“有时候,我总觉得对不起他们……” 听着这话,祺璇心一揪,轻轻把安福揽到怀中:“都过去了,过去了。那件事情,如今,你也该放开了。” 轻轻把头埋在他的怀中,听得她轻微的呜咽:“放开……我放不开。” 祺璇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她。 过于安静的大殿,只有安福轻微的呜咽,还有祺谧淡淡的叹息。 轻轻推离祺璇的怀抱,默默擦干脸上的泪痕,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安福不再看他一眼,声音中莫名有些颤抖:“要是父皇当初把皇位交给你,如今哪来这么多麻烦事儿。” 祺璇轻叹出声,拍了拍安福的肩:“如今,皇位不是在我手上么,现在拿到皇位也是一样。” 第二十一章 牡丹(8) 安福看向祺璇,从袖中拿出一块兵符,交到他手中,嘴角的笑容带着说不清的嘲讽:“这是十七哥的兵符。” 祺璇显然一惊,接过了兵符,看向她:“十七的兵符,怎么会……” 安福看着祺璇:“既然不想得罪四哥,又不想和十六哥为敌,只有交出兵符这一条路可走。事到如今,供他选择的路不多。” 握紧了手中的兵符,祺璇压抑地一叹,说不清是喜是怒。 “我该回去了。”安福微微笑着看着祺璇。 “留下来陪哥哥吃饭吧。”祺璇顺手把兵符收到袖中,笑着看向安福,“今天叫膳房做了你爱吃的鱼。” 安福笑着退后,道:“你知道我不喜欢在宫里多留。府里面什么都准备得好好的,要不十六哥随妹妹到府上去?” 祺璇呵呵一笑,朝她挥了挥手:“你去吧,今儿宫里事儿多,改天到你府上去。” 安福一笑,出了璇镜宫,夕阳下,影子被拉得长长的。 放下手中的密信,解了身上严严实实的衣衫,打散了发髻,祺璇懒散地躺在了内殿的榻上,合上了眼睛。 祺玫站在殿外,看着祺璇轻叹出声。 “进来吧。”祺璇没有睁眼睛,从那一声叹就已经知道是祺玫在殿外。 祺玫进到内殿,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了:“拿到兵符了么?本来托了安福带过来,自己还是不放心,过来看看。” “为什么不自己给我呢?”祺璇睁开眼睛,看着祺玫,“我差点以为安福对你下手!” 祺玫一笑,理了理衣衫:“安福怎么可能对我下手。自己的妹妹你还不清楚么。她或许不是善良,但做事一定有分寸。” 祺璇没有起身,只是微微笑着:“我知道她是有分寸的人。只是当时没有想这么多。” “这倒是少见呢。”祺玫戏笑着看向祺璇,“这么不冷静,倒不像你了。” 祺璇看着祺玫,没有说话。 祺玫依旧是微微笑着:“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披头散发,当了皇上了反而不讲究了,叫那些宫女奴才们看到成个什么样子……” “拿好。”祺璇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把袖中的兵符放回到了祺玫手中。 祺玫一愣,捧着兵符看着他,刚才要说的话生生咽进肚子里面。 “把兵符随随便便交出来,是一个将军应该做的事情么。”祺璇笑着看着他,“父皇可没有教你这样。” 嘴角绽开一抹淡然的笑意,祺玫顺手把兵符放在了一边的茶几上:“我不想当将军,只想当一个太平王爷。” “太平王爷?”祺璇轻轻一叹,没有再说话。 “十六哥——” “朕,累了。”祺璇没有再看他一眼,“你回去吧。” “十六哥……”不知为何,他莫名有些慌乱。 祺璇把玩着茶几上的兵符,看向祺玫,嘴边的笑容带着几分嘲讽:“既然交出了兵符,那你就回家好好过日子吧。朕不想再在朝堂上看到你的身影,也不想再听到你在京城的消息!” 祺玫一愣,怔怔站起身来,没有说出话来,退后几步,心中说不出到底是怎样的感觉。 出了璇镜宫,祺玫怔怔站在玉阶上,看着远处落下的夕阳,脚步沉重。 璇镜宫中,祺璇已经起身,看着站在玉阶上的祺玫,没由来的笑起来,手中的兵符随手丢在茶几上。 夕阳下,庭院中的牡丹静静地绽放着,绚丽多姿,国色天香。 祺玫回头看向璇镜宫,突然明白了祺璇的意图,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只觉得眼中酸涩,喉头哽咽。 第二十二章 杀手(1) 春季匆匆过去,夏季匆匆到来,依旧是闷热,依旧让人感到烦躁。 或许是因为祺璇亲自指挥了战斗,南边的叛乱一直都在控制之中。京城中,一如既往的忙碌,没有因为南边的叛乱而有任何形式的不安——或者说,不安都潜藏在宁静之下。 一如贤皇当年的设想,在祺璇把握下的朝堂比之前的任何一个时期都要更加有气势。贤臣和佞臣并在,对于祺璇而言并没有多大的阻碍,反而在很多地方,让朝廷多了些许活力。 璇镜宫中,祺璇静静坐在御案上批阅着奏章。自从他登基以来,大多数时间都花在了璇镜宫,大多数时候都在批阅奏章。 京城的夏季,还是一样的热。 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已经酸痛的肩膀,祺璇看向宫外,湛蓝的天,雪白的云,赏心悦目。 贺兰带着宫女来到璇镜宫门外,没有进来。从前的瑞亲王侧妃,如今的贵妃,她还是一如从前。皇后的位置毫无疑问留给了良媛。这或许是祺璇给她的补偿吧。 看着贺兰在门口,祺璇眉头轻轻挑起来,示意她进来:“你怎么来了。” 贺兰示意宫女站在门外,自己进了内殿,口中笑着:“听太监说,皇上您好久没有休息了,我过来看看。” 祺璇呵呵一笑,从高高的龙椅上起身,走下了丹殿:“休息,现在哪里还有休息的时候。”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向她,笑道:“石螺不是说要去找你嘛,见着她了没有?” “没见。”贺兰淡淡笑着,“见面了又能说什么,还不是大吵大闹的。想必她想要见我,还是当初在狩国没有纠缠清楚的事情吧。” 祺璇温和地笑笑,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看向外面:“今天的天气很好。等下把祺玫叫到宫里面来,我们吃顿饭。” 贺兰犹豫了一下,看向祺璇:“福亲王还愿意进宫么。” “会。”祺璇掸了掸衣衫,微微笑着,“还会把四哥一起带来。” 贺兰犹豫着看着他,没有说话。 没由来的笑笑,祺璇转而看向贺兰:“良媛最近还好么?” “皇后娘娘近来安好。”贺兰的表情略微僵硬,“只是……皇上……” 祺璇饶有兴致地看向贺兰:“只是什么?” 贺兰犹豫了一下,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等石翳来接石螺回去的时候,你也跟着一起回狩国吧。”祺璇轻轻叹气,看向贺兰,“狩国毕竟比这里太平。” 贺兰微微一怔,静默了一下,抬眼看向祺璇,言语之间略微有些激动:“为什么?” 祺璇把玩着手中的杯子,视线转向外面:“我希望你能够回去。你还记得么,当初我和你站在这里,你对父皇说你想要嫁给我。现在想起来,你比我大胆很多。你的大胆为你赢得了很多,比如狩国的安定,比如你如今的地位。我,是个胆小的人。”顿了顿,看向她,祺璇的嘴角挑起些许笑意:“都说父皇一手培养我长大,什么都教给我,在别人看来我得到了很多别人得不到的。最终得到的是什么,只有我自己知道。说好听一点叫做谨慎,说难听一点,就叫做胆小。胆小就意味着,很多事情,我只会在我有绝对的把握下才会下手。而对于将来,我没有绝对的把握。所以,对于可能对我产生威胁的人和物,都只好早早的遗弃。” “我,会对你产生什么威胁。”贺兰皱着眉头,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祺璇松开手中的杯子,任由它掉落在地上,砰的一声摔成碎片。转而看向外面的蓝天白云,他淡淡然开口:“如果有一天,有人用你来要挟我,我该怎么办呢。我曾经跟弘露漪说,有多少人想要祺玫死,就有多少人在找祺玫的弱点,如今,这句话同样可以放在这里说,有多少人想要我死,就有多少人在找我的弱点。” 贺兰恍然,无奈地笑起来,蹲下去拾起一块碎磁:“我会是你的弱点么?”碎磁上依稀看得出来原本茶杯上画着的牡丹。 “碎掉的茶杯。”祺璇看着她,“或者是好好收藏起来的茶杯。我不希望你会成为碎掉的茶杯。” 第二十二章 杀手(2) 贺兰没有再看他,声音有些空洞:“那良媛呢?你不怕她也成为你的累赘么?” “她?或许会是吧。”祺璇淡淡然笑着,“良媛毕竟是在这里长大,她知道怎么保护自己。而你,狩国远远比不上这皇宫的危险。” 贺兰的手微微颤抖着,抚上了祺璇的肩:“你对我,还是关心的,对不对?” 祺璇不置可否地笑笑,转过身抱住了她,没有说话。 “我在狩国等你来接我回来。”抱住祺璇,贺兰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就像石螺在这里等着石翳来接她一样。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如果我死了,就没法去接你了。”祺璇笑起来,“傻姑娘,回去了就让石翳给你找一个好婆家,等我这个不学无术、到处沾花惹草、没几分正经模样的皇子干什么呢?” 听着这话,贺兰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抽噎着说不出话来。 祺璇抱紧了她,没由来的也有些伤感。 这时,一个宫女匆匆忙忙跪倒在了宫门口,因为过于慌张,话都说不完整:“皇上,大公主,大公主……” 祺璇和贺兰俱是一惊,看向了那个宫女,几乎是异口同声:“大公主怎么了?” 见此情形,宫女一个哆嗦,头低得更下了:“大公主要寻死……” “什么?”祺璇一急,不等宫女再说,已经出了宫门,向西边的华阳宫去了。 贺兰眉头一紧,盯紧了那个宫女,缓缓开口:“你也跟我到华阳宫去。” 此时此刻,华阳宫中,从前的若珈小郡主,如今的大公主坐在梳妆台前。华美而宽大的衣裳,精致而漂亮的首饰,所有的一切都彰显着作为一个公主所拥有的地位和奢华。 原本急急忙忙来到华阳宫的祺璇,脚步停止在了华阳宫的门口,思索着刚刚那个宫女的话,他的眉头挑起来:若珈寻死? 就在这时,一个白衣人从甬道边的树丛中闪出,一把刀直直砍向祺璇的脑袋——闻声侧过身子,刀险险从祺璇的身侧砍下,削掉了一片衣袖。 祺璇眉头一皱,袖中的暗箭已经射出。而与此同时,白衣人的刀再一次砍向他——袖箭直中胸口,白衣人晃了几下,向前扑倒。 侍卫们闻声迅速围到了华阳宫门口,为首的侍卫统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臣有罪,护驾来迟,请皇上责罚。” 祺璇盯着白衣人,转而砍向侍卫统领:“叫太医务必把他救活。朕要审他。” 侍卫统领小心地看着祺璇的脸色,急忙叫人抬了那白衣人向太医院去了。看着人远走,侍卫统领小心地来到祺璇身边:“皇上,让臣在身边保护皇上吧。” 祺璇看向侍卫统领,挑起些许笑意:“你叫什么名字?” 侍卫统领恭敬地低下头:“臣谭襄,皇上万岁。” “谭盛杰是你什么人?”祺璇好笑地看着面前这个过于拘禁的侍卫统领谭襄,心中已经知道了他和谭盛杰的关系。 “臣是谭大人的侄子。”谭襄更加恭敬了。 祺璇的嘴角挑起些许笑意,眼中闪过一丝丝狡诈的光芒,似乎决定了要为难这个过于拘禁的谭襄:“都知道谭盛杰恨朕入骨,你是谭盛杰的侄子,会不会也恨朕入骨?” “我……”谭襄结巴了,看着祺璇,不知道该怎么来表达自己的忠心。 这时,贺兰带着那个宫女匆匆忙忙过来了。看着祺璇,贺兰明显松了一口气,示意身边的侍卫把那个宫女带走:“这个宫女是个奸细……” “我已经知道了。”祺璇看着那个宫女的背影,冷笑一声,“刚才捉到了一个刺客。看来,这背后的主子对朕了解得很是透彻呢。”转而看向谭襄,祺璇脸上恢复了一贯的笑意:“朕明白你的忠心,从今天开始,你就跟着朕身边吧。” 谭襄大喜过望,一下子跪倒在地上:“谢主隆恩,谢主隆恩。” 贺兰奇怪地看向祺璇,又看看谭襄,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示意他起身,祺璇向华阳宫里走去:“既然来了,我们去看看若珈。” 贺兰快走几步,跟上了祺璇的步伐,不放心地看了眼谭襄:“他,你放心放在身边么?” 祺璇一笑,也看了眼谭襄,没有接她的话,只是笑道:“若珈必定没有想到朕突然会来,肯定能吓她一大跳。” 说着话,已经到了华阳宫的正殿,宫女们急急忙忙进去向若珈通传。不过一会儿,若珈急急忙忙到了正殿,却是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第二十二章 杀手(3) “叔父……您来了。”若珈福了福身,小心地看着祺璇,眼神有些躲闪。 祺璇挑眉看向若珈,转而看向贺兰,微微笑着:“你先回去吧。这里有谭襄,你不用担心。” 贺兰不放心地看了眼祺璇,还是带着宫女走开了。 “病了?”看着人都走开,祺璇挑起眉头打量着若珈。 “没有病……”若珈一急,说话的声音开始颤抖了。 祺璇古怪地继续打量着若珈,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了:“脸色这么白,难道是涂多了粉?就算是涂粉,也不会这么白。” “叔父……”若珈紧张地绞着自己的手指,不敢多看祺璇一眼。 祺璇起身,几步来到若珈身边,声音很是温和:“让叔父替你看看。信不过那些太医,叔父的医术,你总该信得过吧。” 若珈一急,急忙收回了手,低了头:“叔父,若珈没病。” 祺璇狐疑地看着她,笑得依旧温和:“若珈,难道你连叔父都不相信了?” 若珈迟疑了片刻,还是收回了手,不肯让祺璇把脉:“叔父,若珈没病。叔父不信若珈么?” 一把捉过若珈的手,祺璇眉头一皱,声音压低了很多:“你穿着这么宽大的衣裳,是为了掩饰么?” 若珈惊疑地退后了几步,声音颤抖得更加厉害:“叔父……” “孩子的父亲是谁。”祺璇镇定许多,定定看着若珈,“你是不是喜欢他?” 若珈低着头,不敢看祺璇,没有说话。 祺璇看着若珈,突然叹气,重新坐下了:“你一个没有出阁的公主,传出这样的事情总是不好。既然你不愿意说那个人是谁,那也只好……” “叔父,我要这个孩子!”若珈一急,跪倒在地上。 祺璇无奈地笑笑:“我知道这个孩子对你的意义。一个没有出阁的公主,传出了这样的事情总是不好。叔父为你找个驸马,让孩子总算是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不,除了他,我谁也不嫁!”若珈失控地大喊,“我不要嫁给别人!” 祺璇眉头一皱,看着若珈:“那你告诉叔父,那个人是谁?” 若珈抬头看着祺璇,很久才开口:“白如迪。” 祺璇微微一怔:“他?” “叔父,我喜欢他。”若珈抱住了祺璇的腿,“你不要责罚他!所有的责任都是我,你不要责罚他好不好。” 看着若珈,祺璇的身子晃了晃,却笑出声来:“不责罚。他如今在南边的白王府,留下你一个人在皇宫,这算什么?他这样对你,你对他还这么一往情深么?” “我……”若珈低下头,眼泪终于掉下来,“叔父……” “叔父为你准备一辆马车。”斟酌了许久,祺璇终于开口,“你到南边去找他吧。现在南北对战,叔父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若珈,你好自为之。” “叔父……”若珈抱着祺璇痛哭出声。 祺璇看着若珈,扬了声:“来人,送大公主回房。” 若珈松开祺璇:“叔父……” “你这一走,皇室就再也没有你这个大公主了。”祺璇无奈地笑着,抚摸着若珈的头发,“若珈,你可要想好。” 若珈点头,随着宫女进到了内室,祺璇站在大殿中,长长地叹了口气。 “皇上……”谭襄犹豫着开口,“白大人是……” 祺璇伤神地摆摆手:“若珈有她的想法,何必去阻拦呢?白如迪怎么说也是世家子弟,也算和她般配。” “可是……”谭襄看了眼内室的方向,“毕竟现在是南边……” “好了。”祺璇笑着打断了他的话,“跟朕到福亲王那里去。”说着,祺璇就向外走去。 第二十二章 杀手(4) 福亲王府。 祺玫躺在葡萄架下的藤椅上,手中拿着一本书,有一页没一页地看着。阳光透过葡萄藤照射下来,在他身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除了开门的那个老人,自从进府就没有遇到任何仆从,祺璇一路来到王府的后花园,一眼就看到躺在藤椅上的祺玫。 “怎么王府里面没有人?”祺璇示意谭襄在回廊下候着,自己向葡萄藤走去。 祺玫一惊,起了身:“十六……皇上,微臣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还请皇上恕罪。”后一句话没有任何停顿的说出口,祺玫换气的声音连祺璇都听得见。 祺璇温和地一笑:“没什么,只是想来看看。” 祺玫小心地看着祺璇,眉头俏皮地挑起来,嘴角隐隐存着几分笑意,口中说出的话依旧是中规中矩:“臣惶恐……” 祺璇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坐下了,看着祺玫:“最近还好?没病没灾?衣食无忧?下人听话?” 祺玫退后几步,恭敬道:“托皇上鸿福,微臣最近尚好,没病没灾,衣食无忧,下人都很听话。” “你就不会觉得闲得慌!”祺璇示意他坐下,“今天捉到一个刺客,你去审吧。” “你——”祺玫跳起来,“你不是答应了让我做一个太平王爷的么?” “你真想丢下你十六哥不管?”祺璇挑眉看向他。 祺玫撇撇嘴:“你那天不是说了‘既然交出了兵符,那你就回家好好过日子吧。朕不想再在朝堂上看到你的身影,也不想再听到你在京城的消息’的么。” “那是说给别人听的话。”祺璇好笑地看着他,“说给你听的是,你先在家好好休息,兵符千万保管好。” 祺玫耸耸肩,却看了眼站在回廊下的谭襄,努努嘴:“他是谁?” “谭盛杰的侄子,内卫的统领。”祺璇漫不经心地笑起来, “靠不住。”祺玫伸手从葡萄藤上摘下一颗青得发亮的葡萄,当作暗器打向谭襄。 谭襄一时不防,硬是被那颗葡萄打中了腰眼,整个人跌倒在地上。他惊慌地看向了祺玫,又看看祺璇,没敢说话,诺诺地爬起来继续站在那里。 “让他保护你,还不如你自己保护自己。”祺玫扬了声,轻蔑地看了眼谭襄,“再说了,谭家人恨透了你,说不定他就是谭家人专门安插到你身边来的。” 谭襄冲动地上前一步,却又懊恼地退后,不敢看祺璇和祺玫。只听得祺玫冷笑一声,说出来的话依旧是刺耳。 “怎么,对本王说的话有异议么?”祺玫缓缓走近他,“还是本王说出了你的心里话?当初我对你大伯说过的话,你大伯有没有跟你说过?” “什么话?”谭襄眉头一皱,看向祺玫。 祺玫看了眼祺璇,才缓缓笑道:“你们谭家不就是为了谭贵妃才恨皇上的么,当初先皇在的时候,我就和谭大人说过,若是恨,大可以向先皇上奏本,只不过是他自己胆小,又能怪什么人?” 谭襄下意识握紧了拳头,看了眼祺玫,又低下了头:“微臣决没有害圣上的心思,请圣上明鉴。” 祺璇看着祺玫,笑出声来:“你的心思朕知道。你先出去吧,我和福王有话要说。” 谭襄忐忑地看了眼祺玫,不安地退出了后花园。 看着谭襄的背影,祺璇的嘴角挑起些许笑意:“你怎么看他?” 祺玫回到藤椅上坐下,看着祺璇,认真道:“谭大人始终是忠于四哥的。我并不认为这个谭襄就会反过来忠于你。” “他的忠心,表现地挺好。”祺璇似笑非笑地收回了视线,“所以,看在他忠心可嘉的分上,我还是会把他留在身边。” “那个刺客。”祺玫一笑,看着祺璇,“你总不会是专门想要我来帮你看看这个谭襄吧。” “白衣人。”祺璇不在意地笑起来,“蒙面,用刀,很瘦。从他的身手看,他并不擅长刀,似乎是临时找到的兵器。” 祺玫挑起眉头:“我去审?” “我怀疑这个刺客和若珈有关系。所以你去比较好。”祺璇敛起笑容,“出现在华阳宫外面,又是华阳宫的宫女引我去,这一切都不能不让我想到若珈。况且——” 祺玫好奇地看向他:“难道若珈还做了什么事情?” “若珈和白如迪……”祺璇顿了顿,“珠胎暗结。” “什么?”祺玫一惊,“白如迪和若珈?” 祺璇点点头:“所以,我才更怀疑若珈。就怕她是一时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做出了后悔的事情。” “你打算怎么办?”祺玫看向祺璇。 “让若珈到南边去找白如迪。”祺璇又开始笑起来,仿佛所说的只是一件平常无奇的小事。 思索片刻,祺玫点点头:“十六哥,南边的事情,还是早些解决了比较好。” 祺璇枯笑一声:“先拖着。” 祺玫皱了皱眉头,伸手摘下一颗葡萄,没有说话。 “你果真不会帮四哥么?”祺璇看向祺玫,“他毕竟是你的嫡亲的哥哥。帮他才是天经地义。” “什么天经地义。”祺玫笑起来,“四哥有四哥的想法。我有我的想法。就好像我一直认为四哥当一个臣子是成功,而当一个帝王不会成功一样。我认为当初父皇既然有培养你当一个皇帝,如今这个位置必然是你的。” 祺璇看着祺玫,默默笑着,没有说话。 第二十二章 杀手(5) 夜,璇镜宫。 祺璇静静坐在御案前批阅奏章,殿下跪着几个大臣。 大殿中的烛火并不明亮,朦朦胧胧之间只能依稀辨出人的面貌。跪在中间的是刑部尚书郭仪阿。在郭仪阿右侧是内阁的施杞,右侧是翰林院的欧阳全。 专注地看着奏章,祺璇并没有说一句话。过了许久,祺璇从奏折中抬起头来,看向欧阳全:“欧阳大人明天到户部去上任吧。” 欧阳全一怔,小心地看了眼祺璇,恭谨道:“臣遵旨。” 祺璇满意地点点头,继续低头去看折子:“叫户部拨两百万担粮食到南边去,南边虽然叛乱,可不能苦了南边的百姓。欧阳大人你就斟酌着去吧。” 欧阳全小心地看了眼身边的施杞,道:“臣遵旨。” “欧阳大人回话怎么还要看施大人呢?”祺玫的声音从暗处响起来。 欧阳全一惊,循声望去,只见得祺玫一个模糊的影子,坐在大殿的暗处。转而看向祺璇,他脸上并没有很多惊讶,很显然是知道祺玫在那里。“施大人是内阁大臣……”欧阳全小心地斟酌着词语。 “内阁的谭盛杰今天怎么没来。”祺璇截断了他的话,看向了施杞。 施杞微微一惊,恭谨道:“谭大人抱恙在家。” “哦。”祺璇淡淡应了一声,看向了祺玫的方向,仿佛漫不经心般道:“你带太医去谭大人府上看看。是什么病,早些治疗为好。” 暗处祺玫应了一声,祺璇满意地低下头去继续看折子。这时,只听得祺玫笑道:“请施大人陪小王去谭大人家吧。施大人毕竟和谭大人相熟。” 祺璇看向施杞,微微笑着:“那你就陪他去吧。” 施杞暗自吃惊,没敢多说话,只好点点头,起身看向祺玫。祺玫呵呵一笑,已经从暗处走出来:“施大人请——” 见此情形,祺璇嘴角的笑容挑出几分玩味。看着祺玫和施杞离开璇镜宫,祺璇转而看向了郭仪阿:“那个刺客,审出了什么结果了么?” 听祺璇问话,郭仪阿忙道:“经过福亲王的审问,那名刺客自称是受了,受了……康王的指使……” “康王?三哥?”祺璇挑起眉头,“三哥多年都没有回京,一直在沿海逗留,这样的话你们也信?” “皇上圣明。”郭仪阿紧张地擦了擦头上的汗珠,继续道,“福亲王和微臣都不信,所以……” “所以还没审出一个结果来。”祺璇接过了他的话,冷笑一声,“那就去审出一个结果来吧。记住,没有福亲王在场,谁也不能单独和那名刺客见面,知道么?” “是,微臣遵旨。”郭仪阿忙道,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好了,你们都跪安吧。”祺璇放下了奏本,起身向偏殿走去。 郭仪阿和欧阳全相视一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微臣告退。” 离开了璇镜宫,郭仪阿和欧阳全缓缓走在宁静的官道上。 “郭大人,您看皇上对南边的事儿……”欧阳全看向郭仪阿,微微笑道。 郭仪阿挑起眉头,道:“南边的白王府,要造反也不是这一年两年的事情了。早在先皇在位的时候就不安份了,要不的话先皇怎么会把大公主嫁给白王府呢?所以啊,这些都是从前积攒下来的矛盾,到了现在只不过是要爆发而已。” “都在说这次白王府的事情和明亲王脱不了干系呢。”欧阳全捻起胡子,看向郭仪阿,“说起来明亲王还是比皇上更胜一筹吧。” 郭仪阿不置可否地笑笑,道:“毕竟如今在白王府掌权的是白婉呢。这白婉曾经是明亲王的正妃,说起来这南边的叛乱啊,还是和明亲王密切相关。只不过呢。”郭仪阿看向欧阳全,微微笑着:“皇上既然有能耐坐下这个位置呢,就必然有对付南边的办法。毕竟民心所向才是最最的根本。” 听了这话,欧阳全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听了郭大人的话,在下顿时如同醍醐灌顶。” 郭仪阿笑笑,走向了自家的马车,朝欧阳全拱拱手:“欧阳大人,在下先走一步了。” 欧阳全亦是一拱手,上了自家的马车。 第二十二章 杀手(6) 璇镜宫的玉阶上,祺璇静静站着,看着郭仪阿和欧阳全离开的方向,疲惫地笑了笑,神色却是突然一凛,转了身,眼角的余光扫到了一个黑影。 镇定地进到内殿,唤宫女进来把所有的灯点燃,整个大殿灯火通明,恍如白昼。挥手让宫女出去,祺璇眉头轻轻挑起来,嘴角的笑容淡淡的,却带着几分玩味:“杀人,最重要的是快,你站在这里,是等着我喊人来么?”说着,他看向偏殿和正殿之间的暗处,轻笑出声来:“或者,你想和你的同伴一样,被我捉到?” 话音未落,一柄袖箭险险从祺璇身侧滑过,铿一声扎到了殿中的柱子上。几乎在同时,一道黑影闪出,手中长剑在烛光下显得格外锋利。祺璇定定地看着向自己刺来的那把剑,就在这时,从另一边, 奇 书 网 -整理一把飞刀射出,持剑人身形一闪,收回了剑,站定在红柱边,冷冷看向飞刀的主人。 祺璇轻笑一声,看了眼持剑人,转而看向另一边:“没想到你会来。” 另一边,贺兰微微笑着,烛光下,她手中的飞刀格外雪亮。看了看持剑,转而看向祺璇,贺兰收起飞刀:“怎么,你不希望我来?” 祺璇一笑:“只是有点惊讶。” 这时,持剑人再次冲向祺璇,祺璇眉头一皱,贺兰手中飞刀再次飞出——刀和剑在空中碰撞,持剑人只觉得手一震,剑竟然生生折断!飞刀掉落在地上,铿然一声,甚是清脆。持剑人丢掉短剑,一抬手袖箭飞出,直直指向祺璇。祺璇向旁闪开。 这时,只听得外面一声惨叫,持剑人脸色巨变:“你,你捉了我弟弟!” 大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提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白衣人进到内殿,只听得一声冷笑:“你要想救你的弟弟,趁早放下刺杀皇上的念头!” 听着这声音,贺兰一喜,上前一步:“大哥,你怎么来了。” 原来这人竟是石翳! 石翳一笑,看了眼祺璇,缓缓道:“半路上遇见十七哥儿,说是这里有刺客,十七哥儿要到谭大人府上去,抽不开身,只好我过来了。” 祺璇微微一笑:“十七果真是料事如神呢。” 持剑人眉头一皱,丢下了剑,缓缓跪在了地上:“皇上……求您放了罪臣的弟弟……” 祺璇扬起眉头,看向石翳,微微笑着:“你弟弟可不在朕手中……” 话音未落,持剑人猛然起身,竟然一把扼住了贺兰,声音阴狠许多:“放了他,否则……” 祺璇上前一步,从石翳手中夺过白衣人,一把扼住白衣人的脖子,用力,白衣人的脸色立刻涨的通红转而发紫。持剑人见此情形,不由地一怔,手上用力下意识小了几分,贺兰借机挣脱他的钳制,转而用手中的飞刀比上了他的脖子。 冷冷地松手,白衣人瘫倒在地上剧烈地咳嗽,上气不接下气。祺璇看向贺兰,冷冷地开口:“朕把他交给你处置。” “慢!”持剑人突然开口。 祺璇饶有兴致地看向他:“你还有话说?” “我们是白王府派来的。”持剑人低下头,“我们是兄弟。求皇上饶了我兄弟。” 祺璇眉头挑起来,看着他,依旧是微微笑着:“喔?是白王府派来的?那更该死。”他冷冷看了眼地上的白衣人,继续道:“朕最大的心愿,是看着白王府束手就擒。如果,你能够把白婉的人头带到朕面前来,朕一定会救你的兄弟。”看着持剑人,祺璇嘴角的笑容充满了魅惑:“朕知道,你和你兄弟是你们家最后的火种。为了让你们家能够香火延续下去,朕希望你能够好好想想。白王府起兵对你们有什么好处,放着好好日子不过,非要打打杀杀,为了不相干的人卖命?就算白王府得到了天下,你们依旧是贫民,得不到任何好处,这样的事情,你仔细权衡一下,值得吗?” 持剑人犹豫了,看了眼地上的兄弟,咬咬牙,向祺璇拜下:“草民白富,叩见皇上,请皇上救救草民的弟弟白贵。” 祺璇隐隐一笑,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平静,看着跪在脚边的白富,他伸手拉他起身:“救白贵很容易,皇宫大内,要什么有什么,救你的弟弟是区区小事。只是……” “草民愿意为皇上做任何事情。”白富急忙道。 祺璇看着白富,淡淡道:“你是个聪明人。” 白富忖度着祺璇的话,恍然道:“草民一定为皇上做到。” “好,你下去吧。”祺璇淡淡道,“你弟弟,朕会替你好好照顾。” 白富犹豫了一下,看了眼依旧躺在地上的白贵,咬咬牙,离开了璇镜宫。 石翳饶有兴致地看着白富的背影,转而看向了祺璇:“就这么放过他?” “你不觉得这其中有蹊跷么?”祺璇笑着看向石翳,“白王府培养出来的死士,这么容易就愿意背叛自己的主人?这白富白贵,指不定在玩什么花样呢。”转而看向脚边的白贵,祺璇嘴边的笑容有几分诡谲,“你说是不是呢,白贵?” 躺在地上的白贵没由来的颤抖了一下。 祺璇大笑出声:“来人,把这奴才带到刑部大牢里面去。” 殿外的侍卫闻声进来架着白贵出去,侍卫统领谭襄担心地看了眼祺璇,匆匆离去。 贺兰缓缓舒了口气,看向石翳:“大哥,你怎么来了。” 石翳微微笑着,看向祺璇:“我来接石螺回家。” 祺璇点点头,看向石翳,道:“事儿到齐全了?” 石翳微微笑着:“该属于我的,我全部得到手,否则,我不会出现在这里。” “叫贺兰带你去见石螺。”祺璇笑着看向贺兰。 贺兰点点头,看向石翳:“大哥,我带你去见石螺。” 石翳看了眼祺璇,点点头,跟着贺兰出了璇镜宫。 看着石翳和贺兰的背影,祺璇没由来的一笑,转身回到御案前,继续看没有看完的奏章。 第二十二章 杀手(7) 这样的一个夏天,过得很快。 石翳带着石螺和贺兰离开,狩国和本朝立下相互友好的合约,西北再没有大的战事。唯独是南边本国的叛乱,僵持了许久,迟迟未见有任何形式的松动。 夏天过去之后,冬天到来之前,秋高气爽,中秋节,重阳节,一个个的节日,民间的欢乐,皇室的紧张,形成着鲜明的对比。 若珈离开帝都的那一天,天气开始下雨。 凛冽的北风,带着冰冷的雨点,送走了南下的若珈。祺璇站在宫门口看着马车远去,一点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中。 转身,看到了许久没有见面的良媛,祺璇微微一怔,嘴角漾起一抹笑容:“你怎么过来了。” 良媛客气而疏离地笑着:“来送大公主。” 祺璇淡淡哦了一声,绕过良媛,向内廷走去。 “皇上。”良媛唤住了他。 祺璇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应着:“还有事儿么?” 良媛看着祺璇的背影,犹豫了良久,才缓缓开口:“身体要紧,万事小心。” 祺璇的身子微微一颤,却依旧没有回头:“劳皇后挂心。”不等话说完,他已经向前走去,脚步之间,没有任何留恋。 良媛深吸一口气,忍住了眼中的泪水,扶住身边的宫女,整个人一阵恍惚,差点没有摔倒在地上,再看一次祺璇的背影,良媛轻轻叹气。 她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她知道她一直亏欠了他,她知道……只是,事到如今,他还会不会原谅她?枯笑着摇摇头,她示意宫女扶着她回宫。 这一天夜里,宁漾宫传来的噩耗,良媛病逝。 太医说,是油尽灯枯。 守在宁漾宫一整夜,脑海里面回响着太医的话,油尽灯枯!祺璇只觉得心中仿佛一下子空了。原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也没有忘记她。 安福陪在他身边很久,直到天明。 “安福。”祺璇不再看良媛一眼,只是怔怔地看着外面,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晴朗,“我觉得很累。” 安福没有说话,握住了他的手。 祺璇握紧了安福的手,轻轻笑着:“不过,我总在想既然到了今天,有些事情,总是身不由己。” 安福看向他,柔柔笑着:“十六哥,我知道。” 这时,祺玫匆匆忙忙进来了:“十六哥,四哥来了。” “他?”祺璇起身,看向宫门外,祺谧修长的身影已经渐渐靠近。示意安福和祺玫都回避,祺璇笑笑扬了声:“四哥怎么来了?” 祺谧微笑着走近祺璇,温和地开口:“皇后仙逝,作为臣子的,怎么能够不到?” “皇后在里面。”祺璇淡淡道,“或许,她不是那么想见你。” 祺谧轻笑一声,看向祺璇:“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想看她。” 祺璇嘴边挑起些许玩味:“呵,不是来看她,你过来干什么呢?” “来看你啊。”祺谧微微笑着,笑得很是肆意。 在他的记忆中,他从来都没有笑得如此肆意,祺璇眉头微微皱起来,看着他:“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祺谧轻笑一声,看着祺璇,道:“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我的好弟弟?” “四哥的话是越说越好听。”祺璇微微笑着,“看来今儿是真的有事儿了。”看一眼祺谧,祺璇若有所思看看外面,道:“不知道四哥有没有兴趣下盘棋?” 祺谧微微笑起来:“好啊,我们也好久都没较量过了。” 第二十三章 双福(1) 雨没有停下来。 璇镜宫偏殿,依旧是安静,熏笼中散发出淡雅的香味。 冬雨的气味渐渐浓郁起来,淅淅沥沥地落着点滴,一丝一线地打在青石板上,叮叮咚咚地作响,雨点如铜板般大小,晶晶亮亮泼洒了一地。 在棋盘上落下一子,祺谧抬头看向祺璇:“这么多年,我下棋就没有赢过你。” 祺璇微微笑着,看着棋盘上的局势:“这次你也不会赢。” “南边的白王府,你会赶尽杀绝么?”祺谧低下头去看棋盘,嘴边隐隐有几分说不清的笑意。 “不知道。”祺璇抬头看向祺谧,“你觉得要不要赶尽杀绝呢?” 祺谧微微一愣,静默了半晌,抬头看着祺璇:“白婉毕竟是你的嫂子。” “可是她也是白王府的人。换句话说,是造反的头目。”祺璇挑起眉头,没有再看祺谧。 祺谧抬眼看向祺璇,勉强笑笑,转而看向棋盘,琢磨着祺璇落下的那一子:“会不会恨我。” “不知道。”祺璇的嘴边漾起些许淡薄的笑意,依旧没有看祺谧一眼,“你希望我恨你么?” “这些日子在王府中,我想了很多。”祺谧落下一子,转而看向祺璇,“想起来父皇还在的时候。那个时候,父皇就很中意你,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父皇那么宠爱你。” 祺璇轻笑一声,轻轻敲着棋盘,落下棋子:“叫吃。”一大片黑子沦陷。转而看向祺谧,祺璇只是一笑:“因为我的母亲,所以父皇宠爱我,还有安福。” “宸妃娘娘去的很早。”祺谧埋头看着棋盘,淡淡然吐出这句话。 祺璇挑挑眉,淡淡道:“知道为什么我母亲去的那么早么?” “为什么?”祺谧抬头看向祺璇,不经意间皱了皱眉头。 祺璇轻笑一声:“因为当时所有人都想要她死。” “怎么可能!”祺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太后和你的母妃,皇后和贵妃,还有淑妃和贤妃,都卯着劲儿想要我的母亲死掉。”祺璇冷冷看着祺谧,言语间也是冷冷的,“因为父皇太喜欢母亲,所以,她们都想要她死。那样,就是除掉了眼中钉,肉中刺。” 祺谧微微一怔,却又笑得恍然。 “她们得逞很快。”祺璇冷笑一声,“只是没有想到,就算她死了,父皇依旧记住了他,记住她26年。就算后来有了丽嫔,有了袁嫔,有了那么多的妃嫔美人,父皇念念不忘的依旧是我的母亲。”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向了祺谧,却是讥笑:“你知道么,你的母妃,曾经想要毒死我。只可惜,那碗下了药的茶却被四嫂喝掉了。” 祺谧愣住,看着祺璇,说不出一个字。 “四嫂最后跟着你的那几年,身子是不是一天比一天弱,咳血,畏寒,但怎么都查不出是什么原因?”祺璇漫不经心说着,没有看祺谧一眼,“那些药,是太医院精心配制的慢性药,一下子死不了人,却能耗尽人的心力,让一个人慢慢地衰竭,慢慢地死去。药性慢慢渗入骨髓,时日久了,就算有解药,也没法救人。”说到这里,他才看向了祺谧,嘴边却漾起一丝笑容:“这么多年,我想那毒早就渗入四嫂的骨髓了吧。四嫂还能不能活到明年的春天,谁也说不准呢。” 第二十三章 双福(2) 听着这些话,祺谧的脸色变得惨白,嘴唇哆嗦了一下,依旧没有说出话来。 祺璇冷笑一声,依旧自顾自地说着:“说起来你的母妃也不喜欢祺玫。虽然说起来你和祺玫都是她亲生的,但是很明显的是她对你偏爱许多。甚至对安桢,都倾注着比祺玫多得多的爱。知道为什么吗?” 祺璇看向祺谧,但此时此刻,祺谧已经有些木然了。祺璇依旧只是冷笑一声,继续说下去:“因为事实上,祺玫并不是你母妃的孩子。” “你胡说!”祺谧怒吼着打断了他的话。 祺璇看着他,微微笑着:“为什么不敢听我说完?” 祺谧沉默了片刻,低下了头:“你说。” “当初你母妃生下的实际上是一个女儿,那一天,后宫一个宫女生下了一个儿子。在父皇的授意下,这个宫女的儿子和你母妃的女儿对调,对外就说你母妃生下的是一个皇子,也就是十七皇子,祺玫。而那个女儿生下来不过5个时辰,就夭折了。”祺璇看着外面,淡淡然说着,“因为是父皇亲自授意掉换这两个孩子,你母妃不敢怒,不敢对祺玫不好,可毕竟不是亲生的孩子呢。更让你母妃感到愤怒的是,父皇竟然还把这个孩子的母亲送到她身边当最高女官。”祺璇再一次看向了祺谧,“你知道那个人是谁了么?” “戴庭?”祺谧不可置信地看着祺璇。 祺璇轻笑一声:“不错,就是她。事实上戴庭并不叫戴庭,她姓李,是我母亲的亲妹妹。为了能够看着自己的儿子,她不得不易容,装扮成一个丑陋的女官戴庭,只为了留在德妃身边,能够看着自己的儿子长大。” “难道那个女儿不是父皇的孩子么,竟然要……”祺谧不想再看一眼棋盘,只是看着外面。 “那个女儿?”祺璇轻笑一声,“那个女儿的确不是父皇的孩子。进宫的戏班,戏子个个美貌。那个女儿,是一个戏子的种。” “胡说!”祺谧的眼神几乎想要杀人,“母妃才不会……” “其实你母妃掩藏得很好。”祺璇冷笑一声,“只不过,怀孕的月份上出了问题。太医院诊断出德妃怀孕的日子是十月初五,是怀孕两个月,可八月和九月父皇根本不在帝都。这件事情,父皇遮盖了下来,当初为你母妃诊脉的太医和之后为你母妃接生的稳婆也全部处置。如果不是父皇后来和我说起这件事情,我也不知道。” 祺谧沉默了,看向了棋盘,半晌落下了棋子,没有说话。 祺璇也只是轻轻笑着,看向了棋盘,落下一子:“你输了。” 看着棋盘,祺谧静默了片刻,丢下棋子看向了祺璇:“我没有想过会有一次输给你。”顿了顿,看向外面,祺谧依旧是微微笑着:“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事情。” “你在外面布置了多少人马?”祺璇看向了祺谧,漫不经心把玩着手中的棋子。 第二十三章 双福(3) 祺谧一笑,看向了祺璇:“不多。300人。”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依旧是微微一笑,“你怎么知道的。” “若不是你有十足的把握,根本就不会进宫来。”祺璇闲闲笑着,看着祺谧,“现在带着你的人离开,我什么都可以不计较。”说到这里,祺璇转而看向外面,声音依旧是淡淡的:“我不知道白婉可以活多久,但我知道你一定想见见她……” 话音未落,一把匕首已经比上了祺璇的咽喉,祺谧只是冷笑:“我也知道,如果今天杀了你,白婉就可以回到帝都来。” 祺璇镇定地看着祺谧:“杀我很容易。只要我今天倒在这里,北边的狩国就立刻举兵南下,到时候……”他刻意没有把话说下去。 祺谧一怔,手上却更加用力,匕首的尖端已经刺破了祺璇脖颈上细腻的皮肤,血丝一点点渗出来。“你和狩国勾结!”祺谧手上用力,脖颈上的血丝渐渐变得清晰,继而顺着脖颈流下。 祺璇冷笑一声,并没有丝毫恐惧,只是冷冷看着祺谧:“是又如何呢?有我在一天,狩国不敢侵犯我国,而只要我一死,你们就别想安安稳稳过下去!” “好,不愧是我的十六弟。”祺谧逼近了祺璇,手上力道未减,“可是,我宁可杀了你,我就不信偌大一个帝国抵不过一个小小的狩国。” “你不敢。”祺璇笃定地看着祺谧,说着,他甚至逼近了祺谧,脖颈上的血缓缓流下,沾湿了衣领,“你为什么不再用力一点点,切断我的咽喉呢?” 祺谧手一抖,只听得外面隐隐传来兵器打斗的声音,一反手扼住了祺璇的咽喉,丢掉了手中的匕首。祺璇任凭他扼住自己的咽喉,没有反抗,嘴边挑起些许笑意,闲闲道:“你猜猜看,外面为什么会有兵器打斗的声音?” 祺谧手上用力,祺璇顿时觉得呼吸困难起来,却还能勉强笑起来。 就在这时,祺玫进到偏殿中,见此情形,却只是淡漠地一笑,迅速上前一掌推开了祺谧,祺谧松开祺璇躲开祺玫的一掌,祺玫轻松一笑,并没有再出手,只是淡淡笑起来:“四哥,你刚刚那可是越矩了。” 祺谧镇定地一笑,刚要开口,一边的祺璇抢先说了:“没什么的,刚刚听见外面有兵器打斗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祺玫没有再多看祺谧,淡淡然看向祺璇,道:“刚刚有一支叛军妄图进到内宫来,刚刚臣弟已经派人把那些人全部抓起来了。” 祺谧听着这话,脸色微微发白。 祺璇也只是淡淡笑笑,道:“好。皇后的葬礼,务必保证全宫的安全,不得让任何不明人员出现在内宫中。”说到这里,他转而看向祺谧,依旧是温和地笑着:“四哥这几天就不要回府了吧。” 祺谧静默了片刻,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容不得他摇头呢!祺谧暗地里笑笑,悠闲地在一边坐下了。 祺璇也只是一笑,转身离开了偏殿,剩下了祺谧和祺玫。 看着祺谧,祺玫没由来地笑起来:“四哥,你这是何苦。” 第二十三章 双福(4) 祺谧看着祺玫,没有说话,等着他把下面的话说下去。 祺玫在一边坐下,掸了掸衣衫,道:“四哥,你这是何苦。十六哥现在根本就什么都不怕。你这样无异于是鸡蛋碰石头。更何况,如今十六哥是皇上呢。” 祺谧微微笑起来:“你可是来当说客?” 祺玫一笑,道:“说客?我还没有那么好的口才。事到如今,我也不怕把什么都告诉你。当初九哥登基,你曾有过怀疑?为什么父皇把皇位留给九哥,不是留给你,不是留给十六哥呢?偏偏是九哥,难道就是因为在父皇驾崩之前九哥在内阁当过几天差?明明知道九哥能力不够,一定没法约束你和十六哥,还把皇位留给他?” 祺谧静默片刻,看向了祺玫,等着他把话说下去。 祺玫看向外面,阴沉沉的天,雨没有停下来。“父皇留下的传位诏书,根本就是空白。”祺玫轻轻叹道,“他老人家根本就想到会这么快就去了。甚至在最后一刻,都还在看着你和十六哥的较量,权衡着把皇位交给谁好。”说到这里,他看向祺谧,道:“之所以是九哥,是因为十六哥知道九哥是最好控制的,也知道最后让九哥让出皇位更简单。而你,之所以现在如此被动,只是因为当初没有抢到先机,如果当初最先拿到圣旨的是你,想想看,现在会是怎么样的情况呢?” 祺谧沉默着没有说话,过了许久,端起桌上早就凉透了的茶,轻轻呷了一口,轻轻叹道:“如今,又能如何呢?” 祺玫看着外面:“斗到底,或者,臣服。” “你……”祺谧欲言又止。 “我很早就知道我不是母妃的亲生儿子。”祺玫看向祺谧,“很早很早的时候,父皇就告诉我了。母妃,毕竟养了我这么多年,所以在我心中,她还是我的母妃。”祺玫突然一笑,看向祺谧,道:“四哥,无论是怎样,你总是我的四哥,就好像十六哥无论如何,都还是顾念着几分兄弟情分。否则要真的依了他的性子,我们都活不成,安桢不就是很好的例子么。” 祺谧沉默片刻,看向了祺玫,突然一笑,道:“说起来,你还是向著你的十六哥吧。” 祺玫看了眼祺谧,没有说话。 祺谧一笑,道:“他有你和安福,就够了。你和安福,都是拥有兵权的人呢!呵,说起来,我手中如今连半点兵都没有,还和你们斗什么!” 祺玫却只是一笑,道:“你有白婉。” “白婉?”祺谧看向外面,轻轻一叹,没有再说话。 祺玫看向祺谧,却是淡淡叹道:“无论如何,她总是站在你这边的。如今,南边力量不小。” 祺谧的嘴边挑起些许淡漠的笑容,一直看着外面,雨势没有减小的趋向:“我记得,在这个偏殿,父皇常常站在门口看外面,不知道在看什么。” “刚才在外面的人,是你带来的吧。”祺玫也看着外面,“其实你在帝都……也不是绝对没有势力。” 祺谧自嘲般笑笑,道:“我在帝都待了大半辈子,要是还没有这一点点势力,我真的是白活了。” “我很想念从前的日子。”祺玫轻轻一叹,“从前父皇还在的日子。那个时候,平静很多。我可以天天在家里面吟诗作画,什么都不用操心。从前的宫殿,总有一丝丝暖意,在这里,总可以找到家的感觉,而如今,等待着我们的呢,从来都是冰冷。斗争,除了斗争还有什么?自从走到这一步,我没有哪一天能睡得安稳。只是很害怕,有一天,你,或者十六哥手中的利剑,要刺进我的胸膛——呵,要真的有那样的一天,也好,也就不用夹在你们之间,左右为难。” 祺谧没有接话,转而出了偏殿,淡淡然丢下一句话:“你去跟皇上说,我回府去了。” “四哥——”祺玫追出了偏殿,只看得一个萧瑟的背影,不由地一叹,没有追上去。 第二十三章 双福(5) 大雨滂沱,白王府。 白婉站在窗边,愣愣地看着外面。微微发白的天空,依然是亮的刺眼。 白如迪匆匆来到白婉身旁,沉默了片刻,还是带着几分忐忑地开口了:“听若迪说,婉姨你找我。” 白婉回头看了他一眼,转而继续看着外面,声音淡淡的:“若珈到了。” “我……我知道了。”白如迪微微一怔,小心地看着白婉,仔细斟酌着语句,缓缓道,“她……” “我让她到你院里去等你了。”白婉打断了他的话,转身看向他,神色间依旧是淡淡的,“我告诉过你,不许招惹瑞王府的人,你简直就不把我的话放在心里了。” “我……婉姨,我是想,利用她……”白如迪的声音越来越小。 “呵,利用。”白婉冷笑一声,缓步走到书桌边坐下,“利用她?利用她来刺探瑞王府的情况?还是利用她,暗地里把刺客送到祺璇身边?利用,呵,还把别人的肚子给利用大了?” “婉姨……你,你都知道了。”白如迪嗫嚅着,不敢再看白婉。 白婉也不看他,只是低头看着书桌上摊开的地图,声音依旧是冷冷的:“也不知道是你利用了她,还是祺璇反过来用她利用了你呢。”说到这里,她抬头看向白如迪,眼神中多了些许凌厉:“你以为你有几斤几两,能跟祺璇玩心眼?若珈虽然说是燕王的女儿,但从小在祺璇身边长大,祺璇对她比对自己儿子还好,你去招惹她,也不知道是该说你不知死活,还是说你有过人的胆识呢?” “可……可他也不是把她放出宫了么。”白如迪小声嘀咕着,依然不敢看她。 白婉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阴骘,抬手甩了地图到他脸上,厉声道:“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我们失去了多少!你以为祺璇会轻易把若珈放出来给你?若珈身后跟着多少军队你知不知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派了人暗地里给若珈带路,呵,还真没想到你是个痴情种子,这个紧要关头,还敢为了一个女人……”话没说完,只觉得胸口猛地一疼,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白婉扶着桌子坐好,脸色变得惨白。 白如迪一惊,上前一步扶住了白婉:“婉姨,你有没有怎么样,我这就去请大夫过来……” 白婉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没事。老毛病了。” “婉姨,我知道错了。”白如迪跪在了白婉面前,“侄子不该为了她……” “算了。”白婉看着白如迪,勉力笑笑,“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毕竟,无论如何,你都无法和祺璇相比。祺璇……”说到这里,却没有了下文,她看向外面,过了许久才再次开口:“祺璇,其实他并不是看上去的那么弱。那么多人帮着他呢……” “婉姨,你是在害怕么?”白如迪看着白婉,皱了皱眉头,很不认同她刚刚的那句话。 白婉没有笑,转而看向白如迪:“害怕?事到如今了,害怕还有用么?” 白如迪看着白婉,道:“婉姨,那为什么我们不现在就挥兵北上呢?” “等一个人。”白婉突然笑起来。 “等谁?”白如迪好奇地看着她。 第二十三章 双福(6) “等谁?”白如迪好奇地看着她。 白婉静默片刻,缓缓吐出两个字:“兰若。” “兰若?”白如迪皱皱眉头,“安延公主?她不是老早就死了么?” 白婉神秘地一笑,却看向了外面,一个侍卫正匆匆忙忙赶过来。进到书房,侍卫把一个信封递到白婉手上,恭敬道:“郡主,这是帝都来的密报。” 白婉接过信封,示意那人下去,从容地打开信封,了然地一笑,顺手把信纸递到白如迪手中:“你自己看看。” 白如迪接过信纸,疑惑地看向那微微泛黄的信纸,只见一行苍劲有力的小楷写道:乙酉年十一月初七,封安延公主兰若为大长公主,封万户,赏黄金万两,白银十万两。白如迪怔怔地看着信纸,转而看向白婉:“这……当初安延明明是……” “障眼法而已。”白婉挑眉一笑,道:“否则,当初她那么蹊跷的死掉,贤皇会不追究?老早就猜到她没有死,只不过是藏起来了。” 白如迪惊讶地看着白婉,没有说出话来。 白婉只是一笑,不紧不慢继续道:“只有等她出来了,我们才好出手呢。祺璇和兰若,才是真正掌握大局的人。”说到这里,她看向了白如迪,道:“你看安福是个怎样的人?” 白如迪思索了片刻,道:“她虽然是个女子,但不输男子。但总还是冲动了些,和祺璇不一样。” 白婉点点头,又道:“你可知道兰若是个怎样的人?” 白如迪摇摇头,看着白婉道:“侄子不知。” “兰若和安福相比,强了不知千百倍。”白婉若有所思看向外面,缓缓道,“贤皇一共有十一个公主,只有她安延公主有一个名字,其它的公主都没有,就连后来宠到让别人眼红的安福都只有一个封号而没有名字。这不仅仅是说明了贤皇有多么宠爱她,或者说是看中她。宸妃刚死的时候,多少人把矛头对准了宸妃的三个孩子,都想着能够趁机把这三个人也拉下马来,这个时候她做出了离开皇宫到寺庙中去的决定,让贤皇更加疼惜他们,也更加怀念死去的宸妃。就说这一点,就是安福永远也赶不上的。” “可为什么要等到兰若出来以后,我们才能挥兵北上呢?”白如迪依旧很是疑惑。 白婉笑笑,道:“因为,兰若手上有兵权。” 白如迪眉头一皱,没有说话。 “兰若手上有兵权,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有人想要向她下手的原因。”白婉看着白如迪,“宸妃的家族,是北边数一数二的贵族,现在狩国的摄政王石翳,就是宸妃的亲侄子。宸妃嫁到皇室的时候,带来的是狩国的一支精锐部队,而这支部队,最后交给了兰若。如今,我们在南边,祺璇在北,必然会让这支部队出来,这样,兰若也就必然会出现。这也就是为什么要等她的原因。如果连对方到底有多少实力都不知道,就算我们有多少计策都难以战胜,更何况,我们的对手是祺璇。”白婉轻笑着看着桌上的另一张地图,缓缓道:“到了这个时候,才是我们该一举北上的时候呢。” 白如迪听着这话,心中似乎有些活动,看着白婉,问道:“我们攻下了帝都又能怎么样呢?” 白婉眉头轻轻挑起来,看着白如迪,没有笑:“你觉得是如何呢?” “婉姨……”白如迪一下子结巴了,看着白婉,期期艾艾,说不完整。 白婉冷笑一声,道:“不要妄想你可以登上皇位。你可以当一个王爷,但绝对不可能当上皇帝。好了,你该回去了。” “婉姨,难道你想把皇位给姨父么?”白如迪一急,拉住了白婉的衣角,“我们做了这么多,难道是为了姨父么?” 白婉看着白如迪,缓缓道:“你该回去了。” “婉姨,我……”白如迪还想说什么。 “够了。”白婉打断了他的话,“你要明白一点,没有我就没有你们,若不是当初我把你们接到身边养,你们早就被赶尽杀绝了,现在还跟我谈什么条件?说白了,你们只不过是为了我卖命。要怪,就怪你们的父亲,谁叫他一点用都没有,偏偏要我一个女人来扛起这样的担子。不要以为我是个女人,就可以骑到我头上去。你该回去了。” 白如迪叹了口气,出了书房。 白婉靠在椅背上,疲倦地闭上了眼睛,想起了骥儿。自己的儿子,现在还不能见面呢,她不禁冷笑起来。 这时,侍卫急急忙忙来到书房外:“郡主,帝都急报。” 白婉睁开眼睛,沉声道:“快拿进来。” 侍卫拿着一封密报进到书房,白婉从容地打开,只见上面写着这么一行字:二十五日,明亲王起兵包围皇宫。 第二十三章 双福(7) 白婉放下密报,疲惫地笑着:是时候,该北上了。 璇镜宫。 兰若一身白裳,静静坐在龙椅旁的软榻上,略微苍白的脸庞,微微翘起的嘴角,看着殿中的祺谧:“四哥来了。” 祺谧冷笑一声:“是你?” 兰若微微笑着,理了理衣袖:“对,是我。四哥别来无恙?” “托福,一向都好。”祺谧警觉地看着她,一挑眉看向内殿,“祺璇呢?” 兰若款款起身,来到一边的茶几旁坐下,动手倒了一杯茶:“四哥要不要尝尝三妹泡的茶?” 祺谧看了兰若一眼,来到茶几旁边,接过兰若递过来的茶,顺手放到一边:“真没想到,还有你这么一出。” 兰若和婉地笑着,看着他,道:“怎么,难道你没有想到么?” “当初那么隆重的葬礼,谁能想到会有今天。”祺谧淡淡叹着,依旧看着内殿。 “当初你们逼得那么紧,除了死这一条路,还有别的路么?”兰若噙着笑,把玩着桌上的茶盏,“若不是如此,谁愿意当一个死人呢?” 祺谧看着她:“你手上还有兵权么?” “有。”兰若淡淡然看着他,“若不是为了抱住这个兵权,谁会愿意死掉呢?四哥,你说是不是?” “祺璇有你这样的姐姐,是他的福气。”祺谧淡淡笑着,没有再看她。 兰若格格笑出声来:“这样的好姐姐,还不是你们给逼的么?否则又何必这样呢?四哥,你说是不是?”说到这里,她刻意顿了顿,看向外面:“你看,外面的雪下得真大。我母亲去世的那一天,也是下着这么大的雪。你永远也体会不到母亲去世时候的那种痛。那一天,你突然发现,世界上少了一个疼你的人,多了一群要把你至于死地的人,你会怎么办?为了不拖累自己的弟弟妹妹,遁入空门,而最终得到的是什么呢?平静却还要等到我‘死’了,才能够勉强得到。说到底,还是你们逼人太甚吧。” 祺谧咧嘴一笑,道:“话是怎么说怎么冠冕堂皇。如今回头看祺璇曾经的所作所为,也只能用虚伪两个字来形容了。三妹妹,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兰若微微一笑,优雅地端起茶盏,轻呷一口,看向祺谧:“这里谁不虚伪?” 祺谧冷笑一声:“叫祺璇出来吧。” 兰若微微敛眸:“四哥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心急?倒不像从前那个从容谨慎的四哥了。”顿了顿,兰若抬眼看向外面,嘴角轻轻挑起来,一抹从容的笑容笼在嘴边:“想必这外面都应该是四哥的人了吧!这次,不知道四哥会不会赢呢?”敛眸看着光洁的地板,隐隐约约照出自己的影子,兰若笑起来:“安福和祺玫也该到了吧。多少年没见过这么激烈的厮杀了?你知道的,我最讨厌血。要是能够这么安安静静地解决了有多好!” 祺谧淡然一笑,看向外面:“只可惜,如今,任凭有多么好的口才,恐怕都无法避免这样一场恶战吧。” 兰若起身,翩然走出宫殿,看着远处层层叠叠的宫殿,飘飘洋洋的雪花,嘴边漾出一丝冷笑:“其实我很想看看这次较量,到底谁死谁活。” 第二十三章 双福(8) 远处兵器打斗的声音传来,北风呼啸而过,一支长箭破空而至,竟然擦着兰若的头发险险而过,铿的一声钉在宫殿的门框上。 兰若一惊,脸色又白了三分,显然是收到了惊吓。殿内祺谧冷漠地看着她,冷哼一声:“想要命,还是快些进来。” 兰若愣了半晌,看了祺谧一眼,又看了眼身后,进了大殿。 “刀箭无眼。”祺谧不再看她,“想死就到外面去。” 兰若心有余悸地看了眼外面,一回身把门关上,背靠着大门,似乎镇定了许多。 祺谧冷笑一声,到了一杯水给她:“压压惊。” 兰若犹豫了一下,接过茶,低声笑笑:“谢谢。” “外面那些是安福的兵马吧。”祺谧轻轻笑着,透过窗户看着外面,“也只有安福手下的那些人,才会这么莽撞地把箭射到这里来。” 兰若轻轻抿了一口茶,没有说话。 “这些年,你过得如何?”祺谧转而看向兰若,声音蓦地柔和了许多。 兰若一怔,垂下眼睑,低声笑着:“还能怎样,还不是和从前一样么?或许是在寺庙呆得久了,后来再怎么苦,也就那么回事。” “这么些年没见,差点没认出来。”祺谧轻叹一声,“比当年倒是多了几分风韵,可也苍白了许多。” 兰若抬眼看向祺谧:“四哥也老了。” 祺谧呵呵一笑:“是啊,老了。” “骥儿,我还没看过他呢。”兰若故作轻快地笑着,“什么时候能见见呢?”说到这里,她自己倒是一愣,自失地笑出声来。 “不知道会不会有机会见面呢?”祺谧笑笑,把玩着茶几上的茶盏,“他很像他母亲,是个俊俏的小伙子。” 兰若看向外面,轻轻笑了:“像四嫂,自然是个俊俏的孩子。” 这时,外面一声巨响,像是宫门轰然倒地的声音。祺谧和兰若俱是一愣,起身从窗户看去,只见安福带着人马从北靖门向璇镜宫过来了。 祺谧轻笑一声,看向兰若:“你的妹妹,真的是不如你。” “未必。”兰若自信满满地笑着。 这时,又是一声巨响,安福身后不远,竟然是施杞带着军队过来,眼见着前后就把安福包围在了中间。 兰若微微一惊,看向了祺谧:“施大人是你的人?” 祺谧不置可否地笑着:“施大人从来都不是你们的人。” 兰若看向安福,紧张起来,握紧了拳头,没有再看祺谧一眼。 “施杞不会对安福怎么样。”祺谧看着外面,冷漠地笑着,“关于安福的性命,你大可以放心。” 兰若看也不看祺谧一眼,回身出了大殿。 看着兰若的背影,祺谧上前几步,却只是一笑:“你连这一点耐心都没有了?就算你现在过去,安福又能如何呢?” 兰若脚步一滞,没有回头。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现在就可以让施杞放过她。”祺谧看着兰若,嘴边挑起一丝笑容。 兰若没有动,依旧看着北靖门的方向。 “安福是你嫡亲的妹妹,你忍心她这样?”祺谧轻叹一声,“如今,你不救他,谁救她?” 这时,只听得一声怒吼从西靖门那边传来:“施杞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对公主下手?”话音未落,只见祺玫一身戎装,从西靖门过来了。 兰若脸色一喜,这才看向了祺谧:“这不是祺玫来了么。” 祺谧淡然笑着:“祺玫又能怎么样呢?” 兰若眉头一紧,下意识看向了施杞,远远的看不清施杞的表情,只能依稀辨出他脸上淡淡的笑意。 只听得施杞冷笑一声:“身为臣子,亲王如此戎装,又是为何呢?” 祺玫并不看他,道:“你在宫中,又是何事?” “臣为保护禁宫安然,奉旨进宫护卫。”施杞轻轻笑着,“若不是有圣旨,我施杞区区一文人,又怎敢贸然进宫来呢?” 祺玫冷笑一声:“圣旨?敢问施大人是奉的谁的圣旨?” 施杞从袖中取出一块白绢:“亲王请看。” 祺玫冷哼一声:“这分明是四哥府上的白绢,还绣着‘明亲王府’这四个字,怎么就成了圣旨呢?” 璇镜宫中,兰若笑起来:“四哥,你可是准备称帝了?” 祺谧不置可否地笑着:“走到这一步,要是说没这个心思,岂不是矫情。三妹敢说你这个时候出来不是为了保住祺璇的皇位?” 兰若看着他:“祺玫是我嫡亲的弟弟。” “我不会要他的命。”祺璇看着北靖门那边的施杞,“你四哥不是那么狠的人。” “失去的皇位会要他的命。”兰若看着他。 “祺玫把安福救出来了。”祺谧看着外面,“快些叫祺璇出来吧。” 兰若没有看外面:“现在放手,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 祺谧冷笑一声:“既往不咎?现在说得好听,到时候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再说了,既然今天到了这里,还有回头的道理么?” 远处兵器打斗的声音,一点点清晰,一点点靠近了璇镜宫。 兰若眉头一紧,看向外面,虽然有祺玫和安福一起抵挡,但施杞竟然还是一步步靠近了璇镜宫。 “有安福在,纵然祺玫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法挡住施杞。”祺谧淡淡笑着,顿了顿,收回了目光,突然扬了声:“来人,送延公主下去休息。” 话音未落,从暗处闪出几个侍卫,迅速来到兰若面前:“公主,请公主跟在下走。” 兰若冷笑一声,掷了手中的茶盏:“来人啊!” 话音刚落,又有几个侍卫出来,一抽刀就比在了刚才那些侍卫的脖子上。 雪,依旧下得很大。 第二十四章 雪祭(1) 大雪纷飞,华阳宫里静静的,空气中弥漫着伽南香淡雅的香味。隐隐约约听得到外面兵器打斗的声音。 祺璇陪着丹熙坐在暖炉变下棋。 “父皇,外面怎么了?”丹熙抬眼看向外面。 “你四伯进宫来了。”祺璇呵呵笑着,“等下父皇带你去见你四伯好吗?” 丹熙撇撇嘴:“我不想见四伯。” “怎么了?”祺璇笑着看着他。 丹熙偏偏头:“四伯没有石翳叔叔和蔼。” “哦?”祺璇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四伯凶巴巴的,都不笑……”丹熙偷偷地看向祺璇,“父皇,你是不是生气了?” 祺璇摸摸丹熙的头:“没生气。” 暖炉中的火噼噼啪啪地响着。沉默了半晌,祺璇笑起来:“你喜欢这里么?” “喜欢。”丹熙抬头看向祺璇,“在这里可以天天看到父皇。” 祺璇呵呵笑着,转而看向棋盘,落下手中的棋子:“以后父皇会每天抽空过来陪你,好吗?” 丹熙重重地点头,笑嘻嘻地看向了棋盘。 “你喜欢丹雅吗?”祺璇看向丹熙。 “喜欢。”丹熙抬头看向祺璇。 祺璇温和地笑笑:“那父皇把丹雅交给你来照顾,好不好?” “好。”丹熙开心地笑着。 “我们去看你四伯吧!”祺璇起身,掸了掸衣衫。丹熙丢下棋子站起来,也是有模有样地掸了掸衣衫。 祺璇笑起来,拉起丹熙的手,却是向内室走去。 丹熙疑惑地看着祺璇:“父皇,这不是该往外走吗?” 祺璇神秘地笑笑:“今天父皇带你走秘道。这个皇宫里面有好多秘道,以后父皇都带你去走走。” “好噢。”丹熙开心地笑起来。 此时此刻,璇镜宫中,祺谧和兰若站在正殿中,身后的侍卫虎视眈眈地看着对方。暖炉中的炭火闪了一下,飘出一缕青烟,炉火灭了。 兰若格格地笑出声来,向身后的侍卫笑道:“好啦,你们都下去吧。我和我四哥有话要说。”说着,她转而看向祺谧:“四哥,你觉得呢?” 祺谧点头,示意身后的侍卫退下,看向兰若:“真不愧是我的三妹,也难怪当初那么多人苦苦相逼,恐怕就是怕看到这样的一天吧。安福说起来聪明,可和你一比,也只是笨拙了。” “蜜罐子里长大的安福,再怎么聪明,也只是小聪明。”兰若看着祺谧,“四哥,你说是不是?” 祺谧目光一闪,笑起来:“我会把你当作我嫡亲的妹妹来疼爱。” “是吗?”兰若格格笑起来,“你三妹我过不了几年就要去见阎罗王了,说这些,也太晚了。” 听着这话,祺谧暗自一叹,没有说话。看向外面,依旧是大雪纷飞。过了许久,他开口了:“无论如何,我都会想对待自己嫡亲的妹妹一样来疼爱。” 兰若自失地笑笑,没有说话。 “这不是我们想看到的局面。”祺谧淡淡道,“我们总算是一家人。闹成今天这个地步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那个位子。”兰若指着身后高高在上的龙椅,大笑出声,“还能为了什么?我们之间,谁不是为了那个位子拼死拼活?四哥,这么多年你难道不是为了那个皇位而蛰伏?而祺璇,何尝不是为了那个位子才做出了那么多事情呢?说起来正大光明的事情,其中的龌龊,也只有我们这样的当局者才明白吧。” “当局者迷。”祺谧淡淡笑着。 兰若看向外面:“如果我现在出去,施杞肯定赢不了。” 这时,从外面轰的一声响,祺谧和兰若一惊,齐齐看向外面,之间祺玫一直把施杞逼到了北靖门边,门边的石狮子轰然倒地。 雪,下得更大了。 第二十四章 雪祭(2) “四伯。”丹熙拉着祺璇从内殿出来了,见到兰若,丹熙脸上的笑容灿烂了许多,松开了祺璇,向兰若跑去了。 兰若抱住丹熙,看向祺璇,微微笑着。 祺璇温和地点点头,漫不经心地再龙椅上坐下:“三姐,你带丹熙到偏殿去玩吧。我和四哥说说事儿。” 兰若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祺谧一眼,带着丹熙向偏殿去了。 看着兰若的背影走远,祺璇转而看向祺谧:“今天你没有让谭盛杰带兵过来么,或者是,等着施杞把祺玫拖住,然后让他过来包围这里?” “不愧是我十六弟。”祺谧张狂地笑着,“的确是这样。” 祺璇附和着干笑两声,继续问道:“包围了这里,四哥,你觉得又能怎么样呢?”顿了顿,他指了指偏殿:“你知道为什么我把丹熙带来吗?” 祺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祺璇嘲讽般笑笑:“就算我死了,这个皇位也不是你的。我死了,还有丹熙,他是我的儿子,儿子继承皇位才是天经地义。就算不是丹熙,还有丹雅,九哥的儿子。而你,我的四哥,你压根就没有这个资格来坐这个位置。当初父皇的传位诏书上不是写的你的名字,而九哥也从来都没有把皇位交到你手上。你登基,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你登基难道就名正言顺?”祺谧冷笑一声,看向了外面:施杞和祺玫似乎陷入了僵持。 “你可以问问谭盛杰。”祺璇把玩着御案上的玉如意,懒懒地笑着,笑容中不无嘲讽,“问问他,九哥最后说的话是什么。”说到这里,他突然扬了声:“来人,把谭大人带上来。” 祺谧脸色微变:“你……” “刚刚到华阳宫去,遇到了谭大人,就顺便‘请’他到这儿来坐坐。”祺璇漫不经心地笑着,“听听谭大人怎么说我这个皇位。” 话音刚落,几个侍卫带着谭盛杰从右厅出来了。 “谭大人,给亲王说说,我九哥去世之前说了些什么?”祺璇看着谭盛杰,嘴边噙着几丝笑意,“丹雅最近好像不怎么好呢。” 谭盛杰微微一愣,看了祺谧一眼,低下头:“先皇对皇上说,若是皇上愿意,可扶幼儿而辅之,若是不愿意,可取而代之。” 祺谧先是一愣,而后笑起来:“九弟这样说,只不过是觉得对不起你。若不是出了寿清轩那事儿,我想九弟决不会这样说。” “不管是为了什么,九哥留下了这样的话。”祺璇满不在乎地笑着,击掌三下,从后花厅冲出一队侍卫,面孔俱是陌生。祺璇冷笑一声,不看祺谧一眼:“把福亲王和福公主,还有施大人,带到这里来,阻挡者,杀无赦。” 侍卫们得令出了璇镜宫。 雪下得更大了些,远远地看过去,一片白茫茫,天色渐渐暗下来。 “白婉在南边举兵北上了。”祺璇翻着御案上的奏折,漫不经心笑着,“北边狩国也准备南下。南北夹击,我没有那么多人力来抵抗。” 宫女和太监们匆匆进来点燃宫灯,又匆匆出去。 祺璇抬眼看向祺谧,声音过于冷淡:“我总在想一句话,攘外必先安内。而且,狩国在我活着一天,必然不会南下。而我还活着一天,白婉必然会北上。四哥在帝都苦苦相逼,倒是让我迷茫了,是该对付白婉,还是一心一意对付四哥呢?” 祺谧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祺璇冷笑一声,一挥手把御案上的奏本向祺谧砸过去,吼道:“你说,我该抵挡谁?” 祺谧敏捷地闪开,撇撇嘴,弯腰捡起奏本,上前把奏本放到御案上。兄弟俩面对面,还是祺谧先开口:“对付外敌要紧。” “哦?”祺璇揶揄地看着他,“国内怎么办?” 祺谧咬咬牙,看向祺璇:“我保国内三个月安然。” “要不要我让贤把皇位给你?”祺璇懒懒看着他,笑容中还是带着几分嘲讽。 “我不介意你把皇位给我。”祺谧耸耸肩,“不过我想你还是不会给我的,对不对?毕竟当了你那么多年四哥,我还是了解你的。” 祺璇点点头,却是看向了外面,声音在一时间有些飘忽了:“四哥,你会杀我吗?” “什么?”祺谧看向祺璇,皱了皱眉头。 不等祺谧再说话,祺璇忽然笑起来:“三个月安然,这可是你说的。若是有一天乱起来,不要怪我不留情面呢。”说毕,他起身,拂袖而去,淡淡留下一句话:“一会儿安福,祺玫,还有施杞来了,叫太医给他们看看。” 祺谧皱皱眉头,心下总有些说不清的情感在作祟,忍不住看向祺璇,萧瑟的背影,总带着几分倔强和疏离。 不一会儿那些侍卫带着他们来到璇镜宫,不说一句话就离开。 第二十四章 雪祭(3) 祺谧皱了皱眉头,看向了祺玫和安福:安福倒还好,只是手上被划开了,脸上有几块血污;再看祺玫,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了,身上的盔甲倒还在,头盔却老早不知道到哪儿去了,脸上一个大大的伤口,还在淌血,右臂上也是一道伤口,把衣裳染的鲜红。转而看向施杞,祺谧轻轻叹气,他脸上和祺玫一样,也有一个大大的伤口,左臂上有一道伤口,右腿似乎伤得很重,走路已经不稳了。 叫了太医过来,给他们看了伤口,祺谧出了璇镜宫,站在宫外的玉阶上,看着微微泛红的天空,再看向北靖门前的广场,轻轻叹气。掩盖不住的血腥啊,任凭这雪下得多么大,还是掩盖不住呢。他想要那个皇位,可如今这样,坐上了皇位,恐怕心中也是不安吧。 兰若不知什么时候从璇镜宫出来了,来到他身边,淡淡然笑着:“当年我母妃死的时候,就下着这么大的雪。我站在门外看着我的母妃把那碗毒药喝下去,看着她倒在地上,乌黑的血一点点从她的口鼻中流出来,然后一个宫女尖叫,引来了父皇和太医。你知道么,那一天,我以为我可以救我的母妃的。”说到这里,她看向了祺谧,无奈地笑着:“可是我救不了。任何人我都无法去救他,甚至到最后,我都没人救。四哥,你也想和我一样么?” 祺谧看向她,轻轻叹气:“我不知道。” “祺璇不是一个会低头的人。”兰若微微笑着,“你以为你的让步能改变什么?冷眼看你们这么多年,什么都看明白了。”转而看向北靖门门口倒下的石狮子,兰若仿佛自嘲般笑起来:“若不是因为他是我的亲弟弟,我才不会帮他。说实话,他有什么好?无情,极端,不择手段,表里不一,颠倒黑白。这么些年,多少人因为他失去了生命,可笑的是那多人要帮他。就算他有过人的头脑,就算他有无人能及的过人手段,那又怎么样呢?现在他可以这样,以后呢?他是不是还要像这样来治理国家呢?”说到这里,她自嘲地大笑,惊起了玉阶下匍匐的一群黑鸟。 “我呢?”祺谧看向兰若。 “你?”兰若敛了笑容,“我不好说。有白婉,你不会输。” 祺谧自嘲般笑笑:“是吗?也有可能输得很难看。” 兰若轻轻笑笑,走下台阶,身后几个小太监慌忙举伞追了上去。 祺谧若有所思看向远处,层层叠叠的宫殿,大雪中,已经看不太清楚了。转身回到内殿,安福已经离开了,剩下了祺玫和施杞。和祺玫相视一眼,祺谧转而看向了施杞。 施杞伤得不轻,歪在软榻上,皱着眉头看着太医给他包扎伤口,额头上有汗珠滚下来。 “四哥。”祺玫看向了祺谧。 祺谧轻轻叹气,走到祺玫身边坐下,笑笑:“你还好吧。” “没事儿。”祺玫呵呵笑着,仿佛并不把伤放在心上,“帮我到绢镇找个人吧。你看我伤成这样,也不好到处跑。” “好。”祺谧轻轻笑着。 “四哥,难道不能不争么?”祺玫没有再看祺谧,声音有些飘忽,“这么多年没见四嫂了,也不知道四嫂怎么样了。有时候我总想起弘露漪,我已经渐渐把她的模样淡忘了,说起来真是好笑。” 祺谧笑笑,没有接话。过了半晌,他看向外面:“外面的雪好大。” “是啊,很久没有这么大的雪了。”祺玫却是一叹,“四哥,十六哥只是太想要那个皇位,太想了。你知道么,他一直以来都想要那个位置,太想了,反而显得矫情。” “我也想要。”祺谧微微笑着,“我也不觉得我就该让步。” 祺玫轻轻笑着,看向了另一边的施杞,朗声道:“施大人虽然是文官,可在谋略上,也不输武士呢。” 施杞遥遥一笑,并没有太多敌意:“亲王也不是看上去的那么柔弱。” “呵呵。”祺玫起了身,缓缓走向施杞,大大咧咧地在他身边坐下了,“你倒是越来越拘谨,不像我当初认识的施杞。要不是你顾忌着安福,或许你不会被我伤了吧。” 施杞白了祺玫一眼:“知道就好。下次请我吃全羊。” 祺玫撇撇嘴:“好啦,总有一天吃死你。” 看着施杞和祺玫,祺谧忍不住笑起来,有那么一刻恍然。 第二十四章 雪祭(4) 敲过了三更,雪慢慢变小,渐渐停下来,乌云散开,月亮竟然出来了。皎洁的月光,照在洁白的雪上,泛着微微的蓝色。 在床上翻来覆去,祺谧始终没有睡着,过了很久,还是披衣起身,站在窗边,看着外面。 住了几十年的明亲王府,一场大雪过后,竟然看着有几分陌生了。点燃了桌上的蜡烛,卧室中有一些明亮,在黑暗中,却还是有些刺眼。 这房中灯一亮,外面的仆人就提着灯笼悄悄来到了门外:“王爷,有什么事情吩咐么?” “没事。”祺谧淡淡道,又熄灭了蜡烛,不经意间,声音有些嘶哑,“你去睡吧,没事儿。” “王爷有事吩咐一声。”仆人恭恭敬敬地说着,又提着灯笼走开了。 祺谧没有再说什么,回到床上躺下,依旧是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好不容易朦胧入睡,却听得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了,祺谧警觉地睁开眼睛:“谁?” 来人点燃了桌上的蜡烛,轻轻笑起来:“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看向来人,祺谧愣住:“婉儿?” 昏黄的烛光下,一身青衫的白婉,略显憔悴。她笑得虚弱:“你还好吗?外面的雪下得好大,自从去了南边,就再也没有看过这么大的雪了。从前总是不适应这儿的天气,可笑的是回了南边,倒是不适应南边的潮湿了。” 祺谧愣愣地看着白婉,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白婉温柔地笑着,走到床边坐下:“你……” “婉儿——”祺谧一把抱住了她,声音有些颤抖,“没想到,没想到你会来。” 外面的仆人听到这边的声响,急忙来到门外,看着虚掩的门,着实一愣,看到白婉,更是一惊,张了张嘴,识相地没有说话,悄悄退了出去。这么多年,再一次看到了自家的王妃,心中的感受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悲伤。王爷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不知道顾忌自己的身体了吧,有了王妃,王爷还有什么事情没法做到呢?仆人擦了擦眼睛,向厨房走去。他知道自家王妃最喜欢京城的喜福糕,南边做不出的糕点,王妃必定是想念吧…… “你一个人来的么。”祺谧不住地打量着白婉,眼眶不自觉中有些湿润,“这么冷的天,这么穿这么少,我的婉儿啊婉儿,这么大的雪,等雪停了再来,不好么?” 白婉柔柔地笑着:“今天,王府的军队,到了帝都南边的绢镇,所以急急忙忙过来看你。” 祺谧捧着她的脸庞,颤抖着吻上她的唇角,眼角颤颤掉下的泪珠,湿湿的,凉凉的。颤抖着松开她,祺谧擦了擦眼睛:“当年你走得那么坚决,那么坚决。这次,我不会放你走了。” 白婉虚弱地笑笑,倚在祺谧怀里,声音有些飘忽:“不会走了,以后再不会走了……” “婉儿?”祺谧眉头轻轻皱起来。 “嗯?”白婉从他怀中抬头看向他,疲惫地眨了眨眼睛,“兜兜转转那么久,我好累。” 祺谧心中一颤,抱紧了她,想起了祺璇的话:“四嫂还能不能活到明年的春天,谁也说不准呢”,心中莫名有些不安:“好好睡一觉,我陪着你。” 白婉安心地把头埋在祺谧怀中,轻轻喟叹:“骥儿是个好孩子,我不想让他再在这说不明白的权力之争中打滚。我们只有这一个儿子……唯一的一个儿子……” 祺谧愣了愣,感觉到了怀中白婉的颤抖,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白婉轻轻笑着,抬头吻了吻他的下巴,轻声道:“我知道你会答应我。这辈子,我一点都不后悔嫁给你。你呢?” “娶你,是我最大的荣幸。”祺谧轻轻笑着,用手梳弄着她的长发,却惊讶地发现,曾经浓密的头发,如今已经很单薄了。 怀中白婉轻轻笑起来,声音有些模糊:“你明明觉得我太厉害,当初不想娶我的。呵……” “从来都没有后悔过。”祺谧抚摸着她的后背,轻轻道。 白婉闭上眼睛,微微笑着:“我想看到你登上皇位的那一天,站在珞华亭上,睥睨天下……不知道,我看不看得到呢……”双手揪住了他的衣襟,她脸上的表情有些痛苦,声音一点点变得微弱:“我好累,我想睡一下,你记得叫醒我。我有东西要给你……还有话对你说……我想知道……想知……想……” 祺谧怔住,胸前一片濡湿,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大片黑血,下意识抱紧白婉,却不愿意低头去看,脸上牵强地扯出笑容,声音颤抖着,话语无法连贯:“婉……婉儿?我这些年很好,你好不好?南边潮湿,你的身子不好,一定吃了很多苦,是不是?我的婉儿,为什么不留在我身边,你的夫君能为你做很多很多,为什么要自己扛那么多事情呢?我的婉儿,你怎么这么瘦,都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吗?我的婉儿啊,你当初怎么就那么心狠,先是生下骥儿不让我知道,后来又丢下骥儿一走那么多年,难道你就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我等待着和你同甘共苦呢……婉儿,我的我的婉儿,你以为你一个人就可以扛起一切么,枉你自称聪明,你怎么就……怎么就……婉儿,你听到吗?这些年我过得很好,很好……,婉儿,你好好睡,一会儿叫仆人送喜福糕给你,你最喜欢这个的吧,南边可吃不了呢,多吃一点,好胖起来,你太瘦了,太瘦了……”絮絮叨叨说了这许多,祺谧手颤抖着更加抱紧了她,眼角不自觉掉下一串泪珠,声音渐渐变得嘶哑:“你说你不会再走的,婉儿,你知道么,我想和你一起站在珞华亭上,看天下。天下是我的,天下也是你的。婉儿……婉儿……?你好好睡,天亮了我喊你……” 蜡烛渐渐烧尽,桌上只留下一淌凝固了的蜡泪。 天渐渐亮了,月亮隐退,天空不再是泛红的阴霾,而是蓝,很蓝。 仆人端着喜福糕喜滋滋地来到房前,开心地喊着:“王爷,老奴做了王妃喜欢的喜福糕来了。” 抱着白婉的祺谧一怔,怀中的她,已经僵硬了,衣襟上的血,也已经干枯了。张了张嘴,声音嘶哑,祺谧低头看向白婉:“喜福糕送来了,我给你拿进来。”一边说着,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床上,轻轻地为她盖上被子,轻轻地绕过她的鬓角——他不想自欺欺人,真的不想。 转身走到门口,不顾仆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胸前的血迹,径直取了仆人手中的喜福糕,回手关上门,走向她,祺谧的手轻轻颤抖着滑过她的脸颊:“起床了……”话没说完,他跌坐在地上,手中的喜福糕撒了一地。 她死了,他不想再自欺欺人。 可是,如果这就是事实,他真的不想面对。 门外仆人担心呼喊着他:“王爷,你没事儿吧。王妃还好吗?” 祺谧看了眼外面,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我没事,你先下去吧。” 仆人不放心的看了眼门口,眼前总是晃着祺谧衣襟上的那滩让人发怵的血迹,心下已经明白了三分,又惴惴地看了眼门口,不安地离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出来了。 阳光照在雪地上,亮的惊人,银妆素裹的世界,美丽得有些寂静。 接到王府仆人的消息,施杞拖着伤匆匆来到王府。 王府中寂静得吓人,厚厚的积雪,一眼看过去,有些伤怀。 顺着仆人的指示,施杞一路来到祺谧的卧房。卧房的门还是紧紧地关着,施杞犹豫了一下,让仆人们去准备棺材寿衣和纸钱。 仆人们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不多问,就匆匆下去了。 过了许久,房门嘎吱一声打开了,祺谧站在门口,疲惫地看着施杞:“你来了。” “王爷请节哀。”施杞咬咬牙,小心地看了他一眼。 “没事。”祺谧扯动嘴角,笑容勉强又难看,“你回家好好养伤。” 施杞忍不住看了祺谧一眼,叹道:“王爷……王爷请节哀。” 祺谧皱皱眉头,挥了挥手:“你回家吧,我要静静。”说着,他转身回到房间,又关上了门。 第二十四章 雪祭(5) 地处帝都南边的绢镇,顾名思义,是一个有着很多很多上等的绢的地方,但这里并不是绢的出产地,南来北往,这里只是一个集散地。 驻扎在绢镇上的白王府军队,占据着绢镇最大的会馆,华绢阁。说起来这华绢阁也算得上是白王府的旧业,对待白王府来的军队,会馆的人也倒是客气。 白如迪坐在大堂中最大的椅子上,恼火地看着他们——从前白王府的幕僚,如今军中的大将——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难道你们连我的命令也不听?如今是多么好的机会,一举进到帝都,我们这么些年的心愿不就完成了么!” 阳光斜斜地从窗棱之间射进来,暖暖的。 为首的大将,如今已不在年轻年轻的叶灵不卑不亢地笑着:“大公子说的是。可是,没有白王的令牌,谁也不能擅自……” “够了。”白如迪恨恨地打断了他的话,“我是你们世子的儿子,难道不能作主?到底谁才是主子?” 叶灵微微一笑,道:“大公子自然是我们的主子。可,郡主更是我们的主子。郡主说没有白王的令牌就不能出兵,那么就一定要等到白王的令牌,才能出兵。还请大公子见谅。” 白如迪瞪了叶灵一眼,转而看向了一边的白若迪:“若迪,你也不帮我。” 白若迪轻轻笑起来:“大哥,你死心吧。他们是婉姨的死忠,怎么可能听你的?好自为之。婉姨如今还留着你,你该有些自知之明。大嫂快生了吧,你也不去好好照顾着。” 叶灵听着白若迪的话,微微一笑,道:“二公子说得是。” 白如迪恨恨地起身,出了大堂。白若迪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了上去。 叶灵呵呵一笑,看向身边的一个大将,道:“你看,大公子有胜任白王的位置么?” 大将摇摇头:“大公子远远不及郡主。更何况如今又不是过去的太平时日,只有像郡主那样的人才能撑起这样的一片天。” “大公子毕竟是世子的儿子。”叶灵轻轻叹气,“如果郡主……当白王的人,还是只有他。” “不对。”大将神秘地一笑,看向叶灵,“还有郡主的儿子。如若郡主遭遇不幸,还有郡主的儿子。骥公子虽小,但已经比大公子强很多了。” 叶灵轻轻笑着,道:“骥公子毕竟是萧家的人。” 大将摇摇头,看向叶灵:“说起来白王府曾经不也是萧家的?骥公子当权,最起码的是,明亲王会全力来支持我们。而明亲王,或许比现在的皇帝,更胜一筹。” 叶灵眉头轻轻挑起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大将却是苦笑一声,道:“郡主走了那么久,还没回来……我担心,郡主会不会……” 叶灵也是一叹,道:“若是郡主不测,我们白王府也就完了。这么多年,原先世子在的时候,白王府就是一盘散沙,各自为主。后来郡主回来了,虽然白王府散了,可也慢慢地回到从前那个样子了。郡主这一去……谁还能服谁?” 大将点点头,道:“但愿,郡主什么事情都没有。” 这时,一个士兵跑进来了:“大人,一个自称是明亲王的人拿着白王的令牌来了。” 叶灵眉头微微一皱,和大将相视一眼,道:“请进来。” 一身黑衣的祺谧跟着士兵进到大堂,见到叶灵和大将,略微点点头:“这么多年,内子多谢了你们的照顾。” 叶灵从容地一笑,道:“王爷不必客气,照顾郡主,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祺谧疲惫地笑笑,缓缓做到一边的椅子上:“内子夜半时分去了。”说着这话,他自己都觉得苦涩。她说留了东西给他,那东西就放在她的怀里,一封信和这个白王的令牌。 “什么?!”叶灵先是一惊,看向大将,或许是因为一直都知道白婉的身体不好,却也不至于太过去失态。 大将看着叶灵,转而看向祺谧:“郡主留下什么话没有?” 祺谧看向大将,从袖中拿出白王的令牌,顺手放在一边的茶几上:“把这个留给了我。” 叶灵和大将俱是一惊,从来也没有想到白婉会把令牌给他。叶灵看着祺谧手中的令牌,疑惑道:“郡主为什么把这个给你?” 祺谧疲惫地一笑,道:“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和你们争执一些什么。她的葬礼,你们一定要来。”说着,他起了身,向外走去:“我就先走了。你们不要让她失望。” 叶灵和大将相视一样,看着被顺手放在茶几上的令牌,上前一步,单膝跪下,双手把令牌奉上:“拜见白王。” 祺谧脚步一滞,没有回头,只是疲惫地笑着:“我的儿子呢?我要带他走。” 叶灵起身,来到祺谧面前,恭敬道:“既然郡主把令牌给您,您就是白王。世子在南边,有人好好伺候着。王爷,请您移步,到这边来。” 祺谧皱了皱眉头,回头看了眼大将,又看了看叶灵:“对白王这个位置,我并没有很大的兴趣。” “但是我们白王府的兵力,王爷想必会有兴趣。”叶灵道,“如果你是白王,我们都是你的部下,供你差遣。” 祺谧挑眉一笑,道:“我不是不知道白王府内部的问题。我不一定就有那个能力让你们都信服我。” 大将看了眼叶灵,向祺谧笑道:“王爷不当白王,我们自然会选了世子来当。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祺谧轻叹一声,看向他们:“婉儿尸骨未寒,谈这些,你们心里好受?” 大将咬咬牙,一把拉住了祺谧:“郡主最大的愿望是看着您登上宝座,您不该实现郡主的愿望?如今在京城,您又有多少人马可以调遣?有了我们白王府……” 祺谧垂下眼睑,轻轻笑起来:“你们是她的心腹。你们也是白王府多年的老臣,你们就甘心把白王府拱手相让?” “白家和萧家,从前本来就是一家。”叶灵道。 祺谧嘴边挑起一抹笑意,抬眼看向外面:“我该回去了。”说毕,他阔步出了大堂。 叶灵和大将相视一眼,同是一叹,叶灵道:“没想到,郡主出去是为了他。” 北风呼啸而过,大将不由地打了个寒噤,看向叶灵,道:“你记得么,贤皇在世的时候,他就是白王。” 阳光,惨白惨白的,并不温暖。 翻身上马,祺谧拉了拉身上的披风,风吹过脸颊,冷冷的吹落了没有系牢的斗篷,他不禁打了个寒噤,目光随着掉落的斗篷,落在了身后的雪地上。一时间思绪繁杂,那一年,她是不是就是站在那个角落,看见他回头,就急急忙忙躲起来了呢?如果,那一年,他没有那么急匆匆地离开,是不是,他们就不会分离呢?不由的自嘲般笑笑,轻轻策马,没有等跟随的侍从把捡起来的披风递给他。 怀中放着令牌和那封信,祺谧苦涩地笑起来,看着那阴霾的天空,脑中一闪而过的是杀机:3个月?不,如今,他连3天都不想给他! 南边如今是他的了,而北边呢? 第二十五章 南北(上) 祺璇静静站在璇镜宫外的玉阶上,看着远处层层叠叠的宫殿,很久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身后不远处,兰若噙着几分笑意坐着,身前的炉子上烫着一壶酒,动手倒了一杯酒,向祺璇笑着:“要不要喝一点?” 祺璇转身看向兰若,轻笑一声:“皇姐还有心情喝酒。” “你皇姐我还有心情到外面去走走,要不要去?”兰若懒懒地笑着,看向远处冷冷清清的阕颐宫,“到阕颐宫去走走。好不好?” 祺璇轻轻笑着:“好啊。” 兰若懒懒地起身:“走吧。”说着,她走下玉阶,向阕颐宫的方向走去。祺璇犹豫了一下,追了上去。雪没有化,踩在上面嘎吱嘎吱地响着,别有一番踏实的感觉。 祺璇看着兰若的背影,轻轻笑起来:“三姐有话要说吧。” 兰若没有回头,只是慢慢向前走着,声音懒懒的:“我要走了。” “走?”祺璇吃了一惊,“去哪儿?”[ 奇 书 网 -wWw.QiSuu.cOm] 兰若呵呵笑了几声,道:“回家去啦。出来这么久了,他该担心了。” “有什么好担心的,这里都是兄弟姐妹,有什么好担心的?”祺璇上前一步拉住了兰若,“三姐,你不愿意帮我了么?” 兰若看向祺璇,依旧是懒懒的笑着:“我不想让他担心。这里总比不上家,你说是不是?这里虽然都是兄弟姐妹,可是……”兰若略微迟疑了一下,继续向前走着,“可是,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三姐如今不是一个人了,冒不起那个险,三姐还有儿女,还有丈夫,所以……”她看向祺璇,微微笑着:“你会原谅三姐的,是不是?” “三姐,你走了那么久了。”祺璇的声音有些僵硬。 兰若轻轻笑起来:“是啊,走了太久了。”低头看着脚下白得刺眼的雪,她没有停下脚步:“走了太久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在这里过活了。我到这里来,本来不是为了帮助你和四哥之间的斗争。” 祺璇眉头皱了皱,没有说话。 兰若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嘲讽般笑笑,表情中有些恍然:“我的丈夫和儿子在哪里?” “三姐,我不希望你走。”祺璇回避了她的问题,双目炯炯看着她,“三姐,在这里有什么不好,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有至高无上的权力,难道你甘愿当一个平民?你有高贵的血统,怎么能和那样的贱民在一起?” 兰若冷笑一声,没有看他一眼,嘴边的笑容依旧是怪异。 “三姐,留下来。”祺璇耐着性子劝道,“这里才是你的家,我们是你的亲人。只有我们才是真心真意对你好。那些外人,说不定看中的只是你的美貌和钱财……” “我已经老了,没有美貌可言。”兰若冷冷截断了他的话,“我也没有多少钱财。当初你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封了我为长公主,而我从来都是不同意的。” 祺璇冷笑一声,看着兰若:“三姐,你现在还能走到哪里去?世界上只有我还把你看作是皇室的一员,若不是我,你今天还有机会站在这里吗?” 兰若看向祺璇,怜悯地笑着:“不是我要进宫,也不是我要那个封号。之前的几十年我在民间过得很好。你要的不就是我手中的兵权吗?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为什么当初狩国的贺兰公主会带着一支精英军队来救你,贺兰一个女人手上哪里来的兵权?那支部队,就是我手上的部队,如今,你还想要什么?” 祺璇一惊,怀疑地看向兰若:“你说什么?” 兰若冷笑一声,道:“我说,我手上的部队老早就给了你们了,你们还想要什么?要我的命吗?” 祺璇退后两步,冷笑一声:“那又如何?” 兰若笑得呛咳起来:“是啊,那又如何?说实话,你真不像我的弟弟,安福也不像我的妹妹。你们被父皇宠坏了,以为世界上的事情都该听你们的,所有的人都该围着你们转。”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向不远处的阕颐宫,道:“四哥和你之间的斗争,你注定了会输。” “怎么可能!”祺璇冷笑道,“他有什么?就算白婉全心全意帮他,他又能如何?他甚至在最关键的时候,答应要给我三个月的平静。就冲着这一点,他就赢不了!三姐,留下来,看着自己的弟弟赢得漂亮,你的后半生会荣华富贵。” 兰若好笑地看着祺璇:“荣华富贵?我不希罕!” “三姐,留在帝都多好。”祺璇的声音有些疲惫,“你是最该留在这里的人。” “也是最不该留在这里的人。”兰若轻笑一声,脚下的雪被踩得嘎吱嘎吱响着,回头看向祺璇,面上的表情依旧是温和,“事到如今了,祺璇,你现在没有太多的选择。我留在这里,只能算是你的负担,你明白么。” “选择?”祺璇看向远处,一片单调的白,北风呼啸而过,“选择,我死,还是四哥死。三姐,你心里还是希望我死吧。” 兰若微微一笑,道:“你是我的亲弟弟。” “安雪也是四哥的亲姐姐。”祺璇的声音冷冷的,带着几分说不明白的疏离,“你的丈夫和儿女,为了他们的安然,你见不到他们。” “我会恨你的。”兰若的声音微微颤抖。 “恨我,为什么不杀了我?”祺璇轻笑一声,几步走到了兰若面前,“杀了我,你就可以看到自己的丈夫和儿女了。” 兰若后退一步:“你这又是何苦?” 祺璇轻轻笑着,看着她,道:“何苦,我也想知道,这是何苦呢?” 这边话说着,那边,一个小太监带着一个军士匆匆忙忙向他们跑过来。祺璇低头轻笑一声,看向那军士:“怎么了?” 军士来不及行礼,单膝跪在地上,急道:“明亲王带着白王府的军队到了帝都外了。” “哦?”祺璇冷冷笑了一声,下意识看向了北靖门的方向,北风卷着雪粒呼啸而过。 军士诧异地抬头看向祺璇:“皇上,福亲王已经到城上去了,福公主也去了。” “丹熙呢?”祺璇皱了皱眉头,看向一边的小太监。 小太监哆嗦了一下,还没开口已经跪倒了地上:“太子爷在书房。” 祺璇沉吟片刻,没有太多的感情流露,看向了军士:“你带着福公主和太子出城。” “是!”军士答道。 “出城以后,你亲自带着太子向北走。”祺璇看向北边的天空,眯起眼睛。 “那,福公主呢?”军士疑惑地抬头,看向了祺璇。 祺璇怔了半晌,轻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一块金牌,递到军士手中:“让公主带着金牌向南去。” “是!”军士双手接过金牌,小心地收好。 祺璇微微笑起来,看着军士:“朕从前没有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军士激动地低下头:“微臣颜瑕。” “颜瑕,颜瑕。”祺璇重复着他的名字,笑起来,“好名字好名字,将来必定能担当大任。”带着几分笑意看向兰若,祺璇闲闲道:“三姐也和颜瑕一起去吧。” 兰若犹豫了一下,道:“我留下来。” 祺璇看了她一眼,怪异地笑笑:“也好。颜将军立刻带着太子走吧。” 颜瑕恭敬地行礼起身,同那小太监匆匆忙忙离开。 祺璇低声笑着,继续向阕颐宫的方向走着:“我就知道三姐你不会走。” 看着祺璇的背影,兰若心下一紧,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你……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祺璇轻轻笑着,“既然都到了城外了,就请四哥进城来了。三姐,你说好不好?” 兰若怔了怔,没有接话。 祺璇满不在于地笑笑,推开了阕颐宫的大门。 第二十五章 南北(下) 空荡荡的阕颐宫,没有人在。修剪得整齐的花木,好像等待着下一个主人的到来。留在宫中的太监和宫女见祺璇突然的到来,急急忙忙跑出来,跪在了地上,哆嗦了一下,连请安都忘了。 祺璇也不恼,只是微微笑笑,示意他们起身。 “你看这里,总是等着新的宫人进来。”祺璇笑着看向身后的兰若,“德妃在这里住了三十多年,到最后,还是要搬到冰冷的宁音宫,什么也得不到。如果……如果四哥不当皇帝的话,就意味着, 奇 书 网 -整理她必须在那里过一辈子,再也没有人去关心她。我愿意让四哥当皇帝,因为——”他顿了顿,转头看向了光秃秃的桃树,“天下无论如何都是我的——还有我儿子的。” “你太自信。”兰若平淡地说着,抚上一棵桃树的枝丫,声音中没有太多情感,“太过于自信,以致于……自负。”她看向他,居然笑起来。 祺璇挑起几分笑意看向她,扬了扬手,外面几个侍卫进来了:“你们带着延公主去城上把明亲王和福亲王请来,朕在这里设宴。” 侍卫们沉稳地应声,看向了兰若:“延公主,请——” 兰若皱皱眉头,看了祺璇一眼,还是跟着侍卫们离开。 “皇上——”看着兰若走远,谭襄上前来了。 祺璇看了他一眼,坐在了回廊边上:“怎么了?” “您——”谭襄欲言又止。 “怎么你倒是没有和谭盛杰一道呢?”祺璇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难道还真的想和整个家族为敌?” “臣说过,对圣上忠诚。”谭襄跪倒在了地上,“圣上到了现在还在怀疑臣的忠诚么?” 祺璇轻轻笑着:“我从来都没有相信过。” “圣上疑心太重。”谭襄不敢叹气太大声。 祺璇点点头:“的确,朕的疑心的确很重。”顿了顿,看向谭襄:“到了现在,你还坚持要站在我这边么?” “臣愿意追随圣上一辈子。”谭襄斩钉截铁道。 祺璇轻轻笑着,轻轻吐出一个字:“好。”看向另一边,祺璇笑得依旧温和,“你跟着太子走吧。” “太子身边有颜瑕。”谭襄道,“而圣上身边,只有臣了。” 祺璇挑起几分笑意,轻快地笑着:“那就留在朕身边吧。”看向谭襄,他轻轻敲了敲有些麻木的膝盖:“你陪朕到南花园去走走。” “是。”谭襄上前扶起祺璇,却被他轻轻推开了。 “朕一天天老了。”祺璇缓缓走过密集的桃林。 “今年说起来,还是朕的本命年呢。”轻轻拉拢身上的外套,祺璇笑起来,略带几分失意。 “一路走到现在,朕失去了很多,得到了很多。”祺璇回头看向身后的谭襄,“得到的比失去的多,失去的……毕竟是失去了。谭襄,你可明白?” 谭襄愣了愣,恭敬道:“臣……不甚了解。” 祺璇轻轻笑着,继续向前走着:“不了解也好。你和朕说说,为什么你愿意留在朕身边呢?以你一个人的力量,对抗整个家族,并不明智。” “臣只是敬佩圣上。”谭襄小心地斟酌着话语。 “敬佩?”祺璇玩味地重复着这两个字,“不该是憎恶么。” 谭襄拘谨地笑了笑,道:“臣并不以为,臣有什么立场来憎恶圣上。堂姐进宫,对于家族来讲是莫大的荣幸,进宫之后,也没有任何对堂姐不好的事情发生。若说憎恨,只怕是憎恨您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吧。” 祺璇笑笑,没有接话:“你很小心,太过于小心了。有时候,朕会在你身上找到轩少的影子。” “臣和驸马……没法相比。”谭襄低下头,“圣上缪赞了。” 祺璇看向他:“呵,是不是缪赞,或许以后会有人告诉你吧。”顿了顿,只觉得脚下麻麻的,有些站不稳,伸手扶住谭襄,祺璇漫不经心地看着身侧的一棵桃树:“这些年都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雪化了,春天来了的时候,这里的桃花怒放,远远看去,好像一片红云,最是漂亮。” “父皇有17个儿子,11个女儿,活到现在的,只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扶着谭襄慢慢向前走着,祺璇嘴边的笑容有些淡淡的讽刺,“父皇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朕了吧。他们——我死去的哥哥还有姐妹——或多或少,都是朕下的手。为了这个位置,朕杀了很多人。” “朕,从来也都不是一个好人。”祺璇自嘲般笑着,“朕足足忍了32年,才到了今天,想放手,也难了。” “皇上——”谭襄看向他,“自古以来,哪一个皇帝是干干净净地坐上这个皇位的呢?” “呵。”祺璇轻轻笑着,“是不是干净无所谓,是不是名正言顺,才是重点。”看向谭襄,祺璇没有再笑:“以后你就好好跟着我四哥吧,等丹熙回来,你也可以继续跟着丹熙。” 谭襄诧异地看了祺璇一眼,点头,没有说话。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南花园门口。进到寂静的南花园,一片萧瑟。废弃了许久的院子,说起来也从来不是热闹的地方。 挥手示意谭襄退下,祺璇静静站在回廊中,听着周围的动静,眼睛一亮,嘴边漾起些许笑意:“你来了。” “再不来,还知道能见到你么?”一个沉稳的女声从身后不远处响起来。 祺璇没有回头,只是笑着,带着几分甜蜜:“北边下雪了吧?你可不要为了漂亮,穿那么少。” “你要摸摸我穿了多少么?”说着话,一双戴着厚厚皮手套的手圈上了他的脖子,声音也娇俏起来:“你自己倒是穿的少,没有资格说我。” 就势抱住她,祺璇呵呵笑着:“嗯,的确乖多了,知道把大氅穿上了。怎么不好好呆在狩国?” “狩国没有你啊。”她把头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我还知道事到如今了,你再没有太平日子可以过了。” 祺璇轻轻拍着她的背:“很高兴又看到你。” “你会赢么?”她抬头看他。 “你觉得呢?”祺璇微笑着看着她,“如今,我可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赢不了,无论我手上多少兵都赢不了。更何况,我也没有心力去打这样一场仗了。这么多年,两败俱伤……” “你……”她握紧了他的手,“你中毒了?!” “好聪明的小贺兰。”祺璇溺爱地捏了捏她的鼻子,抱紧了她,“我最信任的弟弟,一直一直在给我用毒。等四哥登上皇位了,他也是大功臣吧。毕竟,他和四哥当了那么多年的亲兄弟……” “你——”贺兰抬头看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祺璇依旧是轻轻笑着,抚摸着她的头发:“就在刚刚到这里来的时候,我发现,我的脚麻了,再也没法用力。再过一下下,我可能就没法站,只能坐在椅子上了。”握住贺兰的手,祺璇笑着:“等一下,你扶着我,好不好?” 贺兰抱住他,声音闷闷的:“好。” “来,给我讲讲你在狩国过得怎么样。”祺璇温和地笑着,“在这儿住的久了,还一直怕你回去了不习惯。” “过得很好。”贺兰柔柔地说,“太平静了,平静到有种腐朽的味道。我知道你让我会去是为了我好,但是我还是忍不住要来找你。看到你,我才觉得那些腐朽的味道才散去了。” 祺璇温柔地笑着,看着她:“回来也好,这里也算是你的家。” “以后还会不会是我们的家?”贺兰看向祺璇,声音有些哽咽,“这是不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呢?” 祺璇轻轻叹气,只是抱紧了她,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祺璇轻轻松开她:“从现在开始,我就只能靠你扶着我了。”说话间,他整个身子晃了一下,好像要栽倒在地上。 贺兰一把扶住他,避开眼睛不看他,而是看向了另一边,声音有些哽咽:“他们——快来了吧。” 祺璇点点头:“应该快来了。” 说话间,只听得谭襄的声音从南花园外传来:“皇上,明亲王,福亲王,延公主来了。” “请。”祺璇站直了身子,声音在不自觉中多了很多威严。身边的贺兰苦笑一声,侧头过去看向了进来的三人。 见到贺兰,三人明显一愣,却不约而同地避而不谈。 祺谧轻轻笑着,看着祺璇:“十六弟,你是准备让出皇位么?” “让出来?”祺璇浅笑,握住了贺兰的手,看向了祺玫,“十七弟,你说我该不该让啊?” 祺玫愣了一下,没有说出话来。 身子摇晃了一下,祺璇握紧了贺兰的手,脸上的笑容有些不真实的从容:“哦?那我该让还是不让呢?三姐,你说说看,我该让还是不让呢?” 兰若看了祺谧一眼,没有说话。 祺璇冷笑出声,看向了祺谧:“四哥,你觉得我有什么理由让给你呢?” “如今的你,只不过实在作困兽之战,倒不如省省力气,以后我必定不会亏待你。”祺谧轻轻笑着看向他,“十六弟,你说是不是?你是最聪明的人,最应该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了。” “哦?”祺璇轻轻笑着,“这么说来,我不把皇位交给你,倒是天理不容了。”说到这里,他看向一边的祺玫和兰若,笑得温和:“你们先出去吧,我和我四哥有话说。” 兰若和祺玫相视一眼,忐忑地离开了南花园。 贺兰担忧地看了眼祺璇:他几乎整个身子都倚在她身上了。 祺璇侧头看向贺兰,温柔地笑着:“你扶着我坐下好不好?” 贺兰点点头,连忙扶着他坐在回廊边上,自己退后几步,站到回廊的另一边,远远地看着他。 祺璇笑着看向祺谧,笑得苦涩:“你,好自为之吧。”这边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封圣旨,交到他手上,依旧在笑:“我只是把皇位暂时放在你那里,我会让我的儿子去从你手上讨回来。” 祺谧嘲讽般大笑,道:“以后的事情不是你可以控制。如今你该做的事情,就是把皇位交出来。”展开手中的圣旨,祺谧眼睛一亮,没有再说话。 祺璇吃力的笑起来:“四哥看着可还如意?”顿了顿,他看向了一边的贺兰,示意她过来,口中犹然笑道:“四哥不愧是我的四哥啊,十七向着你,三姐向着你。他今天既然会给我下毒,明天也或许会对你下毒。她今天背离自己的亲弟弟,难保明天不会放弃你这个算不上嫡亲的哥哥。” 祺谧愣住,看着祺璇,从他的话语中嗅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正要开口,那边贺兰已经几步来到祺璇身边扶他站起来。 祺璇整个身子靠在贺兰身上,脸上的笑容已经僵硬起来:“好啦,皇位也给你了,我也该走了。”说着话,贺兰已经扶着他慢慢走开了。“谭襄是值得信任的人,我留给你,免得到时候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祺璇的声音犹然带着几分笑意,冷冷的回荡在南花园中。 祺谧看着他们的背影,心头浮上了些许不安。 这时,谭襄进到南花园,恭敬地向祺璇俯下身子:“皇上,臣护送您回璇镜宫,这里不安全。” 祺璇吃力地摇摇手,指向了祺谧:“从今天开始,你的主子是他,他是皇帝了。知道吗?” 谭襄一愣,跪倒在祺璇脚边:“皇上,臣只认你这个皇上。” “呵……”祺璇示意贺兰把他扶起来,声音低沉了许多,“你替我的儿子好好看着我的江山。” 谭襄抬头看向祺璇,慎重地点了点头。 “你要好好保护的人是他,他以后就是皇帝了。你不怕会和家族反目,从此以后,你会在你的家族中有至高无上的地位。”祺璇轻轻笑起来,“你的未来,他的未来,还有我儿子的未来,都在你身上。” 听着这话,谭襄只觉得鼻子一酸,又一次跪在了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是!臣遵旨。” 祺璇回头看了祺谧一眼,表意不明地笑起来,握紧了贺兰的手,什么也没有说出口来。 搀扶着祺璇,慢慢走在寂静的宫中,没有太多话语,心中却已经泛滥着酸楚,贺兰下意识抱紧他的胳膊,时间倒转,仿佛又回到很多年前的一个夜晚,她抱着他的胳膊,问他为什么不想娶她呢? 走了许久,祺璇突然停住了脚步,指着不远处的流云亭,吃力地笑笑:“我们到那里去坐坐。” 贺兰没由来的一惊,扶着他进了亭子。 靠着栏杆坐好,祺璇虚弱地笑着:“我累了,没力气再走下去了。” 贺兰一愣,仿佛已经预见到将要发生的事情,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没事,休息一下就好。” 祺璇嘴边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颤颤地抬手指向了芙蓉溪的另一边:“那里……从那里出去,我死了,你带着我从那里出去……” 贺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点点头,泪水不知不觉滑下脸颊,哽咽着没有说出话来。 祺璇抬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无力地笑着:“恨我吧,以后的日子好过一些。贺兰,我对不起你,你恨我吧……” 话没有说完,他只觉得一股寒气袭来,打了个哆嗦,眼前一片白亮。 贺兰伸手抱住他,任凭泪水肆意地流着:“我不恨你。” 天色已晚,夜幕降临,北风肆意地吹着。 他去了,死在自己最信任的兄弟给的毒药下,生前斗争了一辈子,风光无限,如今留在身边也只有贺兰一人而已。孤家寡人,众叛亲离,冷清地有些过于。 祺谧站在璇镜宫最高的台阶上,俯瞰整个皇城,突然觉得冷,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祺玫从北靖门方向过来,看着祺谧,笑起来:“四哥,你说,你和我之间,谁会赢?” 北风呼啸而过,祺玫手下的军队从北靖门涌进来,包围了璇镜宫。 祺谧冷笑一声,仿佛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紧跟在那些军队后面的,是白王府最精英的部队,一层层的包围,谁能胜,谁会输? 尾声 站在皇城最高处,俯瞰整个帝都,视野中一切都是小小的。祺谧看着面前的祺玫,没由来地笑起来:“四哥真的没有想到,还有你在后面等着。” “呵,现在知道也不迟。”祺玫轻轻一笑,一挥手,皇城之下,不知从哪里又出来了一队士兵。 混战。 祺谧嘲讽般笑笑:“我把所有人都考虑在里面,唯独——”他看向他,缓缓道,“唯独,把你给漏掉了。若不是他最后的那几句话,或许我真的没想到要防你。” “呵,十六哥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装不知道。”祺玫嘲讽地笑着,“他知道我给他送的饭菜酒水中给毒,他还是笑眯眯地喝下去。他知道是你杀了他和贺兰唯一的儿子可也从来不用这个作为威胁你的把柄。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坐在龙椅上,看着天下大乱就任凭天下乱下去,他明明有能力一手把白王府的叛乱给平息,却硬是等着你和白婉之间的汇合,壮大你的力量。他在谋划什么,我真是看不明白。” 祺谧静默了片刻,却是一笑,城下的混战依旧激烈。 祺玫也是看着城下,道:“四哥,你能明白吗?如此轻松地从十六哥手上把天下接过来,你心里会觉得踏实吗?十六哥算计了一辈子,怎么会这么轻松就把皇位拱手让出!” “我相信他,胜过相信你。”祺谧淡淡然笑。 北风夹杂着雪粒呼啸而过,天空中一片阴霾,低沉又压抑。 “是么?”祺玫自嘲般笑笑。 祺谧拉了拉身上的大氅,微微一笑:“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处?” “我只是在想,如果你输了,我要不要留下你。”祺玫看向祺谧,“我喊了你这么多年四哥呢,总还是念点兄弟之情。” “总觉得你和十六像,都有些狂妄。”祺谧微微一笑,“只不过,十六比你更有心谋算,他把每个人都放在心上,所以他步步为营登上了皇位,所以他能掌控全局,而你,虽然像,但是决做不到他那样。因为你只是‘像’,而不是‘是’。” “呵,是么?”祺玫不以为然。 天空中,云层暗暗滚动,却又是一阵阴沉,还是下雪了。 北风疯狂地吹着,城墙上的二人,衣衫猎猎作响。看着城下的混战,祺玫忽然抬手,一把刀比上了祺谧的脖子,看着祺谧的表情,却是一笑:“四哥,你说我何必这么君子,杀了你,我又何须这样苦苦地等着我的部队把这一切都夺下来!” 祺谧正要说话,却只听得身后有人枯笑一声,来不及回头看,只听得是个女声:“杀了你十六哥,还要杀你四哥么?” “怎么,你还留在帝都?”祺玫满不在乎地笑着,手上的力度一点都没有小。 “还没有看到你死,我为什么要走呢?”冷然的声音,祺谧在那一刻恍然,是贺兰! “呵,就凭你?”祺玫几乎要笑出声来。 贺兰一点点绽放出一个笑容,一点点走近他们,没有看祺谧一眼,只是看着祺玫:“你说呢?”话音未落,她手上的刀已经出鞘,竟然生生砍断了祺玫拿刀的手!速度之快,让人惊叹。 祺玫痛苦地大叫,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胳膊掉落在地上,鲜血淋漓,甚至喷涌! 贺兰冷眼看着他,却依旧没有看祺谧一眼,只是逼近祺玫,笑得有些凄凉:“福亲王,你觉得我能不能取了你的性命?” 祺玫怪叫一声退后,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上:“你,你不要过来!” “呵!”贺兰轻蔑地笑出声来,“让我取下你另一只胳膊,我留下你的性命。”一边说着,她轻巧地挥动了手中的弯刀,眼看就要砍下他的另一只胳膊,却在临近他的那一刻停住。转而看向了祺谧,贺兰依旧笑得轻蔑:“明亲王果然是不心疼自家的弟弟。” “你——”祺玫按住伤口,退后几步,好像要跑走。 贺兰刀一横,挡在了祺玫身前,声音间依旧是冷冷的:“怎么,这就要走了?呵,有没有想过,你十六哥喝下毒药时候的心情?明明知道这是毒药,还要笑眯眯地喝下去,把自家狼心狗肺的弟弟当作是自己最亲的人,你有想过这是怎样的一种心情么?他不会杀你,可我没那么多顾忌,福亲王,你说对不对?” 祺玫一怔,没有说出话来。 祺谧张了张嘴,看着贺兰,还想说什么。 贺兰冷笑一声,也不多看祺谧一眼,甚至什么都没说,手中的刀一横,切进了他的胸膛,他甚至来不及哼一声就死去。 靠在城墙上,眼睛瞪得很大。贺兰用力一推,他的尸体就那么落下的城墙。城下,一下子安静下来了。 没有看一眼城下,贺兰转身离开。转身的那一刹那,有泪水从两颊滑下。北风呼呼地吹着,身上雪白的衣衫被血染成猩红的颜色,重重地垂在脚边,没有被风扬起来。是时候走了吧,带着她心爱的男人离开。她一辈子也没有明白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从来都是算计,心狠手辣这个词再适合他不过,可是他却生生拿了自己的孩子换了别人孩子的一条命,可是他却硬是让自己四哥有翻身的机会,可是,他却在生死一线的时候愿意喝下自己弟弟送上来的毒药。他到底在想什么,她不知道。可是她知道,他心中是有她的,有她,就足够了,哪怕只是小小的一角,也足够了。在狩国,她是至高无上的公主,带着华丽面具的公主,看不出悲欢喜乐,在他身边,她是完完全全的女人,有喜有悲,在他身边,她总是有安心的味道,哪怕,他总是用警觉的心思看人呢? 城下,一匹白马嘶鸣,贺兰穿过人群飞身上马,临了离开,回头看了一眼皇城,还是那么恢弘。 曾经,这里是她和他的家…… 曾经,她以为,她会和他在这里过一辈子…… 曾经…… 脸颊上冰凉的泪水,手上的鞭子用力鞭打了座下的白马,向北飞奔而去,要去哪里,却是连她自己也迷茫了吧。 城上祺谧静静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没由来地有些沉重。 城下军士山呼万岁,震耳欲聋。 这个皇位,他算是真正得到手上了吧! 南北之间,有一个叫绢镇的地方,据说,那里有世界上最华美的绢。 王朝第十七代皇帝代皇祺璇在位的时候,这个镇子,发生了王朝历史上最惨烈的战争。战争过后,这个镇子,几乎完全摧毁。绢不再了,人也不再了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这个号称有着世界上最华美的绢的地方,成为了一片废墟。 对峙的双方是明亲王祺谧和福亲王祺玫,他们是亲兄弟,面对那高高在上的皇位,终究还是站到了对立面上。 决战的那一天,又开始下雪,大雪纷飞,美不胜收。 绢镇的尽头,一个女子亭亭站着,看了祺玫的身影许久,还是决然离开。没有人看到她的样子,只是身形像极了当初的福王妃弘露漪。 杀掉祺玫的终究不是祺谧,而是贺兰。她杀了他,只是因为他负了他哥哥……杀了他,她没有停留,连夜快马离开了绢镇,留下一片狼藉。 这里不是她的家,没有他在的地方,哪里都不是她的家。 壬子年初,明亲王祺谧登基,改元,是为萧氏王朝第十八代皇帝,史称明皇。 追封白婉为皇后,是为成安娴雅婉明皇后。 皇子白骥封为白王,永居封地。 公主璁珈封为誉慈公主,下降施杞。 明皇十年,北方狩国举兵南下,南边涌起一股新的势力,又是一番风云要翻涌了吧 编外之一 家宴(1) 秋风瑟瑟,带着些许寒意。 祺璇靠在一棵树下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看着一本书。 祺谧笑着进了院子:“怎么,又在看书?你倒是可以去当个先生了。” 祺璇抬头看向他,也笑起来:“怎么今天有空过来?” “今天也没什么事。”祺谧在祺璇身边坐下,“就想进来看看。看什么书呢?”他顺手从他手上把书拿过来,看了一眼,憋着笑把书还给他:“怎么看这个……” “怎么,看不得?”祺璇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口中嘟哝着,“不就是笑林广谈嘛……” “呵呵……”祺谧还是笑出声来,“看看也好,笑一笑是好事。” 祺璇挑眉看向他:“我家丹熙怎么样了?” 祺谧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丹熙到底是你儿子还是我儿子?要是你没钱请个人照顾,四哥出钱好不好?” “这……”祺璇嘿嘿一笑,“四哥啊,我家丹熙多可爱啊。又聪明又可爱又讨人喜欢,又不挑食又不挑事,爱学习从来不在书房调皮捣蛋,多好一小孩……” “得了。”祺谧大手一挥,打断了他的话,“反正你就是要把我当作丹熙的老妈子了,是不是?” “呃……”祺璇嘿嘿笑着,不好意思地看了眼祺谧,“我就知道四哥是最好的四哥。” “好啦,你的甜言蜜语留着跟你的女人去说吧!”祺谧笑起来,“今儿来呢,是有事,不是和你纠缠丹熙应该给你养还是给我养。” 祺璇眼睛一亮,学着戏文,捏着嗓子:“四哥请讲——小弟~~~~洗耳恭听~~~~呀~~~~” “你就没个正经样子!”祺谧忍着笑推了他一把,“这说正事呢!别跟我嬉皮笑脸的。” 祺璇也是一笑,道:“好啦,四哥说吧!一会儿弟弟我请四哥看戏去好不好?听说琉玥坊新来了个姑娘,那可是好嗓子啊。” 祺谧挑眉看向他:“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了这爱好。” “哎呀,一会儿一定要去的啦。”祺璇哈哈一笑,“四哥,你不是有正事说的么,说呀!” 祺谧笑笑:“我是过来跟你说,这中秋也快到了,父皇去了那么久了,我们兄弟几个也好久没聚聚了,趁这时机,把兄弟们邀出来聚聚吧。” “这个好,也是好久没聚了。”祺璇赞同,“倒是个好主意,只是……越过九哥办这事儿总归是不好。” “没什么。”祺谧一笑,“我们这是家宴,他点不点头都要办。” “那就成。”祺璇懒洋洋靠在了树干上,“中秋赏月嘛,自然要找个广阔点的地儿,像是你我府上就不怎么样。” “宫里的煜镜宫倒是个好地方,只是也不好去。我看珞华亭倒是不错,只要整理一下就很好了。”祺谧看向祺璇,“要不这两天我们找人把珞华亭去整理下?” “珞华亭不错。”祺璇点头,“一会儿咱们看了戏到那儿去看看。” 这时,管家过来了:“二位爷,马备好了,是现在去琉玥坊么?” “走啦四哥。”祺璇掸了掸衣衫站起来,“再晚了人多了。”说着,她就向前院去了。 祺谧起身跟上,兄弟俩优哉游哉地出了王府。 编外之一 家宴(2) 大街上人多,骑马根本跑不起来,两个人索性牵了马走。不一会儿到了琉玥坊,鸨母满脸堆笑地迎了出来。 琉玥坊是帝都数一数二的教坊,出现过很多漂亮又有才华的女人,是文人骚客喜欢聚集的地方。 琉玥坊新来的姑娘名叫白露,只是因为生在白露天凉之时。她有一副好嗓子,短短不过半个月,名声已经响彻整个帝都。 时近中秋,今儿这白露姑娘便挑了一首《望明月》来唱: 望明月,月圆人圆,桂子香,饮薄酒,唱繁华盛世帝都光华 望明月,月圆人不圆,居远乡,思故友,叹寂寥人间聚短离长 望明月,秋风瑟瑟,月光寒,披薄衾,吟秋风无情人亦无情 望明月,风起云动,人未走,茶已凉,笑繁华如梦萧条过 白鹭姑娘嗓子好,这么首曲子唱的风流婉转,听得众人如痴如醉,沉溺于她娇美的嗓音中,倒也忽略了唱词的内容。 一曲下来,祺谧轻笑一声:“这唱词倒是不错。” “哦?”祺璇饶有兴致地看向了祺谧,“这姑娘嗓子好,曲子好,可说到这唱词,倒是真的不怎么样。也就是配上曲子好听些。若是单独来看,只能算得上是三流。” 祺谧挑眉:“我说的是唱词的意味。” “哦,意味倒是不错的。”祺璇点头,又挑起笑容,“四哥看白露姑娘怎么样,我们家宴的时候请了她去助兴好不好?” 沉吟片刻,祺谧点点头:“这主意不错。” “那我和鸨母说一声。”祺璇起了身,向鸨母走去。 鸨母见祺璇过来,脸上的笑容堆了起来:“这位爷要找个姑娘?” “嗯。”祺璇点点头,“白鹭姑娘最近方便么,近十天我都包了。” 鸨母眼睛一亮,却道:“方便不方便的,爷您看……” “银子你到瑞王府去支。”祺璇轻轻一笑。 “哎呀,我们白鹭姑娘整日多的就是时间啦。”鸨母笑得分外谄媚,“是王爷要点?就算一年半载的也没问题。” “那就好。”祺璇满意地点头,转向祺谧走去。 祺谧见祺璇过来,起身同他一起出了琉玥坊。 过了中午,街上的人渐渐多起来,祺谧和祺玫一路出城,向珞华亭走去。 珞华亭是帝都最高点,在珞华亭上,可以看到整个帝都,虽说是亭,实际上却是一个庞大的宫殿群。早在莲皇的时候,这个宫殿就被皇室废弃不用了,如今,这珞华亭早就是没什么人来了。宁皇以后的惠皇由于严重的财政问题,不得不把皇宫分成两部分,把珞华亭这一部分生生废弃,只用了如今的皇宫这一小部分。 站在高高的珞华亭上俯瞰整个帝都,有种莫名的自豪感充斥着胸腔,仿佛有那种帝国在握的高傲,这或许是宁皇选择这里成为主皇宫的原因。 守在珞华亭前的小太监们见到他们到来,慌不迭地跑过来为他们牵了马,真心是希望能够被他们俩之中的一人看中,带回到皇宫去——守在这里的太监们,大多数是因为进宫的时候没有给管事太监的好处才分配到这里。 编外之一 家宴(3) 祺谧和祺璇把马交到他们手中,径直进了亭,特地留下的话语不许他们跟上。太监们依依不舍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依然没有打消想要借着他们的力量回到荣华富贵的皇宫的念头。 一进珞华亭,最先看到的是宁皇留下的千叶堂。千叶堂是宁皇晚年最长居住的地方,也是整个珞华亭中最奢华的地方。 整个珞华亭是穷极奢华的最好的例证,尽管废弃多年,但是其中雕梁画栋镶金嵌银在如今看来依旧是熠熠生辉。这里也是帝国辉煌的见证,惠皇当初决定放弃珞华亭最大的原因是钱财不够,根本没法支撑一个皇宫巨大的维护费用,只好取了一小半供用。 在千叶堂中坐下,祺璇看向祺谧:“这地方修整一下比皇宫还好。” 祺谧赞同地点点头,道:“要好好修整也难,还是挑一间宫殿吧,这里太大了。” “这里不错啊。”祺璇打量了下千叶堂,“稍微整理一下就好了,不像里面有的宫殿,太大了。” “唔,这里是挺好。”祺谧找了张凳子坐下,“这里和皇宫真是没得比,金壁辉煌的,不知道比那边好多少。”[ 奇 书 网 ·手机电子书-wWw.QiSuu.cOm] “惠皇没钱嘛,就只好舍弃这个部分了。”祺璇耸耸肩,“九哥也没钱,可再没有宫殿好舍弃了,只好拿我们这些兄弟们开刀,你看看从九哥继位以来,叫我们这些王爷们拿了多少银子出来,还一次又一次地降低我们的俸禄。再过几个月啊,我看我们也快要带着人出去卖艺赚钱了。” “胡说!”祺谧笑着瞪了他一眼,正色道:“到时候就在这里吧,叫你府上的人还是我府上的人过来作清洁?” “让我府上的人来吧。”祺璇道,“我府上的人多,你府上人太少了,要是再抽人过来,你府上都可以唱空城计了。” 祺谧一笑,也不多说,道:“那好,就让你府上的人来吧。” 祺璇歪头看着祺谧,笑起来:“四哥,你倒是难得这么爽快。” 祺谧挑眉:“说得好像我从前都不爽快似的。” 祺璇却是点头:“谁说不是!” 三天后的中秋,在千叶堂举办了一场家宴。自从贤皇去了以后,这还是他们兄弟第一次聚会。席间觥筹交错,还有漂亮的白露助兴,怎么说都是热闹。 酒席间偶尔说起来过去的事情,也是唏嘘,这样的一场家宴,怎么看都像是在缅怀过去。 过去,往昔,物是人非。 祺璇端着酒杯坐在席尾,想起那一年他和祺玫在太子祺煜的宴会上喝茶的情形,那个时候的自己,这个时候的自己,想起来总有些伤感。 往事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来回。喝下最后一杯酒,终于是醉了,倒在桌上,(奇*书*网-整*理*提*供)什么也不用想,就那样睡下了。什么也不用想! 为什么有这样的家宴,他比谁都清楚,他四哥心里想什么,他能不知道么?醉了好,醉了,什么都不用看到。 他从来也没有醉过,这次却是彻底。回到王府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才醒来,醒来的时候身边陪伴的是贺兰,看到她,他忍不住抱住她,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始终没有流下来。 席上发生了什么,不用她说他也知道,他不想知道的事情他都知道。 贺兰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抱住他。 过了许久,他松开了她,神色有些落寞:“贺兰,那天好热闹。” “我知道。”贺兰微微笑着。 “很久没有和哥哥一起了。”祺璇若有所思看向外面,“那天让我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贺兰依旧是微微笑着,没有说话。 “我想起了我八哥。”祺璇缓缓说着,“还有我二哥,还有大姐。”说到这里,他却是一笑,看向了她,道:“贺兰,在外人看来,我很可怕,为什么你不怕我?” “你是我的夫君。”贺兰温和地笑着,“作为妻子,没有理由怕自己的夫君。” 祺璇小心地抱住贺兰,脸上终于有了几分颜色:“我很期待我们的孩子,他一定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孩子,我们能看着他一点点长大。要是男孩,一定要像我一样聪明,要是女孩,一定要像你一样漂亮。” “一定是这样。”贺兰眨了眨眼睛,泪水还是止不住流出来。抚上还是平坦的小腹,那里已经孕育着一个生命,一个属于他和她的孩子。 祺璇突然感到一阵心酸,闭上了眼睛,真的好累。 几天后,毫不意外的消息传到王府,他的哥哥们毫不意外地生病,有的甚至离开了人世。毫不意外地,所有人都把矛头指向了他。没有人去怀疑祺谧,所有人都觉得是他,或许是他平日里太嚣张,到了这样的时刻,反而嫌疑重大。 他没有辩解,也没有辩解的必要。 在自家书房,看着下人送来的密报,祺璇突然觉得累。或许,这辈子他登上皇位的可能都没有,或许,他能登上皇位,但是也一定会被自己的哥哥赶下来。因为看得太透,他已经不计较会不会得到那么多,他知道的是,他得不到的,自己的儿子一定要得到。 编外之二和编外之三 之二若珈 马车摇摇晃晃到达白王府的时候,她几乎要晕过去。下了马车,是白婉的人把她安置到了白如迪的院子里。 安静的院子,好像总没有人居住。等了许久没有见到白如迪过来,倒是白若迪,还过来看了她。没有人想到她的十六叔真的把她送到了这里,所有人都说她的十六叔心狠手辣,可是无论如何,在她的心中,她的十六叔是最好的十六叔,甚至比她的父亲还好。 那天晚上,白如迪来看了她,却是什么也没说,不咸不淡地问了好,没有问她腹中的孩子。这之后,他再也没有来。 在院子里一天天过着,仿佛笼中鸟,再也没有当初在皇城中那样的希冀,取而代之的是绝望,无穷无尽的绝望。 腹中的孩子一天天长大,身子也是一天天沉重了,有时候她坐在院子里看天,蓝蓝的天,不像帝都里面那样,总是阴沉沉的,压抑。可这里,这蓝蓝的天,看起来却是不真实,太不真实,就好像她,虽然到了白如迪身边,却感觉好像离他更远。 她一直知道他是在利用她,可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把自己交给他。曾几何时听她的十六叔说过,她像他的父亲,在爱情上有些固执。是的,她对他的固执,就好像当初她的父亲对月玲珑的固执。不通的是,父亲的爱情得到了回应,而她,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得到一点点回报。 终于在一天晚上,她等到了他回来,等到的依旧是冷漠。 “你在乎过我吗?”她这样问。 “曾经有过。”他如此回答。 她相信这是实话,可是实话真的让人伤心。心上被拉开一个伤口,汩汩流血,脸上犹然在笑,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再说出来。曾经有过,曾经,毕竟,曾经她有在他的心中占过一个位置,虽然只是曾经。 这以后,她再也没有主动去找他。搬出了他的院子,在白婉的帮助下找了另一个院落住下了。她学会了不去想他,她学会了为了自己活下去,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活下去。常常想起走之前她的十六叔对她说的话,有时候,她会嘲笑自己的傻,傻傻地以为那个男人会喜欢上她。 一天天算着日子,一天天逼近临盆的日子。 那一天,白王府的军队到了绢镇,她留在南方,阵痛了两天一夜,生下了一个男孩。下红不止,身边只有几个丫鬟和嬷嬷陪伴,他,始终是没有回来。她又撑了一天,他,还是没有回来。 也罢,死了心,把孩子交给自己的贴身丫鬟,让她带着孩子离开,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和皇室沾边。她不许丫鬟告诉她孩子的去向,不许她告诉任何人,只让她走得远远的,只要留下这个孩子的名字,不姓白,从她的姓,姓萧,叫萧鹤然。 这辈子,她死了心,不恨他,因为,就连恨都会觉得是没有意义。因为他从来都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恨一个对自己根本没有感觉的人,又是何苦! 之三明皇 终于到了那一天,他把皇位紧紧攥在了手上。 坐在皇位看天下,事实上,情况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乱,国家在祺璇手上事实上井井有条,只是在外人看来不太平而已。 对祺璇,他有些愧疚,虽然生前他没有说过半句他的不是,他也从来没有对他做过暗事。是的,祺璇他从来都是正大光明地来,从来都把事情摆在明面上,因为他这样的无所谓,这样的坦然,才导致了他的对手不得不把事情转到暗面,却又从来都是在祺璇的掌握中。 白婉死了,他没有立皇后,宫中有几个妃子,洛姗当了贵妃,其余的人,他记不清。他最喜欢的儿子不在身边,而宫中的妃子生下的孩子在他看来,好像总是有些隔阂,亲近不起来。 很多起想过把骥儿接回到身边,却想起白婉临终前的话语,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有把骥儿接回来。 常常和丹雅在一起,丹雅像祺珞,老实,并且踏实,每每看到他,他总是会想起那个被他暗杀掉的孩子,他记得祺璇有对他说,他欠了他一条命。 当初他没有太多想过这样的话,当初也没有过多的感想,年纪大了,加上骥儿不在身边,却深切地感受到了祺璇当时的绝望。他欠了祺璇孩子的性命,欠了,也没法再还。 后来听说,丹熙在北方聚集了势力准备南下,他略微有些释然。或许只有他心里知道,他等他等了这么久。 除夕夜,他终究是来了,他对他说,大伯,我来拿属于我的东西。他温和地笑着,目光中却透露出隐隐约约的凌厉。 他轻轻笑着:你和你父亲真像。 是么?丹熙不禁莞尔,大伯爱说笑,做儿子和当然和父亲相像了,您说是不是? 他不置可否地笑着:陪朕吃年夜饭吧。 他不推辞,一拱手,在首席上坐下,看向了他:大伯,吃过了年夜饭,您准备把我的东西还给我了吧? 他点头,是该还给他。到这一刻,他才恍然,祺璇当初为什么那么爽快地把皇位给了他。 得到了皇位,他在皇位上坐了十年,内疚了十年,他算准了他的心,不会那么无情。 这十年的内疚,在看到他的儿子丹熙的时候,只化为一个想法,那就是,把皇位让给他……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